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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她從小生活到大的城市,它總是那麽陌生,似乎從來都不屬於她,而只屬於那些擁有著無盡特權的少數人。

她的經紀人威爺繼續不厭其煩地循循善誘:“今晚這個,只要他高興,別說把你捧成一線,捧成一姐都有可能,你自己瞧著辦吧。”

一線!她多少年來可望而不可及的美夢啊!

“真的?什麽來頭?該不是山西來的爺爺吧?”簡葇頓時眸光發亮,補妝也補得特別勤快。

威爺用力戳戳她被金錢掩埋的頭腦,“你能不能別死命往錢眼裏鉆?!在這天~安~門城樓下,錢有個屁用。”

“這麽說,他沒錢。”

“人家有個好爹……”他指著自己的肩膀比劃一下,“一排星星,你懂的。”

簡葇了然地點點頭。紅二代,近期在政壇十分走紅的一代!

這些年,見多了世態炎涼,她終於認清了一個事實——衡量一個女人是否成功,不在於她的衣帽間擺著多少名牌的鞋和包,銀行卡能刷出多少人民幣,而在於她能不能讓她的孩子有個好爹。

這年頭有個好爹的確比什麽都重要!

......

唉!如果她的爸爸還活著,她又何至於此?!

就是因為沒有好爹,她十七歲失足墮入娛樂圈,至今已經八年。

她耗在各種虛假應酬上的時間,不比拍戲和跑各種通告的時間少。演藝生涯對她來說無非就是穿著男人愛看的低胸裝,噴著散發濃郁荷爾蒙香氣的名牌香水,塗著艷麗又不掩天生麗質的妝容,周旋於經紀公司和經紀人安排的各種局。

即使不厭其煩,她也必須迎合“觀眾”的口味,該賣風情的時候賣弄風情,該裝高貴的時候裝高貴清冷。有時為了情節需要,她也要裝裝純,雖然她自己都覺得有點惡心,不過真有觀眾買賬。

正是憑著這份過人的演技和苦練了多年的酒量,再加上短道速跑的基本功,她在衣冠禽獸遍地的娛樂圈混跡多年,倒也周旋的游刃有餘。雖說沒吃什麽大虧,但說句良心話,她也沒撈到什麽大便宜,否則就憑她這磨練了七年的演技和耗費了七年的青春,再加上金牌的經紀公司,敬業的經紀人,怎麽會到現在還是個半紅不紅的二線演員,好本子,大制作從來不用她當女一號。

她的經紀人威爺不止一次恨鐵不成鋼地教導她:“你就不能為藝術奉獻奉獻?!”

她回他一個真誠的笑臉。“你是了解我的,我只認識錢,不認識藝術。只要片酬合理,女一號還是女二號,我無所謂。”

“你別忘了,一線和二線的片酬可是天差地別的。”

她覺得此言有理,點點頭表示讚同:“那就等遇上能真正把我從二線捧到一線的人,你再一次性把我賣個好價錢。”

她隨口一說,不料威爺不愧為圈內最敬業的經紀人,還真是找到機會就把她往火坑裏推。

今天晚上的飯局,本來是一個大制作的投資方想“考察”一下女演員,公司原定了兩個正走紅的小天後和一位力捧的新人去,後來突然又欽點了她去。

起初她以為是威爺在高層那據理力爭的結果,後來聽知情人透露,真正原因是投資方那邊請了一位重要客人,而那位客人自稱是傾慕她多年的忠實影迷,公司當機立斷推了她晚上的雜志專訪,讓她去陪客。

這就是娛樂圈,娛樂大眾的圈子!

*****

威爺出於對她的了解,一路把她押送到包房門口還是不放心,等在門口盯著她進門。

懷著對一姐片酬無限期待的心情,簡葇擺著女神式優雅的姿態走進奢華的包房。下一秒鐘,她看清了坐在主位的男人,二話不說扭頭出了包房。

威爺趕緊把她堵在走廊轉角處。“你要去哪?別跟我說去廁所,你來之前已經去過三趟。”

“我忽然有點不舒服,你讓公司換別人吧。不如換駱晴吧,她肯定對你千恩萬謝!”

“換人?!”一向好脾氣的威爺怒了:“你什麽時候耍大牌不行,偏在這個時候!你就不怕公司把你雪藏了。”

“隨便吧,活埋了也行!”

