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當再次傳來“本能寺之變”，織田信長死掉，豐臣秀吉上位的消息時，春遲已經不敢去想茶茶的結局。

只是聽說這一次她，主動做了天下新主豐臣秀吉的妾室。一個未滿12歲的少女，主動屈從自己的殺父、殺母仇人，這種事，哪怕不需要親見，也知道是多麽的殘忍。

春遲仿佛又想到了那個晚上，將側臉隱藏在陰影裏的茶茶的淚水。

“巴衛~”春遲懇求的看著站在她身後的神使，心裏的渴求已經完全從眼睛裏表達了出來。

妖狐斜睨著她撇了撇嘴，他對茶茶並沒有什麽好印象，意圖和他爭奪春遲的註意力不說，主要是，那個女孩兒總讓他感覺不舒服，有想要殺戮的感覺。

明明是人類，可是身上的黑暗氣息比春遲這個惡神還要濃厚的多。當然，這不排除春遲身上完全沒有惡神氣息的緣故。

只不過，看著少女懇求的眼神，妖狐還是無奈的嘆了口氣“好吧，我會派狐火去看看。你現在還是趕緊把心思放在馬上要舉行的惡神之會上吧！”

“雖然沒你什麽事，但是，你也得好好在一旁臨摹才行啊。”

這次惡神之會，巴衛不準備讓春遲露面，而是由他假扮成春遲應對眾神，不然的話，以春遲那種小兔子的眼神，是不可能壓制住那些邪惡的神明的。

並且這一次，他們還有一個重要的工作，那就是，春遲要發布一條新的律令：從今以後，任何邪惡神明都不允許降禍於小谷城，也不允許在小谷城中作祟。

這條是為了補償小谷城的城民，也是春遲為了履行土地神的職責。雖然說，天下經過了兩場戰爭使得生靈死亡人數大大增加，哀怨和死亡使春遲的身體暫時好轉，但是，少女卻總覺得自己有隨時都會崩潰的感覺。

——並且，不希望有人再因為自己而死亡了。

這次的“本能寺之變”，聽說是荒神和祟神獻給她的禮物，在禍神做了那一票之後，天下的邪惡神明們，都開始以自己的方式，來向他們的主人獻祭。

這天下，是因她而傾，因她而陷入戰亂。這是春遲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身份的可怕。哪怕她什麽都不做，她的仆從和手下們，也會去為她殺戮、為她破壞。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是多麽殘酷的事。

春遲無法完全控制他們的行為，因為，他們的職責就是制造災禍，但是，起碼在她可以看到的範圍內，她不希望再發生那樣的慘劇了。

——茶茶完全是因為她，命運才如此多舛。

這樣想著，少女有點憂傷的垂下眼簾，濃密纖長的睫毛上漸漸侵染上了淡淡的水霧。

“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巴衛皺著眉居高臨下的看著少女悲傷的側臉，心裏像是被小刀快速的劃過一般，留下了冰冷的刺痛：“就憑借你那比蟲子還不如的實力，是不可能引起這樣的災禍的，那群神明，只不過是拿你做借口而已，就算沒有你，他們還是會那樣做。”

——這語氣、這言辭，淩虐的春遲立刻停止了悲傷，目瞪口呆的望著妖狐呆呆的想：巴衛一定是和兄長大人一個培訓中心畢業的吧？

春遲瞬間感到自己奇怪的被治愈了……果然……還是有什麽地方不對了吧？

“我們只要保護你的領地不會被侵犯就好了。”妖狐拍拍她的頭，語氣柔和的說。

難得的溫和語調，像是冬雪初融的湖面，又像是第一縷撫過面頰的春風，讓春遲有種受寵若驚的溫暖感。

……真好啊，在這個黑暗世界與人類世界相連的冰冷世界裏，有這樣一個人，全心全意的為自己考慮，為自己擔憂，為自己解決問題，感覺上，像是找到了依靠一般。

……春遲，巴衛看著少女因他而柔和下來的眉眼，心裏想到，我想我終於明白那魚妖的心情了，只要看到你難過，我會比你更難過，只要看到你安心，我就會因此而歡喜。

這種心情，應該就是你說的喜歡吧？原來喜歡一個人，是如此美好。原來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是如此美好。

惡神聚會的日子很快就到來，因為得到了春遲的血肉和頭發以及印記，再加上巴衛是精於變化之道的妖狐，所以，由他來扮演春遲，竟然絲毫都沒有引起眾神的懷疑。

唯一因為契約關系而能感知誰是真正主人的屍鬼幾人，也都被春遲用言靈束縛住。並且自從上一次春遲昏迷後，他們對待春遲的態度就是毫無任何懷疑的極度順從。因此除了對忽然淩駕於他們之上的妖狐神使有點嫉妒不滿，其他倒也沒什麽問題。後來就連這點不滿，在被巴衛召喚到一個小屋裏呆了一段時間之後，出來的時候就對妖狐是惶惑惶恐的畢恭畢敬了。

——春遲猜測，妖狐一定是采用了某些不能見人的武力手段。要知道巴衛原本就戰鬥力超群，當世幾乎無人能敵，現在再加上春遲賜予的不朽之身，以及黑之王的氏族之力，壓制幾只惡鬼，簡直是不能更輕松的事。

