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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3章 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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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小環張了張嘴,道:“我,我,怎麽工作?你們看到的,我去找事情做了,人家不要我,我有什麽辦法。”

秦涵的眼眶裏面浸滿了淚水。

她說:“我不管,你今天必須把錢拿出來,我失去了一只手,絕不能讓他失去一條腿。否則……”

柳小環聲音發顫地問:“否則什麽?”

秦涵一字一字地說:“否則、我們、就會離開這裏,我們、再也不會回來了。”

“你們敢!”柳小環抓狂地叫。

秦涵擲地有聲地說,“我說到做到。”

她摞下這句話後,就背著秦凱向醫院走去。

柳小環看著他們的背影,心裏憤憤然,她沒有想到,那兩個小東西居然敢反抗自己了。

看情形,如果這次自己真的不拿錢出來,他們果真就不要自己。

本想著自己將秦凱那腿弄廢了,能多乞討點錢,卻沒想到,被他們倒打一耙。

柳小環回到了家裏,開始找錢。

她平時放錢的地方,是一個餅幹盒,但在裏面只有幾張毛票。

家裏有多少錢,她是清楚的。

明天的飯錢,她還打算讓秦凱帶著殘腿,去街上討要回來呢。

她翻箱倒櫃地找,將可能藏錢的地方都找了遍,加起來後,也沒有湊到五塊錢。

她帶著這僅有的幾塊錢,硬著頭皮朝醫院的方向跑去。

醫院骨科的門開著,卻不見人。

柳小環扯著嗓子喊:“人呢,上班的幹什麽去了?我要投訴。”

秦凱疼得臉上直冒冷汗,秦涵問柳小環,“錢帶了嗎?”

柳小環拍了一下口袋,“帶來了。”

秦涵放下心來,可是醫生怎麽還沒來呢?

柳小環比她更急,醫生你可千萬別來啊。

衛生所幾個醫生她都認識,骨科的那個醫生,還和柳小環在一起打過麻將。

鄉裏的醫生,不比大城市的醫生那樣有紀律。

通常一段時間沒有病人,便去集市上買點東西,或是回家裏吃個飯,小憩一下。

有個護士模樣的女孩走過來。

秦涵問她,“醫生去哪了?”

女孩看看左右,“咦,剛才還在這裏的,上哪去了呢?”

柳小環急吼吼地說,“算了算了,我帶你們去找個人接骨。”

秦涵猶豫著。

柳小環推了她一把,“發什麽楞啊,還想不想保住你弟弟的腿了?”

說話的同時,她背著秦凱,飛快地逃離了醫院。

他們在老街上找到一個門市,門市有一個白布簾子,裏面彌漫著一股子中藥的味道。

裏面有幾個病人正在裏面,柳小環一個勁地朝前擠。

對那個頭發光溜溜地往後梳的大背頭求道,“救救我兒子,救救我兒子。”

大家見秦凱疼成那樣,唏噓著讓開了。

大背頭讓柳小環將秦凱放在座位上,然後雙手捏著秦凱的一條腿。

可能捏到了痛點,秦凱嗷的一聲叫了起來。

大背頭說,“骨頭斷了。”

“要不要緊?”

“不要緊,小孩子的骨頭長得快。”

柳小環說,“那你還磨嘰啥呢,快點啊。”

大背頭見她眼角掛著淚,嗔笑道,“這是小事,我手到擒來,你啊,就別難過了。讓人看著,怪心疼的。”

只見大背頭拿來一根筷子,讓秦凱咬著。

然後半蹲在地上,在秦凱的腿上來回地摸索著。

突然用力一掰,伴隨著“咯噔”一聲,秦凱仰天嗷了一聲,嘴一張,筷子掉了下來。

大背頭再掰一下,秦凱咬住了旁邊柳小環的手,柳小環也跟著尖叫了起來。

大背頭起身,擦了擦手,對柳小環說,“可以了,骨頭接上了。”

秦涵看著快要昏過去的秦凱,問,“我弟弟怎麽疼成這樣了?”

