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樂電話一接通就急沖沖的道:“勳兒，剛才呂澎偷偷給我打電話，你猜跟檢方提供你爸貪汙證據的是誰？”

“誰？”

“趙剛。”

何北勳一聽這名字立馬罵出來，但凡換個人他不可能這麽氣憤，趙剛跟了他爸多少年他就認識他多少年了，這些年來他爸對趙剛絕對沒話說，趙剛也表現的真情實意，沒想到一出事就被他賣了。

“這畜生！我弄死他！”

“何北勳！你別沖動！現在叔叔的事最重要，他的事等以後有機會了咱們一起弄他。”

何北勳現在情緒極不穩定，隨便一點事都能讓他失去理智，但是杜樂的話他還是聽的，他努力讓自己穩定下來，“我知道了。”

“勳兒，你挺著點，我們都在找關系，事情呂澎都打聽清楚了，是剛調過來的副手有點背景，想上位，聯合身邊的人故意陷害叔叔，你也知道，叔叔向來正直，做事難免擋了很多人財路，這才都……”

“杜樂”何北勳打斷他，聲音有些嘶啞:“杜樂，你告訴我，他們這麽快定我爸的罪，是不是跟我平日裏的揮霍有關？”

何北勳今年二十，什麽事也沒愁過，這麽多年可謂是心想事成，錢他舅給，地位他爸給，在學校，杵那不動，男的女的老師同學，巴結他的愛慕他的，前仆後繼。

何北勳是有些墮落，但他不傻，他爸吃糠咽菜，每天過得清貧，他們就是想誣陷他爸也要有切入點。所以，他成了最佳的借口，開豪車穿名牌，除了他們自己，誰他媽信花的不是自己的錢？救他爸，何北勳何嘗不想救他爸，可一想到這裏，他自責的想死，他恨不得告訴那幫亂抓人的孫子，你們抓我，別抓我爸，誰理他？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別多想，既然是拉你爸下馬，他們肯定也會編造一些莫須有的罪名。”

何北勳嗓子跟堵住了一樣，他怕說出話來會哽咽，匆匆掛了電話。

何北勳去了賓館跟舅舅喬波一起住，喬波是侄控，雖然只比何北勳大四歲，對何北勳寵愛程度不比何照祥低，看何北勳這麽難受，喬波悄悄出了門，他翻開手機通訊錄，把能聯系的不能聯系的都聯系了一遍，他吩咐下去，誰要能把這事兒搞定，公司給他都行！

但是他也明白，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想要扭轉乾坤幾乎是不可能了。

最終何照祥也沒能救出來，法院判決那天，喬波沒告訴何北勳，他請的是最好的律師，只求能少判幾年。

喬波一出去，何北勳就睜開眼了。他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也知道他舅不想讓他去，何北勳沈默著穿好衣服，洗了把臉，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覺得有些不認識了，頭上的紅發失去光澤，亂糟糟的臥在頭上，腫脹的眼睛，消瘦的臉龐，跟吸了毒似的，要是以前何北勳絕對忍受不了自己這樣，而現在他仿佛看不到了這些，他在臉上找到很多跟他爸一樣的影子。

鼻子像，臉龐像，連脾氣也像，他爸當了這麽多年人民公仆，他可以直起胸膛堂堂正正的說他沒拿過百姓一分錢，其實從小何北勳就見過很多被他爸拒之門外的禮品，那時候何北勳就以他為豪，有些人何嘗沒在他身上下功夫，為了求他爸辦事，小到玩具大到銀行卡，什麽都朝他手裏塞，他何北勳一樣沒要過，這是骨氣。

只是越大，越把這種骨氣當成一種恥辱，也就越來越看不起他爸的作風。

何北勳沒聯系任何人，他車也被陸辰開走了，出門打了輛出租車，司機是個話嘮的大叔，聽說何北勳要去法院，毫不意外，“你也去法院看熱鬧？今兒我送了幾趟了，要說還是這種事大快人心，要不是要工作，我也去看看那些貪官落馬的嘴臉，國家整治幾個貪官對咱老百姓才是好事，你看我們辛辛苦苦掙這幾個錢交點稅全部養這幫人了，只會欺壓沒權利的老百姓，要我說，這種貪官汙吏就該殺了，殺雞儆猴，看他們誰還敢……你幹什麽！”

何北勳揪著司機的領子，兇狠的道:“再給老子說一句試試！”

何北勳狠狠的把車門摔上，那一瞬間出租車就跟燒著屁股似的跑了，噴何北勳一身尾氣，何北勳毫不在意被人扔在半路，反冷笑一聲，幸虧他跑的快，否則依何北勳的性子肯定把他拎下來揍一頓，他現在，正需要發洩。

他爸苦了自己一輩子，壓著官場的潛規則，得罪了那麽多人，結果最後成了裏外不是人，真他媽的諷刺。

“何北勳！”

