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玄清醒時天色已經亮了，從窗口向外望，可以看到少許層層疊疊的樹葉，迎著清晨的陽光，一片生機盎然的綠意。

“醒了？”陶天瑞剛剛拖過椅子坐下就見他睜了眼，立刻湊上前，“感覺怎麽樣？你昨晚差點嚇死我。”

那堆雜物並沒有多少太尖銳、或太重的諸如廢棄電器和鐵質品之類的東西，只是其中有幾根被切斷的樹幹，順著塑料滑下時恰好砸在沈玄的頭上。

當他們把人救出來後沈玄早已暈了，鮮血順著脖子流進衣領，看著有些觸目驚心，而淩北則不知為什麽也已經暈厥，他們便急忙把這二人送進了醫院。

“還行。”沈玄平淡道，慢慢撐起身，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被子上印著的“神愛醫院”四個大字。

這其實很容易理解。

雖然神愛醫院有點邪乎，但還沒到眾所周知的地步，城市那麽大，估計只有極少數人才經歷過魂穿。而從客觀看，神愛醫院是各類事故搶救的救活率最高的一所醫院，設備和醫資力量也非常不錯，能排進前五。

現在c市一些有錢的或重要人物如果出事，反而不去最好的綜合類醫院，而是先往這裏送，然後再適當轉院。

——幸虧沒穿。

沈玄腦中的念頭一閃而過，緊接著便想到什麽，心裏咯噔一聲：“他人呢？”

“也暈了，正在旁邊那屋住著，現在應該……”陶天瑞說著一驚，“餵，你幹什麽，最好躺著。”

沈玄滿心想的都是淩希的靈魂還在不在，匆匆扔下一句“我沒事”便快速向外跑，由於太倉促，還差點撞上開門進來的沈大少。

沈大少微微躲開，感受著耳邊刮起的風，沈默了兩秒，語氣溫柔：“你確定……他看上的是淩希不是淩北？”

陶天瑞張了張口，弱弱道：“……現在不確定了。”

沈大少斯文地點點頭，對身後的助理吩咐：“一會兒讓醫生看看阿玄的腦袋裏有沒有進水。”

“是！”助理對老板的任何決定都是無條件服從的，立刻刷刷地做記錄。

沈大少想了想：“再去給他買點補腦子的營養品。”

“是！”

陶天瑞：“……”

沈玄沖進淩希的病房時後者也已經睜眼，正靠著床頭玩水果刀。淩老爺子一臉嚴肅地坐在旁邊，見到他則笑了笑，隨即皺眉：“我去的時候你還沒醒，這是剛醒？”

“我沒事。”沈玄知道他是關心自己，放慢速度上前，暗暗松氣。

老爺子是知道魂穿的，既然肯坐在這裏，至少說明淩希的靈魂還在，他盯著小孩：“他怎麽樣？”

“沒什麽大事，”老爺子感慨，“這次多虧了你。”

沈玄擺手，忙說要不是他沒看好小孩也不至於出這種事。他將註意力放在淩希身上，見這人垂著眼專註地削蘋果，害怕他割著自己，便想接過來。

老爺子及時制止，隨口道：“讓他來吧，哪有那麽嬌氣。”

沈玄微怔，老爺子這話聽起來很符合對淩北一貫的態度，阻擋他的動作也很自然，但總讓他覺得有些刻意，不由得再次看向淩希。

小孩的手上纏著繃帶，水果刀對他而言有點大，卻握得很穩，蘋果如今已經削到中間地段，果皮一直沒斷。

似乎察覺到自己的視線，他隨意掃了一眼，很快又轉回視線，繼續削皮。

沈玄又是一怔，只覺那冷漠銳利的目中隱含瘋狂，讓人非常熟悉。

——是因為被綁而受了刺激？

沈玄只能這樣想，一邊和老爺子搭話，一邊暗中觀察某人。

淩希慢條斯理地削完皮，拿過床邊的托盤放在腿上，將蘋果往上一按，手起刀落，刷刷刷，眨眼間便把它切成了無數細小的方塊，整個過程幹凈利落，刀工相當純熟。

沈玄：“……”

