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已經將頭發徹底浸透，發絲黏連在一起，混合著水淌到臉上，脖子上。氤氳的白氣從頭頂直往上冒，這是身體散發的熱量，將水分蒸發後形成的，陸源站在球場上，感覺到身體潮濕、熾熱，他的體力已經到了極限，不，應該已經超越了極限。

一個普通的高中球員，一場中等強度的比賽打滿30分鐘，體力消耗就會很大，如果還是主力，投籃15次左右，體力基本消耗殆盡。

如果還要承擔防守的任務，那麽體能將會遭受極大的考驗，出現透支的情況。

而陸源，距離比賽結束還有不到三分鐘的時候，他已經打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同時出手了31次，其中一多半是殺到籃下的突破，而本場比賽的強度，更是遠超一般高中生比賽，從中段開始，對抗的激烈程度就已經直追職業比賽了。

陸源的體能一向充沛，可就算這樣，他也真的抵達臨界點了。在之前的兩分鐘裏，陸源又命中了兩次罰球，還拼了命地搶到一次前場籃板，傳球給隊友，在籃下打進一球，將雙方的分差縮小到僅剩1分。

1分，籃球賽場上最小的分差，有時候卻是最難逾越的差距，決定著勝負的差距，世界上最遙遠的差距——但在比賽結束之前，它還不是。

1分，哈特叫了一個暫停，他手上還剩下最後兩個暫停，現在這個暫停沒有別的用處，就是為了讓陸源休息一下，剩下的最後一個暫停，要留到最後時刻再用。

相對的，橡樹山高中的球員的體力同樣已經接近臨界點了，他們沒有想過這場比賽會打得如此艱苦，威爾遜高中頑強地好像一頭比特犬，死死咬住，無論怎麽打，都絕不松口。

雙方的球員都很累，他們沒有刻意去分配自己的體力，而是拼了命地和對手糾纏，不惜一切，這是籃球場上最原始的搏殺。

盧西亞諾的眼鏡早就碎掉了，他把眼鏡扔到了一旁；蒂尼的大白胖胳膊上，不滿了鮮紅色的劃痕，這是在內線戰鬥留下的印記；林伯德的額頭上起了一個大包，是在籃下拼搶時，被奧特的肘子給打到的；諾艾爾累的快要站不起來了，他的兩條粗腿，酸的幾乎要斷掉；瘦弱的潘森被撞倒過無數次，他的膝蓋上青一塊紫一塊；主教練哈特喉嚨已經啞地說不出話了，暫停的時候，他甚至無法布置戰術，過去比賽，他從來都沒這樣全程吼過。

所有人都在喘息，仿佛一只疲憊的角馬，在渡河的時候被巨大的鱷魚咬住，卻始終沒有停止抵抗，拼了命地用腳踩踏那只不可一世的鱷魚，現在，他們在為最後的掙紮蓄力。

“嗶嗶!”

裁判吹響哨子，暫停結束了，最後的三分鐘，原本看上去疲弱的威爾遜高中球員，一下又都打起精神來，他們統統起身，重新回到球場。

陸源又將一瓶子水澆到腦袋上，給自己滾燙的皮膚降一降溫，接著用毛巾擦了把臉，最後一個起身。

最後三分鐘的決戰，此時場館沒有了之前那樣的吵鬧和騷動，所有人屏氣凝神，等待著勝負的決出。

其實，現場的球迷並不全都支持任何一只球隊，之前學生們只是習慣性地支持較弱的一方，希望比賽更加大家精彩。

而現在，無論哪一方贏球，都值得歡呼，哪一方輸球，都讓人遺憾。

他們的球技並不是最強，他們的場面並非最精彩，但這對籃球比賽來說，並不是最重要的。

橡樹山高中在場邊發球，布萊克努力讓自己沈住氣，他現在恨不得自己直接沖進籃下來一個暴扣，來把比分拉開，可他知道不可以，對方的防守沒有那麽好沖破，而橡樹山已經經不起進攻失敗了，1分，只剩1分。

這一刻，布萊克猶豫了，他選擇了傳球給隊友，然後跑到弱側接應，隊友又把球塞給了內線的奧特，奧特再分球到弱側，布萊克接球後從左側底線直殺籃下。

一傳一導，機會出來了，可威爾遜的防守已經調整了過來，蒂尼和林伯德在左側底線一收，雙人阻攔，布萊克只能急停，然後右手一個小拋投，球在籃筐上彈了兩下，最護還是掉了出來。

籃板球！

籃下，奧特一個人頂三個，可是威爾遜所有人統統擠到了籃下，又拉又撞，硬是沒讓奧特起來，球最後被潘森給拿到了。

裁判沒有吹犯規，威爾遜高中獲得了一次快攻的機會，這是反超比分的良機！

潘森一路運球過半場，但遭到了橡樹山高中三人延阻，陸源更是被布萊克嚴防死守，快攻的機會喪失了。

進入陣地戰，威爾遜高中就沒有了辦法，陸源真的突不動了，又或者他還在蓄力，球在外線三傳兩導，最後諾艾爾在外線三分強行出手不中。

這次，威爾遜高中沒有人再爭搶前場籃板，全線退防，不給橡樹山任何打快攻擴大優勢的機會。

但橡樹山同樣沒有把握時機，布萊克突破分球到外線，威爾遜全面收縮，外線出了一個大空檔，結果三分投籃不中，籃板球又被威爾遜高中拿下。

比賽突然進入了僵持，雙方竟然誰都沒辦法得分，兩分鐘，幾個回合，場上的比分一動不動，威爾遜高中沒辦法逾越1分這個天塹，橡樹山高中同樣沒辦法擴大比分，讓達摩克斯之劍始終懸在頭頂。

