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電話，急，你有電話，急……”鈴聲又響起來。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我接了起來：“餵，你是哪位？”

“你好，是十三嗎？我是明天運輸公司的副經理唐兵，我想通知你，我們公司看了你的履歷，覺得很不錯，想約你來面試……”

啊，又是面試……

可是我並沒有投過他們的履歷。

因為剛畢業的我，那種大公司，是想都不敢想的：“可是，我沒往貴公司投過履歷呢，我記得……”

“哦，是嗎？那大概是你們學校幫你推薦的，好了，說好了，下午一點，你直接到我的辦公室裏面來……”

“可是……

“不用可是了，如果你不方便的話，下午三點的時候，我正好會經過你家那，到時候來接你。”

說完，對方就不容我拒絕地掛斷了電話。

我覺得十分奇怪。

為什麽對方一個大公司，會突然這麽想找我？

難道我真有什麽過人之處？

我想是沒有的。

我認為我是一個在任何方面都不突出的人。

我走到鏡子前，裏面是一張普通的臉，身材有點微胖，但是整體還是很勻稱的，而且個子高大。

看著鏡中的樣子，我似乎對自己有了點信心。

於是，對著鏡子抱以自信的一笑，接著又點了根煙，吸一口，擺個POSE。

別說，還真有那麽點精英人士的意思。

下午三點鐘，一輛豪車停在我家樓下。

我上了車，坐在旁邊的是四十歲上下，自帶威嚴氣質的中年人。

他自我介紹，就是明天運輸的副經理唐兵。

唐兵看著我，笑道：“我們看過你的履歷了，老板也就是我們的總經理，對你很賞識，因為你和他竟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啊。”

“還說，你的專業和我們公司很合，讓你明天就可以開始上班，職務是總經理助理。”

“本來以你的能力，直接做個副總經理啊、總管什麽的，沒什麽問題，但是畢竟你還年輕剛進來，不過如果你有什麽要求，可以盡管提……”

這天上掉金磚的事，怎麽就突然被我遇到了呢？

我又是驚嚇又是驚喜。

雖然不敢相信，卻又忍不住內心蠢蠢欲動。

我睜大眼睛看著他，竟然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唐兵看到我的表情，也沒在意，“如果你沒什麽問題，現在就可以跟我回公司簽合約，我也給你介紹一下工作環境……”

今天的會面是愉快的。

可以說，這幾天以來，我最高興的就是今天。

唐兵帶著我參觀了明天運輸公司，還和裏面的一些高層人員會了面。

結束後，唐兵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小夥子，記住，好好表現自己啊，我們老板經常不在公司，所以基本上，你這個助理就代表了老板。他說一般的事物，都由你來簽字……”

說著，他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這種眼神，既讓我感到害怕，又感到欣喜。

但我已經不想去管了。

我現在知道的是，我已經被這家公司錄取了……真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想到這一段時間真是倒黴透了，天天和一群鬼打交道，這回可以擺脫他們了。

晚上十二點，我打通天上天下服務公司的電話。

對面還是小潔的聲音：“天上天下技術服務有限公司，請問你有什麽需要我們服務的嗎？”

“小潔，我是十三，我想請你轉告你們經理，我不幹了，我找到新的工作了。”

“十三，可是熊思的委托……”

我忙道：“他已經說過，不讓我插手這件事情。請你轉告他，如果有必要，我會幫助他的妻子和女兒，但是請你們以後不要再來找我。”

掛了電話，我長舒一口氣。

這些天來，我第一次感到這樣暢快。

明天運輸公司，真的是個大規模的公司，各項業務井井有條。

作為一個助理，我可以什麽也不幹，只要負責簽字就可以了。

但是因為我是新人，我也想做出點成績來，不能讓那些前輩在背後指指點點。

所以，我盡量仔細地看他們給我的檔案。

正在埋頭工作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我面前。

是林燕子，熊思的老婆。

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我不由臉上一熱。

但是一想到熊思，我又對這個女人生一些厭惡。

她看起來，似乎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走到我面前，遞出一份文件，“這份文件，是關於出租車內飾品問題的，我想請總經理親自批閱。”

我一聽奇怪了。

這麽小的事情，難道不能讓我這個助理簽字嗎？

我說：“放在這吧，我想我會看的。”

林燕子的眼睛裏，似乎閃過一道意味不明的情緒，“十三先生，你自己看著辦吧……”

她說，語氣有些冷硬。

人手裏一旦有了點權力，就會忘乎所以，哪怕這個權力，並不是憑自己本事得來的。

這個時候的我，當了兩天助理，就已經忘了自己是誰了。

在我看來，這個公司的其它人都是垃圾。

除了老板，我最大。

我知道這一切來得太快，我也知道，這個公司肯定有什麽內幕。

但是在利欲熏心之下，這種想法，總是被一略而過。

燕子站在我的辦公室裏，似乎還要和我說什麽。

這時候，唐兵跑了進來，看見燕子在我的辦公室裏，臉忽然變了一下。

我對唐兵說：“唐副經理，我看有的員工，對我的工作很不信任啊，那麽小的一件事，也一定要給老板看……”