“你別忘了,雪藏期間你是拿不到片酬的。”

她遲疑了一下,裝作眩暈地扶額,“威爺,我真的不舒服。”

“如果我沒記錯,你在多倫多的房子該到還款日了吧?還有你妹妹下學期的學費……”

簡葇立刻笑得如芙蓉初綻,“我感覺好多了。”

“那進去吧。”

“……”

臨去前,簡葇急忙扯住威爺的袖子。“威爺,這次你一定要在門口等著我,見我出來,說什麽也要帶我走,千萬別讓我落在他手裏。”

“……”威爺沒應聲,很明顯對她的提議不太茍同。

“求你了,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下次不管你給我安排什麽男人,我都從了!”

威爺狐疑地看著她。

“我跟他有仇,仇深似海!讓我落他手裏,他肯定把我剝皮抽筋的。”為了增加可信度,她硬生生在眼底擠出幾點淚光,又搭配了個心神俱顫的眼神。“是真的……”

威爺有點被她眼神望得動了惻隱之心,“好了,好了,我在外面等你。”

目送著威爺又是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惆悵走遠,簡葇唇邊牽出得意的笑意,就知道他嘴硬心軟,要不怎麽會到現在還沒把她成功營銷出去。正得意中,一回身,她看見一張足以把當紅男星秒殺得渣都不剩的臉。

他看似悠閑地倚墻而立,嘴角也勾著笑,一種看不出喜怒哀樂的笑意。

“剝皮抽筋?!”

有意無意地,他的指尖劃過她半露的鎖骨,恰到好處的力道讓她連骨頭都有點發麻,“這麽美的皮,我享受還來不及,怎麽舍得剝了……我最多,拆了你的骨頭……”

她嘴角的笑僵硬如冰。

......

她的笑僵硬,並非因為怕他那句“拆了你骨頭”,而是好久沒有這麽近距離面對鄭偉這張秒殺男星的臉,多少有點被驚到,亂了心智。

不知是否因為初識在十月,他總會讓她聯想起深秋,那個成熟的季節,恰如他給人的感覺——深沈卻不壓抑的天空,濃郁但不熾熱陽光,淩厲卻不刺骨的清風,清冷但不凜冽的細雨,還有滄桑不蒼涼的落葉。

這種由經歷沈澱而來的氣質,即使他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名牌的Logo,也一樣讓感覺得到身份顯赫。

一陣呆楞,等她尋回被美色所惑的心神,才想起眼前的男人剛才說——要拆了她的骨頭。

她用有恃無恐的媚笑掩飾住內心驟然而生的驚慌失措,“鄭處長,我聽說你快要升職了,如果這個時候,有媒體爆出你虐待女星的醜聞,恐怕即使你能跟我庭外和解,也免不了葬送仕途吧?”

她自認自己的威脅很有殺傷力,人家卻連眉峰都沒動一下,“那正好,這種朝九晚五的工作我早就做膩了,換換工作也好。”

“哦?!”首戰失利,她再接再勵,“我記得前不久好像有個備受矚目的性~侵醜~聞,當事人的老爹是個很有地位的歌唱家吧……唉!可惜嘍,一世的英明被他不成器的兒子毀了個徹底。”

“你放心,我們家老爺子的一世英明……他保得住。”

她半仰起頭,面對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臉,靠近,再靠近,直到他冷靜的眼中激起了異樣的波瀾。

她撫了撫他的衣領,“那麽,我們試試看……”

“……”

她踩著三寸的高跟鞋搖曳生姿地走開。

鄭偉凝視著她的背影,黑眸中的波瀾化作濃烈的占有欲。

“那麽,就試試吧,我倒想看看哪家媒體敢爆我的醜~聞……”

☆、飯局(二)

簡葇在洗手間裏重新描眉畫眼,塗了個烈焰紅唇,還補了個濃重的深咖色眼影,原本清麗的臉全被妖艷掩蓋住。

調整好紛亂的心緒,她再一次走進包房。

公關部的李勳一見她進門,馬上迎過來為她引薦各位大人物,那迫不及待的架勢,好像生怕她又扭頭走了,留下爛攤子給他收拾。

這也難怪,她不止一次給他制造過爛攤子。

李勳第一個為她引薦的就是鄭偉,“這位是鄭處長……”

因為他的工作性質比較敏感,李勳沒有說出來,巧妙地話鋒一轉:“不用我介紹你也肯定認識吧?”

