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麽？”葉風摘下了墨鏡。

“你們不是討債公司的？”

女人看了一眼他亮出的證件，回頭沖著院子喊道，“是執，執法者啊……他爸，是不是二小子這回惹出大事了？”

“我早就說過八百遍了，他死了也別告我，不學好的玩意！”

男人“砰”得一聲，摔上了臥室的門。

“嵩昭一中有一起案子，可能與於濤有關，我們必須立刻找到他。”林安道。

“真不好意思，我們是真不知道他在哪裏。半年前，那孩子偷了家裏賣樹苗的錢跑了。”於濤的母親愁容滿面。

“離家出走？為什麽？”葉風挑了挑眉。

“他沒考上高中，他爸就讓他跟著家裏學培育樹苗，可是他非要去城裏混社會，還欠了賭債。”

“過完年，他換了手機號，就沒和家裏聯系過。執法者同志，您要是能找到他，一定讓他回家看看，我一定不讓他爸碰他一下！”於母哭訴。

“那您知道，於濤在嵩昭哪個場子混？或者……跟哪個大哥混嗎？”葉風點起一支煙。

“一開始就是瞎玩，欠了錢被人打，是一個叫光哥的人收留了他。他最後一次和我聯系，說自己在光哥的網吧裏看場子，叫我放心……”於母又哭了起來。

“請問，這兩個孩子您可見過？”林安出示了失蹤少年的照片。

“琳琳和雷子啊！他們怎麽了？和濤濤一起犯事了？”於母錯愕道。

“您和他們兩人很熟悉嗎？”林安問。

“唉，過去很熟啊。那時候他們三個都在鎮中念書，我家離學校近，中午，濤濤經常邀請他們倆來家裏吃飯。他們三個關系好得很，天天黏在一起。”

“可濤濤也不學點人家的好，人家個個都考上了城裏的高中，就他哪也考不上。這兩年，我就沒怎麽見過那倆孩子了……”

於母順手從抽屜裏拿出一本相冊，前幾頁，有好多張三個孩子一起拍的照片。

林安隨機抽出一張，只見三人大概13、4歲的模樣，勾肩搭背立在悠江大壩上。

郭琳琳站在中間，笑得十分甜美。

“曾經的好朋友，究竟是因為什麽而分道揚鑣，甚至到了如今反目成仇的地步？”她喃喃自語。

離開良莊村，林安憂心忡忡道：“這個案子要是牽扯到社會上的人，那兩個孩子兇多吉少。”

“先去找找光哥再說，依經驗看以於濤那個小屁孩的力量，不足以讓社會大哥，幫他殺人綁架之類的。”

葉風撥通了電話，“餵，蚊子啊，幫哥找個人，好像叫‘光哥’，開個網吧，八成是沒照的黑場子。”

“蚊子？”林安皺了皺眉。

“哦，我一個發小，現在嵩昭開娛樂城，認識這類人海了去了，比從電腦查起來還快。”葉風道。

車剛駛入市區，電話就打回來了。

“風子哥，找到了，你說的網吧在文具街，對外稱倉庫，裏面別有洞天，我和光哥算認識，他應該會見我。十五分鐘後，我在那等你。”

“搞定！厲害不？”葉風得意洋洋吹起了口哨。

“對於無照經營行為，由工商部門依法予以取締，沒收違法所得。在距離學校不足200米範圍內開設網吧的，應處罰金1.5萬元。”林安冷冷道。

“嘿！你這丫頭最近怎麽總是和我杠……”

葉風一口氣憋在胸口，瞥一眼手表，索性又開啟了飆車模式。

車速陡然加快，林安面無表情抓緊了扶手，纖瘦的身子。跟著車子的顛簸晃蕩，如水中浮萍。

“女孩子只會對喜歡的人情緒化！”劉瑛的話，突然出現在葉風的腦海裏。

他一拍方向盤，恍然大悟。

“葉隊，刑法已經增加了危險駕駛犯罪，情節惡劣的，處拘役，並處罰金……”林安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

