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今天冷白起床， 並沒有看到以往每天都會給自己送藥的那個人，但是，在她房間中的桌子上， 放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白色瓷碗。

這個白色瓷碗， 冷白並不陌生， 這是冷芯每天給她煎完藥， 用來盛藥的藥碗，冷白下床走到桌旁， 摸了摸碗壁，便知道這碗藥，放在這裏並沒有多長時間。

可是，冷芯人呢？冷白一驚，本來昨天晚上， 她的藥再吃一回就結束了，可是， 她卻將藥打翻了，也不知道冷芯昨天在想些什麽，她之後並沒有再煎新的藥送過來。

但今天一大早，在她還在睡夢中的時候， 冷芯卻將藥煎好送了過來， 甚至沒有將她叫醒就離開了，她要走了嗎？想起冷芯昨天說她可以停藥的事情，冷白握緊了手掌。

連和我道個別都不願意嗎？端起藥碗的手抖了抖，藥碗再次從手中滑落， 墜落到了桌子上， 黑色的藥水順著桌子的邊沿墜落到了地上。

滴答滴答的聲音，在只有冷白一人的房間， 顯得無比的清晰，看著那滴答滴答的藥水，冷白咬緊了嘴唇，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她的嘴唇已經被她給咬破了。

紅色的血液順著嘴角滲出，搭配上少女那單薄的身體和顯得有些蒼白的臉龐，讓她看上去，仿佛風一吹就會倒下一般。

你明明說過不會離開我的，你不能離開我，似是想明白了什麽，冷白慌慌張張的沖了出去，但沖到冷芯房間的她，並沒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那個人。

抿了抿唇，冷白跑向了冷芯經常會去的地方，在院子的後面，一塊看起來不大的園子裏，冷芯正蹲在那裏整理著什麽。

“冷芯，”冷白輕聲喊道。

“嗯？”冷芯回頭，便看到只穿了單薄的內衣，站在自己後方的冷白，“怎麽不穿好衣服出來，你身子弱，這樣很容易著涼的，”冷芯語氣不滿的道。

“我去了你的房間，沒有看到你，”冷白開口。

“我在這裏整理藥材，這些藥材要給除除草了，”冷芯垂下眼簾，將自己的外衫脫下，披在了冷白的身上。

“今天早上為什麽沒有叫醒我，”冷白沒有阻止冷芯的舉動，雙眼緊緊的盯著身前的少女。

“我看你睡的很熟，就沒有叫醒你，”冷芯依然沒有擡頭，整理著冷白身上的衣服。

“你不喊我起床，你不害怕給我熬的藥涼了嗎？”冷白問。

“藥涼了熱一下就好了啊！”冷芯說著向後退了幾步。

“為什麽？”冷白吸了吸鼻子，抓緊了冷芯剛剛為自己披上的衣服。

“什麽為什麽？”冷芯沒有敢看冷白，而是將視線移到了別處，為什麽？事到如今，她還能能夠說些什麽呢！誰讓她，動了不該動的心。

“你要走了嗎？”冷白向後退了一步，咬緊了嘴唇。

“我……我只是上山去采點藥，可能要在山上待幾天，”冷芯雙手交叉，盯著自己的腳尖。

“上山采藥……我和你一起，”冷白看著冷芯的頭頂，她明明知道這些話是冷芯的借口，她明明知道冷芯這麽說，只是不想讓她太過難堪。

她明明知道，冷芯是要借著采藥的借口離開這裏，她明明知道，這一切，她明明都知道的，可是，她愛了這麽久的人，你讓她怎麽舍的放手。

她視為性命的人，你讓她怎麽舍棄，她不想讓這個人離開自己，她不想讓這個人從自己的視線中消失。

可是，如果她的愛，讓這個人感到害怕，甚至感到惡心，如果她的愛，讓這個人產生了想要離開她的想法，她又該怎麽辦呢？

“山上氣溫不穩定，你傷勢剛好，還是在家裏好好休息吧！我只是去采點藥，你也不要太過擔心。”

“你的記憶出現了問題，不然的話，你肯定知道，我以前經常一個人上山采藥的，山裏並沒有什麽危險，這個，你也是知道的，”冷芯緊緊的握緊自己的手掌，尖銳的指甲鉗入肉裏，她似是也沒有察覺一般。

“必須要去嗎？你在這裏不是種了很多藥了嗎？”冷白還是不願意放棄，她還在做最後的掙紮。

“有幾種稀有的藥材，只有在這個時間段才會出現，我這次上山就是為了采摘它們，一旦錯過這個時間，再想要找到它們就要等很久很久了，”冷芯開口，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平常一般無二。