“當然認識!怎麽會不認識呢?”簡葇自然地伸出手,諂媚的表情演得那個爐火純青。“鄭處長,以後還要拜托您多關照啊!”

“鄭處長,這位是……”

“不用介紹了,”鄭偉也很自然地起身,握住她的手,別有深意地說了一句:“簡小姐的演技,我終身難忘。”

她幹笑兩聲,“哈哈,鄭處長過譽了。”

“他真的是你的影迷,他的手機裏存了很多你的照片。”一邊肥頭大耳的老總很知情的口吻幫著補充。“簡小姐,你今晚可要多敬他幾杯!”

“呵,這是當然了!”

後來她才知道,這位肥頭大耳的老總就是《上位》的投資商劉總,他因“偶然”在鄭偉的手機裏發現了她的照片,得知他對她“情有獨鐘”,便馬上安排了這個飯局,希望可以借機拉近拉近關系。只可惜,他選錯了人,她在這方面從來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認識完其他幾位老總,又和經紀公司的高層熱絡地打了招呼,簡葇毫無意外被安排在鄭偉旁邊。

她熱情洋溢地伸手拿酒瓶,欲給他倒酒,他卻搶先了一步,在她面前的酒杯裏倒滿了紅酒,鮮紅的色澤流轉於晶瑩的杯壁,酸澀的葡萄香充滿侵略性地襲來,刺激得她的鼻根也酸澀起來……

她深深吸氣,努力去想象一些開心的事,比如她的演藝生涯從今日起逆轉,她將會從二線爬上一線。這麽想著,心境頓時開闊許多。

……

誰都知道所謂明星飯局,吃的就從來不是飯,是局。

她大大小小的局也應對過不少,從來沒遇到過這麽難應付的。

剛剛開席,她還沒來得及吃點東西墊墊底,眾人便頻頻舉杯,且每次都有各種理由帶著她,就連那兩個小天後和新人也看清了形勢,一個勁兒敬她酒,還一口一個前輩,叫得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人老色衰了。

劉總更是屢次和她撞杯,各種明示暗示,讓她務必陪好鄭處長,只要把他陪高興了,《上位》的女主角就是她的。

她何嘗不想借著這個機會上位,可是,任何機會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簡葇瞄瞄著身邊的人,從頭至尾他只安靜坐在她旁邊,悠閑地品著紅酒,冷眼旁觀著她措手不及的應對。好像在這場酒局中,他只是個局外人,與這滿桌晦暗不明的牽連毫無關系。

他也沒對她有絲毫逾越的行為,唯一的一次身體接觸,是將她快要滑落的裙肩拉回原處,及時避免了她的不慎走光。在飯局逢場作戲了這麽久,應酬的男人哪個不是一雙色眼繞著她的胸前的峰巒打轉,恨不能把她的衣服都扒了,大飽眼福一番。

他是唯一一個幫她掩蓋的。

她明白,他只會為自己在意的女人這麽做。可她不明白,經歷了這麽多事,過去了這麽多年,他為什麽,還在意她?

仰起頭,把一杯紅酒喝盡,將所有的心酸混著紅酒一起咽了下去。

……

數不清喝了多少瓶紅酒,後來,她真的有點醉了。頭沈甸甸的,連思維也有些混亂,好在意識還清醒著。她知道他們的目的就是把她灌醉,所以晚醉不如早醉。

“對不起,我,去下……洗手間。”她故意用含糊的聲音說著。起身時,又故意裝作雙腿酸軟,身體發飄,腳下“不小心”一絆,險些摔倒……

不料,一雙有力的手臂拖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然後,她的身體被緊緊擁住。

熟悉的味道漫過鼻端,是清涼的薄荷香混著淡淡的煙草味道……

簡葇受驚般挺直身體,哪顧得上什麽“雙腿發軟”,“身體發飄”的戲路,用盡全力掙紮。無奈人家四年的軍校不是白念的,一雙手臂鋼筋鐵骨一般牢不可摧,反倒在她的奮力掙紮下摟得更緊。

“我陪你去。”他的聲音低沈而堅定。

她堅定搖頭,聲音也不含糊了,“怎麽好麻煩您呢,鄭處長。”

“不麻煩!這裏太大,我怕你回來時迷路,走錯了地方。”

“……”他還是這麽了解她。

在眾人暧昧含蓄的註視下,她被他半拖半拉,半擁半抱出了包房。臨出門前,她還接收到劉總讚許的目光,估摸著女一號的角色離她已經不遠,觸手可及。

轉過長廊,到了旁人目光所不及之處,他才放開她,順手為她理好因費力掙紮而淩亂的發絲。

她反射性退開一步,第一個念頭就是對他大吼:為什麽是我?!你鄭偉身邊從來不缺女人,比我年輕比我漂亮,還讓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為什麽還要招惹我?!你明知道我不想跟你有任何瓜葛?!

