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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棘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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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安露出笑意,答,“準確來說,我們是合作夥伴關系。所有人都知道,他即將成為林氏集團的繼承人。”

“林家一向很信風水,他希望我日後可以幫他算卦、看風水,保他家財無憂。我如今又不寫作了,靠這筆買賣,總是個營生吧。”

她這話說得誠懇,又在情理之中,白朗便有些語塞。

半晌,才接著問,“那,第三個問題,十年前,喜福會裏似乎流傳著一段風水密語,‘北鬥指路,散骨祭天’,後面的每一句裏,都對應著沈思月的屍骨埋藏的地點,你對這個了解多少?知道完整的內容嗎?”

胡安捂著嘴笑了,“這個問題好熟悉啊,之前有人曾經在狐仙網站上也問過我,我猜那個人一定是你的好朋友十三仙了?

“可惜,有關那段‘祭天’的風水密語,我實在幫不上忙。當年雖然略有耳聞,不過我父親不肯講給我聽,他還說,那東西不好,聽了要臟耳朵的。”

“還是那句話,狐仙從不要臟東西,所以跟我們無關。”

“你是說,這段風水密語跟胡門沒有關系?”白朗忍不住插嘴。

“可是當年喜福會裏,風頭最盛的就是胡門,黃門跟柳門,又幾乎都跟財團沒什麽往來,除了他們之外……”

“白朗,你也該正視現實了。”

胡安輕聲說,“為什麽你懷疑來懷疑去,總是直接略過自己的本家呢?林櫻告訴過我,當年林春山也曾經對‘天祭’很感興趣,還特意請了一位風水先生,來看家裏人的生辰八字,當時到他家去的,不是別人,就是你父親,白衣啊。”

雖然她說得輕飄飄,砸在白朗心頭,卻如同千斤重。

印象裏,他從未聽過父親說起什麽“天祭”的事。

可換句話說,那個時候他剛剛進入警隊訓練,鮮少回家,

父親在做什麽、為誰工作,有什麽計劃,他又知道多少呢?

“你了解我爸嗎?”

白朗小心地問,“這不算問題,這只是敘舊,如果不願意,你可以不回答。”

胡安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真不知道你想從我這裏,聽到什麽樣的回答。總之,白叔叔麽,是個說起話來,很溫和的人。”

“看人的眼神永遠都像溫水一樣,不像你,看誰都像是罪犯。”

“他跟我爸關系特別好,他倆同歲,平時來往很多,不過性格差異很大。我爸總是笑哈哈的,就像我這樣,白叔叔有時候顯得很憂郁。”

“至於為什麽憂郁,如果連你這個做兒子的都不清楚,外人又怎麽會知道呢?”

父親曾經陷入過憂郁嗎?

白朗努力在記憶裏搜尋,似乎在他面前,父母都一如既往的平和。

他們確實很少大笑,也不太會激烈地表達感情,一家人坐在一起的時候,沒什麽活潑的氛圍,倒是常常一同陷入沈默。

那麽多年裏,白朗只顧沈浸在自己的沈默裏,

他從來沒有關註過,沈默的父親臉上,有怎樣的神情?

他也從來沒問過,爸,你有什麽煩心事兒嗎?

“十幾年前,沈林兩家都在彭城冒了頭,那時候他們還是勢均力敵的,兩家也都信風水。”

“一開始,沈家信胡門,後來因為聽說林家信白門,所以沈西來也開始跟白門接觸,算來算去,胡白兩門他們算是都信了吧。”

十三仙說,“我用詞不準,這也不是一種信仰,更接近於一套工具箱……畢竟風水陣,都是他們用來賺錢的把戲,所以他們完全不介意手裏多幾個相關的棋子,所以不管你父親還是我父親,對他們而言,沒什麽兩樣。”

白朗訥訥不語。

他覺得自己深陷回憶的旋渦,一時間難以抽離。

胡安幹脆拉著他,在街邊的長椅上坐下,輕輕摩挲著他的手臂說。

“小可憐,我知道讓你去思考這些,一定很痛苦——即便只是想一想就已經很痛苦了,更何況還要查下去呢?是不是直到今天你還是很堅持,一定要找出真相?哪怕代價是巨大的?”

