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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沈淵百年雪15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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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止淵將手中的斂魂燈狠狠擲向地面。

突然之間, 身前的人猛地撲過來,沖力之下,兩個人雙雙滾在地上。

傅斯乾一手狠狠扼住身下人的手腕, 將那盞骨燈捏得死緊, 一手護在封止淵腦後, 溫柔地墊在地面上。

封止淵擡眼看他, 只見一雙陰狠的眸子, 近乎偏執地盯著自己。

剛才聽到的話將傅斯乾的眼眶逼紅, 此時看來幾乎要滴下血來, 他湊近封止淵, 惡狠狠地說:“不許摔碎,不許離開我!”

在封止淵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就把那盞骨燈奪到了自己手中。

封止淵輕聲呵笑, 說出的話帶著磨牙吮血的狠勁:“你有什麽資格說不許,你說這話的時候可記得當初刺我那一劍?”

他用最兇的語氣,說著最狠的話, 傷人一千自損八百。

兩個人像兩只野獸, 狠狠撕咬著對方,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發洩掉內心的戾氣與怨氣。

傅斯乾一怔,卻是很快反應過來, 他滿眼絕望, 卻彎著唇笑出聲:“是我負你。”

話音剛落, 他便從地上爬起來, 金光驟然出現, 傅斯乾一手遮日,一手斂魂燈,看著封止淵的目光溫柔, 像是融化了一腔春水:“淵兒,寶貝兒,我不逼你,也不用你做選擇。”

那些稱謂從他口中依次吐出,封止淵心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傅斯乾將遮日往空中一拋,遮日在空中幻化出來,不像平常的長度,要短了許多,此時看起來更像是一柄大一點的匕首,他反手接住劍柄,在封止淵沒有反應過來時直接插進了心口。

“你不必選擇,我替你拿主意……寶貝兒,我還你受的一劍,你再看我一眼,好不好?”

遮日開始瘋狂跳動,淩厲的劍鋒吞食著傅斯乾心口處的鮮血,像生出倒刺一般剮蹭著傷口附近的血肉。

明明是本命法器,卻在傷害與之結印的主人時毫不留情。

赤色燒紅了封止淵的眼,令他全身顫抖起來,這裏明明無法使用靈力,為什麽傅斯乾會召出遮日?

傅斯乾握著劍柄又深入了幾分,幾乎要將自己捅穿,他滿眼絕望,苦笑道:“封止淵,我求求你,再看看我,好嗎?”

封止淵說不出話,他怨恨的不是前世封淵之戰,他在意的自始至終就是傅斯乾的不信任與隱瞞,而他想要的,不過是一個解釋,他從未想到,傅斯乾會這樣做。

空蕩的洞穴中,響起滴答滴答的聲音,是血落到地上的聲音。

封止淵下意識沖上前去,從傅斯乾手中奪下遮日,遮日的排斥令他掌心泛起燒灼的痛感,他卻像沒察覺到一樣,只專註的將傅斯乾心口的劍一寸寸拔出,遮日上仿佛生了鉤子,一往外拔就拉扯著血肉,封止淵只得慢下動作。

傷口處撕拉的疼痛令傅斯乾悶哼出聲,被遮日汲取生命力過多,他無法支撐自己站著,踉蹌著朝前撲去。

封止淵手一抖,顧不得慢慢動作,連忙連劍拔出扔在地上,接住了倒向他的傅斯乾。

不知還說天生靈智實力強橫,還是該說傅斯乾能撐,即使受了這般重傷也沒有暈過去,他煞白著臉,汗珠從額角滾落,他費力地擡起手,摸上封止淵的臉。

是斷斷續續的微弱聲音,如同喘息般散在風中:“寶貝兒……別哭。”

封止淵此時才發現,自己已經流了一臉的淚,他又哭又笑,最後只剩嘆息與無奈:“你真卑鄙。”

傅斯乾虛弱地笑笑:“我從來都卑鄙,尤其對你。”

如果註定互相撕扯,那我選擇兩敗俱傷。

我傷在身上,你傷在心上,即使是同情,我也要。

封止淵從前總以為是自己踩在傅斯乾底線上,迫得他一步步後退縱容,而今才發現,傅斯乾比自己更會得寸進尺。

他由著淚水打濕眼眶,一邊拿出藥往傅斯乾傷口上撒,一邊問道:“為什麽不告訴我你知道前世的事?”

