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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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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趙怡所料,才在楚窈面前誇下海口的夏雲景自然不會立時忘了自己的“金口玉言”,畢竟是當做“君無戲言”的話來說的,這方才聽見的人可都還在場看著呢。

若說貴妃與夏雲景母子關系好,想來夏雲景也就讓楚窈受點兒委屈,勉強遮掩過去也就是了,反正夏文淵還被留在夏雲景的住處,沒跟著一塊兒來,要掰扯,也怪不到夏文淵一個小孩子的身上,頂多楚窈倒黴些。不過壞就壞在,楚窈如今很得夏雲景喜歡,又是夏雲景看著長大的,自有一種情分在裏頭,而夏文淵很可能是夏雲景唯一的孩子,又是嫡子,自然是夏雲景的心尖尖,如今這老宮人一句話,把兩個寶貝一塊兒拿來當墊底的,夏雲景與貴妃又母子失和,自然惱了。

夏雲景陰沈著臉,直把老宮人看得背上直冒了冷汗出來,方突然一腳把老宮人踹了出去,口中罵道,“沒用的奴才,照顧不好孤的母妃,還妄想把罪責往主子身上推,來人啊,把這個顛倒黑白、犯上作亂的奴才關到暴室去,叫人好好教教她,什麽叫規矩,孤可不信,這胡亂誣陷主子的話,是這麽個沒腦子的奴才能說得出來的。”

“殿下饒命啊,老奴,老奴……”

那老宮人臉色發白,撲通一聲向著夏雲景跪下求饒,夏雲景不耐煩聽她多說,立時便打斷了她,偏了頭,只拿了眼角的餘光看她,聲音也不大,卻透出幾分狠勁兒,“你是母妃身邊積年的老宮人,想不到也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還是早早交代了是何人指使,免得受了這許多皮肉之苦,”夏雲景見那老宮人還要喊冤,便道,“可不要胡亂往母妃身上掰扯,不過是個奴婢……都楞著做什麽,還留著這等包藏禍心的奴婢,等著叫她來謀害孤的母妃嗎。”

這話一出來,那老宮人立時便不動了,只手腳還在不住的顫動,立時便上來了幾個內侍,要把她拖出去。

“住手,”一道尖銳的女聲響起,“本宮的玉泉宮,也是爾等可以隨意放肆的地方?都給本宮滾出去,”那女聲略停了停,“萬忠,還不快去把你周姑姑扶起來。”

“是。”一個熟悉的聲線響起,楚窈微微側目。

楚窈順著聲音來處看去,便見了一名宮裝麗人,穿著一身藏青色衣裳,衣衫有些淩亂,頭發並沒抿好,只梳了個發髻的模子,用銀梳壓著,許是來得匆忙,已經有些散了。那麗人正是夏雲景的母親,她本是四十左右的年紀,因生了長子,又一貫得寵,過得極為順心,保養得宜,如今看來,不過三十出頭。只是近來接連承受喪夫喪子之痛,臉色有些灰敗,精神也不大好,顏色也減了三分。但她一見了夏雲景,眼裏便生出一股鮮活的惱意來,整個人看著,也飛揚跋扈起來。

楚窈腦子裏就突然把她和卿玨公主韓氏聯系起來,難怪當年夏雲景本不樂意叫卿玨公主進宮,但一見之下,卻偏偏允了,還越過自己,冊封她為元華貴妃,極盡寵愛。那時還以為夏雲景真愛韓氏,如今看來,不過是因著韓氏與貴妃性子相類,舉止之間頗有貴妃盛寵時的跋扈個性、奢靡作風,方才叫她進宮,還封作了貴妃,更賜她住了玉泉宮。大抵也是因著被生母仇視毒害,便想著在與生母相似的女人身上尋找安慰,這樣看來,夏雲景也是個可憐人。

只是古話說得好,“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夏雲景大抵就是這樣,因著自己可憐,便要別人一塊兒可憐才高興的可恨之人了。他們母子關系的僵硬,又何嘗只是貴妃一人之過呢。

楚窈把目光移向貴妃身邊,那個佝僂著身子的內侍,記憶裏就浮現出了一個名字——萬忠。前幾年冊封前曾跟隨萬內侍到衛王府來過的那個小內侍,原來他已如此得貴妃信任了嗎。楚窈心裏想著,貴妃或許不知道,她所一貫寵信的萬內侍與萬忠師徒兩個,都是給夏雲景做事的吧。

“孤看誰敢,”夏雲景眼裏滿含煞氣,對上貴妃的眼睛卻毫不退讓。

貴妃見了,不由打了個寒顫,但憑著一股子韌勁,還是強撐著,卻終究比不過夏雲景這從戰場磨礪出來的煞氣。萬忠看準了時機,恰在貴妃腳軟之時上前扶住她。得了夏雲景一個讚賞的眼神。

夏雲景見貴妃不再強硬,便也不再像方才一樣煞氣重重,卻還是僵硬的對貴妃拱手道,“孤也是關心母妃,像這等慣會挑撥,不思正事的奴婢在母妃身邊,也不知道會假借母妃的名頭做些什麽事情出來。”

