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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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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中的氛圍因此而變得很是微妙,皇帝意味深長地打量了一下這位長子,轉瞬又笑了起來:“你們都跟太子學一學。朕希望他日後不僅能當明君,也能當好父親、好丈夫;你們也一樣,不僅要當賢王,也要當好父親、好丈夫。”

短短一席話,皇長子臉上的神情變了三變,眾人一時也都心情各不相同。

但不論他們在想什麽,當下也都只能恭敬應是。

東宮裏,沈晰在宜春殿中待了兩日,每每去看孩子,他心裏都氣不順。

因為他總能看到太子妃的母親趙殷氏抱著愛不釋手地抱著皇長孫。

這好像沒什麽可值得生氣,但沈晰覺得心裏不是滋味。趙殷氏之所以會在這裏奉的是他的旨,可他之所以會請趙殷氏進來,是為了讓她陪太子妃。

所以她現在日日守著孩子算怎麽回事?剛出生的小孩子懂什麽?誰也不認識,跟誰也說不上親,東宮裏又不會缺人照顧他們,真正需要家人陪在身邊的,不是剛辛苦生完孩子的太子妃嗎?

再者,若說真是隔代親他也理解。可若說是隔代親,又豈有只親外孫不親外孫女的道理?

兩日下來,沈晰算是瞧清楚了,趙家這是打從骨子裏偏心男孩子。他當真很想發脾氣,皇家公主豈由得旁人這樣輕視?可這脾氣他又真不能發,不能再這時候讓太子妃擔心。

除此之外,他還有點心疼太子妃。她的娘家對皇公主尚且如此,她從前的十幾年又會是怎麽過的?

兩樣情緒放在一起,沈晰在之後的幾日便常抱著女兒去看太子妃。兒子有外婆時時抱著不怕,他不能讓女兒總被撂在搖籃裏幹看著。

可後來他發現吧……

太子妃也更疼兒子。

她倒沒有趙殷氏那麽明顯,身為母親,她對兩個孩子確實都是上心的。但在談話間,沈晰能明明白白地感覺到她對兒子的那份厚望,她會說要他日後好好讀書、好好習武,甚至現在就開始給他物色老師。可放到女兒身上,她就從不提這些了,只說要給女兒攢嫁妝。

女孩子就只能等著嫁人麽?在民間的大多數人家可能是這樣,但投生成了公主的可不是一回事。

大應一朝哪個公主活得不風光?就連他某位早逝的姑姑在世時都活得瀟灑恣意,看上一個番邦首領想嫁便嫁了,過得不開心便又被朝廷迎了回來,在京裏養尊處優直至離世。

沈晰郁結於心,日子越長越覺得這樣不是個事。最終,在第七天,他下旨讓趙殷氏回了家,又親自去跟太子妃打了招呼,說圍場那邊還有事,他先回去了。

“你好好坐月子,孩子自有乳母好好照顧。”他叮囑道。

趙瑾月點了頭,但在他離開後,她心裏忐忑不安。

他是不是不高興了?是不是她惹他生氣了?

她近來每天都在這樣想。

她從前好像也一直是這樣的,但又似乎有什麽不同。近來她似乎愈發緊張,每一句話都要反反覆覆地思量三百遍才敢跟他說,說出後又會反反覆覆地想他是不是對她不滿意了。

她好像陷入了一個奇怪的輪回,越想越不安,越不安越想。

圍場裏,楚怡聽說太子妃平安誕下一對龍鳳胎後,腦子裏劃過的第一反應是:臥槽,牛逼啊!

就是字面意義上的感嘆,她覺得太子妃是真的牛逼。

首先在古代這個醫療條件下平安生孩子都有難度,一口氣平安生下兩個,必定難上加難;其次,龍鳳胎的比例多低啊,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紀都會被街坊鄰居視為難得一見的大喜事!

第三,她在想,太子妃上輩子是積了什麽大德,投胎水平如此之高?出身毓秀、嫁了個不僅身份高而且對人還好的太子,十七八歲就已經是準·第一夫人了,然後竟然又哢嚓生了一對龍鳳胎。

若把這個人生經歷發到微博上,大家估計都得轉發拜見這活體錦鯉。

她突然覺得和太子妃金光閃閃的一手好牌一比,自己看似很主角的穿越經歷都被襯得像個女配!