“嘶。”藥粉甫一接觸傷口,便湧起一股灼熱的刺痛感,傅斯乾喘息著回答他,“因為……我怕。”

怕你會怨我,怕你會恨我,也怕你會像剛才那樣質問我,但其實最怕你會離開我。

“傻子。”封止淵用力閉了閉眼,“你是你,北海戰神是北海戰神,前世的封止淵喜歡北海戰神,今生的我喜歡你,我不是一心報仇的封止淵,也從來都沒把你當成過掀起封淵之戰的北海戰神。”

你從來,只是我的傅斯乾。

傅斯乾睜大了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身上的疼痛在這一瞬間都遠離了,他滿腦子都是封止淵剛才說的話:“你說的,是真的嗎?”

顫抖的聲音敲在耳際,帶著遲疑與不敢置信,但更多的是驚喜,傅斯乾的手落下,攥緊了封止淵的衣領,聲音哽咽:“你再說一遍,你再說一遍……”

“不是早就說過了嗎,我們至死方休。”封止淵嘆息著給出答案。

傅斯乾心神俱疲,此時終於能闔上眼皮休息一下,他嘶啞的聲音帶著輕緩溫和的嗔意:“那你還要把斂魂燈摔了,你怎麽能摔了它?”

“我沒準備摔,只是想逼你給我個答案,你肯定猜不到,當我看到你不敢觸碰我的時候,究竟有多生氣。”封止淵自嘲一笑,低下頭在傅斯乾怔楞額臉上蹭了蹭,“況且就算摔了又如何,我會愛上你,從來都跟斂魂燈沒有關系,我帶著對你的矛盾感情降生,即使沒有用來‘愛’的心,我也依舊無法自顧的愛上你。”

所以說,我們是命中註定。

傅斯乾感謝自己這具軀體,天生靈智擁有極強的恢覆力,用了藥之後,傷口上的血很快就止住了,只是看起來依舊有些嚇人。

此時兩個人的情緒都平靜下來了,斂魂燈被放置在一旁,盡管封止淵覺得無所謂,但傅斯乾堅決反對毀壞這燈分毫,那是封止淵給他的,除了名字之外最珍貴的禮物,也是他在流火淵收了三百年才換回的執念。

封止淵抱著傅斯乾在地上坐下,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分析剛才雕像說的話,那些話中除了提到前世的事,還有許多值得推敲的東西。

傅斯乾記性沒封止淵好,做不到聽一遍就把話都記下來,再加上他有傷在身,不能費心費力,遂倚在封止淵肩頭,聽著封止淵對雕像說的話進行條分縷析的研究。

“所以說我們之前的猜測是正確的,那畫上畫的確實是制作傀儡的過程,聽前世的我……聽那雕像的意思,那做出來的傀儡就是為了給你做軀體的,照現在來看,這傀儡似乎已經有了人選。”

是……昭元仙尊!