文具街，是嵩昭一中附近學生最密集的活動區域。

集中了書店、冷飲店、黑網吧等一系列為學生“服務”的店鋪。

這天是工作日，街上冷冷清清，只有一個留著奶奶灰色，莫西幹頭的男人蹲在路邊抽煙。

“風子哥，還是這麽帥啊！網吧就在這小二樓裏。”

文梓從臺階上站起來，給葉風遞上煙。

“小頭發不錯。”葉風滿意地抽了一口，煙霧彌漫。

“呦，這位是嫂子吧！來根不？”文梓雙手恭恭敬敬向葉風身後的林安呈上了煙。

“咳咳，不，不要……”林安被嗆得不停咳嗽。

“我們是同事，你幹嘛呢！”葉風啪的一聲，把證件拍在了文梓手上。

“嗨，我說的呢，小時候和你一起玩的女孩子們全會抽煙，抽的比我都猛……”文梓憨憨地笑了。

“我啥時候和女孩子一起玩了？”

葉風偷瞄了一眼林安，只見她依舊面色淡定，於是迅速拽住文梓先進了卷簾門。

“跟你講，這丫頭是你未來的嫂子，懂不？知道該怎麽做了不？”葉風悄聲在文梓耳邊道。

“懂了，和小時候一樣，三步走戰略。還有，不提黑歷史。”文梓自信道。

“好哥們……帶路！”

葉風回頭招呼著，“林安，這裏比較亂，跟緊我。”

穿過一個堆積著蜂窩煤和廢鐵的走廊，再走上一個搖搖晃晃的鐵梯子，一個烏煙瘴氣的大開間映入眼簾。

正中擺著兩個臺球案子，靠墻還有十幾臺電腦，幾個穿著小學校服的男孩正玩著游戲。

一進門，文梓就換了一副生猛的模樣，沈聲道：“找光哥，問點事。”

“呦，文哥來了，稀客！”

一個染著黃毛的男孩，立刻去了裏屋。

不多時，一個剃著光頭，身高足有一米九的魁梧男人走了進來。

他立在廳中央，頭頂幾乎要挨到天花板了。

“文梓，好久不見。這次來有何貴幹？”光哥道。

“我來打聽個小子，叫於濤。聽說他跟您這兒幹呢？您知道他現在在哪裏嗎？”文梓拿出了葉風給的照片。

“呵呵，他啊……”

光哥微微一笑，“他偷了我一把三棱軍刺就失蹤了，我還在找他呢，那可是我從越南買回來的

“呦呵，那小子偷那玩意幹嘛？”葉風吐出一口煙圈。

“哼，逞能唄，不是為了女人就是……”光哥輕蔑道。

“請問您最後一次見於濤是什麽時候？”林安從包裏翻出了筆記本。

“文梓，你帶條子來了？”光哥立刻警覺起來，目露兇光。

“沒，您誤會……”文梓笑呵呵擺著手。

“我們是嵩昭市刑偵隊的，正調查一起學生失蹤案，請您務必配合！”林安直接亮出了證件。

光哥沈聲一吼：“送客！”

嚇得幾個玩電腦的孩子一溜煙全散了。

“風，風子哥……走不？”文梓驚慌失措望著葉風。

“誒，光哥，該走的時候我們自然會走，現在您還沒回答我同事的問題呢。”

葉風掐了煙，將林安攔在身後，一只手狠狠按住了光哥的肩膀。

“呵呵，無可奉告！”光哥猙獰一笑。

“無照經營黑網吧，咱就不說了吧。關鍵，這個於濤涉及的可能是命案，到時候。從他那裏搜出的是你的軍刺，這麽說，至少你就是教唆未成年人犯罪吧！”

“說得再嚴重點，就是背後主謀啊，畢竟人家於濤可未是成年……”

葉風瞇起眼，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光哥那又氣又惱的表情，“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啊！”

林安從背後凝視著葉風寬闊的肩膀，原本忐忑的心，終於安定下來。

“可是昨天晚上，那小子就不見了。”光哥緩緩道。

“那就是郭琳琳和陳雷失蹤當夜。”林安翻著筆記。

“他失蹤之前，可否有什麽異常舉動，或者透露什麽關於失蹤案的信息？”