楚怡於是在接下來的幾天裏,好生感慨了一番投胎是門技術活兒。幾天後卻毫無準備地迎回了一位看起來並不太高興的太子殿下。

他回到圍場就直接進了她的帳子,進了她的帳子便直接栽到了她的床上。

楚怡原正坐在案前寫東西呢,被他這風風火火的動靜搞得怔怔,待得回神,又忙把面前放著的本子掖進了抽屜。

然後她理理衣衫,躡手躡腳地走到了床邊去。

探頭看看,太子仰面躺在那兒,腳垂在地上,雙眼緊閉。緊鎖的眉頭間,依稀透出了一個碩大的“煩”字。

“……殿下?”楚怡猶豫著喚他,便聽到一聲自丹田而出的沈重嘆息:“唉……”

楚怡心裏咯噔一下,心道不會是孩子出了什麽事吧?但還沒問,他已撐身坐了起來,沒精打采地拍了拍旁邊:“坐。”

他臉上滿是疲憊,大概一多半是因為騎馬趕路,可顯然也不止於此。

楚怡便乖乖坐下了,打量了他兩眼,忍不住問:“殿下怎麽了?”

沈晰又嘆出一口郁氣,沒說話,只把她的手攥了過來,在兩只手間搓來揉去。

她是少有的讓他覺得說起話來很高興的人,他真的很想跟她吐一吐關於太子妃的苦水。他想跟她說,太子妃讓他頭疼,讓他後悔成婚,讓他覺得夫妻兩個字沈重又無趣。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熱情是如何一點點被消磨掉的。他曾經非常灼熱地想當一個好丈夫,在太子的身份之外,把一個小家的責任挑起來,可是,太子妃讓他舉步維艱。

不怪太子妃,時至今日他也不怪太子妃。他不能說她是錯的,因為普天之下和她想法差不多女人大概一抓一大把。他只能說,他的想法和她不一樣,他真的難以和她說到一起去。他們這一雙夫妻,可能永遠都不會是一條心。

他想把這些都說出來,說給他信任的人聽。可她又偏偏是妾室的身份,他不能跟她埋怨正妻的不好。他不能讓任何一個妾室覺得他對太子妃不滿,不能讓她們覺得可以對太子妃不敬。

人是他娶進來的,他可以不喜歡,但她沒犯錯,他不能不顧及她。

楚怡的手被他搓得直冒汗,忍了一會兒,她不太自在地把手抽了回來。

沈晰也沒說什麽,直接松了手,又沈默地坐著。

楚怡被他這副樣子搞得很無奈,又不能把人轟走,只能沒話找話:“殿下餓不餓?吃點東西?”

沈晰搖頭。

“那困不困?睡一會兒?”

沈晰還是搖頭。

楚怡:“……”

所以你到底在鬧什麽脾氣嘛!

不要仗著自己長得帥這樣好嗎!

她又接著出主意:“那出去走走?”

沈晰仍搖了頭,沈了一會兒,又點了頭。

楚怡如釋重負,站起身和他一起出了帳。二人漫無目的地一道走了一段,他有意無意地伸手攬向她的肩頭,她下意識地掙了一下。

——一掙之後,沈晰微楞,楚怡自己也楞住了。

她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和他相處,畢竟她的身份已經放在這兒了,和他相處是不能避免的,她也喜歡他的溫柔。

但現在……

她怔怔地思量著自己的情緒。

——她在介意他的孩子?不,並不是的,太子妃是剛生孩子,可懷孕的事她早就知道了,心裏要抵觸不該是現在才開始。

——她是在介意他那日的焦急。

是的,那天她也急。作為一個現代人,她看過太多關於女性生育的苦難,她不希望太子妃死在這件事上,不希望任何一個女人死在這件事上。

可同樣是因作為現代人,她的感情從來都是自私的。因為這一點,她一直猶猶豫豫地不敢陷入他帶來的愛情裏;也因為這一點,他對其他女人的關心會讓她覺得無比別扭。

楚怡心裏矛盾又不安,最終,還是那份抵觸感占了上風。

她於是低著頭退開了半步以表疏遠,沈晰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停,放了下來。

而後他輕笑了聲:“你不高興,我明白。”

“……沒有。”求生欲又使楚怡下意識地死鴨子嘴硬,“臣妾突然想起來,臣妾那天推了殿下。”

“不是因為這個。”他心平氣和地戳破了她的謊言,又一聲笑,“你是怪我念著太子妃,對不對?”