昭元仙尊不是人,只是個傀儡?傅斯乾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他想起自己曾炸過晏君行,卻沒得到任何關於自己的神魂會進入昭元仙尊的身體的原因,而今看來,此事應該是與前世的封止淵脫不了幹系,

封止淵沈吟片刻,平靜道:“不過有一件事我一直在猜測,那雕像說他們把傀儡放在寒川澗,誅神之戰中,北海戰神將百萬神兵的屍骨投入寒川澗,這是古籍中記載的,但是並沒有提過寒川澗在哪裏,後人只知道有這麽個地方,卻不知其位置。”

傅斯乾輕輕吸了口氣,緩慢開口:“你是懷疑……”

封止淵點點頭:“那些屍骨並不是小數目,倘若此處真的是寒川澗,世事浮沈滄海桑田,卻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只是如此一來,事情就棘手了。”

樂正誠說過,那些邪祟是從斷魂崖逃出去的,保不準就是在百萬神兵的屍骨上修出來的,怨戾橫行,數目多且難對付。

傅斯乾明白他的意思,之前答應替樂正誠解決邪祟之事,他們本以為邪祟是普通的邪祟,而今才發現,這些邪祟很可能是上古時期就存在的,修煉了上千年,實力如何還不清楚,不過可想而知,肯定不會好對付,確實是有些棘手。

見傅斯乾皺著眉一臉愁緒,封止淵又笑著調侃:“追根究底,這邪祟還是拜你所賜呢。”

傅斯乾:“?”

“當初不是你開啟誅神之戰,將四方天境的百萬神兵盡數誅殺,然後又把屍體投入了寒川澗。”封止淵嘖嘖出聲,“如今八.九不離十,這邪祟盡皆起於寒川澗,不是拜你所賜?”

傅斯乾:“……我當時只是想拉著他們陪葬,也沒想到會弄成這樣。”

當年掀起誅神之戰,不過是為了給封止淵報仇,傅斯乾知道自己前世時就在愧疚,覺得是四方天境的人逼著自己對封止淵趕盡殺絕,所以才導致了封淵之戰。

提及此,封止淵又來了興致,之前還在遺憾傅斯乾沒有記憶,好多事情得不到解釋,現下的情況,倒正好能叫傅斯乾解答他的疑惑了。

“我一直就很好奇,封淵之戰後,你為什麽會做出那些事,守在流火淵三百年,此事我能猜到原因了。至於為什麽要發起誅神之戰,我始終想不明白,按理說,你當時應該以為收集好我的神魂了,怎麽會選擇拉著四方天境陪葬呢?”

傅斯乾正準備回答,就聽見封止淵驚呼出聲:“你當時根本沒想著要和我在一起,你當時也根本不喜歡我吧!”

若非如此,怎麽會孤註一擲選擇死亡?

傅斯乾被他氣得心口疼,身上乏得厲害,控制不住擡手打了他一下,輕飄飄的:“不喜歡你,我至於以骨為燭以血為油造出斂魂燈?不喜歡你,我會在流火淵候了三百年?不喜歡你,我會把自己的筋脈抽出來——”

“你說什麽!筋脈是什麽意思?”封止淵打斷他的話,眼神陰鶩。

傅斯乾心虛地移開眼,方才氣上心頭,一時不察就把藏著的那點事都抖出來了。

封止淵極輕地笑了聲,說出來的話卻帶著惡狠狠的兇意:“以骨為燭以血為油,那盞斂魂燈,究竟是怎麽回事?”

傅斯乾闔著的眼皮輕微抖了抖,小聲叫喚:“嘶,傷口好疼,淵兒,寶貝兒,你好兇啊,你快哄哄我。”

封止淵默不作聲,仔細檢查了一下他的傷口情況,而後輕輕撫上了傅斯乾顫抖的眼皮,近乎哀求地說:“傅斯乾,你就不能不瞞著我嗎?”

他像支撐不住的漂泊之人,在悲愴關頭苦苦哀求,只聽聲音就令人心疼難受。

傅斯乾猛地睜開眼,恰逢封止淵低下頭抵在他肩上,活像一只遍體鱗傷到無法做出反應的奶貓,連爪子都沒力氣舉起了。

傅斯乾渾身一怔,他感覺到封止淵在微微顫抖,這個認知讓他整個人都懵了,再也沒辦法無動於衷,他費力地擡起手,拍了拍封止淵的背,無奈嘆息:“不瞞著你,你想知道什麽都告訴你,別傷心別委屈。”

悶悶的聲音從肩上傳來:“真的嗎?”