淩希舔舔刀身，嘗到果汁的味道，愉悅地瞇起眼，將托盤推過去：“謝謝你救了我。”

“……”沈玄道，“應該的。”

他取過牙簽開始吃蘋果，暗暗思考淩希這是暫時的還是又回到了當年最初的狀態，不過倒也沒關系，上次他沒能陪這人走過那段艱難的路程，至少這次可以。

淩希重新拿來一個蘋果，平靜道：“爺爺，我沒事。”

老爺子的神情驟然一松，孫子是不會騙他的，既然說沒事就代表能控制得住，而不會做出傷人傷己的行為。他板著臉，淡淡道：“那我走了。”

淩希知道家裏還有很多事，嗯了一聲。

沈玄把老爺子送出去，回來坐下：“聽說你也暈了，醫生沒說什麽？”

淩希瞇眼盯著他：“嗯，沒事。”

他其實是因為忽然被沈玄抱住而發病了，但當時受了傷，情緒一激動便失去了意識，清醒後他已經調整完，不會再發作。

“其他地方呢？”

淩希無所謂地道：“摔倒的時候扭了一下，腳腕有點拉傷。”

沈玄視線下移，見他蓋著被，便稍微掀開一點，發現左腳敷著藥：“需要養多久？”

“一個月左右。”

沈玄點點頭，與他隨意聊著天。淩希的話不多，大部分註意力都在蘋果上。沈玄正想著要不要推小孩出去曬曬太陽，卻見護士找過來說要打點滴，只得走人。

病房很快變得安靜。

輕風拂過樹葉，隱約帶起少許沙沙聲，窗簾在空中勾著優美的弧度，起伏間夾雜著春末清爽的氣息，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放松。

鄧文泓擺平醫院拉著二哈進門時便感覺到這股寧靜的味道，下意識笑了笑，但緊接著他便覺出少許問題，擡眼望向小孩。

或許是氣氛太好，反而襯出小孩有些孤冷。

也許是臉上沒表情的緣故？要麽就是……換了靈魂？

鄧文泓笑瞇瞇地上前：“沒事吧？”

淩希嗯了聲，恰好又切完一個蘋果，推過去，對他們笑了笑。

那笑容完全沒有平日裏的溫和，反而帶著點冰冷而艷麗的味道，鄧文泓掃一眼二哈，見它向後縮了縮，不禁一頓。

哈士奇警惕地盯著小孩，動物的直覺很準，因此能清楚地感受到小孩身上壓抑的戾氣，這讓他覺得危險。

鄧文泓很快收回打量的視線，笑著問：“還認識我麽？”

“認識，”淩希眼皮都不擡一下，“影帝。”

那就是沒換啊……鄧文泓再次看看二哈，卻見它整條狗都縮到他身後，暗道小孩應該是心情不好，摸摸鼻子，停留片刻見小孩實在沒有聊天的欲望，幹脆拉著二哈走了。

他本想把二哈送回家，而哈士奇知道石安宴那混蛋臨走前肯定把臥室的門鎖了，只有護工有鑰匙，他回去也沒用，便不想走。鄧文鴻與它溝通了一下，笑著點頭，帶著它四處溜彎。

沈玄身為沈家的二少爺，他住院，探病的人簡直絡繹不絕，生怕去得比別人晚。沈玄耐著脾氣應付幾句，只覺有些煩，便借口累了，把事情扔給別人。

沈大少溫和地望向陶天瑞，後者眼皮一跳，幾乎不用吩咐，急忙說他來。沈大少略微滿意，出去玩了一圈，等到中午才回來，簡單幾句話便成功打發助理和陶天瑞去吃大餐了。

沈玄正有事要找他，見狀挑眉：“想說什麽？”

沈大少優雅地坐在床邊，溫柔道：“我今天聽到這家醫院有個有趣的傳聞，挺有意思，想來和你分享一下。”

沈玄：“……”

沈大少繼續道：“然後我發現淩北的某些特征很讓人眼熟，你想知道是什麽嗎？”

