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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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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朝秦勉強接了一招,被打得脊背後仰,尚未回神,又接連吃了兩掌,鮮血狂噴,滿滿壓蓋了一草尖。

楚陸恩彎腰拎起他頭發,道:“賢侄,是那身外之物重要,還是性命重要,你可要仔細掂量。”

楚朝秦此時意識飄忽,只知反覆緊緊咬住兩字:“沒有。”

楚陸恩怒火頓起,將他重新摜於地上,雙手扯住他領口用力一撕,將他當作只脫殼的蟬般剝得幹幹凈凈,站在一旁的楚雲柏立即會意,忙過來從那堆破布裏面細細翻找,甚至連內襯和鞋襪都一厘一厘的摸了,仍是一無所獲。

楚朝秦伏在冰涼的泥地上,無力反抗,這等奇恥大辱讓他忍不住蜷縮成團,忽聽楚雲柏抱怨道:“莫不是給吞落進肚了?”

這話倒提醒了楚陸恩,一把將楚朝秦提起來翻了個個,讓他腆著肚皮暴露於月光之下,又拾了一柄匕首,以刀尖抵上皮肉。

“爹爹?”楚雲柏縱是無比覬覦那圖譜,卻也被嚇了一跳,忙驚呼道:“這……恐怕不妥罷?”

楚陸恩冷哼一聲,想了一想,卻將刀遞於他,道:“柏兒。”

“你我父子忍辱負重這十年,可不正是為了今日?記住你是成大事者,話說無毒不丈夫,這便是算拿他血祭,可懂?”

“這……”

楚雲柏冷汗流了一臉,偏又不敢違抗,只得顫抖著接了匕首,看著地上仍不住□□的楚朝秦,喃喃道:“……你自找的,不要怪我。”

刀刃放出寒芒,他將眼一閉,奮力刺了下去。

就在此刻,一枚樹葉破空而來,不偏不穩剛好擊中利刃,楚雲柏只覺虎口酸麻,竟是握不緊刀柄,任其斜斜插進地下。

楚陸恩反應迅速,立刻拔刀疾揮,將另外兩片葉子掃開,喝道:“誰?”

誰知那人速度更快,聲音未到,劍氣已至,楚陸恩腳下挪移,提了兀自發楞的雲柏向身後一甩,又擋於他前面以單手接下,電光火石之際,來者已近身前,只短短一個照面,兩人已過了數招。雲柏此刻才反應回來,回手拔了自己的劍跟著挺身相迎,戳刺那人面門。

那人不慌不忙,先以掌代劍,拍上楚陸恩鋼刀,趁勁稍移身形,運轉內力,用劍尖黏上雲柏劍尖,一個回旋,再次輕巧奪下他的兵刃。

那人笑道:“有膽魄,比你兄弟強得多。”

雲柏又氣又惱,此人內力之深厚竟是自己生平所未見過的,仍出聲喝道:“你是誰?”

楚陸恩空出手來,與他對掌,冷冷道:“秦大俠,休要戲弄小輩。”

那人嘿嘿一笑,抽身後退,恰巧立在楚朝秦身前,好整以暇地袖了手,道:“長得卻比你兄弟差得遠。”

楚雲柏:“……”

來者正是秦晉,楚陸恩早知他名號,故不敢輕敵,抱拳道:“秦大俠當年山上一別,已有數年未見,此次再臨清涼山,該不會是想幹涉我教事宜罷?”

他眼瞧著躺在秦晉腳下,肥鵝一般的楚朝秦,故意將‘我教’兩字重重咬死。

秦晉微笑頷首,好奇道:“什麽事?我閑來無事,故地重游,打聽打聽。”

楚陸恩笑道:“事關教內秘辛,現下並不便與外人分說,待我教重新安定,大俠自會知曉。”

秦晉“哦”了一聲,又道:“那難辦了,我現在就想知道,我認得他是教主,我要問問。”

然後他自顧自的蹲下,拿手往楚朝秦臉上輕輕拍了幾下,又將外衣解下給他一裹,嘆氣道:“嘖嘖嘖,好個狼狽的教主,還會說話不?”

楚朝秦受傷頗重,只勉強睜眼望了望他,又閉上眼,不動了。

楚陸恩將一切看在眼裏,起了戒備,道:“秦大俠這是做什麽?”

秦晉一拍膝蓋起來,伸手扯了楚朝秦的手臂,要往肩上負去,楚陸恩見狀,忙上前去,變掌為爪,欲扣他另一只手腕,秦晉避開,故作驚訝道:“你這是做什麽?”

楚陸恩再顧不上與他客氣,冷冷道:“秦大俠擺明不將老夫放在眼裏了?”

