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局長一楞，癱坐在椅子上，掏出手絹，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李雪，那段記錄李隊被綁架的視頻，你還保存著嗎？”葉風終於開口。

“有……”

李雪掏出手機，“是發到我郵箱的，我下載下來了。”

“把視頻連接到大屏幕上，看看能不能找到李隊長目前被囚禁地點的線索！還有，派出另一隊人，去林平家裏和單位，找尋可能的線索……”

葉風說著，便拉開了審訊室大門，試圖引領眾人去會議室。

陸宇沒挪步，淡淡道：“誒，等等，劉局有話說。”

劉局繃著臉，意味深長地看了看葉風，道：“小葉啊，這個案子你不用負責了。這半年多都是急活，你也累了，我給你批10天年假，去海邊、草原什麽的玩玩，散散心。”

“劉局，現在這麽關鍵的時候，我一個隊長怎麽能休假呢？”葉風火氣蹭蹭冒上來。

“你暫時被停職了，由小陸代理隊長職務調查本案，這是我和其他同志商量後的決定。”

劉局背過身去，“我聽說，你和林安是戀愛關系，現在她也是嫌疑人之一，你再參與這案子有悖公平，而且很容易影響判斷力。”

“我建議你暫時離開執法局，不然，如果我們抓捕審訊林家兄妹，你的心情也會受影響……”

“林安並不涉案！沒有任何證據顯示……”葉風咬著唇，幾乎咬出了血。

他並不稀得當不當隊長，他只是在揪心林安與李宗剛的安全。

“葉風，別太難過了，面對現實吧。天涯何處無芳草？”

陸宇一副兔死狐悲的表情，拍了拍葉風的肩膀，“誰還沒失戀過幾次？你們沒結婚就算萬幸了，不然你也得被限制自由！”

葉風甩開了他的手，怒目道：“我相信林安！我敢說在座各位，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她！”

“得，得……沒時間和您爭論這個。”

陸宇擺擺手，替劉局長開了門，“咱們馬上去大會議室，觀看李雪的視頻，然年後研究營救方案。”

見其餘人已經走遠，王斌擋在門口，道：“陸哥，我也覺得安姐不是那樣的人。每天她都是最早來的，每個案子都盡心盡力，她那麽努力把工作做好，怎麽可能參與殺人綁架呢？”

“她努力？就算是吧，那也是為了打入咱們內部，方便他們哥倆行兇！”

陸宇揪起他的領子用力一甩，“你小子聽好了，要是再磨嘰有的沒的，也別參與這案子了！局裏誰都知道，你對林安一往情深吶！”

“我……”王斌跌倒在地上，眼睛通紅。

“真給你臉了，你他媽的敢對自家兄弟動手了？！”

葉風掄起手臂就給了陸宇一拳，打得他一踉蹌，後背重重撞在門框上。

陸宇恨恨地瞪了瞪他，沒敢再吭聲，轉身向會議室奔去。

葉風瞄了一眼掛鐘，扶起王斌，輕聲道：“以大局為重，先去參會。好好聽，有什麽消息告訴我。”

“是，葉隊！”王斌聲音堅定。

眾人一起進了會議室，果然將葉風攔在了門外。

葉風驅車離開了執法局，心裏又氣又急，卻不知道去哪裏找尋林安與李宗剛，索性一路開到了林家。

此時，林家早已被執法者封鎖，門口拉著警戒線。

“葉隊，您來啦！”王勇迎出了門。

“哦，我來找找線索，這裏只有你一個人嗎？”葉風漫不經心道。

“嗯，他們都去開會研究什麽綁架視頻了，我這個人腦子不好使，就先留在這裏看著。”

王勇撓撓頭，“對了，好像陸哥說不讓外人進來，包括您。葉隊，您沒去休年假嗎？”

葉風聽到陸宇的吩咐一陣惱火，見了王勇，又覺得可愛。

讓了他一根煙，道：“休什麽呀，話說，你們在林家發現什麽線索了嗎？”

“我們請專業技術人員，破解了林平和林安的筆記本電腦。林安的電腦啥都沒發現，全是工作文檔還有筆記。”