“……”沈玄道，“不想，你知道淩希小時候是怎麽回事麽？”

沈大少盯著自家弟弟看幾眼，終究沒有說什麽，遞給他一個平板電腦，顯然早就料到弟弟會要，他拍拍弟弟肩：“心情再不好，也要吃飯。”

他說完不再理會他，離開去找助理，準備享受午餐。

陶天瑞微微一怔，詢問沈玄怎麽沒有跟過來，接著聽大少說讓他一個人靜靜，便眨眨眼：“出了什麽事？”

“沒什麽。”

陶天瑞哦了聲，陷入掙紮。

沈大少看他一眼：“好奇心害死貓，說的就是你這種人。”

陶天瑞被戳破，幹脆不再掩飾，叫了份外賣，吭哧吭哧就跑回了醫院，想看看沈玄的情況，結果一進門就聽到砰地一聲巨響，猛地擡起頭。

只見床頭櫃被沈玄直接踹倒，上面的東西掉得到處都是，而沈玄則站在床邊，後背繃得筆直，陰沈的臉色帶著某種山雨欲來的征兆，仿佛暴怒的野獸。

此刻察覺有人進門，他便冷冷地掃了過來。

陶天瑞：“……”

他應該聽大少的話，老老實實吃飯不好麽？

“……那什麽，我買了飯，”他舉了舉手上的塑料袋，“吃吃吃麽？”

沈玄暗暗吸氣，調整好狀態，說了句不吃，越過好友去隔壁找小孩，接著對上淩希銳利的眸子，想起他曾經的遭遇，心裏止不住的疼。

淩希只看一眼便收回了視線，靜靜盯著床沿。

沈玄看出問題，放緩聲音：“怎麽？”

淩希不答，身體卻向外蹭了蹭。

“你想去廁所？”沈玄說著心中一動，試探地問，“我抱著你去？”

“不需要。”

“那你怎麽去？”沈玄伸出胳膊，“別亂動，腳傷得好好養，你現在還小，萬一落下病呢？”

淩希微微一頓，如果換成他自己倒是不太在意，但這具身體畢竟是弟弟的，他不能不考慮。

沈玄見他猶豫，聲音更緩：“走吧，幾秒就到了。”

淩希近距離看看他，最終閉了閉眼，對他伸出手，接著感到身體一輕，隱約聞到這股陌生的氣息，急忙向外側頭，一副“臥槽你快點老子要吐了”的表情。

沈玄垂眼打量淩希，暗道推測是對的，淩希不喜歡別人脫他的衣服，自己脫卻沒關系，淩希不喜歡別人看他的裸體，自己看也沒關系——這或許說明只要是出於他主動意願的事，就可以避免發作。

如今一看，假設果然成立。

淩希雖然會惡心，卻不會發怒。

——這是個好現象。

沈玄只覺胸口的鈍痛稍微減緩，眼底帶出笑意，很快抱著他進了浴室。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鄧文鴻玩了一天，見好友也玩累了，便將它送回家，結果一進門便停住了。

石安宴實在受夠了某條蠢狗，便想找點事轉移它的註意力，於是今天命助理買了三條狗回來——哈士奇、阿拉斯加、金毛。

他打算先觀望一陣，如果不行再去買別的品種，他就不信這蠢狗還能天天盯著他。

三條狗玩得正歡，客廳如大風過境一般慘不忍睹，石安宴卻穩如泰山，坐在沙發上靜靜看報，此刻聽到動靜，擡頭掃一眼，似笑非笑：“回來了？”

哈士奇：“……”

鄧文泓：“……”

那三條狗看見忽然多出的一條，轟隆轟隆就跑了過來。

鄧文泓：“……”

哈士奇：“=口=！！！”

哈士奇急忙向外狂奔，快速沖進夜色裏，不一會兒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鄧文泓：“……”

石安宴：“……”

“……等等，你給我回來！”石安宴猛地回神，扔下報紙與三條狗一起追了出去，這可是小煊的狗，千萬不能沒了！

鄧文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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