秦晉心道我何時將你放進去過,此刻卻仍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胡謅道:“你們教主先前欠我一件事未做,待他償清,秦某自然原璧歸趙……如此,告辭。”

楚陸恩被他惹惱,鋼刀上手,直接斬他手臂。秦晉早有預料,腰間邪劍出鞘,更以單手架住,渾厚內力自全身經脈周轉,轟然散出,竟生生將楚陸恩逼退一步。

他挑了下眉,轉身欲走。

楚陸恩心知不敵,情急下心念一轉,忽道:“秦晉,十年前雲胡一戰你敗於我前任教主之手,被迫關押在我教中十日整,你可還記得?”

秦晉倏然停下,奇怪看他。

楚陸恩笑道:“而在那十天之內,你被鎖於教主房內,可是連我教內都無人知道的,而且……那番滋味,嘿嘿,想必江湖人在茶餘飯後,也都想知曉知曉罷……”

不等他說完,秦晉便慢慢轉過身來,於在他面前站定。

楚陸恩逆著月光實看不清楚對方表情,心下只是慌張,卻猶自堅持著,擡頭與之對視。

“哪番滋味?”秦晉笑道:“你先說於我知曉知曉?”

話音甫落,他猛然擡手,邪劍自手裏亮出,劍氣如離弦之箭飛出,擦過立於一旁的楚雲柏,直直斬向其身後的樹幹之中。

百年老樹應聲而斷,楚雲柏尚不知發生何事,只覺心慌腿軟,呆楞許久之後才倏然痛呼——他自嘴角到耳根被齊齊割開,鮮血迸濺。

秦晉抱起楚朝秦,頭也不回,翩然而去。

剩下楚陸恩冷汗劃過臉頰,遲遲發不出半點聲響。

楚朝秦不知昏睡多久,悠悠醒轉時看到昏暗燭光,秦晉一人坐在桌前,手裏提了只酒盅,自斟自飲。

他稍動了動胳膊,知道雙臂已被接好,於是坐起來,身上一席薄被滑落腰間,方覺現下裏未著寸縷。秦晉聽到動靜,仍是沒動,只側過腦袋瞧他。楚朝秦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扯了扯棉被,道:“你破了五行林?”

秦晉道:“你咋沒問這是哪裏?”

楚朝秦:“……”

楚朝秦四下裏看了看,道:“這裏是客棧?”

秦晉長腿一擡,穩妥坐在床上,將楚朝秦往裏擠了擠,道:“別動,摟你睡覺。”

楚朝秦轟然炸了,張嘴欲罵,秦晉卻豎了根指頭在他唇邊,輕聲笑道:“說實話,想報仇不?”

楚朝秦一怔,先前所受屈辱,加上叛教屠門,他只覺有無形怒火自腹中燒,恨不得現在就要將楚陸恩父子千刀萬剮。他沈默一會,道:“自然會報,但此乃我教中事,跟旁人沒甚幹系。”

秦晉哈哈大笑,捏了捏他臉蛋,道:“你從了我,我自然就要幫你報仇的。”

楚朝秦恨得牙癢,此時又耐他不得,一把攥住他的手腕,道:“秦大俠,你數次相救,我楚朝秦萬分承情,但若再借機羞辱,休怪日後難見。”

秦晉不笑了,依舊定定看他。楚朝秦頓覺又別扭了幾分,忙甩開他的手,扯開被單系在腰上跳下床,斟起來桌上吊壺灌足半碗茶,才聽見窗外吵鬧。他頓生疑竇,側身將窗戶推開一條縫隙,方發現樓下院裏密麻麻立了約幾十人,人人手中點著火把,嚷嚷著不知所為何事。而為首陰沈著臉站在眾人對面的是個矮壯漢子,楚朝秦瞇了眼,避開火光再看,卻不禁豎起一背寒毛。

那人不是別人,竟是他此刻最頭疼之人——楚陸恩。

他滿臉錯愕,扭頭望向秦晉,秦晉兩手枕在腦後,翹起二郎腿,兀自倚著墻閉目養神,也不說話。

楚朝秦扭身往門口處去,卻聽得隔壁廊梯上正有人上來,遠遠聽見有人粗著嗓子吆喝:“按那楚老怪說法,都搜仔細了,魔頭在此無誤!”