冷靜想想,問了又有什麽用。人家有權有勢有個好爹,人家樂意招惹誰招惹誰,她一個二流的小演員,有什麽資格什麽本事反對。

壓下滿腔積怨,她決定直奔主題。“你到底想怎樣?”

他雲淡風輕答:“所有人都看出我想怎麽樣了,你別說你看不出來。”

“我當然知道你今晚的目的。如果只是今晚,我可以陪你。”她嘗試了兩次,依然無法面對他深不可測的目光,轉開了視線,“反正陪誰都是陪,我無所謂……我是想問,過了今晚呢?你能別再這麽關照我麽,我簡葇福薄,承受不起你這麽關照!”

沒有回答。

她不敢去看他的表情,依稀聽見他的呼吸沈了許多。

沈默了十幾秒,他掃了一眼她食指上耀眼的藍寶石戒指:“我送你的生日禮物,喜歡嗎?”

對於這個話題,她絲毫沒有防備,怔了好一會兒,才甜笑著回答:“喜歡,很值錢。我賣了五萬塊,夠我妹妹兩個月的生活費了。”

他薄唇輕抿,“那是我讓人在法國定制的,獨一無二。”

他永遠知道怎麽打動她。就像她永遠知道,怎麽刺痛他。

“是嗎?這麽說我賣虧了?!這些奸商……”她將痛心疾首後悔萬分的表情演繹的十分到位,之後還不忘補充一下很有建設性的意見:“要不,你明年送我生日禮物時順便附上發票,我直接去退貨,方便多了。”

“……好!”

*****

結束了不甚愉悅的交談,他們重新回到包房。

這一次,簡葇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上戰場的,喝得要多豪爽有多豪爽。反正該發生的她阻止不了,與其清醒地面對,不如讓自己醉得人事不知,這樣就不必努力去忘記。

喝到氣氛熱烈時,李勳坐到她旁邊來,湊近她小聲說:“劉總想吃過飯在去KTV玩一玩,他讓你一定要去,陪陪鄭處長……”

“……”她放下正欲端起的酒杯,聽他說下去。

“我知道你有底限有原則。可這個劉總的面子你不給就算了,上頭特意交代,鄭處長千萬千萬不能得罪。我的好姐姐,算弟弟我私人求你,你就忍一忍,勉強應付一下,你的大恩大德我銘記於心!”

“忍?!你說的容易,你忍一個我看看。”

“我是真想忍一個給你看看,可惜我沒有姐姐你的風華絕代!”

“忽悠,你接著忽悠……”

他果真接著忽悠了:“我說真心話。要不是你品性高潔,出淤泥而不染,你早就成咱世紀傳媒的當家花旦了,什麽金像,金雞,哪輪不到別人……”

李勳看她微笑著玩著手中的紅酒杯,若有所思,以為她有點被打動了,更加不懈努力:“我知道你不在乎這些,可這一次,你就算自己不怕被封殺,也考慮考慮我,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我的飯碗就全指望你了!”

他這邊滔滔不絕,正決心不達目的誓不閉嘴地說下去,誰知簡葇直接丟過來一句:“行,我去!我肯定把人陪好了……不過,我要演女一號。”

李勳驚喜萬分,拍著胸脯擔保,“好!好!絕對沒問題。”

她轉眸一個風情的笑。“我的大恩大德,你可要銘記於心吶!”

“忘不了,忘不了!”

……

李勳迫不及待跑去跟劉總匯報,劉總聽著李勳的耳語,點頭如搗蒜。

一杯紅酒出現在她眼前,不必擡眼,她也能從那修長的五指看出端杯的人是誰。

“條件談妥了?”他低沈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她笑著端起酒杯,回應,“談妥了!所以,今天晚上,我一定舍命奉陪到底!”