大背頭斜了她一眼,“小孩子不懂,就別問那麽多,我告訴你,骨頭接上了,回頭好生躺著,慢慢就好了。”

柳小環也對秦涵說,“不懂規矩,背你弟弟先回去,我給羅醫生把賬一結。”

秦涵只得背著秦凱往家走。

回到家裏,半柱香的工夫,秦凱的腿,腫成了籮筐一樣粗,火辣辣的。

秦涵焦急地等待著柳小環回家,但就是不見柳小環的人。

天黑時,柳小環終於回家了。

秦涵拉著她,將她朝房間裏面拽。

柳小環手一揮,歪著身子,含糊不清地說,“我今天被他咬了一口,醫生說人被咬了也可能得狂犬病,我招誰惹誰了我?”

秦涵聞到她身上的酒氣,想質問她幾句,但現在有求於柳小環,只能暫時咽下這口氣。

“媽,小凱現在的腿腫得不像樣,這樣下去怕是腿好不了的。”

柳小環瞇著眼睛,跌坐在椅子上,“我已經盡力了,你們別得寸進尺了。”

秦涵咬著半邊嘴唇,眼淚出來了。

“把貓尿給我擦了!”柳小環幾乎又彈了起來。

秦涵心一橫,叫了起來:“我們得寸進尺?如果不是你,小凱怎麽會弄成這樣?”

柳小環指著秦涵,“死丫頭,你把話說清楚了。”

“是你將他推下去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你就是想弄殘我們的身體,這樣可以要來更多的錢才養活你,是不是?”

柳小環跳過來要打她:“好啊你,我今天死乞白賴地為誰了,你還這樣埋汰我。”

“實話跟你說,家裏沒錢了,一分也沒有,就算你們殺了我也沒有。你不是要走嗎,現在就走吧。門開著呢,你他媽的現在就給我滾。”

秦涵當然現在不可能走,她不能丟下秦凱不管。

她打來盆涼水,用毛巾敷在秦凱的腿上,想以這種方式降低溫度。

……

一個星期後,秦凱的腿腫消了下去,但手摸到骨節處,發現還是錯了位。

有一塊骨頭,像半路橫伸出來的枝椏,突了出來。

再下地走兩步,發現完全使不上勁,那條受傷的腿,像鐘擺一樣晃來晃去。

秦凱哭道:“我完了,我這輩子完了。”

“不會,你還可以唱歌,只要你不放棄,就有辦法。”秦涵安慰著秦凱。

第二天,秦涵帶著秦凱又去了街頭乞討。

一個殘手,一個殘腿,苦命的姐弟倆在街頭,

讓不少人心生憐憫,一天下來,乞討的錢,比以往要多很多。

“這是拿我們的身體換來的,不能全給她。”秦凱說。

他將錢分成兩份,一份交給柳小環,一份交給秦涵保管。

“如果她再敢為難咱們,咱們絕不能投降。”

柳小環果然覺得,交到自己手上的錢,比自己預想得要少。

她要搜身,要懲罰姐弟倆。

秦凱說:“就那麽多,你不要就算了。”

柳小環拿他們沒有辦法,便不再作聲。

她覺得自己越來越控制不了他們了。

同時令她懊惱的是,前段時間,她跟大背頭混上了。

但大背頭眼看著前來自己診所的病人數量,一落千丈,也不敢再沾染自己了。

……

暑假過後,新學期開始了。

秦凱不想再去。

但秦涵不依,她背著秦凱去了學校。

原本他們兩個在學校受視了同學的歧視,現在情況更遭迫於壓力,堅持了一個月後,兩個人都不去學校了。

這中了柳小環的下懷。

她逢人便說,“不是我讓他們去上學哦,是他們不願意上學的,怪不得我哦。”

既然不上學,就乖乖乞討吧。柳小環心中竊喜。

那天,秦涵背著秦凱出門了。

柳小環還躺在床上,她聽到門框吱的一聲,叮囑道,“你們給我把門捎好了。”