“你,”貴妃半靠著萬忠,指著夏雲景,氣得直發抖,“你若敢處置了周姑姑,就給本宮滾出玉泉宮,日後也不用再來。”

楚窈一聽見貴妃這話就知道要遭,雖偷眼看著貴妃臉上已有些懊悔之意,但心裏還是搖頭,雖說是一直在身邊伺候,出謀劃策的老宮人,但這話說得卻實在是誅心。把宮人看得比親兒子重要也就罷了,還威脅親兒子,說老宮人要是沒了,兒子也不必來了……只怕會適得其反。

楚窈與趙怡對視一眼,兩人一塊兒上前向貴妃見禮,“趙氏(楚氏)見過母妃。”

貴妃原就有些懊惱,見夏雲景臉上神色越發陰沈,本一股倔勁兒又起來,幸而被趙怡楚窈打斷,故雖臉色不好,卻也還是對兩人點了點頭,“都起來吧。”

夏雲景見狀,也就選擇性遺忘,不去糾纏方才貴妃脫口而出的那話,而周姑姑,自然也就被忘在了一邊,勉強偷得一點生還機會。

“謝母妃,”趙怡楚窈齊聲道。

“你就是楚氏?”貴妃直接忽略了夏雲景,也沒管趙怡,反是直接問起了楚窈。貴妃略順了順氣,又補充道,“你是哪家的淑女?我怎麽從未見過?”

楚窈如今算是明白,什麽叫做禍從口出,這面前擺著一個,想看不見,也不行啊。楚窈偷偷看了夏雲景一眼,臉色果然難看極了,手也握成了拳,關節處因用力而發白,心裏一驚,不由謹慎答道,“回母妃,妾是黎國馮氏女,因母親感念不能常承歡於外祖膝下,便將妾送到南地外祖家,故妾長隨母姓。”

“如此說來,你倒是常年住在我大夏的黎國女子了,”貴妃來了興趣,“且擡起頭來,叫我看看。”

楚窈欠身一禮,緩緩擡頭,把目光定在貴妃唇下之處,並不直視貴妃的眼睛。

“嗯,倒是個知禮的,果然是我大夏長大的女兒,自有一股大夏閨閣女兒的氣質,”貴妃說話間,自有一種身為大夏人的優越自得,或許是楚窈得了她的眼緣,對楚窈的態度也好了不少,“聽說衛王進京的日子,一直是你在照顧世子,打點府中上下?”

“回母妃,正是呢,”楚窈見貴妃歡喜標準的大夏閨閣女兒,便不由得控制著自己行為舉止越發溫柔,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像是精心教養出來的,偶爾粲然一笑,帶著些嬌憨出來,也叫人喜歡。再多答了幾句話,楚窈就已經能走到貴妃身邊,與她一道了。

楚窈見貴妃臉色好多了,便進言道,“母妃可用過了早飯?正好殿下也還不曾用過,不如一塊兒用?也叫妾與夫人一塊兒服侍您們一回。”

趙怡聽了這話,就下意識的看向夏雲景,見他臉上神色難辨,不由在心裏嗤笑一聲,也湊上前去,對貴妃笑道,“正是呢,如今也叫媳婦等來服侍母妃一回。”

如此哄著,貴妃也轉身回了屋裏,趙怡楚窈兩個一齊動手,替貴妃梳了個隨雲髻,又裝點了各類繁覆的淺色花飾,夏雲景隨後進來,親眼見了趙怡給貴妃描眉,楚窈服侍貴妃勻胭脂。

貴妃從鏡子裏見了夏雲景,又有趙怡楚窈在身邊忙碌,突然嘆道,“昔年我兒與媳婦等也是如此服侍於我,又有孫兒承歡,如今竟是物是人非……”

楚窈手一抖,險些把胭脂摔了,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夏雲景,便把胭脂擱回了桌上,垂首侍立,與趙怡站在一處。

“都是孤的不是,竟累得娘娘心情不好,也是孤的罪過,”夏雲景臉上雖是笑著的,但口中說的話,卻並不比貴妃好聽多少去,這會子,連母妃也不叫了,只說是娘娘。

貴妃手一顫,咬牙道,“你的罪過?你如今是太子,即將登基做帝王,哪裏來的罪過。”

“孤有什麽罪過,娘娘不是最清楚嗎,每日裏口口聲聲說是孤弒父殺兄……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娘娘果然高明,只可惜世人皆知孤乃先帝親讚純孝,又友愛兄弟,善待長兄遺孤,娘娘這捕風捉影之說,純屬荒謬。”

“都說空穴來風,但沒有空穴卻未必來風,孤聽得有人在宮中散播流言,只說娘娘過失,叫長兄無地自容,方才自盡,不知道娘娘……”

“滾,都給本宮滾,”貴妃不等夏雲景說完,就像發了瘋似的,將妝臺上的東西一並掃到了地上,楚窈因離得近些,還險些被碎瓷濺到,好在趙怡在身邊,拉了她一把。

“娘娘今日身子不適,孤明日再來。”夏雲景說完,也不等貴妃反應,就笑著走了出去。

趙怡楚窈對視一眼,便也向貴妃告辭出去,等出來時,那周姑姑已早沒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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