“真的。”傅斯乾長籲一口氣,做出決定之後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了,也不再抗拒說出那些事,“你想知道什麽,我都不會瞞你。”

在傅斯乾看不見的地方,封止淵幾不可查地勾了勾唇。

大魔頭心機深沈,從來不是隨便說說而已。

封止淵挑了一個最在意的問題:“那就先解釋封淵之戰吧,你為什麽會毫不猶豫地刺出那一劍,甚至沒有聽完我說的話。”

說著,他腦海中就冒出關於封淵之戰的畫面。

傳說流火淵裏的火是從地獄來的,能燒灼一切汙穢之物,那裏的巖漿終年不熄,滾沸著叫囂著,要蕩平一起汙濁之物。

封止淵受邀前往流火淵,卻在到達時發現,四周圍滿了人,他是無垢城的大弟子,打眼一掃就認出了圍觀的人,都是彼時世上修為高深的大能。

約他來的是當今世上的北海戰神,世人皆知,他二人是好友。

封止淵尚不清楚為什麽要來流火淵,也不知道其他人為什麽要那樣盯著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的摯友為什麽會一劍刺過來。

那時他一句話還沒說完。

封止淵揉了揉眉心,從短暫的失神中抽身,之前在幻境中,他恢覆的記憶不多,並且存在一個十分明顯的問題,他本人無法完全代入那些記憶。記憶像是走馬燈在他眼前劃過,卻沒有在腦海中留下一分印象,他像是站在一旁,圍觀所有事情的發生,也感受不到那時的心情。

之前還有所疑惑,現下就能解釋得通了。

封止淵看向不遠處的斂魂燈,基本能猜到為什麽會出現這種現象,前世他與傅斯乾的交往,其中定然早就摻雜了傾慕之情,如果完全剝離掉“愛”,就像他現在這樣,看到那些事只會覺得奇怪,好像總是差了點什麽。

若是想真切地體會當時的心情,想把所有事串聯起來,還是需要拿回那份“愛”。不過現在還不急,愛之深責之切,他需要先保持理智的想法,以便對傅斯乾的解釋做出合理的判斷。

這件事的確另有內情,不是關於封淵之戰,而是關於傅斯乾自己,即使之前在鮫林蝶海中與晏君行對峙,他也沒有把這事說出,傅斯乾瞇起眼,慢慢沈入回憶裏:“封淵之戰,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那時候的確不是想傷害你。當時還沒有四方天境,那群人不知從何處得知了批命人做下的批詞,那批詞中說你是禍世魔頭的命格,若不盡早除之,他日必定血染山河。”

封止淵玲瓏心思,一點就透,聞言猛地擡頭,滿眼詫異:“難道……”

傅斯乾點點頭,面上顯出悔意:“我當時是想親自出劍,我知你身體與常人不同,縱使受了我一劍也不應當危及生命,然後再安排一出假死的戲碼。我計劃好了一切,卻沒想到你會那樣做,會……”

封止淵自嘲一笑,接上他沒說出口的話:“卻沒想到我會跳進流火淵。”

雖無法設身處地的體會,但封止淵差不多能猜出自己當時會有的心情,面對傾慕之人,那一劍刺過來時,怕是心就死了。

前世他是無垢城大弟子,也是天之驕子,若不是毫無防備,肯定不會輕易被傅斯乾所傷,那一劍之所以能刺得那麽準,與他自己也不是沒有關系。

摯友,傾慕之人,他已經可以猜到當時的自己對傅斯乾會有多信任了,遇到這樣的事,若是現在的他,怕是也會選擇跳下流火淵。

既然無情無義,不若兩不相見。

傅斯乾幽幽地嘆了口氣:“因而就有了後來的事,封淵之戰後,我在流火淵設下結界,對外散播消息,說是鎮壓流火淵,實際上是借斂魂燈收集你的神魂,想要覆活你。流火淵能燒毀世間所有東西,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成功,只能先試著收集你的神魂,誰知一等就是三百年。”