光哥輕蔑一笑，道：“呵呵，那小子八成是為了一中那個小娘兒們，聽說他好幾年前就看上人家了，可是人家處處躲著他。”

“他一直想和她說點什麽，她就是不給他機會。人家分明有對象了，他就是不服氣，搞不懂，怕是沒見過女人？”

光哥掏出手機，找到了一條短信，道：“昨天晚上11點收到的，本來以為不過是個孩子氣的玩笑罷了，就沒放在心上。看來還真出事了？”

只見短信上寫著：“光哥，這段時間承蒙照顧，我解決掉了仇人，現在終於解脫了。”

“不妙！”

葉風臉色陡然一變，飛也似地向樓下奔去。

末了，回頭指了指文梓道，“光哥，我兄弟若是因為你們掉了一根頭發，我可饒不了你！”

……

回到執法局，王斌那裏就傳來了重要消息。

“葉隊，失蹤學生和嫌疑人於濤的信息，都已經在各大媒體平臺公布，剛接到群眾舉報，稱昨晚見過於濤，在悠江鯉越橋。”

“走，去找舉報人！”

鯉越橋是悠江上最老的橋，架在老城區那一段水面上。

不比悠江大橋那般壯觀美麗，是一座荒涼破敗的石橋。

天色漸晚，老舊的鐵皮路燈，投射下昏黃溫暖的光。

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支著個馬紮坐在橋上，凝視著江水出神。

“大爺，您昨晚確定看到的是於濤？”

葉風指著照片上的少年。

“對，就是這孩子！”

老人戴上花鏡，仔細端詳了一會，“他在橋上呆了很久，一邊喝啤酒一邊哭。我尋思他是失戀了，現在的年輕人都脆弱的很，於是開導了他兩句，叫他回去睡覺。”

“結果，他說自己犯下了不能被原諒的錯誤，今晚可能是在這座城市呆的最後一晚了。”

“我告訴他，人生無論走到哪一步，都不能放棄自己。自己永遠是最堅實的堡壘……”

“後來，您知道他去了哪裏嗎？”葉風問。

“他對我保證不會放棄自己，看著天色太晚了，我就回去了。”老人道。

“調橋上監控，馬上！”

葉風皺緊了眉，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

“自殺？！”

葉風一拳頭砸在桌子上，震得一排瓷杯蓋，齊刷刷掉在了桌上。

監控顯示，4月1日晚10點半，於濤在鯉越橋上徘徊良久，並與一老人有過短暫接觸。

然而，在老人走後不久，他便從橋邊護欄上翻了下去。

“於濤是兇手，殺了兩個學生，然後畏罪自殺。證據已經很充分了，光哥那裏承認尋仇的短信，老人的證詞，學生的證詞……”

陸宇掰著手指頭，最後滿意地點了點頭，“葉隊，一天之內神速破案，咱們可以歇假了不？”

葉風不語，緊緊盯著視頻畫面，慢慢吸著煙。

“可是遺體還沒有找到。”林安道。

“遺體？那你可勁兒撈去吧！”

陸宇鄙夷地瞥了她一眼，“悠江那麽大，水流又湍急，早不知道沖哪門子去了！”

“那郭琳琳和陳雷呢？”林安追問。

“被殺了，然後扔到江裏唄。”陸宇道。

“做夢呢……”

葉風瞪了他一眼，“他們兩人不可能被拋屍江中。悠江兩岸距離水面很高很遠，岸邊又有許多跳舞遛彎的人。”

“如果他在岸上殺了人，就算沒被發現，若是選擇把兩具完整的屍體，從岸邊或者橋上扔下去，響動巨大，勢必引起騷動！”

“他要是把人在暗處分屍了呢，然後運到江邊拋屍，扔幾個垃圾袋子，沒人會說什麽吧？”陸宇道。

“時間上不可能，嵩昭一中晚上9點半下自習，那時候，陳雷和郭琳琳，還被監控拍到出了校門，於濤10點半已經獨自來鯉越橋徘徊。”

