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

威廉怎麽都沒想到，β星人竟然會有回溯時間的能力。他這麽屌自己都不知道！

威廉也怎麽都沒想到，原來用時間回溯會那麽疼，疼到靈魂撕裂，疼到生命燃燒，疼到真的馬上就要死去。

威廉還沒有想到的是……他其實並不會當即死去。

再睜開眼時，威廉看到的就是長老院一望無際的星空穹頂，據說那裏能看到整個宇宙的星圖，天知道是不是愛吹牛的三長老又在亂吹。

“你感覺怎麽樣？”大長老的果凍臉適時出現在了威廉的眼前。

威廉發現他只能就這樣仰望著大長老，沒辦法坐起，也沒辦法行禮。β星人人平等，但他們也尊老愛幼，對老師和即將去世的長老行禮，代表著的便是對知識和生命最基本的尊重，這是威廉出生之後學會的第一個道理。

“說來也巧，你誕生的那天，從池中將你接回的便是我。”大長老雖然有一張果凍臉，但威廉還是能從他圓圓的眼睛裏看到慈愛與寵溺，看上去特別好說話的樣子。

在威廉還沒來得及開口時，大長老卻又緊接著長嘆了一聲。

“誰曾想，最後送你離去的……還是我。”

“我要死了嗎？”威廉一楞，然後喃喃自語，“原來這裏就是往生池。”

生於水，葬於水，這是β星的傳統。從古至今無一人例外，誰也不知道母星是怎麽做到的。威廉在這時終於知道了，β星人無論死在何處，最後都一定會受到往生池的牽引，回到這裏進行最後的儀式。可惜他馬上就要死了，沒辦法把這個發現與旁人訴說。

威廉的大腦此時已經遲鈍了，他只能想到有些，然後就懵懵懂懂的發現，他渾身已經不疼了，反而既溫暖又舒適，就像是、就像是回到了瑪麗媽媽的懷裏，他至今還記得她撫摸著他哼的那首歌，充滿了陽光的味道。

“我真的沒想到，你竟然會走到我前面。”β星的長老院就是養老院，位置排的越派遣，也就代表著這位長老的臨近之日便越近了。

威廉誕生那天，剛好是大長老前面那任大長老去世的日子，大長老從曾經的二長老變成了大長老，送走了前任大長老，迎回了新生的威廉。當時還有長老說，這裏面頗具哲理，有死便有生，代表著宇宙萬物，生生不息。是個好兆頭。

如今……“好兆頭”卻反而要死在大長老的前面了。幾十年的時間，對於β星人來說確實是太過短暫了，不過眨眼的一瞬。

“你怎麽會選擇用這般慘烈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大長老的眼睛裏充滿了憐惜和不解。

大長老一生都沒用過他的時間回溯，因為據說挺疼的。

“恩，特別疼，能不用就不要用。”回光返照的威廉，笑著與大長老交流著最後的心得體會。

“後悔嗎？”大長老年輕時也曾去過其他星系游歷，一直很羨慕某些星球上的家庭觀念，他也想有個屬於自己的孩子，卻又因為種種原因沒能成行。直至他遇到威廉，這個由他接生又由他送葬的幼崽，他想著，這就是他的孩子啊。

“不後悔。”如果可以，威廉會堅定不移的搖搖自己的頭，但他做不到。不過他的聲音足以表達他的這份堅定，能救下薩巴蒂諾，就什麽都值了。

“遇到喜歡的人了嗎？”大長老一副很懂的樣子。

“恩。”

“表白了嗎？”

“沒來得及。”威廉如實回答。

“傻孩子。後悔嗎？”大長老的眼神更加心疼了。β星去參加畢業考試的學生中，十個裏面總有那麽一兩個會帶回一些“額外的紀念品”。但是為什麽是威廉呢？為什麽是他的威廉要遭遇這些呢？

由愛故生怖，由愛故生恨，由愛故生懼，如果讓威廉明白什麽叫感情的前提是受到傷害，他寧可威廉不去明白。

“不後悔。”威廉的精神體侵泡在溫暖的池水中，已經漸漸消散的只剩下了面部，但那雙眼睛仍亮如極星，單純又堅定。若和薩巴蒂諾告了白，無論薩巴蒂諾接受不接受，他替薩巴蒂諾死了，都一定會讓薩巴蒂諾很痛苦。薩巴蒂諾什麽都不知道，也就不會太痛苦。

看著這樣的威廉，大長老終還是堅定了自己心中模糊的概念，他哽咽著說：“若我能讓你再有一次重來的機會呢？”

“時間回溯很疼的。”威廉不想犧牲大長老來圓了自己的夢。

“若疼的還是你呢？”大長老的聲音溫柔低沈，好像在訴說一個再美好不過的故事。

“真的嗎？！”威廉的眼睛裏迸發出了從未有過的求生欲，如果是犧牲他，那麽無論他要為此付出什麽，他都願意。

大長老故意嚇唬威廉：“那就要看你有多想要改變它了。”

“我願意為此付出一切！”

“包括健康、記憶以及再也回不到故鄉？”

“……我願意。”