秦涵和秦凱都沒有吱聲。

柳小環又睡了過去,迷迷登登地睡到中午,起床跑到麻將館耗了一個下午。

在這個地方,唯一歡迎她的地方,只有麻將館。

麻將館的老板娘一見柳小環,老遠就打招呼:“喲,嫦娥來了呀,正好,三缺一。”

她今天手氣不太好,三個人贏她一個人。

她吊著臉回到家裏,等到天黑了,也沒見兩個孩子回來。

她氣哼哼地對著空氣說,“肯定去哪裏偷嘴去了,回來看我不打死你們。”

但是,等到半夜的時候,兩個孩子也沒有回來。

她開始不安起來。

什麽情況?會不會真的跑了?

她心裏如螞蝗一樣,沒了這兩個孩子,她怎麽活下去呢?

她又等了一會,還是不見人回來。

她太困了,架不住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起來的時候,家裏除了她,沒有第二個人。

他們真的走了。柳小環心裏哀聲地想。

這兩個小沒良心的,居然拋下我不管了。

柳小環開始找,街頭巷尾地找,但找了好久,也沒有找到。

她又去了賣南瓜餅的女人那裏去找,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才知道,秦懷忠已經死了好久了。

柳小環確定,他們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但日子還要過,沒有經濟來源,柳小環只能自己找活幹。

工廠是不可能再去的,掃馬路也是不可能的。

像姐弟倆那樣走上街頭乞討,對於她來說,更是天方夜譚。

她聽說,城裏有個地方叫紅橋,那裏的女人,賺錢來得特別快,她想過去試試。

柳小環離開了秦懷忠那個坑坑窪窪的房子,去城裏察看了一下市場行情,然後租了一個幾平方米的小屋。

她對那些站在街邊的女人,嗤之以鼻,主動勾引男人算什麽本事。

老娘我坐在屋裏,窗戶上貼一張我年輕時在蘆花中拍的照片,自然有男人聞香,進入我的房間了。

幹那一行,時間越來,越覺得這世間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柳小環開始越來越想念她那兩個孩子,恍惚間,十年過去了,像做了一場夢似的。

終於有一天,她蹲在汙糟糟的公共廁所裏,看見地上粘著一張報紙,上面登著一個尋人啟事,才知道秦涵和秦凱下落。

……

今天是第三次審訊。

秦涵在講述跟柳小環相關的那些事情時,似乎在講別人的故事,異乎尋常的平靜。

“你恨柳小環,而且一直在恨,從來沒有原諒過她。對嗎?”我問。

“沒錯。”

她緩緩地說,“她小時候那麽傷害我們,她有什麽權利要求我們原諒她。她不是我們的母親,天底下沒有這樣的母親。”

語氣依然平穩,“我不覺得我殺了她,有什麽錯,如果法律判我死刑,我也認了。”

“柳小環回到你們身邊,有什麽改變嗎?”我問道。

她反問我,“本性難移,你覺得她會有什麽改變?”

以下的部分,就是柳小環回到他們家時的情形,內容全部出自於秦涵的口中。

……

柳小環在汙糟糟的公共廁所的地面上,發現了半截報紙。

她麻溜地提起褲子,按上面的電話號碼,打了過來。

電話是秦涵接的。

一接通,柳小環嘿嘿地笑著說:“我可找到你們了。”

那熟悉的聲音,驚得秦涵頓時掛了電話。

很快,柳小環將電話又打了過來,她威脅道:“我是你們的親娘,如果你們不把我接回去,我就跟媒體說,你們對我如何如何不盡贍養義務。到時候,看你弟弟還怎麽唱下去!”

