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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識卿何相似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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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貍已經沒了生氣, 雪白的毛皮一片狼藉,琉璃般的狐貍眼大睜著,似乎至死都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風聽寒心尖猛地一顫, 方才壓下去的情緒又卷土重來, 裹挾著風刀霜劍的仇恨痛苦, 像一道鞭子抽紅了他的眼。

溪谷的風很輕很軟, 像兌了水的烈酒, 眼角沾到一點, 便燒得厲害。

不是, 假的嗎?

秘境早已被人動了手腳, 發生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人沒有向他而來,那人怎麽可能來到此處……

他們之間始於謊言, 生來就該是敵對的關系,星辰隕落萬象崩塌,也不應該靠近分毫。

可, 究竟是哪裏出了差錯, 又是從何時開始,他變得如此在意那個人?

風聽寒沈默地俯下身,微彎的脊骨輕輕顫動, 宛如拉到最滿的弓, 下一秒就要崩斷一般。

他伸出手想要將小狐貍抱進懷裏, 想再揉一揉它的頭, 可冥冥之中總有一股力量在阻止, 無論他試了多少次,總會在距離小狐貍十公分左右的地方被扯住。

他碰不到它。

風聽寒微低著頭,半張臉隱匿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 他想起幼時聽到過的話:世間傷人最深的便是感情,溫柔刀尤甚,只有毀掉一切可能影響你的東西,才能永遠立於不敗之地,永遠不會後悔。

他一直都記得,也殺死了讓他猶豫不決的人。

可是,為什麽仍然會後悔?

從小狐貍身上流出的血染紅了這個世界,血跡蜿蜒盤旋,圈出小小的一塊地方,像個嚴絲合縫的囚牢將風聽寒困在其中,仿佛他生來就應當是這樣的歸宿。

他看見業火燒紅長野天際,日月草木失去生機,他心口插著一柄長劍,被人推入萬丈深淵。

他聽到有人在說話,有人在溫柔地喚他。

溫柔到……他幾乎要落下淚來。

他在滾燙的巖漿中閉上眼睛,眼角的一滴淚還未流下便已蒸發,那道聲音愈來愈近,像貼著耳廓發出的呼喚,讓他睜開眼,讓他伸出手。

青色的閃電撕裂長空,破開囚籠徑直沖向深淵,皮肉早已被吞噬幹凈,風聽寒伸出只剩白骨的手,抓住了閃電的尾巴。

眼前的一切瞬間崩裂瓦解,他又看見了無生氣的小狐貍。

緊接著,小狐貍也消失不見了,周圍的景物開始劇烈掙動、扭曲。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風聽寒剛睜開眼,就被一股大力拉得往後跌去,而在他面前不足半米處,正躺著一具泡發了的、不忍直視的、熟悉的屍體。

燕禎猝不及防跌倒在地,沒等她反應過來,風聽寒就砸到了她身上,砸得結結實實,痛得她當即慘叫出聲。

被這一嗓子嚎得心驚,風聽寒登時火燒屁股一般跳起,他擰眉掃視了一圈,待看到旁邊蹲著的小狐貍時渾身一抖,之前看到的景象又浮現在眼前,他面皮微僵,盯著那狐貍崽子不知該做些什麽。

姜九瀾一臉擔憂地扶起燕禎,確認這人並無大礙後才松了一口氣,她蹙眉看向一旁神色難辨的風聽寒,疑惑道:“風師兄可是被魘住了?方才你突然發了瘋一般要撲到那屍體上,我們叫了好久都叫不醒你,只能先拉住你。”

風聽寒腦海中迅速浮現出他之前在幻境中拼了命想抱起小狐貍的事,合著他撲的根本就不是受傷的狐貍崽子,而是這具泡腫了還血肉模糊的男屍。

風聽寒一口老血梗在心口,嘴角抽搐道:“……有勞了。”

這一會兒工夫,風聽寒便把剛才發生的事都串起來了,起初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時便著了道,那煉獄巖漿是第一個幻境,後來九滅突然暴動,他以為自己破除了幻境,但其實是陷入了另一個幻境。

在那個幻境裏,他殺死了小狐貍。

風聽寒面色一沈,桃花眼裏晦暗不明,幻境常生於人內心深處,第二個幻境中他殺死小狐貍那一幕還有跡可循,可是重覆出現的萬丈深淵與煉獄巖漿又作何解釋?