距離比賽結束還有不到一分鐘了，現場的球迷全都焦躁了起來，比賽懸念叢生，很多人都站在座位上，有的抓著頭發，有的絞著衣服，有的握著拳頭，時間在一點一滴的流逝，沒有人知道最後時刻會發生什麽。

威爾遜高中獲得了一次進攻機會，可是陸源看上去還是沒有要突破的意思，其實不是他不想突破，而是兩只腳已經有些不聽使喚了，他可以跑，可爆發力已然不足以過掉防守人。

他不是布萊克，可以倚靠自己的力量和體重頂開防守人殺入內線，陸源有的只是速度和爆發力，而這些隨著體能的透支，正在一點點流失。

這時，陸源出現了一個致命的失誤，他在和林伯德完成擋拆後，林伯德順下，陸源冒險選擇內塞傳球，結果這球沒有傳好，力量不足，被布萊克給斷了下來！

斷球成功的布萊克沒有絲毫停頓，轉身就運球朝著前場狂奔，這是他們快攻的好機會！

布萊克像風一樣奔向前場，威爾遜的球員拼命跑回防，布萊克腦子非常冷靜，他看到了沖在前面的隊友，便一個精準的擊地傳球，從回防的潘森腿間穿過，把球傳到了隊友手中。

接球的是6號得分後衛喬治-卡文迪許，全場比賽他都在和陸源做鬥爭，上半場被虐地灰頭土臉，下半場必須被暴打，最後幾分鐘，似乎看到了一點揚眉吐氣的希望。

布萊克的傳球很好，精準，力道恰到好處，卡文迪許接球後不需要運球調整，直接就能起跳上籃，這很可能是奠定勝局的一球，卡文迪許感覺自己上籃的手都有些抖，起跳的腳好像都沒有那麽有力了。

可這樣一個上籃還是十拿九穩的，只要把球輕輕一撥，碰到籃板上，球就會自己彈進籃筐裏。

卡文迪許似乎沒有想過，還有人能追上來，在球碰到籃板之前，一巴掌把球釘在籃板上。

更不會想到，這個人會是陸源，那個跑都有些跑不動的家夥。

“嘭！”

陸源從後面追上，一個釘板大帽，用指尖把球點在了籃板上，接著從後面跟上的林伯德拿下了籃板球。

保利球館處在一種爆炸的邊緣，很多人想喊出聲，卻又不敢喊出來，因為威爾遜高中的回合還沒有結束，陸源從地上爬起來立刻投入到了進攻中。

他似乎已經歇息夠了，又或者那驚天一帽重新給他了能量，林伯德小心翼翼地把球傳給陸源，陸源持球像瘋了一樣沖過半場。

他在燃燒著自己最後的能量，哈特手裏還有一個暫停，但他不能叫暫停，一旦叫了暫停，陸源的能量就維繼不上了。

陸源過掉了上來阻攔的布萊克，用一個試探步假動作過掉了第二個人，從中路右側，面對補防上來的奧特，陸源直接起跳了，在空中做了一個閃躲，他的身形完全扭曲，在即將落地的一瞬間把球從下往上一拋，拋向了籃板上的那個白框。

陸源記得，有個人和他說過，如果你看不清籃筐，那就把球砸向那個白框，那個白框會幫你把球投進去了。

“是誰和我說的？是誰？”

在扔出球的一瞬間，陸源的腦子裏在想著這個問題。

然後他就嘭地一下倒在了地上，在倒下的瞬間，他努力擡頭看了一眼籃筐，球打在籃板的白框上，反彈到了籃筐上，在籃筐上又跳了一下，最後落入了藍網中。

保利球館終於爆炸了，激昂的歡呼，從這些大學生的喉嚨裏嘶喊出來，威爾遜高中反超了！

距離比賽結束還剩下不到10秒鐘，威爾遜高中在被打壓了一整個下半場後，在經歷了三分鐘的不得分後，在被快攻差點丟掉關鍵分後，他們終於一舉逆轉！

史蒂夫-史密斯只能叫暫停，他們還有最後一線生機，十秒鐘的時間足夠打成一次進攻完成逆轉。

可是，橡樹山高中的球員看起來都想失去了靈魂，目光空洞無神，剛剛在電光火石之間，致勝的機會瞬間溜走，局面一下翻轉，換誰都很難承受。

陸源被隊友拉起來，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光彩，幾個人甚至有淚光在閃爍，他們在忍耐著。

當暫停結束，布萊克最後中距離跳投不中，林伯德一巴掌把球遠遠地拍飛，蜂鳴器響起，比賽結束後，山洪一樣的情緒終於爆發。

威爾遜高中的球員們抱在一起，在球場上又跳又叫，他們吧陸源高高舉起，向空中拋了一次又一次。

全場響起了最熱烈的響聲，這是對這場精彩比賽最好的饋贈。

而陸源，感覺自己如在雲端，不僅因為他正被隊友們拋起，還有那種贏球後的暢快，放松，甚至是夢幻，是的，夢幻，如在夢中。

“陸源！陸源！陸源！”

這時，陸源感覺自己的耳邊響起了別人呼喊他的聲音，從看臺上傳來，雖然現場很吵，可他還是能聽見。

陸源轉頭朝著看臺望去，在一片人海中，他看到了一個身著白色連衣裙的姑娘，站在那裏，如同一朵玉蘭花。

“小萌，怎麽是小萌……我是誰…我，我是陸源！”

陸源腦子裏突然想通自己是誰了，他的眼神突然就變了，從堅毅，慢慢變得平和，繼而變得呆滯……

“呃！快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陸源對著隊友們大喊，隊友們這才把他放下，陸源覺得頭有些暈，他又朝著剛剛的方向看去，看臺上已經沒有了那個姑娘的身影。

好像，就這樣消失了。

（美國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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