在何北勳沒註意的時候，他身後又停了一輛出租車，後座人幹脆開了門出來。

“陸辰？”

陸辰顯然看到了剛才的一幕，他正要開口說話，看到何北勳的模樣明顯一楞，可能沒想到短短幾天他會變得這麽憔悴，本來要出口的話一變:“你有急事嗎？”

何北勳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

何北勳現在跟陸辰的關系有點微妙，反倒比追他的時候近，明顯沖著哥們兒那條路走了。但是兩人到底沒好到掏心掏肺，何北勳現在落魄，多少不想讓陸辰看到他現在這副樣子。

“我還有事，先走了。”

“等等，這裏不好打車，你怎麽走？”陸辰覺得何北勳現在交通不便多少有他的關系:“我們一起走吧，我送你。”

何北勳沒多掙紮，上了車，他直接不客氣的對司機說:“去法院，從現在開始閉嘴，我不想聽你說一句話。”

無緣無故躺槍的司機:“……”

司機原本想問銀行還去嗎，前面不遠處就是了，何北勳這一句話讓他開口也不是，不開口也不是，司機大叔只好扭過頭看向陸辰，好在陸辰一下就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去法院。”

說完，陸辰就扭頭看向何北勳，何北勳在發呆，壓根沒聽他們說話，陸辰眉頭微蹙，直覺告訴他，何北勳出事了。

難道跟法院有關？

陸辰忽然想起早上看的新聞，今天法院開庭審理何書記貪汙一案。

陸辰何其聰明，一聯想到這裏就明白了許多。

只是他沒想到何北勳來頭這麽大，“那天以後一直等不到你來取車，我想給你送又不知道你住哪裏，小可給你打電話你手機也關機了。”

何北勳蒙了一會才想起來去杜樂家那天把車借給他了，這些天他早忘了這回事了，至於小可留的那個手機號早就隨著被何北勳摔壞的手機一起進垃圾桶了。

“我忘了，先在你那放著吧。”那車以後也不能開了。

何北勳情緒低落，陸辰看了看他交叉緊攥的手指，便不再說話了，只是催司機:“師傅，再開快一點”

一路無話，到了法院門口，何北勳說了聲謝謝就往裏沖，司機問陸辰還去銀行嗎，陸辰搖搖頭，付了錢下車。

何北勳沒去前面，他進門後就近在最後一排坐下了，陸辰沈默的坐到他旁邊，沒打擾他。

陸辰天生冷淡，還從沒做過這麽熱心的事，他只是覺得，這小孩兒需要人陪。

這一坐就足足坐了四個小時，何北勳全程盯著何照祥，喬波請的律師據理力爭，堂上唇槍舌戰，陸辰不懂他們在說什麽，只是覺得情況不妙，有好幾次何北勳都忍不住站起來，被陸辰壓下去了。

最終還是判了八年，開除黨籍；由監察部報國務院批準，給予行政開除處分；將涉嫌犯罪問題、線索及所涉款物移送司法機關依法處理。

何北勳剛聽關八年，起來朝外走去，陸辰連忙跟上。

何北勳沒意識身邊有個人，他走在馬路上，也不叫車，他想他誰啊？他何大爺被什麽打倒過？不就八年嗎，在牢裏好好改造早幾年就出來了，等那犟脾氣老頭出來我養他！誰讓他攤上這麽一個老子呢，在大染缸裏玩什麽清流，總算把自己玩進去了！

何北勳狠狠的踢了一下馬路牙子:“比他媽年輕人玩雲霄飛車還刺激，我看你以後還怎麽罵我！”

陸辰:“……”

何北勳這話說的倒還有點幸災樂禍的樣子，陸辰心想他心理素質還挺強，老爸被關了他倒堅強，這麽一來，他也就沒必要一直跟著了，車子今天恐怕也還不了了，等哪天有幾乎再給他，陸辰正想留他個電話號碼想走，何北勳這會剛好扭過頭來，陸辰就看到何北勳眼淚鼻涕呼一臉。

何北勳:“你怎麽在這？”

陸辰:“……”

何北勳:“有時間嗎？陪我喝酒。”

陸辰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按照何北勳一向愛裝逼的作風，何北勳還以為他會挑個環境還不錯的酒店點個四位數的洋酒來洗刷一下自己難受的心情。

誰知道何北勳去超市裏搬了一箱啤酒放到車來人往的馬路邊，旁邊挨個垃圾桶，連個座兒也沒有，何北勳蹲在路邊，拉開易拉罐就往嘴裏灌酒。

更重要的是，這是白天。

陸辰第一次感覺到這麽丟臉。

陸辰有點煩了，他向來冷漠，今天這一番作為就覺得自己簡直有病，更何況還被一個邊哭邊喝酒的男人拉著在馬路邊遭人圍觀。

陸辰低頭看了看手表，開口“那什麽，店裏有點急事，我先走了，你慢慢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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