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她活下來了。

站在棕發少年的面前，夜北頗有些糾結的用唯一能動的右手摸了摸鼻尖，然後幹笑著說道：“Brues，稍微出了點意外。”

“Lord讓你先去處理一下，然後到他那裏匯報。”和預想中的訓斥不同，Brues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緩緩說道，“任務並沒有失敗，Lord只是想知道具體的過程。”

“...什麽？”松了口氣正準備去醫療間處理傷口的夜北動作一頓，原本灰藍色的眼眸都在一瞬間明亮的幾分，“是J嗎？他什麽時候回來的，傷的重不重？”

面對著少女一連串的問題，Brues只是面無表情的聽著，等到對方終於停下詢問的時候，才低聲說道，“J已經確認死亡，在送達任務物品之後。”

“嘿，Brues，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心臟跳動的節奏變得不受控制起來，夜北扯了扯嘴角，勉強對著Brues露出一個笑容，然後伸手拍了下對方的肩膀，一副再不說實話我就生氣了的表情，“快告訴我這次的主意是誰出的，小心我真的生氣了哦。”

“N，J已經死了。”

“你TM的夠了！別跟我開這種玩笑，就是我死了他也不可能死！”猛地攥起Brues的衣襟，夜北幾乎是用吼得說出這句話，然後在看到對方不變的神色時，全身都僵硬了起來。

“他現在在哪裏。”用力甩開了Brues，夜北沒有分絲毫的註意力給身上再次掙裂的傷口，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問道。

“按照組織規定，死亡成員會在24小時之後銷毀所有相關信息和物品，所以。”被甩出去撞在墻上的Brues輕咳了幾聲，然後語調不變的回道，“你還有12個小時的時間。”

即使有再多的鋪墊，真的看到那個鮮活的人毫無生氣的躺在自己面前時，夜北覺得自己還是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怎麽會就這麽死呢，她還有很多話都沒有來得及告訴他，他們好不容易申請的度假還沒能開始，她還沒能親眼看到他給她準備的驚喜。

“...燼辰。”身體不受控制的走到對方身邊，夜北緩緩的蹲下/身，想要伸手去觸碰少年的面容，卻又懼怕於可能出現的冰冷溫度而僵持在半空中；良久她張了張口，最終還是叫出了這個名字，“下周我就要滿15歲了，你說好會給我一個驚喜。”

“我想了好久，都覺得你這麽呆板的一個人，怎麽都不會想到什麽太過驚喜這種東西。”很多回憶從模糊變得清晰，幼年的相遇，一起堅持活下來的決心，懵懂未知的心情...遙遠而讓人無法割舍的記憶，夜北小心的執起對方蒼白的手，然後笑出了聲，“如果不是染風哥哥當初把你灌醉後問出來，偷偷告訴我的話，說不定真的就能讓你得逞呢。”

“...我們結婚吧。”冰冷的觸感讓夜北的心也一點點沈寂下去，然後她小聲的說著，“你看，求婚這種事情都要我來開口，你怎麽可能會想出那麽浪漫的婚禮，怎麽會那麽肯定我一定會答應...萬一我反悔了怎麽辦？”

“...現在我都自己開口了，你只要點頭就好了啊，為什麽...”沒有任何回應。指尖的冰冷慢慢浸透了整個人，夜北覺得自己應該是想要做些什麽的，可是身體完全不聽使喚，只是死死抱著對方冰冷的身體，仿佛那就是全世界一樣。

然後一股由心底蔓延而出的憤怒和憎恨，將她的所有神智都幾乎淹沒。

‘你想要，報仇麽。’

冰冷卻帶著熟悉質感的聲音突兀的在腦海中湧現出來，夜北再睜開眼的時候，眼前的畫面已然不再是剛才的停屍間，而是一片虛無的黑暗。她冷冷的看著黑暗中唯一的一抹銀色光芒，五指虛握，卻抓不住任何東西。

‘我需要付出什麽。’

洶湧的仇恨讓夜北放棄了去思考此時此地的一切異常，她垂下眼眸，低聲的問道。

‘你最珍貴的東西，以及你自身的生命潛力。’

最珍貴的東西。夜北聽到這句話突然很想笑，她最珍貴的東西已經不在了，因為一個錯誤的認知和她的盲目自大，那個會縱容她保護她的少年...再也不會醒來了。

所以她還有什麽東西是不能失去的，有什麽東西是不可以失去了？

‘成交。’她想不出任何理由來拒絕，當那個少年渾身冰冷的躺在她面前的時候，活著的意義變得完全不再重要，生命於她而言也不過是一樣毫無意義的數據而已。

‘不會後悔嗎，最重要的東西。’出乎意料的，對方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我已經沒有什麽是不能失去的了。’雖然知道並沒有必要回答，可是下意識的，夜北覺得她即使告訴了對方也沒關系，不管她是誰。

...