“林平的電腦，好像中過毒，只知道他搜過‘購買假身份的方法’還有‘偷渡出國方法’，其餘文件全部損毀無法覆原。”王勇道。

“呵呵……”

葉風吐出一口煙霧，“也就是說，只發現他要用假身份跑路，但還是不知道他人在哪裏唄？”

“嗯……”王勇一臉愁容。

葉風拍拍他肩膀，道：“哥不進去，不讓你破壞陸代理隊長的規定。但你幫哥把林平的電腦拿出來行不？”

“可，可是……”王勇有些糾結。

“你放心吧，我能幹什麽？這電腦又連不了網，我就是再找找有沒有漏掉的線索。你還怕我給他們哥倆傳送秘密情報啊？有那功夫我早去網吧不行嗎？”葉風輕蔑一笑。

“好吧。那您可別和陸哥他們說。”王勇轉身進了林家。

等待的當兒，葉風手機“叮鈴”一響，收到了王斌從會議室錄來的視頻。

同時還有一條信息：“葉隊，他們認為李隊被綁在天洋化工廠，馬上就要出發了。”

葉風將信將疑地皺緊了眉，打開視頻，發現遍體鱗傷的李宗剛，被堵著嘴，綁在一間狹長的屋子裏。

墻壁是古老的上白下綠，從木質窗口，可以看到外面一些地標性建築，似乎是金沙大廈，還有雨燕賓館的尖頂。

同時，屋子角落裏隱約可以看見幾個廢桶，上面標志著“化學品、危險品”字樣。

“他們判斷依據是什麽？”葉風回覆。

“他們是從窗外景色，結合現場環境判斷的。從這個角度拍攝的窗外景色，只有在天洋化工廠頂樓才能做到。據說，劉局長曾經去那裏查過案子，所以對那裏的風景印象深刻。”王斌回覆。

“葉隊，電腦拿來了。”

王勇抱著一臺黑色微軟筆記本，放在了樓梯上。

葉風剛準備前往天洋化工廠，瞥見筆記本又覺得奇怪。

既然林平打算出國，為何要選擇埋伏在市區內的天洋化工廠處理人質？

從化工廠出去，不遠處全是繁華街道，攝像頭眾多，他要如何順利脫身？

還有，以他這樣狡猾，能不聲不響隱藏在秦詩月等人身後，謀劃眾多案件。

不可能在視頻裏輕易洩露地址吧

一股不祥的預感，籠罩在葉風心頭，他立刻打開了筆記本，漫無目的瀏覽著各個文件夾。

就在這時，他註意到林平的電腦上，有一個沒有被刪除的視頻剪輯軟件，裏面存著一段錄像。

和視頻裏窗外的景色，幾乎一模一樣。

背後瞬間冒了一層冷汗，葉風慌忙給王斌去了電話：“餵，別去天洋化工廠，那是個圈套！”

電話那頭，卻傳來陸宇的冷笑：“呵呵葉風，原來你果然在背後和他們兄妹串通一氣呀！還買通隊裏的同事，給你提供情報？王斌已經被移除重案組了，我勸你好自為之。”

“現在不是和你廢話的時候！聽我說……”

葉風深吸一口氣，“那個綁架視頻是剪輯過的，窗外的景色，是林平刻意讓你們看到的！”

然而，電話那頭卻是一連串忙音，陸宇早已經扔掉了王斌的手機。

“我操！”

葉風一拳頭砸在墻上，震得墻皮簌簌落下，嚇得王勇差點從樓梯上滾下去。

“他們……去天洋化工廠了？”王勇怯生生道。

“是。讓他們去吧，準撲空，浪費時間！”葉風咬著牙。

“啊……那裏好像還挺危險的吧，九幾年是不是爆炸過？那時候我上小學，放學路上看到那黑煙啊，嚇死了！”王勇道。

葉風一怔，顧不得理會他，掏出手機，給紀松陽撥了過去：“紀隊，緊急求支援……”

……

刑偵隊眾人，除了王斌，都在陸宇帶領下，迅速趕到了天洋化工廠。

他們砸碎了大鐵門的鎖，徑自沖進了廠區。

“A區頂樓！”