“那麽可以推出他的作案時間，是晚上9點半到10點半。然而，從嵩昭一中坐車到悠江也要半個小時，那麽作案時間就只剩下半小時。”

“半小時內，他根本無法完成殺死兩個成年人，並分屍丟棄的行為。”

葉風掐滅了煙蒂，“所以，屍體一定還是完整的！”

“那我們要從哪裏開始搜尋？”林安道。

葉風道：“還記得我教過你的麽？兇手大概率會選擇自己熟悉的區域作案，所以屍體很可能就在嵩昭一中附近。重點找找那些沒有監控的廢棄街道、爛尾樓、工地！”

……

淩晨，城裏寂靜空曠。

幾輛警車在街上穿梭，尋找著迷途的亡魂。

“葉隊，找到被害學生胸卡和兇器了。”

對講機中傳來王斌的聲音，“在老中環商場四樓，我們先進去了……”

“鬼樓啊……”林安不禁抱著胳膊打了個寒顫。

“哦？”

葉風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聽起來很有趣的樣子。”

“幾個學生，大半夜為什麽要來這裏？”林安道。

“估計是被於濤邀請來的不過，若是為了爭奪郭琳琳而約架，他殺了陳雷就可以了，何必約上郭琳琳呢？殺掉自己心愛的人，又是為何？”

葉風皺了皺眉，無數疑問在他腦海裏糾纏。

中環商場，距離嵩昭一中2公裏，是90年代最早興建的綜合商場，一度十分繁榮。

但10年前，一場大火帶走了十幾人的生命。

從此商場廢棄，頻頻傳出鬧鬼傳聞，也再沒有開發商願意購買重建。

車子停穩，只見一棟漆黑的四層建築物，孤零零矗立在十字路口邊緣。

周遭圍著已經破洞的藍色圍擋，地上堆積著垃圾和狗屎。

葉風打開手電，找到一個足以容身的大洞鉆了進去，一股陰濕寒氣，登時撲面而來。

“跟上啊！”

葉風回頭卻發現林安立在洞口，面色蒼白。

原來，身為老嵩昭人的她，從小聽慣了鬼樓恐怖傳說。

這一回，饒是身為刑警見多識廣，還是有些心虛。

“原來你也有害怕的東西哦。”

葉風狡黠一笑，向她伸出了手，“來吧，男人陽氣旺，只要和我緊密連接著，就不會遇到鬼的。”

無奈之下，林安只好把手塞進了他粗糙的手掌中。

沒想到，這般清冷的夜色裏，他的手依舊如此堅實溫暖。

兩人牽著手，一前一後走進了空曠黑暗的大廳，一路走，葉風一路細細尋覓。

“不，不是說在四樓嗎？”林安的手微微顫抖。

“只要他們來過這裏，難免會留下點什麽證據。”

說著，葉風彎下腰，在三樓臺階上，拾起一個粉藍色發卡。

上面還連著幾根長長的頭發，“比如這個，很可能就是郭琳琳的東西。”

走到四樓，只見陸宇和王斌正對著一個柱子，噴灑著魯米諾試劑。

“葉隊，兇器找到了，上面有指紋！”

王斌將一個沾滿黑血的三棱軍刺，呈到葉風面前，“兇手一定是於濤沒錯，這刀紮了人，血可不好止住。”

“兇手清掃過血跡。我們一開始只看到墻壁上濺了幾滴血。”陸宇道。

“屍體呢？還是沒找到嗎？”葉風問。

“嗯，只知道兇案是在這根柱子附近發生的，經過試劑檢測，這邊發現有大量血跡。”王斌指著一大片藍紫色熒光道。

“怪了，於濤能把屍體藏在哪？”

葉風環視四周，到處是燒成廢墟的貨架，“藏在這樓裏其他地方，和扔在大廳也沒多大區別啊。”

突然，角落裏，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有人光腳踩過枯葉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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