秦凱現在發展勢頭正好。

雖然長期坐在輪椅上,卻憑借自己的努力,和知名唱片公司簽了約。

為了不影響秦凱的前途,秦涵只得暫時忍了下來。

柳小環回來後,她看著家裏的一切,兩眼放光,激動得幾乎要暈過去。

這個地方,跟秦懷忠那個破屋比,真的就是一個天堂,一個地獄。

她故意擺著臉,“你們在這裏享福,把我一個人扔在外面,你們良心被狗吃了。”

秦涵說:“如果你想住在這裏,得按我說的去做。”

柳小環心裏不樂意,但也沒有辦法,只能聽秦涵對自己講。

秦涵給出的條件,並不算嚴苛。

她要求柳小環安分一點,別惹事生非,特別是不許再招惹男人。

柳小環撇嘴問,“你們給我多少錢一個月,錢少了,你說的那些我可做不到。”

“每個月給你兩千塊錢。”

柳小環陪著笑臉,“多點行不?”

“不行。”

秦涵說,“家裏吃的用的,都由我們出,你自己兩千塊錢零花足夠了。”

柳小環翻了下眼皮,“好吧。”

晚上,秦凱回來了,這時的秦凱,已經成了大明星木西。

他被助理推著輪椅進入院中,一眼看到了柳小環。

柳小環已經洗了澡,被秦涵從裏到外打扮了一下。

柳小環看到木西,連忙歡呼地迎上去,嘴裏叫著,“哎喲喲,我的兒呀,我可算找到你了。”

她激動得淚水直流,然後蹲下去,緊緊地抱住木西的身體。

木西身體僵直,他收斂著。

等助理離開後,冷冷地說道,“你認錯人了吧。”

柳小環遲疑了一下,站起來,看向秦涵,“這好好地咋失憶了呢?”

秦涵說:“我也想把你忘得一幹二凈呢。”

柳小環這才回味過來,敢情是這個意思啊。

她笑了,眼角像是被繩子綁了一下,皺紋橫生。

她陰陽怪氣地對姐弟倆說,“不管你們發多大的財,也不管你們走到哪裏,我還是你媽,你們這一輩子都別想擺脫我。”

木西罵了聲,“無恥。”

柳小環也不在乎了。

反正她以後的生活,比她的同齡人要好很多。

而且她也不能過於記較,她還指著他們養自己呢。

在柳小環用手按了一下耳鬢的頭發,學著城市闊太太們的腳步,走上了樓。

木西問秦涵,“為什麽要讓這個女人進門?”

秦涵說:“我如果不答應她,不知道她會向媒體胡說什麽。”

木西也覺得無奈,“這些年,我都當她死了。”

秦涵說:“我知道你討厭她,我又何嘗不是。既然她來了,那我就不能讓她閑著,我想給她找份工作,定定她的心。”

木西覺得好笑,“她知道工作是什麽嗎?”

“總得試試吧。”

秦涵之後專門去社區看了看,發現那裏需要一些義工。

義工當然是沒有工資的,每天主要的工作,就是在養老院裏面幫忙洗洗床單、掃掃房間之類。

秦涵回家後,將基本情況告訴柳小環。

柳小環不屑地說,“那不是服侍人的活嗎?我可不幹,我還想著你們什麽時候,能給我找個小保姆,服待我一下呢。”

她越說越來勁。

說她已經去家政公司裏面打聽過了,請一個小保姆一個月,也就是兩三千塊錢。

秦涵直接滅了她的念頭。“家裏不需要保姆,永遠都不會請保姆。”

柳小環見她說的決絕,知道請保姆的事情,肯定是沒戲。

但她無論如何也不想去當義工。

說好了每個月給她兩千塊錢,什麽事都不用幹。

現在居然白白給人家幹活,那不是腦子進水了?

秦涵說:“你試一下,對你有好處。”

柳小環不相信。

但很快,社區的幹部就找上門來了,一見到柳小環,就非常的感謝,稱讚柳小環有大愛。

一過來就想著為社區做貢獻,而且還培養了一個多麽優秀的兒子,還向柳小環請教,教育子女方面的經驗。

柳小環以前在秦懷忠那個村子裏面,被人冷眼慣了。

現在聽別人這麽一捧,立刻暈忽忽的,像飄在雲裏頭。

她急促地說,哪裏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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