楚怡一啞。

仔細想想,她又搖了頭:“不怪殿下,真的。”

太子妃是正妃,他對妻子好,有什麽可怪的?

她只能說,這是三觀差異的問題,是不同時代不同制度造成的隔閡。

他其實是一個很盡職盡責的男人了,在這個時代背景下,滔天的權力意味著不用在乎太多的人。但他在努力顧及身邊每個人的情緒,他是個好丈夫。

但無奈她心裏根深蒂固的想法是“你既然心裏有別人,就不要來碰我”。

這是二十一世紀遺留給她的。

她錯了麽?她不覺得。

但他也確實沒錯啊。

楚怡就想著,要不索性跟他挑明了吧?跟他一刀兩斷。以後他還會有更多女人,那就讓她獨守空房唄?反正她沒有愛情也可以安生過日子。

她實在不想再這樣糾結下去了,他帶來的溫柔越來越像飲鴆止渴,她在清醒的時候會格外討厭迷戀他溫柔時的自己。

她腦海裏千回百轉地思量著,終於將心一橫,開了口:“殿下,臣妾覺得……”

“我先前說我喜歡你,你是不是不信?”他突然說。

楚怡:“?”

“楚怡,我喜歡你。”他重覆了一遍,聲音忽然沈了下去,“正因我喜歡你,所以不想讓你在我面前委屈自己。”

“……”楚怡深吸氣,你居然在我想翻臉的時候打感情牌?!

後半句話又是什麽意思……?

“我寧可你用你沖我發個脾氣,就像你對其他人一樣。”他說。

他清楚她並不是愛憋著脾氣的人,在他面前總是和和氣氣的,是因為他是太子。

可他現在真的希望她沖他發火,他由著她發就是了。

方才那樣他一摟她就下意識地避開,問她是不是怪他她又不承認,比發脾氣更讓他難受。

“我喜歡的人就你一個,我不想你這樣怕我,不想讓你跟其他人一樣在我面前壓著情緒。”沈晰真情實感道。

楚怡被他說得一楞一楞的。

她不能盲目相信他這句話能“有效”多久,不能因此覺得他以後不會有新歡。但至少此時此刻,她相信這個正對她用心的他是認真的。

楚怡也明白他真的是誤會了。她方才說的那句不怪他就是客觀上的不怪他,並沒是他所以為的那樣壓著情緒。

她於是有點無奈,有點感動,也有點心軟。可這一回,理智到底沒再次落敗。

她沒心沒肺地笑了笑:“殿下何必呢?其實殿下有沒有想過,臣妾可能並不適合殿下?”

她不清楚他是從哪兒發覺她不滿他對其他人用心的,但他既然發覺了,應該就能明白他們的想法根本不同吧。

“殿下現在覺得臣妾事事都好,或許只是因為臣妾是個……新歡而已。等過一陣子殿下冷靜下來了,或許就不這麽想了呢!”她輕松地說。

說到這裏應該夠了,通常來說,按照常規劇本,她如果是個女配就可以徹底失寵了。如果是女主,也起碼可以雙方各自冷靜一陣子,好好想想日後怎麽辦,有緣再說,沒緣就一別兩寬,她還會遇到屬於自己的男主的。

然而……

他將她一把箍進了懷裏:“你瞎說什麽!”

楚怡:“?”

“我一直是在很認真的喜歡你,你不喜歡我也就罷了,可你怎麽能說這種話!”太子義正辭嚴。

楚怡:“……”

艹。

劇本怎麽又脫軌了。

她在他的臂彎裏奮力掙紮:“殿下,臣妾是覺得……”

“我不管你怎麽覺得。”他用力一吻她的額頭,“這事裏你的‘覺得’不對,簡直是胡扯,一個字都不對,我才不聽你的歪理邪說。”

“……我哪有!”楚怡脫口反駁,“殿下您聽臣妾說——您仔細想想,您雖這樣喜歡臣妾,但讓您說臣妾有什麽優點,您說得出嗎?”

她認為這句話一定能把問住,可他扶著她的雙肩睇視了她一會兒,鎖著眉頭理所當然道:“我自然說得出啊!”

然後,他還不由分說拉著她往回走去:“走,我白紙黑字寫給你看,省得你凈把我往壞裏想。”

艹,劇本脫軌脫出銀河系了。

裏的套路全他媽是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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