陸宇在對講機裏說著，一個人率先向樓頂奔去。

在狹窄的樓道裏，他舉著槍，貼著墻，慢慢向被標記的房間移動。

終於到了東面盡頭那件房門外，他停住腳步，確定打開手機保險後，深吸一口氣撞開了門。

“不許動！”他舉著槍吼了一嗓子。

然而，沒有任何回音。

屋子裏空空蕩蕩，布滿灰塵，根本不見一個人的蹤跡。

“走錯屋了嗎？”

陸宇在屋子裏翻了個遍，沒有發現任何訊息。

“陸哥，別的房間檢查過了，也沒什麽。”其餘人也走到了頂樓。

陸宇氣呼呼地跑到窗邊，看著外面的景色。

確實是金沙大廈和雨燕賓館，角度與視頻裏別無二致！

為什麽？

“他媽的，邪門了！這麽快就轉移走了？”

陸宇咬著牙，將對講機狠狠摔在地上。

“這是什麽味？你們聞到了嗎？”有人吸了吸鼻子。

“焦，焦味？”

眾人一臉錯愕。

回過頭，只見一股濃煙，正從樓下往樓上蔓延。

“你，你們看……”一個人驚慌失措指著窗喊道。

只見天洋化工廠門房，那個幹瘦的保安老頭，一臉淡然，推著兩個大桶。一瘸一拐向樓口走去。

那個桶上分明油漆著“易燃易爆”。

“快撤！快！”陸宇嚎叫。

眾人迅速奔出房間，卻見熊熊火焰已經吞噬了樓梯，即將蔓延到頂樓。

天色愈加黯淡，餘暉將西邊的天空染得血紅。

周援朝拖著那條殘廢的腿，一點點挪動著留存了不知多少年的化學制劑。

他那蒼老的臉上毫無表情，沒有快樂，亦沒有痛苦，只有一種視死如歸的平靜。

“天洋啊、詩月啊這世道太臟！我來了……我來陪你們了！”

突然，周援朝爆發了一陣狂笑，抱著大桶，沖入了一層的火海中。

“哈哈哈哈——”

只聽“轟隆”一聲巨響，老樓被震得劇烈一晃。

隨即，磚塊石頭簌簌落下，滾滾黑煙從各個破碎的窗口呼呼湧出。

頂樓濃煙滾滾，刑偵隊眾人被震倒在地，隨著大樓晃動在砂石間翻滾。

“還真讓那個男人說中了，我還是……”

陸宇仰面躺在地板上，幾乎放棄了掙紮，嘴角泛起一絲淒涼的冷笑。

在意識模糊之際，他隱約感到有人將他背起，從窗口飛躍而出。

登時，呼呼熱風撲面而來，他打了個冷顫，才發現自己已經安然無恙躺在了樓下的氣墊上。

“你們是……”陸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們領導接到禁毒大隊通知，說這邊會發生爆炸，於是提前出警救援。不過，非常抱歉，還是晚了一會兒，讓您受驚了。”

消防員將他從氣墊上拉了起來，“您沒事吧？可以走路嗎？”

“沒，沒事……”

他顫抖著爬起身，轉過頭去，這才發現老樓已經被火海全部吞噬，“其他人呢？”

“他們已經被救下來了，加上您一共7人，您看沒少吧？”消防員道。

“沒少……”

“好的，咱們趕快離開這邊，大樓馬上就要坍塌！”

……

葉風在樓梯上坐定，重新打開了綁架視頻，仔細觀察著每一幀細節。

漸漸地，他發現了一個異樣，屏幕中的畫面，總是不經意地抖動。

“林平怕不是有帕金森？手抖什麽？”葉風覺得有點好笑。

“這不像手抖，會不會是地板不平啊？”王勇湊到他身邊道。

“哼，地板不平，和他拍視頻有什麽關系啊？他又不是一邊跑一邊拍……”

突然，葉風楞住了，他盡力湊近屏幕，只見李宗剛**的胳膊肘上，沾著幾塊綠色。

“原來是這樣！”