“真是個傻孩子啊。”長嘆完這一聲，大長老就探出自己的精神觸手，輕輕撫摸上了威廉只剩下了眼睛的地方，“睡個好覺吧，一覺起來，你便會得償所願。”

一個β星人一生只能回溯一次時間，這話不假。

威廉已經用過他的，但由於沒有經驗，只回溯了幾秒鐘，因為他的執念便是回到過去，替薩巴蒂諾擋住子彈。

威廉已經沒有了再次回溯時間的能力。

但是大長老有。

對不起，在你生命的最後還騙了你一次。大長老在心裏對威廉道。年輕時，我聽說動用能力很疼，堅定的認為自己這輩子一定要活到壽終正寢，絕不做後悔之事。哪成想到最後也還是沒逃過。

最可怕的是，他心甘情願。

唯願他的孩子來生能夠一切順遂，幸福喜樂。

“大長老只知道時間回溯也許能改變命運，卻不知道當時間已經回溯過的人再次時間回溯會發生什麽。也許什麽都不會發生，也許會帶著上輩子的記憶重生，更也許再沒有辦法轉世。”光腦裏，老師緩緩的對威廉把上輩子缺失的最後一點記憶補充完整。

“那您是怎麽知道？”

“長老院會有記錄，你根本想象不到這個能力，幫β星躲過了多少次必亡的結局。”沒有政治卻手握力量的星球，在星際聯盟裏也不是那麽好混的。老師看著威廉的眼睛充滿了哀傷。

威廉這才反應過來：“薩巴重生有了上輩子的記憶，當時的那些保鏢和殺手什麽都沒有發生，我……”

再也沒有辦法像其他的β星人那樣，在死後重新輪回。

健康是流感，記憶是上輩子的記憶，故鄉……不是無法回到β星，而是無法輪回。

“是的，所以我本來以為讓你覺得自己是個地球人，一輩子都不恢覆記憶，才是最幸福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麽，自然也就不會痛苦。老師也就根本沒給威廉準備快遞。

但誰也不曾想到，威廉還是在不同的時間點上，恢覆了他有關於β星的記憶。

“大長老呢？”

“在你誕生的那一刻，他就和前任大長老一起消散了，如今應該已經輪回成為了母星新的孩子。放心吧，大長老活了那麽長時間，早就做好了笑對生死的心理準備。倒是你……”

“我也很幸福。”因為哪怕威廉能夠轉世，來生也不會再有薩巴蒂諾，與其孤獨的重生，不如把握當下。

“看的出來。”老師這才微微的笑了，威廉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希望你能一直幸福。”

“老師，我這次緊急聯系你，其實是因為我有個朋友，在地球上認識的朋友，他得了癌癥，我能送他去宇宙聯盟治療嗎？”

“當然可以。”作為不知道迎來送往了多少屆的老師，他早已經習慣了他那些心思單純的學生帶來一次次的“紀念品”，並且很欣慰於他們都保有這樣美好的品質，哪怕經歷了不再單純的環境，他們的內心也依舊美麗。

“不過，不需要把你的朋友送過來，你只要用飛船的冷凍倉先把你朋友冷凍住，等我給你快遞過去一個治療艙就可以了。還能讓你日後循環利用，聽說地球人很脆弱。”老師在心裏盤算著，既然威廉已經恢覆記憶了，那還是多給他寄去些東西吧，要不孩子在地球那麽偏僻的地方，與世隔絕，該多可憐啊。

“！！！”威廉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他的老師了，然後，他就想到了，“我沒有錢。”

老師一楞：“地球也能花星幣了？”

很顯然，他們的交流完全不在一條線上，威廉說的是沒錢付治療艙的費用，老師以為的是威廉缺錢了，他的學生真是太可憐了QAQ誤會還是很快就解開了。

老師有些哭笑不得：“錢當然是母星出，讓自己的孩子出錢，還算什麽家長？”

“我長大之後也沒有辦法給母星錢了。”β星人的一生雖然說都是由母星出錢，但他們成年後外出掙得錢也都會交予母星，不留任何私房錢，這樣的一出一進才是維持母星良好財政的關鍵。威廉卻只有進，沒有出，這讓他十分愧疚。

“其實你只要把錄好的有關於地球上的風土人情給我就好，發現偏遠小星系的資料，能在宇宙聯盟那裏換不少錢。”這也就是為什麽每年總有畢業的學生抽到偏遠星系的原因。

“……”突然覺得母星是個奸商是怎麽回事？！這一定是我的錯覺！“對了，老師，快遞什麽時候到？”

要是哈雷彗星那樣76年來一次就太坑了。

“76年很長嗎？”老師一楞，才76年而已啊。

“地球人的平均壽命是100年。”

“……！！！”幸好威廉最終恢覆記憶了，要是真的如計劃裏那樣沒有記憶，等他的身體壽終正寢了，精神體離開軀體，一無所知的他還不嚇死？！“這麽短嗎？地球人大概要刷新宇宙短壽族的最短平均壽命了！太好了，能跟宇宙聯盟討價還價回更多錢了。”

最後一句一定是我的幻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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