說著，我把那份關於出租車飾品的材料表往桌上一放。

唐兵掃了一眼那份報告，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

轉過身去看著燕子，一張國字臉，幾乎變成了圓臉。

他火爆地說：“你還不快出去，十三雖然年輕，但是有本事，老板都吩咐了，讓他來決定！”

燕子的臉色，變得很難看，轉身一言不發地出去了。

唐兵訓完燕子，又和顏悅色地對我說：“十三啊，你做得很好，有的員工是要我們訓的，不然還不爬到你頭上去，老板絕對相信你是個人才，你就放心大膽地去幹吧……”

我下班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七點多。

因為公司的文件比較多，我拿了一些回家來看，林燕子的那份也在其中。

每一份文件，我都看得很認真。

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晚上十點多了。

最後，我拿起林燕子交上來的檔案，上面寫著“關於公司出租車飾品的換代和更新”。

這份檔案大意是說，公司出租車的原來飾品絨毛熊玩具，已經用了幾年了，想換一個絨毛狗的玩具。

就這麽點小事。

我不以為然地拿起筆，準備簽字。

忽然，一個黑影飄到身後，頭上的燈，也閃了起來。

我剛要轉頭，那個黑影一把奪過我的檔案，“快，燕子和我女兒有危險，快去救她們……”

只見熊思出現在我的面前，一張臉因為緊張而抽搐起來，“快，你快去……”

說完，竟用一雙鬼手，向我抓了過來。

在剛要碰到我身體的時候，他的全身像散了架一樣，癱倒在我的面前，消失了。

雖然跟熊思這鬼相處了好幾天，但我還是被這個恐怖的影像嚇了一大跳。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手機又響起來：“你有電話，急，你有電話，急……”

我忙接起電話，一個稚嫩但充滿恐懼，帶有哭腔的聲音傳過來：“大哥哥，媽媽被人抓走了，妞妞現在好害怕，不知道去什麽地方……”

“妞妞，你現在在什麽地方，大哥哥馬上來。”

“我就在家。”

我知道事態的嚴重，也顧不上剛才的驚嚇，忙穿上外套，走了出去。

我趕到妞妞家時，看到房門緊閉。

我趕緊敲門：“妞妞，是大哥哥，快開門。”

但是過了許久，都沒人開門，也沒人應門。

我著急了，正想撞門的時候，只見門吱呀一聲開了。

我嚇了一跳，屋內走出來的是林燕子。

“你沒事吧。”我奇怪地問道。

“哦，沒有什麽，這次真的麻煩你了。”

她低著頭說，“全怪妞妞，她太想大哥哥了，所以就說謊讓你來，那麽晚讓你跑一趟，真對不起……”

“是這樣啊。”

我不禁舒了一口氣。

正想說沒關系的時候，忽然，從她家門縫裏，看見有一堆玻璃碎片，我立刻緊張起來。

“大嫂，既然妞妞那麽想見我，我又來了，就進去看看她吧。”說著，我便要推門進去。

林燕子卻十分慌張。

一張臉漲得通紅，把住門的手，握得更緊了，看來要把我推出去，關上房門

裏面肯定發生什麽事情了。

我不管那麽多，用力推開門，沖進屋裏。

一進門，就看見妞妞腦袋耷拉著，坐在沙發上，抱著玩具熊，一副癡癡呆呆的樣子。

房子還是像往常那樣的整潔，但總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好像缺了點什麽似的。

“妞妞，你怎麽樣，大哥哥來看你了。”

妞妞聽到我這話後，卻沒有什麽反應，只搖了一下頭，什麽也沒有說。

燕子在旁邊說：“十三，妞妞為了等你，不小心把家裏的玻璃都打碎了，這孩子，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

等我，跟打碎玻璃之間，有什麽聯系？

我懷疑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玻璃，又看了看她。

這個女人似乎有什麽問題，故意隱瞞著我。

“沒什麽的，只要大嫂和妞妞沒什麽事情就好，反正妞妞以後想我，你就帶她來我那，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我抱著妞妞安慰她。

忽然，我聽到裏面的房間，竟然傳出一陣哭聲。

聽起來似乎是妞妞的聲音？

我懷裏的妞妞，忽然擡起頭來。

緊接著，不顧一切地推開我，往房裏跑去。

我嚇了一跳。

因為在妞妞擡起頭來的一瞬間，我看到的是一雙沒有瞳仁的眼睛，鑲嵌在她的大眼眶裏面。

難道……

我顧不上外面的燕子，跟著妞妞就往房裏跑。

剛進房門，就見到妞妞朝我撲過來。

我忙抱起她來，只見她的眼睛已經變正常，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充滿了恐懼。

“大哥哥，媽媽不是媽媽了，快救我……”

媽媽不是媽媽了？

什麽意思？燕子不是待在外面嗎？

我忙一個轉身，外面已經沒有燕子的身影了。

我看著懷裏的妞妞，問道：“媽媽呢……”

“在他們房間裏面……大哥哥，妞妞好害怕，我看到了爸爸，也看到了很多的壞人，還看到他們……”