看出他仍有隱瞞的意思,封止淵又把話題扯回斂魂燈上:“斂魂燈是怎麽做出來的,又是怎麽擁有能收集神魂的作用,還有流火淵那三百年你做了什麽,都要告訴我。”

“……知道了。”小心思被識破,傅斯乾有些哭笑不得,擡手蹭了蹭封止淵眼尾,溫聲調侃,“說了小哭包可別又心疼得掉眼淚。”

封止淵:“……”

去你娘的小哭包!

傅斯乾拿過一旁的斂魂燈,往自己心口比了比:“當時,我就把它放在這裏面,以骨為燭以血為油,一直養著它,那時它是我唯一的希望。至於其他,大概因為我是天生靈智的關系,得上天寵愛,所以能成功收集到你的神魂吧。”

他雖然說了,卻還是隱瞞了許多,刻意將其中最慘痛的方面一筆帶過,輕描淡寫得好像在討論“今天天氣好不好”,“吃了什麽東西”。

封止淵心裏也明白,哪裏會有那麽簡單,其中的努力不是一句“天生靈智得上天寵愛”能概括的。

斂魂燈大小跟巴掌似的,看起來正契合心窩,封止淵一陣心酸,若是自己剛才真不小心錯手把這玩意兒摔了,豈不是無異於在傅斯乾心口剜了一刀。

傅斯乾不忍心看他這副模樣,連忙把話題帶到別處:“還有想知道的嗎?我可是早就喜歡你了,比你還要早很久很久,只是那時候的我不明白這就是喜歡。”

封止淵挑挑眉:“是嗎?”

傅斯乾點頭如搗蒜:“你是我的寶貝兒,我的小情兒,我的……唔唔。”

沒臉沒皮的老流氓又回來了,封止淵聽不得這種話,一聽就容易羞,什麽寶貝小情兒,燙耳朵,他捂著傅斯乾的嘴,哭笑不得:“你可別說了。”

傅斯乾從善如流,順勢閉上嘴,又把手中的斂魂燈塞進封止淵手裏:“給你的。”

約莫是覺得這樣不太鄭重,他又補了一句:“聘禮。”

封止淵:“……誰家聘禮送這玩意兒?不對,你該是嫁妝才對!”

傅斯乾深知不必爭一時口舌之快,還是要日後才能見分曉,於是他從容改口:“那就是定情信物。”

封止淵:“……”

真是八輩子都找不出這麽另類的定情信物。

傅斯乾深覺自己此舉絕妙,嘖嘖讚嘆:“這裏面放的正好是你對我的感情,被我‘救’回來的感情,可不就是定情信物!寶貝兒,你想什麽時候吸收斂魂燈裏的神魂碎片,我猜那應該就是你神魂上缺失的一部分。”

他存了私心,十分好猜的私心,誰不想要喜歡的人更愛自己一點?

此地不適合吸收斂魂燈中的神魂碎片,封止淵將斂魂燈收好,回道:“先出去再說吧,此處陰氣太盛,貿然開啟斂魂燈,我怕發生什麽意外。”

解釋完,他話鋒一轉,冷著臉突然問道:“你抽出筋脈是怎麽回事?”

傅斯乾放下的心又猛地提起,端看封止淵那一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就知道這件事非說不可了。他緩了口氣,想先組織一下語言,只是沒兩秒就不得不放棄,這事再組織也就一句話的事,逃不過避不開。

他提起一口氣,快速吐出一句話:“就是我把筋脈抽出來了。”

封止淵滿臉冷漠,給出具體的要求:“慢一點,說清楚。”

傅斯乾心虛地偏開視線,想了想還是不知道怎麽解釋,遂嘆息道:“你能召出九滅嗎?”