其實，就算她不這麽做，冷白也並沒有察覺到任何的異樣，就像……她也沒有察覺到冷白的異樣一樣，沈浸在各自傷感中的二人，都忘記了，站在自己對面那個人的心情。

“真的……不能帶我一起嗎？”冷白顫聲道。

“冷白……”冷芯終於將自己的視線從自己的腳尖轉移到了冷白的身上，在看清那個人的時候，冷芯的瞳孔猛地一縮，便迅速的低下了頭。

冷白嘴角的鮮血，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尖刀插進了她的心口，強烈的刺痛感讓她腳步不穩的向後退了幾步。

“你也看到了，你現在的身體情況很差，若你跟我去了山上，病情加重了怎麽辦？”冷芯深吸幾口氣，強壓下自己的眼淚，開口道。

“你不是說，我可以停藥了嗎？那不是意味著，我的病情已經好了嗎？”冷白掙紮道。

“我是說你可以停藥了，但是，這並不代表著你的病情就已經徹底康覆了，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你雖然不用吃藥，但還是要註意休息，”冷芯道。

“你昨天說，我的藥再吃一頓就好了，”冷白道。

“對，”冷芯輕聲應道。“那麽苦的藥，你不用再吃了。”

“可是，你給我煎好的藥被我不小心給打翻了，”冷白道。

“打翻了？”冷芯楞了一下，看著冷白那雙寫滿脆弱的雙眼，抿了抿唇，“其實，那頓藥，喝不喝都可以，既然已經打翻了，就不用喝了。”

“不用喝了，”冷白慘然一笑，若是以往，冷芯是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的，若是以往，聽到自己打翻了藥，她一定會立刻去重新熬好藥，然後看著自己把藥喝下去。

若是以往，她不會看著自己身穿單薄的內衣站在這裏吹風，她一定會緊張的將自己拉回房間，將自己裹進被窩。

若是以往，她不會在看到自己傷害自己的時候，還這般冷靜，她一定會立刻沖上來，眼中寫滿心疼的數落自己，就好像，她比自己還要痛一般。

若是以往，哈哈！若是以往……冷白腳步不穩的向後退了幾步，她到底還在奢望著些什麽，她們，在她那次的情不自禁之後，就已經再也回不去了。

她再也看不到這個人那熟悉的面容，再也看不見這個人給自己餵藥時的溫柔笑意，再也看不到這個人心疼的目光註視。

再也聽不到，那可以伴著自己入眠的平穩呼吸聲，再也聽不到，那可以讓自己感到安心的心跳聲，她真的，就這樣失去這個人了嗎？

“我去山裏以後，你……好好照顧自己，這裏的藥材我已經分類好了，若是你的身體有任何的不適，就可以來這裏尋找適合的藥物，”冷白指了指自己身後晾曬的藥物。

“這些藥物，再曬個一兩天就可以收起來了，你之後收拾的時候，將它們分類放好，不要將藥物弄混了。”

“每樣藥物，我都畫了詳細的圖，也在下面標明了它們的用途，你，記得看。”

冷白沒有說話，淚水漸漸模糊了雙眼。

“我給你做了早飯，你一會記得吃，”沒有聽到冷白的回應，冷芯咬了咬唇，將自己之前準備好的幹糧放進藥簍，將背簍背在身上，便準備離開。

“我不會做飯怎麽辦？你離開，不怕我餓死自己嗎？”冷白向旁邊走了幾步，擋住了冷芯的去路。

“冷白，只要你肯動手，總不至於會餓死自己的，”冷芯終於彎起了嘴角，眼中帶著盈盈笑意，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少女。

“我害怕自己做的飯菜毒死自己了怎麽辦？”冷白再次問道。

“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嗎？”冷芯問。

“你希望它發生嗎？”冷白反問。

“冷白，你要學會照顧自己了，不管是做飯還是其它，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我相信，即使只有你一個人，你也是可以好好照顧自己的，”冷芯輕聲道。

“不要再像個小孩子一樣了，冷白，你該長大了，以後要好好愛護自己，不要再這樣不把自己的身體不當一回事了，”冷芯拿出手帕將冷白嘴角的血跡擦掉，輕輕的摸了摸她的臉頰。

“你說這些話，是已經決定不再回來了嗎？”冷白抓住冷芯的的手，質問道。

“我說了，我只是去山上采藥而已！”冷芯垂下眼簾。

“一定要去嗎？”冷白嘴唇抖了抖。

“對，一定要去，”冷芯擡起頭，看著冷白的雙眼，堅定的點了點頭。

“好，你保重，”冷白放開冷芯，往旁邊踏出一步，看著從身邊走過的白色身影，眼中寫滿了絕望。

“你也是，好好照顧自己，”冷白，再見了，我此生，最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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