一片火海的邊緣，夜北安靜的站在幾步之遙的位置，看著森林被大火吞噬，腳邊是無數鮮血染紅的土地，甚至於她的一身黑衣都顯透出了一股黯紅的色澤，如同被鮮血浸染了一般——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所有和那場行動有關的人包括他們的家人，幾乎是上萬條人命就這麽在一夕之間消亡，夜北表情麻木的看著自己手中被鮮血染紅的長刃，刀口都幾乎翻卷起來，足以想象這場單方面的屠殺是多麽的慘烈。

她用上萬條人命給他陪葬，代價是從此記憶中再也沒有這個人的存在。

有種陌生的情緒漸漸彌漫到了心底，夜北覺得自己的視線有些模糊了起來，然後略顯溫熱的液體一點點的從眼裏滲透而出，滑過蒼白的臉，最終滴落在指尖，冰涼一片。

有些時候有些東西，哪怕明知道都是夢境，卻依然有人不願意醒來。

“這並不是實現我的願望。”擡頭看著被火光浸染成紅色的天空，夜北沒有理會眼中湧出的淚水，而是平靜的說道，“與其說是願望，不如說這只是再現了我已經遺忘的東西而已。”

“那麽聖杯，你究竟想要讓我看到什麽。”

火光繚繞的世界一瞬間支離破碎，伴隨著夜北手中染血的刀刃，化為了一片虛無，然後周遭的一切再度恢覆成混沌，只是她的面前多了一抹光團，看起來和記憶中當初定下契約的某種存在非常相似。

“你的願望被設定為不可達成，而我只是將屬於你的東西，還給了你。”光芒閃爍間，熟悉的女聲帶著一塵不變的語調響了起來，讓夜北整個人都僵硬住了身體；她雙眼死死的盯著那片銀色的光芒，然後難以置信的睜大了眼睛。

銀色的光芒流轉間勾勒出了少女略顯纖細的輪廓，銀色的長發蜿蜒而下，在少女身下的王座上打上了一層銀色的紋路，灰藍色的眼眸冰冷而給人一種無機質的感覺，就好像她面對的不是一個人類，而只是一具人偶一樣。

最關鍵的是，這個少女有著和她完全一致的容貌。

“你...”夜北下意識的張嘴，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應該說什麽，甚至於在聽到對面少女的話時，一瞬間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初次見面，真正的我。”銀發少女單手撐頭，半瞇著眼睛看著夜北，然後漫不經心的說道，“雖然這樣的場面有些奇怪，不過，好歹我還是見到了你。”

“我可以說是聖杯惡念的意識體，但也並不全是。”看到夜北欲言又止的表情，銀發少女繼續道，“打破聖杯本身的束縛見你，也只是為了未來的某種可能性；畢竟我也算是你的一部分，如果你真的死了，那麽我也沒什麽好處。”

“如你所見，你的記憶是人為被破碎掉的，而你所要的答案，就在這份遺失的記憶當中，至於找不找得到，那我也不能肯定；身為一個意識體，能夠將最後烙印下的話全部交代，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那麽...是誰給你留下的烙印。”在無數震驚當中，夜北幾乎完全憑借本能的問出了這麽一句，然後就看到對面和她面容完全一致的少女露出了一分不同之前的表情；大概類似於驚訝或者說是疑惑，夜北實在無法從對方絲毫沒有情感波動的眼睛中讀出點什麽來。

“過去的你。”就在夜北以為對方不會回答的時候，對面的少女歪了歪頭說道，然後她的語調微微停頓了下，擡起自己的手，露出了一分可惜的表情，“聖杯所能維持的極限已經要到了，接下來的事情就只能看你自己，我只負責指引，而方向則由你自己決定。”

“只是你要記得，所有耳朵聽到的都並非真實，畢竟連心都會說謊，更何況是...”

銀發少女的聲音越來越淺，以至於憑借夜北現在的耳力，都無法挺清楚她最後那句話究竟說的是什麽，只能看著對方的身體逐漸變淡，然後在即將消失的那一刻，那個傀儡一樣的女孩突然擡頭看著夜北，灰藍色的眼眸中突兀的多了幾分無奈。

他一無所知。

這是夜北最後看到的口型，甚至於來不及問出對方口中的“他/她”究竟是誰，混沌的空間中就出現了一道道深色裂痕，最終完全破碎開來，留下一片晦暗的碎片從天空中飄散而下，顯露出了空間外深沈的夜色。

耳邊冰冷的任務完成提示音被夜北完全忽略掉了，她只是轉頭看著那個一直站在原地沈默的等著她的鉑金發色青年，透過對方那雙淡金色的眼眸，仿佛看到了一整個世界一般。

那一瞬間，她明白了那句話中的他究竟是誰。

“我回來了。”和從黑泥中現出身形的幾人完全茫然的表情不同，夜北微微歪頭，輕笑著對Ruler說著的同時，手中金色的聖杯也消散於天地之間。

聖杯戰爭，終於還是結束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卷終於要完結了...各種真相浮出水面...

ORZ，持續卡文，沒有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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