風聽寒敢肯定自己並沒有去過那種地方,但奇怪的是,那種身處其中的感覺又很真實,真實到他毫無懷疑,甚至能清楚地體會到被烈焰焚毀血肉是什麽滋味。

最令他在意的,還是那道模糊不清的、溫柔喚他名字的聲音,

那是一種陌生又熟悉的聲音,他以前從未聽過,卻又好像已經聽了許多遍,一想起來就覺得心空得厲害,明明浸在滾燙的巖漿之中,卻仿若世間風雪盡數湧入心口,全身的血液都凝上了一層厚厚的霜。

像做了個夢,一個不怎麽好的夢。

傅斯乾擔憂不已,此處古怪得很,他神魂被困無法抽離大抵也與之有關,眼下既不能盡數施展修為,風聽寒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又令他十分在意,不知這傻白甜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各種情緒紛雜糾纏,擾得他一時之間竟無法尋出個頭緒。

一人一狐貍遠遠相望,內心俱是覆雜難言,誰也沒邁出第一步,就這麽隔空對峙起來。

暗局早已布下,經歷了方才一環套一環的幻境,風聽寒早已分辨不出何為真何為假,他怕先前在樹林中所見與這狐貍都是他臆想出來的,又怕一切都是真的,自己會生出何種別樣心思。

不怪風聽寒亂想,經歷這麽一遭,他總覺得自己和傅斯乾之間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因由,將他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不敢念不敢靠近,不敢想不敢窺探,生怕一不小心再陷入那種癲狂的心境。

除此之外,那樣患得患失的自己,也著實讓他覺得可憐又可笑。

傅斯乾見風聽寒臉色不好,頗有些好奇他剛才怎麽了,這人平日裏總端著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縱使是昨夜他二人鬧得不愉快的時候,他也只失態了沒幾秒,其餘時候活像個不會生氣的傀儡一樣。

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小狐貍四腳並用,沒給風聽寒拒絕的機會,爬樹似的,爪子搭著風聽寒的小腿就往他懷裏爬。

風聽寒身體僵直,下意識想擡腿把蹭上來的東西甩掉,想起幻境之中被抽得皮開肉綻死不瞑目的狐貍崽子,又控制住了自己的動作。

一個業務不熟練,一個聽之任之,一來二去拉扯半天,小狐貍還掛在風聽寒小腿上,離地約摸有十公分。

傅斯乾狐臉一僵。

風聽寒人臉一僵。

燕禎盯著小狐貍看了半天,想知道這玩意兒是不是給風聽寒下降頭了,瞧瞧做的這叫什麽事兒?!她一臉平靜地走近,拎著狐貍後頸皮,將其塞到了風聽寒懷裏,用一把極其冷淡的女聲說道:“之前不還跟寶貝一樣抱在懷裏嗎?”

風聽寒:……我謝謝你啊。

既然到了懷裏,便不能再扔下去,風聽寒戳了戳小狐貍眉心那一片紅,暫時將幻境之中的事拋在了腦後。有些事急也沒用,總會水落石出,幻境中的畫面是,莫名而起的情緒是,對傅斯乾的過分在意也是。

此處總是白日,不知已過去多長時間,潭水被陽光吻起波瀾,從中心蕩開一圈又一圈勻稱的紋路。

姜九安皺巴著一張小臉,多了些許年方二八的嬌憨,悶聲悶氣地說:“既然都是假的,那怎樣才能出去?我們不會一直被困在這裏吧。”

“當然不會。”燕禎慢悠悠地朝風聽寒拋了個眼神,“小小的幻陣罷了,郎君應已有了對策。”

風聽寒面色微沈,他剛剛發現,在此處他的情緒會被放大數倍,從提到爐鼎到陷入幻境,他每次都無法控制自己,仿若走火入魔。

將小狐貍往懷裏一揣,風聽寒召出九滅,他像一柄寒光迸濺的淩冽刀鋒,冷厲又肅然:“退後。”

傅斯乾已然明白過來,風聽寒是要破陣,可是破陣需找到陣眼,陣眼在……難不成!

不待他細想,劇烈的破空聲乍然響起,水潭中央被劈開深深的隔斷,潭水飛濺數十丈,像一道透明水墻,將風聽寒包圍起來。

淬了雪中焰的九滅當空劃過,如同青色的閃電猙獰叫囂,那是可燒灼一切的極寒之火,觸及潭水便膨脹了幾十倍。

熱浪灼得人睜不開眼,傅斯乾感覺到有一股強大的吸力拉扯著他向水潭而去,青色的火焰有著燒毀一切的暴虐氣勢,卻在觸到他時變得小心翼翼,仿佛一股暖流湧入四肢百骸,莫名的親昵感令傅斯乾停止了抵抗。

他在風暴漩渦之間,看見執鞭而立的青年,濺落的水滴像他出關那日的大雨,在兩人之間落個不停。

以水潭為中心,一寸一寸向外延伸,一方天地宛若摔碎了的琉璃珠子,逐漸分崩離析。

當一切都碎裂,當一切都消失。

傅斯乾又變回魂體飄浮在空中,四周赫然變成了他初進秘境時看到的景象。

此時已近傍晚,橘黃色的陽光溫柔地撒在地面上,逆著光的少年看不清眉眼,只見他掌心托著一顆黑色藥丸,正緩緩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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