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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涅槃聽清雨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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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氣消散, 將包裹在其中的人露了出來,平庸中正的臉在魔紋的映襯下多了些許詭譎,他已經失了神智, 眼底渾濁不堪。

風聽寒橫下一鞭, 刻意收了些力道, 這人現在還不能死。

他本猜測這墮魔人是江家的二爺江武一, 可沒想到, 真相出乎他的意料。

墮魔人身上的魔氣雖消散了大半, 也無法維持周遭籠罩著戰局的黑霧, 但風聽寒腳下以及以他為中心向外擴展的一部分, 那凝實的魔氣並未消減。

一時間竟呈現出一種盛與衰交織對峙的奇異景象。

傅斯乾離得遠看不真切,也沒有心思註意這個,他滿心滿眼都是一個人, 再次將眼瞎心盲落到了實處。

陡然之間,那墮魔人身上的魔氣突然暴漲,潮水般襲來, 洶湧地撲向風聽寒。

傅斯乾呼吸一緊, 等他反應過來時,身體已經自發地沖了出去。

魔氣會侵擾道心,引出人心底最深處的陰暗欲望, 然後滋生心魔, 這是所有正道修者避之不及的事。傅斯乾想推開風聽寒, 替他擋下這次魔氣的襲擊, 卻在行至人前, 突然之間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江家主?!”

眼前那頂著一張被魔紋遮蓋嚴實的臉的人,分明就是江家的現任家主,江清如的父親江文一!

驚叫聲吸引了江文一的註意力, 他是失去意識的墮魔人,幾乎沒有思維與行動的能力,像野獸一樣橫沖直撞,大吼著撲向傅斯乾。

傅斯乾自然不會傻到跟現在的江文一講道理,他抽身欲退,卻不知發生的什麽事,腳下突然冒出一個漩渦,黑沈沈的魔氣咕嚕咕嚕的響,黏住了他的腳,令他沒有辦法移動分毫。

自然也躲不開江文一撲過來的身體。

千鈞一發之際,傅斯乾聽到風聽寒喊了他一聲,他聞聲擡頭,看見一把劍從天而降,正落入他懷中。

“師尊先擋一下,我解決這些糾纏的魔氣就去幫你。”

時間緊迫,容不得傅斯乾思索,他當即拔劍劈去。

劍是那把熟悉的劍——遮日。

因為不是遮日的主人,傅斯乾自覺無法驅動神劍,便只當它是一個媒介,借以發揮自己力量的工具,遂使了七八成的力,打定主意要一擊擊敗墮魔的江文一。

熾火與金色靈力交織成一股線,從傅斯乾指尖流出,慢慢攀上遮日,而後繞著那漆黑廢鐵似的劍身,宛若藤蔓爬上了木架子,一圈又一圈寸寸游走。

突然間金光大盛,遮日上的黑色外殼碎成渣渣,瑩潤而純粹的金光驅散了魔氣,隨著傅斯乾劈下的動作,劍身上淡淡的流光化作騰空飛翔的游龍,對著江文一張開大口,放聲咆哮。

江清如從遠處趕來,只來得及嘶吼著喊出一句話:“不要!”

然而這一道劍已經劈下。

那金光凝成的游龍張開口,直接將面前的所有東西都吞到了肚子裏,包括墮魔的江文一,然後游龍炸成四散的光片,碎光所及之處,盡皆燃起大火。

江清如從半空中摔下去,發出淒厲的嚎叫。

江家家主江文一,入魔的事還沒有定論,就被斬殺於當下。

傅斯乾楞楞地收回手,他站在無盡火海當中,仿佛踏焰而生的仙人,看著手中光華流轉的遮日神劍,感受著從劍上傳來的力量,那壯闊磅礴如山海般的靈力。

四周一切都被大火吞噬,他腳下的魔氣漩渦也已經消失,風聽寒踏風而來,看向他手中的遮日神劍,眼神幽微。

傅斯乾怔了半晌,看見風聽寒下意識依賴,吶吶地問道:“為什麽我能開啟遮日?”

他開啟了遮日神劍,或者說,他開啟了神劍中那股能毀天滅地的力量。

很奇異的,神劍中蘊含的力量是很強大,但傅斯乾並沒有體會到那種力量的深淺,像是隔著一層看不見的禁制,阻擋著他的試探。

可以換種說法,他感受到了遮日神劍中蘊含的力量,但是那個力量只有一部分向他敞開,作為他能感受到的一部分,實際上並沒有達到能毀天滅地的程度,也就是所謂的“虛假繁榮”。

傅斯乾暗暗腹誹,這玩意兒根本沒銀宿說的那樣厲害,現在頂多能劈開座山,劈開天委實不可能。

隨著風聽寒走近,粘稠的黑色語氣一點點湧進他的身體,從腳底往上,如同倦鳥歸林,池魚思淵。

只有風聽寒自己知道,那戰局之下的魔氣都出自他之手,之前黏住傅斯乾的魔氣漩渦,也是因為他的魔氣與江文一的魔氣相互吸引融合導致的。

他心中驚疑,這種現象只能說明一件事,這魔氣與他同源。

但他之前從未見過江文一,江文一身上怎會沾上他的魔氣?