唯一令他們震驚的是春遲下發的對小谷城的保護令。不過這三只惡鬼早就成了春遲的腦殘粉，就算春遲說太陽是方的，他們也肯定會點頭讚同，因此也進展的很順利。

至於惡神們的想法，巴衛當然不會在意。這群亂七八糟的神明，他以前不知道殺過多少，如果敢有質疑的，幹脆就全部殺掉好了，妖狐手扶著頭側躺在神壇上漫不經心的想，反正，這群讓春遲曾經露出悲傷煩惱神色的家夥，他早就想殺掉了……只不過是顧及不想在春遲面前露出任何不完美的姿態，才隱忍至今。

但就是這樣毫不在意、視惡神們於死屍般的高傲態度，反而讓他獲得了更多的支持。

——都覺得這樣才是黃泉之主、惡神之王，伊邪那美命陛下。

春遲小心翼翼的躲在華麗的屏風後面，滿是崇拜的瞻仰妖狐高高在上的身姿。

所以雖然那個保護令比較離譜，但在巴衛全身散發著不服從就殺了你的恐怖氣息下，倒也沒有任何神明想和黃泉之主聞名天下的直死之魔眼較量。

也算是相當順利的下發下去了。

同時因為太過離奇，這條律令甚至流傳到了人間，引發了不堪被妖怪騷擾的人類向小谷城搬家的熱潮。

——雖然向惡神之首尋求保護這種事很離譜，但是，在這個充斥著妖魔鬼怪、戰爭動亂的濁世裏，有一個王者，能以法律的形式，鄭重的說出保護的話語，已經足夠讓人類動心了。

春遲也因此獲得了更多的信仰。

可是身體的情況卻很奇怪，像是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一樣，開始忽冷忽熱起來。

春遲真心想給自己的身體跪了，她的身上，現在是死神的底板，黑之王的改裝，土地神的信仰，伊邪那美的魔眼，這樣想想，她能好好的站在這裏，還真是不容易啊……

但是吐血的癥狀卻日益嚴重起來。

巴衛擔憂的看著每天都在吐血的少女，心裏忽然略過了惡羅王曾經和他說過的話：“兄弟，聽說東海的龍王有雙可以讓人長生不老、治愈百病的眼睛，等有空的時候，我們去把它取來，左眼歸你、右眼歸我怎麽樣？”

當時這漫不經心、把其他生命完全當做玩樂對象的口吻巴衛並未在意，但是現在，巴衛卻在認真的想，龍王之眼，或許對她也會有用吧？雖然她本身的血肉，僅僅一滴，就可以讓妖怪獲得不朽之軀。

但醫者不自醫，有長生不老屬性的龍王之眼，哪怕只要能對春遲起一點點作用都好。哪怕只要能稍微緩解一點點她的痛苦，他都願意去做任何事。

剝奪別人的性命也好，剝奪別人的健康也好，被人仇恨被人鄙視也好，他都無所謂。——只是不想再看見她，如此虛弱的樣子。

春遲看著巴衛忽然陷入的沈默，以及日漸擔憂和冰冷的眼神，低下頭微閉雙眼，再次擡起時，露出了一個極為燦爛明朗毫無雜質的笑容：“巴衛，你不需要擔心，我沒事。”

——有哪個沒事人會痛苦成這個樣子？有哪個沒事人會嘴角的鮮血還沒拭去就勉強綻放笑容？

“餵餵，我可是神明啊，並且是黃泉津大神，是永生不死的。不要那麽瞧不起我好不好？”

——故作輕松的語氣，聽上去反而更加讓人憐惜。並且，如果是真正的黃泉津大神的話，估計只有把別人打的滿臉血的份，而不是自己頂著滿臉血吧？

他的主人是怎樣挫的一個黃泉津大神啊……

巴衛嘆了口氣，把女孩兒拉過抱在懷裏，頭深深的埋在她纖弱的肩頸處，聲音沈悶的說：“我在擔心你啊，笨蛋主人，如果你哪天真的死掉了，我該怎麽辦呢？”

“真是可怕啊，這麽弱小的你，仿佛下一刻就會咳血而死的你，卻是我的依靠。”

“可是對我來說，卻沒有比你更重要的東西了，對於這一點，你給我有點自覺。”

“不許你再看輕自己，不許你再傷害自己，無論做什麽卑鄙的事，你都必須要健健康康、開開心心的活下去，這是我的命令。”

妖狐灼熱的呼吸透過單薄的衣物直抵春遲的肩頭，春遲怔怔的聽著他悲傷到快要哭出來的語調，總覺得自己的心也開始悲傷起來了，整個人苦澀的像是掉進了又鹹又冷的海水裏……明明……明明不想讓他跟著擔心的。

可是，平時表現的那麽兇悍傲慢的巴衛，用這樣卑微到似乎低到塵埃裏的姿態說出如此示弱的話語，讓春遲覺得，無論什麽事，哪怕是違背自己的原則，只要能讓巴衛重新露出那種高高在上的神氣模樣，她都願意去做。

因為她，從來都是自私的想先讓自己的親人朋友獲得幸福的女人啊……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為巧克力醬地雷和色調醬封面的加更！

祝大家看文愉快~

對了，關於茶茶的歷史事件，時間啥的已經被我大幅壓縮了……原因——當然是因為劇情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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