這洞穴之前雖有禁制,但剛才他心念一動,就召喚出了遮日,想來或許是隨著那雕像的破碎,洞穴內的禁制消失了。

封止淵一怔,隱隱有什麽劃過腦海,他楞楞地伸出手,看著那團青光在自己手心中躍動,這是……他的九滅。

傅斯乾閉了閉眼,傷口處痛得他都要麻木了,方才勉強打起精神說那麽多,現下身體累極了,只輕輕朝那團青光伸了伸手。

然後那團青光就跳到了傅斯乾手上,乖順得毫無脾氣。

封止淵不敢置信,其實當初傅斯乾幫他把雪中焰融進九滅時,他就有所疑慮,為什麽九滅沒有排斥,只不過當時他沒有把這些事放在心上,現在想來,並非無跡可尋。

在已經恢覆的記憶中,九滅是他上輩子就用的法器,今生也是隨著他一同降生,一直住在他的丹田靈府中。

封止淵眼睛有些酸,他狠狠咬了一下唇裏的肉,逼得自己冷靜下來:“你抽出的筋脈,在九滅裏?”

“不是。”傅斯乾收緊手,那團青光慢慢幻化出原形,一條青灰色的筋脈,“應該說,九滅就是我從身上抽出的筋脈,當年封淵之戰後,我便將手腕上一根筋脈抽出,你的九滅已經消失在流火淵中了,這是我還你的,也是我給你的保護。”

封止淵的思緒很亂,卻突然想起一件事,當初在比試大會的秘境中,他被觀音幻陣誘出前世記憶,在他幾乎要沈溺於那巖漿中時,一道青色閃電突然出現,帶著他破除幻境。

所以,那其實是九滅?

傅斯乾就知道這件事說出來定然會招致封止淵的愧疚,他本想著把這事一直藏在心裏,卻沒想到會在封止淵質疑自己的喜歡時說漏了嘴,而今又惹得他的小哭包紅了眼。

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應該一直閃著光才對,縱使該紅,也不應該是在這種場合紅。

封止淵平覆了一下呼吸,聲音晦澀:“你還有沒有瞞著我的,關於……這樣的事?”

他本以為斂魂燈就是最後一樁了,卻沒想到還有九滅。

傅斯乾連忙否認:“我可不敢瞞著你。”

封止淵問出了心裏最後一個疑惑:“那誅神之戰呢,是為什麽?”

“寶貝兒,這是我的私心,並不是為你。”傅斯乾哂笑出聲,“當時我驕傲自負,總覺得是四方天境那群人相逼,我才會做出傷害你的愚蠢之事,所以我便把他們當成殺了你的劊子手,想為你報仇。現在看來,誅神之戰不過是我的借口罷了,是我愧疚難安,找出的借口。”

這些問題的所有答案,傅斯乾都一一解釋了,但他也只說了一部分,他沒說出來的是,在那漫長的三百年,他一個人守著流火淵的烈火熔巖,守著一份不知還能不能有歸宿的執念,三百年間,無數次他看見那沸騰的巖漿,都想直接跳進去,那斂魂燈與其說是為了收集封止淵的神魂,不如說是吊著他活下去的最後一點希望。

但是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成功,也不知道封止淵能不能活過來,所以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抱著最消極悲觀的想法,無論是抽出筋脈,還是剖開胸膛,他做盡了能危害自己生命的事,卻終究求死不得。