☆、飯局(三)

飯局上,大家圍坐在一起,燈火通明,男人多少還有些顧忌,裝得道貌岸然。到了KTV的包房,光線昏暗,音樂激蕩,再加上烈酒的催化,這些滿腦腸肥的男人便什麽都不顧忌,倚在沙發裏盡情享受軟~玉~溫~香在懷的樂趣。

簡葇又被勸著喝了幾杯烈酒,紅酒的後勁兒也起了,她的意識漸漸模糊,自控力也薄弱了,眼前的人越來越朦朧,身體越來越虛無。她捧著麥克風唱了兩首悲傷的情歌,竟然唱得笑了出來,尤其是唱到:

“迷失了,曾經的純真,分不清是愛是恨,搖曳著,你的迷離眼神,在漩渦裏浮浮沈沈……



她笑得幾乎無法自已……

一只手臂鎖住了她的肩膀,將她帶入溫暖的懷中,又是那熟悉又陌生的氣息,她沒有抗拒,由著他摟。

她想,她是真的醉了,否則她不會貪戀這溫暖的氣息,不會又想起那一年的深秋從半空劃過的雲霄飛車,還有,坐在長椅上凝視著別人父子相親相愛的男孩兒。

那一年,她十歲,他十二歲。

她與他初見,他一張原本俊秀的臉因為明顯腫~脹變得慘不忍睹,可她被他一雙沈靜的黑瞳吸引。對於一個十二歲的男孩兒,那眼神過於深邃,像謎一樣誘著她去猜測,去探索。

仗著年幼無知臉皮厚,她買了兩個冰淇淋,走到他身邊,遞給他一個。

男孩兒訝異地看了她一眼。

“請你吃!”

“為什麽?”他有些戒備地問。

“因為你長得帥唄。”她對著他笑。她的笑如同秋季盛開的海棠,滿目蕭索和枯黃中最奪目的一點緋紅。

他接過了她手中的冰淇淋。

她又厚著臉皮在他身邊坐下。“你的臉怎麽弄的?和同學打架了?”

他不屑地一揚眉,卻沒有回答。

“人家一定傷得比你還重吧?”

“……”

看出他不想說,她換了話題:“你喜歡坐雲霄飛車嗎?”

他點了點頭。

“我也喜歡。”她對他眨眨水汪汪的眼睛,“可惜我只有十塊錢,只夠買一張票,外加兩個冰淇淋。”

她終於成功引起了他的好奇:“……那張票你給了誰?”

“簡婕,我妹妹。”

他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麽。

她也不再說話,安靜地吃冰淇淋。

冰淇淋吃完了,她訕訕起身,準備離開,他忽然開口:“你爸爸打過你嗎?”

“沒有,我爸爸最疼我了。不管我喜歡什麽他都買給我,有時候還不讓我告訴簡婕。我爸爸……”提起她的爸爸,她說不盡的幸福。“還經常偷偷給我買油條豆漿吃,因為我媽媽不讓我吃……”

那天她講了很多爸爸的故事,他一直聽著,聽得特別認真。

第二個周末,她又去了那個游樂園玩,又遇到了他。

她開心地打招呼。“這麽巧?”

他很認真說。“不巧,我在等你。”

“等我?”

“我帶了錢,請你玩雲霄飛車。”

“你怎麽知道我今天回來?”

“你說過,你喜歡玩……”

雲霄飛車從空中劃過時,她死死揪著他的衣袖,臉本能地埋進他肩窩,她及腰的長發在風裏飛舞,絲絲縷縷的黑發拂過他微紅的臉頰。

她依稀聽見他的心跳就像飛車一樣,忽上忽下,直入雲霄……

那時,天清澈如水,不染半點塵埃,一如他們心中的彼此。

而今,夜昏暗迷離,充斥濃重的欲~~望,在他眼中,她與人盡可夫的妓~~女毫無區別吧?

他在她心中呢?