風聽寒將此事暫時擱置,想著解決江家的事再處理,他朝火海奔赴,遠遠凝視著站在其中的傅斯乾。

那張熟悉的臉上神情恍惚,驚詫疑慮,看得風聽寒心頭一緊,這種表情不適合出現在這人身上,所以他給了傅斯乾一個擁抱:“師尊,別怕。”

他們在火海中相互依存,宛若無法割舍開的一對。

傅斯乾輕輕閉了閉眼,放松下身體,他知道風聽寒能看出他的懼怕與慌亂,看見他平靜表面下隱藏的驚濤駭浪。

他很慶幸。

四周的烈火以逸散的魔氣為食,燒幹了周遭一切,沒留下一點痕跡,突兀燃起,又兀自熄滅,像一個流連花叢片葉不沾身的風流過客。

風流客只帶走了感興趣的魔氣,並沒有招惹其他東西。

江清如驚疑甫定,父親入魔與父親被殺死兩件事同時擺在他面前,於情他應該拔劍與傅斯乾拼個你死我活,於理他應該默默承受這份殺父之仇,情理不容,一時之間,他根本做不出一點反應。

就在此時,被劈開的木屋廢墟中又走出來一人,是身形消瘦的金武一。

比起之前,他現在的狀態更差了,皮肉萎縮,眼睛空洞無人,只會無意識地盯著某個方向,像是被抽幹了精氣神,一夕之間蒼老了幾十歲。

宛若風燭殘年。

風聽寒幾不可查地皺了下眉,一個猜測從心頭浮起。

傅斯乾長出一口氣,從風聽寒懷裏擡起頭,趴在徒弟懷裏實在有些丟人,剛才心緒紛雜顧不上這個,眼下回過神來,傅斯乾只覺得臉熱,像被燙到了一般,他從驟然跳到旁邊,擡手就想將遮日還給風聽寒。

誰知他剛產生這種想法,手中的劍就動了,那遮日神劍就像是提前知曉他心意,瞬間化作一道流光,趁他不備就鉆進了他的丹田,強行在那裏安了家。

這簡直比強行結印還流氓!

傅斯乾被氣得不輕,想將丹田裏那玩意兒趕出去,費了好大的勁都沒成功,遮日安安穩穩地待在他丹田靈府,輕車熟路,仿佛他們很久之前就結了印。

傅斯乾特別想問一句,這玩意兒是師從曲歸竹嗎?看臉,見一個愛一個,之前要死要活想和風聽寒結印,現在卻往他丹田裏跑。

呸,渣男!

不遠處,一邊給江清婉處理傷口一邊感慨這邊戰況的曲歸竹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暗暗腹誹:幹啥玩意兒,誰這麽惦記她,她救個人都不安生。

江武一嘴裏不停自言自語,他雙手不停哆嗦著,在木屋門口坐下,再怎麽其他動作,江清如喊了他好幾聲,他也像沒聽見一般。

風聽寒松開九滅,理了理打鬥間袖子上堆積起的褶皺,遲疑道:“江武一好像變成了傻子?”

江清如從悲痛中抽身,踉蹌著走到江武一面前,伏在他的膝頭,淚落了滿臉:“二叔,這是怎麽回事,父親他怎麽會……”

這傻子就是字面意思,真正的傻子。

江武一搓著手,癡癡傻傻地笑,任江清如做什麽都沒有反應,他像是沈在自己的世界裏,與外界徹底隔離。

江小少爺是從娘胎裏剖出來的,打小沒了娘,成長過程中沒見過生離死別,也沒想過正值壯年的江文一會突然離他而去,眼前的死亡給了他莫大的打擊,以至於江清如趴在唯一的長輩腿上,直接哭出了聲。

他是沒經歷風雨的嬌花,頭頂那把護著他的傘已然傾覆。

傅斯乾突然覺出點一語成讖的味兒,他剛給了江清如“灼之”的寓意,這焚燒小鳳凰的烈火立馬接踵而至。

盼涅槃重生,盼小少爺不死在這場大火之中。

偏院外的人一股腦兒湧進來,眾人讓出一條路,護擁著一位須發斑白的老者走來,江清如擡頭望去,霎時收住哭聲,恭恭敬敬地叩頭行禮。

那老者親自扶起他,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手:“乖孫,別怕。”

傅斯乾:“……”

他瞥向旁邊的風聽寒,極輕地嗤了一聲。

因著這聲“乖孫,別怕”,風聽寒一臉尷尬,想起自個兒剛才說的“師尊,別怕”,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怎麽說呢,這滋味還挺酸爽,甚至想再來一次。

傅斯乾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麽,登時冷笑連連:“我把你當夫人,你卻想當我祖宗?”

他這一句話說的咬牙切齒,明顯是受了之前銀宿那“夫人論”的影響,打定主意要釘死風聽寒是自己夫人的形象。

“夫人?”風聽寒臉一熱,只想到這個稱呼代表的身份,並沒有深想其他含義,“師尊喜歡就好。”

傅斯乾說的沒錯,風聽寒性子別扭,偶爾能坦白自己的心意,大多數時候都是心裏想嘴上卻說著不要。比如現在,他心裏明明歡喜得緊,卻還要裝出一副“既然你那麽想要,我就勉為其難答應你”的模樣。

傅斯乾笑得意味深長:“我當然喜歡。”

江家大家長的就這兩位,如今江文一被他一劍劈得渣都不剩了,江武一又變成了傻子,傅斯乾本還在煩惱怎麽處理這件事,可巧來了個能主事的人。

江清如心中酸澀,忍回淚意喊道:“老祖宗,我爹爹他,他……”

這位被稱為“老祖宗”的,就是江家一族裏的長老,以劍道著稱的江一劍,他活了太長時間,沒人知道他的名姓,只有這麽個外號,叫的人多了,便也算作了名字。

江一劍近些年現身次數愈發多了,那“江家不世出的天才”的名號,也是他說出去的。

他表情淡漠,視線緩慢的從周遭眾人臉上劃過,在看見傅斯乾時停頓了一下,剛想開口又瞥見一旁的風聽寒,瞬間變了臉色:“你,你是——”

他戛然收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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