然後,才有了誅神之戰。

他是受天道寵愛的天生靈智,他與草木同生,享天地氣運,他是北海的主人,是世間生靈的北海戰神,他……輕易死不了。

誅殺百萬大氣運者,又將漫天神佛殺盡,天道定然不會容忍他,因而誅神之戰,他從來都是抱著必死的決心。

這既是借口,也是解脫。

明面上他將斂魂燈交給千攸梧,交代千攸梧幫忙覆活封止淵,一切看起來都在像好的方面發展,但在他心裏,其實早就偏向於成功不了,他覆活不了封止淵。

所以誅神之戰,也是他給封止淵獻上的陪葬。

世人逼你迫你,我當為你除盡世人。

那時他幾近瘋魔。

如果封止淵沒有覆活,那他就拉著四方天境所有人陪葬,如果有一絲希望,封止淵真的被覆活了,那樣誅神之戰也算是為封止淵掃盡了所有敵人。

縱然是禍世魔頭的命格又如何,他要這世間再無人能傷魔頭分毫。

傅斯乾解釋完後便沈默不語,良久,封止淵才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上輩子那些批命人是不是說我是禍世魔頭的命格,不除去將為禍世間,嘖,也許真有那麽點道理,你因為我掀起誅神之戰,殺光了整個四方天境,這算不算禍了世?”

他什麽事都沒做,漫天神佛因他而亡。

傅斯乾認真反駁:“你才不是什麽禍世魔頭,你最多是我的藍顏禍水。”

禍水挑著眉看過來,一雙桃花眼仿若剪水寒星,眼尾勾著似笑非笑的弧度:“要是放在話本子裏,你算什麽戰神,你就是那暴君,而我是勾引你為禍世間的精怪。”

可不是精怪,一顰一笑都帶著勾人的勁兒,勾得人都忘了身體上的疼。

傅斯乾松開一口氣,不再看那勾人的眉眼,低頭瞧了瞧自己的傷口。

嘶,看起來還挺嚴重。

封止淵扶著他站起身,試著使用靈力,這洞穴中的禁制果然已經消除了,如此看來,這裏應該是前世封止淵特意留下的,為的就是有朝一日昭元仙尊帶他的轉世來到這裏。

思及此,封止淵突然問道:“之前你在那傀儡身體裏,突然刺我的兩劍,可是那傀儡的靈魂動的手?”

傅斯乾是不會傷害他的,這點他絕對相信,那就只剩下這一個可能。

傀儡?傅斯乾怔了下才反應過來說的是昭元仙尊,他點點頭:“確實不是我,那兩次我都是突然失去意識,在萬瑯閣那次我沒有感覺,醒過來很久才想起發生什麽事,正邪大戰那次,我有意識到身體不受控制。”

按照雕像說的話,昭元仙尊應該是在寒川澗生出了靈魂,百萬神兵的陰氣滋養出了一個不平凡的魂魄,修煉到渡劫期已是令人不敢相信。

“按照你的話來推斷,那傀儡的靈魂應該一直存在於身體中。”封止淵抖了一下,頓覺惡寒,“那之前我們的事,豈不是都被他看到了?”

傅斯乾搖搖頭:“我之前並未察覺到他的存在,我覺得他的靈魂更像是後面才回來的,不然他不會遲到在萬瑯閣才出手。”

之前有很多機會,經過鹿微山一事,昭元仙尊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修為也如此,在萬瑯閣出手的確太遲了。

這點封止淵自知不如傅斯乾有發言權,便沒再說話。

關於前世的談話暫且告一段落,傅斯乾身上的傷還需要出去好好處理一下,封止淵扶著他,讓他半靠在自己身上。

雕像已經毀壞,這洞穴中沒發現其他有價值的東西,封止淵順手牽羊,把從雕像儲物鐲中掉出來的小玩意兒都收拾打包塞進了朝思裏,包括那兩盞精致的琉璃燈。

傅斯乾歇了一會兒緩過些力氣,睨著他笑:“把那張畫也帶上吧,那可是某人的大作。”

此處是前世的封止淵留下的,那畫估計也是前世的封止淵畫的。

傅斯乾面帶笑意,想到那堆抽象的圖形,可算明白封止淵是怎麽理解得那樣詳細到位了,合著那就是人家的大作。

封止淵聞言順手把畫收了,一點也沒聽出傅斯乾話裏的調侃意思,他自我感覺良好,對自己的畫技十分有信心。

那畫明明畫得很不錯,簡潔易懂,不是大作是什麽?