她用被酒精麻痹的腦子思考了很久,一個陌生人吧……

……

一時煙癮犯了,她伸手摸出煙盒,用塗得五光十色的指甲捏出一支煙,點燃。薄荷的冷香混著清淡的煙草味飄過鼻端,她深吸一口,近乎貪婪。

她並不愛吸煙,可她戒不掉這個味道。

一如她不喜歡娛樂圈,可她習慣了這虛浮矯飾的世界。

擡頭見鄭偉直直看著她手指間散去的煙霧,她媚笑著將煙盒遞到他面前。“鄭處長,來一支吧。”

“什麽時候學會抽煙的?”他低沈的聲音被嘈雜的音樂聲掩蓋,只有她聽到。

在鏡頭前面做秀慣了,她應付各種疑難問題就像呼吸一樣平常。“有一次演舞女的時候學的,之後就沒再戒。”

“我不喜歡女人抽煙。”

“所以?”

“戒了。”

下一秒,她手中的香煙和香煙盒以一條完美的拋物線落入角落的垃圾桶。

她想要跟他理論,憑什麽他不喜歡女人抽煙,她就要戒煙,這是什麽邏輯關系。可轉念想想,反正那煙也不值錢,大不了明天再買一盒,何必跟他浪費口舌!

......

後來,她不記得喝了多少杯酒,反正一直喝一直喝,不管紅的,白的,黃的,或者什麽五顏六色的,只要有人倒,她就敢喝。

她的記憶也被酒精割成了無數的碎片--

她記得,她在洗手間吐得一塌糊塗,他一只手慢慢撫過她的背,一下一下,另一只手遞來微溫的礦泉水……

她記得,走廊裏很多人和他打招呼,她試著跟他保持距離,免得她這個二流演員的身份辱沒了他,他扶著她的手絲毫不放松。

她還記得,回包房後,她問他,怎麽那麽多人都認識你?

他搶過她的酒杯,告訴她,她不能再喝了。

比她喝得還高的劉總過來湊熱鬧,語無倫次告訴她,“你記住,別人可以不認識,鄭處長必須要認識……你聽說過沒有,以前有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不認識他,在一家酒店公然跟他叫板,還說‘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等著,我會讓你記住我是誰!’,你知道結果怎麽樣?”

她想了想,“鄭處長一看就是個寬宏大量的人,當然不會跟那些不識相的人計較。”

劉總笑著搖搖頭,“三個月後,他爸就被查出貪汙九千萬,沒收全部家產……無期徒刑。他算是徹徹底底記住鄭處長是誰了。”

鄭偉淡淡地說,“劉總的意思,我公報私仇!”

劉總自知酒醉失言,“呵呵”兩聲,“巧合而已,巧合而已。”

鄭偉笑了笑,“我當時只是好奇他到底是何方神聖,所以讓人幫我查查,結果還真沒白查......”

簡葇不禁想起一句電影裏很經典的臺詞--先槍斃,再調查,保證沒有一個冤假錯案!

這樣的概率,想查不出什麽都難啊!

……

再後來,她不記得酒局什麽時候結束,迷糊中感覺冰冷的水滴落在臉上,她在冷戰中驚醒,發現自己被鄭偉塞到了一輛豪華的轎車。

鄭偉說:“去星城國際。”

她搖頭,更正:“我住在藍籌名座,在朝陽門附近。”

說完,她縮在奢華的真皮座椅上,又繼續睡,再睜開眼時,車已經停在了藍籌名座的大門前。

“謝謝!我到了!”

她下了車,微微細雨落在身上,澆熄了她的困意,卻稀釋不了她身體裏的酒精。她搖搖晃晃順著清晰印在記憶中的小路向前走,嘴裏還哼著KTV唱過的歌。“我想放棄卻遲遲不能,冰封的心又開始回溫......片片楓葉是你火熱的吻,卻吻上了別人的唇......”

感覺身邊有人亦步亦趨跟著,她轉頭,看見鄭偉緊鎖的眉峰。“你幹嘛跟著我?我沒事兒,你送到這裏就行了......”

走了兩步,發現他還在身邊,我揉了揉額頭,恍惚般點頭。“呃,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也住這裏。我喝多了,真喝多了......”

她繼續唱歌,“片片楓葉是你留下的痕,卻刺痛了我的心門,我捂住傷口苦苦的等......”

因為唱得太過投入,她沒有留意腳下,一不小心踩進了路邊的草地。腳下被絆了一下,她下意識抱住鄭偉的手臂,靠著他站穩。

“你說我唱歌唱得好聽嗎?” 她笑著擡頭,看著他被雨水打濕的臉。

“不好聽。”

“是麽?岳啟飛說還行。”

“......”