他攥緊拳頭,指節發白,片刻後又重回到桌前,鎖住眉頭,緩緩坐下。

外頭雜聲漸近,秦晉睜開一只眼睛,僅瞟了一下,仍舊閉上。

腳步仿佛就響在耳畔,楚朝秦不由屏息凝氣,四下環顧,直至出了一身清涼汗。

秦晉打了個哈欠。

突然嘩啦一聲,對面房門被踹開,同時,楚朝秦再也按捺不住,猛然站起身來,結巴道:“秦、秦晉。”

秦晉揚起下巴,微微一笑,道:“哎。”

果然,房門應聲而開,兩名青衣漢子跟著持刀闖入,在屋內左右環顧一周,卻連半個人影也無。

兩人挑起帳子,瞅了瞅床底,又斬開衣櫃,最後對視一眼,便要出去。

楚朝秦渾身是汗,被秦晉撈著坐在房梁之上,這才略微松了口氣,忽然一陣鈍痛卻沿著肩背傳來,他倒抽一口涼氣,剛想回頭,卻幾乎咬著舌頭。秦晉從背後緊貼上來,將他兩手輕巧反剪,抓牢,只緩緩以舌尖描他耳朵輪廓,用微不可聞的聲調笑道:“還沒走遠,想叫便叫。”

楚朝秦不禁怒火中燒,又不能嚷,只得咬牙道:“秦晉!”

秦晉並不應允,溫熱氣息如那窗外夜來香綻放在他頸後。楚朝秦恍覺給他熏化了半邊身子,心頭猶如有萬只蟲蟻噬咬,呼吸跟著急促了三分,本能拱起蝴蝶骨,又動彈不得,輕聲喝道:“荒唐!”

秦晉瞧他氣急敗壞的模樣,剛要逗他,突然又聽到門響,竟是有人進來。

“沒有?這裏全都搜過了?”

那人甫一開口,兩人俱是一驚,又是楚陸恩。

“楚大俠,勿怪在下冒犯,你同那魔頭原出一路,此番莫不是拖住我們,使那調虎離山計罷?”

跟後是個女子聲音,楚朝秦一聽便認出是那日後山林裏堵路的甚朱三娘,只管屏息凝聽,方才在窗前驚鴻一瞥,本以為全是楚老賊人手,此時才尤為心疑,他何時起跟這些所謂正道混在一處的?

楚陸恩隨即冷笑道:“女俠多慮,楚朝秦那小畜生重傷我兒,這筆賬我倒是比誰都想尋他清算!”

楚朝秦心頭咯噔響,立刻回頭,怒視秦晉。秦晉滿面無辜,將他臉扭正,抱他繼續靜聽。

朱三娘奇道:“江湖日傳此魔頭文疏武劣,是捆草包?下手倒是不論親疏,一般狠毒,上次若不是有那邪怪故意挾護,定要讓他嘗嘗我手中這青眉劍的利害!”

隨即又有人插口問道:“那邪怪秦晉究竟是何來頭?早前倒也聽聞其名聲,怎的如今跳出來要攪這趟渾水?”

朱三娘道:“十年前魔教猖狂,曾在雲胡山巔設下擂臺,挑戰天下英雄好漢,記得那秦晉倒是來應擂,想是當時年輕氣盛,只不過……”

楚朝秦聽至這裏,莫名來了興致,當年老爹設擂挑天下,連挫數十派門,倒是好好戲弄了一番那些武林正道,只沒想到連秦晉也趕來撲火。他再欲往下聽時,卻給人塞了耳朵,楚朝秦憤怒回頭,卻剛好對上秦晉雙眼。

他眉窩深邃,眼尾細長,瞳仁裏攢動著一汪莫可名狀的情緒,即使在暗處也能熠熠生光。

楚朝秦恍然怔住,尚未回神,竟已經被他吻了上來。

梁下有人笑道:“噢?邪怪敗後給擄上清涼山?那魔頭意欲何為?沒廢他功夫?”

朱三娘洋洋道:“怕是比廢去功夫更為不齒罷……”

楚朝秦本把全部心思放在底下,全無防備,一時回不過神來。而秦晉之舌仿若靈蛇軟玉,輕柔掃過牙床,引得喉頭一陣緊縮,令自己幾乎要把持不住。

他下意識要躲閃,渾身上下卻早已被秦晉制住,只得擰緊眉頭,強扭著脖子防他胡為。

底下又是一陣哄堂大笑,楚朝秦透過秦晉指縫,隱約辨到寥寥幾字,心下已猜著四五,只是不敢相信,正兀自楞神間,嘴唇猛地一疼,秦晉卻適時松開了他。

那人面無表情,以拇指揉了揉楚朝秦略微發脹的嘴唇,從耳邊問道:“你信?”

楚朝秦定定瞅了眼他,口中勒著布條,想張口偏說不出話來。

秦晉撈住他頸上紅繩,再問:“想不想聽更好聽的?”

楚朝秦倏然打了一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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