我抱著驚慌失措的妞妞，走進燕子的房間。

只見房間的床上，陰漆漆地放著一團東西。

我忙打開燈，看到燕子雙目圓睜，身體以一種扭曲的狀態躺著。

看樣子，已經死了好一會了。

我忙把妞妞的頭，埋在自己懷裏，不讓她看見媽媽的慘狀，“妞妞，告訴大哥哥，發生什麽事情……”

“我，我也不知道，今天媽媽突然說要帶妞妞走，然後就聽到敲門的聲音，然後就進來很多的壞人。”

“他們欺負媽媽，還好媽媽當時把我放在了衣櫥裏面，我在裏面只聽到媽媽在外面喊救命，然後過了很久，外面沒有聲音了，我才出來。”

“出來就打電話給大哥哥，這時候，那群壞人又來了，他們掐住妞妞的脖子，妞妞感到好難受透不過氣來，還覺得渾身發熱。”

“這個時候，我又看到了我的爸爸媽媽一起過來，他們就這樣抱著我，我感到舒服多了。”

“然後一醒來，發現自己在房間裏面，一跑出來，就看到大哥哥了……”

妞妞用顫抖的聲音，給我講完了整件事情。

我明白了。

剛才進屋時，看到的燕子已經是個鬼了。

而妞妞前面是假死，靈魂和身體已經分開。

但是可能是受到熊思和她妻子的保護，又活了過來……

我不知道這個時候我該怎麽辦。

我的心情很亂，房間躺著一具女屍，身邊又有一個剛受驚嚇的孩子。

忽然，一個名字在我的腦海裏面閃過：天上天下技術服務有限公司。

……

我到天上天下公司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三點多。

不知道為什麽，路上打不到一輛車。

我不止一次地吹起熊思給我的哨子，但是什麽也沒有。

我只好抱著熟睡的妞妞，還拿著她臨出門時一定要抱著的小熊，跑了很多路，才到那裏。

我坐在天上天下公司的經理室裏面，趙綱仍舊對我表現出和藹可親的態度。

他聽完了我的敘述，說道：“每個人剛生下來時，壽命就是定好的，如果他早死了，一定是被作惡者害死的。”

“然而，他們的鬼魂，還是要等到自己原本定下來的日子，才能去申請投胎，在這段時間內，他們就是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也不是什麽都不怕的，他們在陰間沒有戶籍，就好像是你們現實社會裏面的黑戶口人一樣，得不到保護。”

“隨時都會魂飛湮滅，到時候什麽也沒有了，只能在另外的空間游蕩，必須忍受無止無境的孤獨和寂寞。”

“那麽什麽原因，會讓一個鬼魂飛魄散呢？”

“原因多了，最主要的是人的陽氣。有些人生來就陽氣很重，還有人是靠法器或者修煉，就像某些驅鬼的道士，可以用某種法術，強行制造陽氣，打散鬼魂。”

“另外一種，是鬼自己過分使用鬼的能力，就像人一樣，過分劇烈的運動會造成猝死。我想，熊思可能是因為保護自己的女兒，所以才……”

趙綱說到這裏，似乎很有感觸，接著說道：“熊思是我們的客戶，雖然他現在已經不在了，但是我們公司應該對他的死，負有一定的責任……”

我聽出來，他的話裏，有怪我的成分，心中不禁一酸。

我想主要責任在我身上，我不該半途退出，“我……”

“其實你的心情，我們都是可以理解的，你也不用過分責怪自己。我們公司希望你能回來，隨時歡迎你。”

他朝我點了點頭，仍舊和藹地笑著。

我忙問：“經理，你說，我接著應該怎麽辦？”

“我們鬼有鬼的辦事方法，人也有人的辦事方法，你只要按照你們的方法去做。”

“還有，隨時都要保證以一顆平常心，去對待你身邊的事情，人也好，鬼也好，都是分好壞的。”

說完，趙綱朝我富有深意地笑了。

從公司出來，已經是五點多了，懷裏妞妞仍舊睡著。

我邊走邊念叨：“人的辦事方法，人的辦事方法……”

忽然，我停下腳步，掏出手機撥響了110。

真是跟鬼呆久了，都快忘掉自己是人了。

出了人命，不是首先應該報警嗎？

……

警察很快封鎖了熊思的家。

一個年輕的警察向我問話，我照實說了。

只是把見鬼的這一段去掉。

我知道，就算我說見到鬼了，也沒有人會相信。

警察見我說的沒什麽漏洞，而且我確實沒有作案時間和動機，便把我放了。

對於妞妞，當然我也自告奮勇地請求照顧她。

我領著妞妞回到家時，已經早上九點了，看著桌上的檔案，心頭泛起一陣異樣的感覺。

明天公司的事情很奇怪，我感覺這一切，都跟這家公司脫不了幹系。

為什麽燕子死之前，一定要讓我把她的檔案給總經理批閱，而不是我來批閱呢？

還有，李嘉南死前，給我的電話：“能不能給我幾根火柴？”

他的這句話裏面，肯定是有什麽含義的。

但是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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