洞穴中失去禁制後,就能使用靈力了,要出去便容易得多。

封止淵抱著傅斯乾,不讓他使用靈力,自己一道青光甩出,將洞穴上方照得透亮,而後便飛身躍起。

約摸有個幾息工夫,就能聽到從洞口傳出的聲音了,封止淵一鼓作氣,九滅開路,直接沖出了裂縫。

甫一到斷魂崖底,便看見一個飛過來的“大球”,正要往他們腦袋上砸。

是那豎瞳怪物!

封止淵瞳孔一縮,連忙拐了個彎,從一側繞過,避開了那“大球”。

縱使他修為再高,論硬碰硬,也碰不過這麽個玩意兒啊!

“你們去哪裏了?”

樂正誠突然從一側冒出來,崖底的燈光已經熄滅了,只有零散的幽光,朦朦朧朧看不清他的臉。

封止淵剛想回答,突然瞪大了眼,不用他指示,青光便提前躥了出去,在他與傅斯乾身前形成一個保護罩。

劍氣浩蕩,被保護罩彈開,在崖底四處流竄,絞碎了周遭的藤蔓,將腐蝕透徹的屍骨撕成碎片。

青光掩映之下,出現了一張怪異至極的臉。

傅斯乾:“……”

封止淵:“……”

還是熟悉的配方,還是熟悉的怪物。

樂正誠的臉從中間分開一條界限,一半仍是端方正派的寬厚模樣,一半變成了眼珠堆積的“小天堂”,二者涇渭分明,互不幹擾。

也不是互不幹擾,二者用著同一張嘴。

“你們方才去哪裏了,這麽長時間都找不到人。”樂正誠看著九滅化成的青色光罩,似是厭惡至極,皺著眉道,“這東西還是收了吧,看著就煩。”

封止淵想一鞭子抽過去,卻被傅斯乾摁住了手,聲音直接在腦海中響起:“不太對勁。”

封止淵偏頭看他,眼裏滿是疑惑:“?”

傅斯乾默不作聲地側了側身,借封止淵的衣裳擋住自己的傷口,緩了口氣,沈聲道:“方才不小心掉到了其他地方,剛出來,淩雲仙尊在外面可有發現?”

樂正誠側著臉,滿是眼的一半隱匿在黑暗中,正常的那半邊浮現出近乎扭曲的溫和微笑:“原來如此,我估摸著時間,此時距離我們下來,應該已經過去一天了,你們掉到了什麽地方,怎麽耽誤了這麽久?”

一天?怕是沒有這麽久吧。

昨夜是月圓之夜,今日也是月圓之夜,典籍中記載的月圓之夜,指的可不是一個月只有一天,而是除開弦月之外的所有夜晚。

此時應該已經是傍晚了。

傅斯乾與封止淵對了個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傅斯乾渾不在意地答道:“不久吧,在那地方摔著了,睡了一覺,醒來就出來了,沒在意耽誤了多久。”

他瞎編完就聽到封止淵的傳音:“這群傻不拉幾的東西不會天真地以為自己還沒暴露吧?”

能用上這麽多形容詞,可見魔尊大人心裏有多嫌棄。

傅斯乾無聲笑笑,捏了捏他的手,決定為傻不拉幾的東西討一個公道:“一群沒腦子的愚蠢東西,你指望它們有多聰明?別要求太高,哪能跟你那位能幹的手下那麽聰明。”

傅斯乾說完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又在內涵燕方時了,這個習慣好像改不了了。

他剛想找補一番,就聽到封止淵的附和:“確實,比銀宿都蠢。”

傅斯乾:“……”

“不對,銀宿是你手下。”封止淵反應過來,滿臉嫌棄地傳音給他,幸災樂禍道,“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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