“他說,我混演藝界沒什麽前途了,讓我練練唱歌,萬一......碰上一首經典之作,說不定能火起來。我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七年了,連陳瑤瑤都紅了,我還是這樣......岳啟飛說我要是再這麽繼續混吃等死,他都不想再跟我續約了......”駱晴說她酒品很好,喝多少都不會失態,就是喝高了以後話比平時多,逮著個人就聊天,聊到睡著為止。由此可見,她這次真喝高了。

“......”

他不搭話,她就繼續口齒不清地胡言亂語著,“這年頭,娛樂圈什麽都缺,就不缺美女,中戲,北影,上戲,一年招收那麽多學生......比我年輕比我漂亮的遍地都是,爭著搶著想要上~位,我演戲真沒前途了......其實唱歌挺好,可以不用應酬那些導演,投資商......還有你這種——達,官,顯,貴。”

她松開他的手臂,繼續向前走,走著走著,她猛然想起個重要的事情。“不對呀!我已經搬家了,我搬去星城國際了!你為什麽把我帶到這兒?!你想怎麽樣?!”

面對她理直氣壯地指責,他還是不回答,像個完美的雕塑,安靜地佇立的細雨中。

她的衣服也被雨水浸透,貼在身上,涼得徹骨,她顫抖著貼近他,貼近他的溫暖。

眨了眨綴了雨滴的睫毛,她問了個只有醉酒才會問的問題:“你真想,上~~我麽?又不是沒上過,女人脫了衣服還不是一樣,有區別嘛?”

他終於開口了,聲音比冷雨還要涼得透徹,“你經常喝成這樣?”

“不是啊。我今天高興,有人給我女一號演,還是大制作的電影。”

“你就這麽想演女一號,為了演女一號,什麽都無所謂?!”

她笑著,越笑越覺得好笑。“你知道嗎?我是演員,我不是妓~~女......呵,你怎麽會知道......”

下一秒,他扣住她的手腕,拖著她走進一扇門......

她不記得怎麽去了他的家,記憶的碎片裏只剩下房門關上的一瞬,他突然將她摟住,狠狠地吻上她的唇……

☆、飯局(四)

似乎不想給她反抗的機會,鄭偉一手托著她的後腦,一手攬住她的腰,熾熱的唇舌夾著濃烈的男人氣息碾過她忘了呼吸的嫣紅,強勢的侵占如疾風驟雨,鋪天蓋地而來,讓她無路可逃……

其實,從踏進這個門,她就沒打算逃。因為她知道眼前的男人受過多年正規軍事化教育,體格好,身手比體格還好,就算她把全身的力氣都用上,也不過是一番徒勞無功的掙紮。她從不做白費力氣的蠢事。

可她沒有想到,他的吻會像千層巨浪驟然襲來,讓她連象征性的抗拒都來不及,便被卷入看不見底的深淵,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等她尋回自己的意識,她的雙臂已經不自覺攀上他的後頸,胸口緊緊貼合著他結實的胸膛,她的牙齒也早已分開,舌尖正主動迎接他的侵襲……

或許是酒精的作用,或許是太久沒有如此靠近,他的吻比任何一次都要放~縱,都要炙熱,纏繞的唇舌連個喘~息的機會都不給她。

窒息一般的眩暈中,她只能感覺到他貼在她腰間的掌心滾燙,一如她心口那顆跳動的心。

這麽多年過去了,她一層一層將自己的感情封閉在冰冷的心防裏,封得密不透風。可只是一個吻而已,她為自己建造的堡壘,一瞬間坍塌,她才看清那份從未減退的思念。

掩藏了多年的渴望,一朝點燃,便是一發不可收拾。她完全忘乎所以,微顫的手卻伸向他的領口,解開他的扣子,一顆一顆。他托著她後腦的手也落在她肩頭,呲啦一聲,她最喜歡的裙子應聲而裂,殘破的布料從她身上滑落,再也遮不住她的寸寸肌膚。

突如其來的涼意掠過她滾燙的肌膚,她在寒顫中清醒時,他橫抱起她,走進臥室。

……

外面的雨,已連綿了幾日,一直下不停。

天空沒有月光,也沒有星光。

臥室的燈沒有開,只有窗外稀疏的幾家燈火朦朧了她的視線。

進了臥室,她就被直接丟在床上,隨即被困在柔軟的被子和他的身體之間,她努力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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