葉風站起身，激動地拍了拍王勇的肩膀，“兄弟，多虧你提醒了！”

“什，什麽啊……”王勇呆呆望著他狂奔下樓的身影。

“他在船上！所以地板不平，才有起伏！他把船艙漆成了天洋化工廠辦公樓裏的樣子，油漆還沒幹呢……”葉風回頭嚷道。

坐在車上，一路向著嵩昭市唯一的水系悠江開去，葉風又陷入了難題。

悠江那麽大，船只不止一個，他們究竟在哪一艘上呢？

那艘船現在有沒有開走呢？

“一定不是客船，帶著人質沒法子乘坐。一定不是小船，船艙面積不足夠大。應該還沒有出境。因為執法者已經將林平林安作為通緝對象……”

葉風惱火地抓了抓頭發，不經意又瞥了一眼副駕駛。

林安，她現在在哪裏，會不會被林平帶走，永遠離開自己？

不，不會，她告訴過他，她一定會回來。

而他要做的是堅守信仰，就是……堅定地相信她！

葉風狠狠拍了一把方向盤，逼自己集中註意力，想著，如果自己是林平會選擇哪條船？

這時，一條特殊的船，從他記憶的海洋裏駛出，緩緩浮現。

“沒錯，就是那裏！”葉風咬緊牙關，猛地踩一腳油門。

登時，車子如離弦的箭一般，向悠江東岸飆去。

……

天已經徹底黑了，水上樂園裏寂靜荒涼，僅有的兩盞孤燈，散發著昏黃的光。

在陳舊銹蝕的玩具上，籠罩了一層詭異的光。

大鐵門上的鐵鏈，已經被砸斷，門大敞著。

葉風驅車直沖而入，猛地停在了江灘上。

“船呢？”

他焦急地四處張望，卻不見那艘海盜船的蹤跡，“難不成他們已經走了……”

他奔到碼頭邊，果然看到岸邊只剩下空蕩蕩的栓船繩索。

他沒有猶豫，直接將一旁的小黃鴨腳踏船推進水中，一躍而入，向著江中劃去。

月亮又大又亮，清冷的光芒灑在漆黑的水面上。

葉風坐在船艙裏，望著看不到盡頭的水面，瞬間，巨大的孤獨與絕望幾乎將他淹沒。

他想到，自己的生命在歷史的長河裏，何嘗不是這葉小舟，孤單渺小，又轉瞬即逝。

那麽如今，面對沾染仇恨鮮血的劊子手，他真的能做到，平安把愛人帶回來嗎？

“不能……放棄……”

葉風狠狠抽了自己兩嘴巴，繼續踩著踏板。

終於，當他行駛到江中心的時候，視線裏出現了那艘龐大而孤單的海盜船。

他掄圓手臂甩出繩索，套住船外側的欄桿，一點點將自己的小船拉到了大船邊緣。

隨即，踩著一側救生艇，跳進了大船內。

船艙內，原本安置的一排排座位已經被人拔除，鋪上了地毯。

而墻壁被粉刷成了上白下綠的顏色，窗子被用木條裝飾了邊框和窗臺，粗看上去，和天洋化工廠的老辦公室別無二致。

“李隊！”

葉風慌忙向著垂頭蜷縮在角落裏的男人奔去。

李宗剛被一捆粗繩綁得很緊，嘴裏塞著布條，臉頰浮腫，鼻子外側血跡未幹。

葉風揪出了他嘴裏的布團，試圖解開他身上的繩索，才發現他的胳膊和腿已經青腫的不像話，估計早已被折斷。

“唔……”

李隊紅腫的眼皮，努力撐開一條縫，緊緊盯著葉風，瞳孔倏地放大了。

“您不用擔心，我馬上就能解開了……”葉風用牙撕咬著打了死結的繩索。

突然，他只覺得後腦勺一涼，剛要去摸腰間的槍，便聽見“哢噠”一聲。

他當然知道那是什麽聲音，於是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緩緩站了起來。

“呵呵……”

他的身後，傳來一聲熟悉又陌生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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