白朗點頭,“是,我必須。”

胡安會意,“我早該想到你的決定,那麽,我祝福你求仁得仁。不過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說到這裏,她猛一下湊近,貼在白朗的耳邊。

“你知道規矩的,跟狐仙問事兒,一定得有報酬才行,所以才叫‘有償必有答’嘛。”

“你想要什麽報酬?”白朗問。

胡安的身上,散發出一陣幽幽的香氣,“我想要你也給我一次隨叫隨到的機會。”

“什麽意思?”白朗不解。

“好比今天,你約我見面,我隨叫隨到,下一次,我希望我也能這樣約你。”胡安正色。

“不管你在做什麽,跟誰在一起,只要我叫你,你就必須立刻趕到我身邊來,你能答應嗎?”

白朗猶豫,“萬一我正在工作,碰上緊急的案子……”

“你放心,我不會無理取鬧的。”胡安說。

“我叫你的時候,一定是我非常需要你的時候。你能保證趕來嗎?一刻也不耽擱?”

白朗正色,“好,我答應你。”

胡安拍著手笑起來,就像小女孩一樣喝彩。

“如果你說到做到,那我就會獎勵你,關於林家的秘密,我統統會在那時候告訴你。但是你可得記住了,如果違背了跟狐仙的約定,狐仙可是會詛咒你的哦。”

十三仙剛在長歲養老院門口送走沈天青,回身就被人叫住。

她見對方面善,想起來是護士閆立花,平時在一樓來來往往,總能跟她碰面。

雖然她看起來面容嚴肅,不過接觸久了,倒覺得有一種端莊之美。

“我聽徐婆婆總是叫你‘十三’?”

閆護士打量著十三仙,“不知道該怎麽稱呼?”

“噢,你也可以這麽叫我。”十三仙別扭地說,“我姓林。”

“林小姐。”

閆護士客氣地點了點頭,“這幾天,辛苦你們這些志願者了,只是我想問你件事,你跟經常去二樓加護病房區的那個執法者認識嗎?我看見你們在一起說話,你們很熟?”

“算是吧。”

十三仙疑惑,“你找他有事?”

閆護士頓了頓,“這件事原本我也不好開口,但好幾位老人都求我幫忙,我又推不開……”

“大家聽說,周院長被執法者叫到執法局去了,都很慌張,他們商量了一陣子,想要寫一封聯名信,幫周院長說說情。”

“現在信也寫好了,名字也快簽好了,只是不知道該怎麽送到執法者手上。我想了想,如果你跟那位執法者認識的話,也許可以……”

“聯名信?”

十三仙還是不明所以,“據我所知,現在周院長只是去局裏協助調查,又沒說現在就要給他判刑,你們現在急什麽呢?除非……”

說到這裏,她自己心裏先冒出了一個念頭:除非養老院裏的一部分老人,很清楚周雨虹的罪行。

換句話說,他們早就知道,周雨虹犯了法!

閆護士掏出手機遞過去,屏幕上赫然出現了一張圖片,在嶄新的稿紙上,寫得工工整整一滿篇的鋼筆字。

“這信的內容也是他起草的,你看看。手漂亮的板書,大爺寫的,他退休前是小學老師。”

十三仙低頭閱讀,整封信都在細數周雨虹對老人們的優待。

情真意切,說他把所有老人當成了親人,全心全意幫他們排憂解難。

結尾幾句話更是字字泣血,直接寫道:我們願用性命擔保,無論周院長做了什麽,都是經過了我們同意才做出的決定!

他沒有害任何人!他沒有錯!

如果有錯要罰他,請讓我們共同承擔!

“現在老人們還在陸續簽名,等名字都簽好後,會跟這封信一起拿過來。”閆護士說。

“林小姐,現在就想問你一句話,你願意幫我們這個忙嗎?”

“你們?”

十三仙擡起眼,“這其中也包括你嗎?”

“也包括我們長歲院內的所有工作人員。”閆護士嘆了口氣。

“我在這裏工作十二年了,周院長是個什麽樣的人,我非常清楚,他絕對不會做任何傷天害理的事……”

“但是他可能會做違法的事,對吧?”十三仙問。

“你們現在這封信,等同於是在宣告天下,你們替他承認了犯罪的事實,只是希望法律能寬大處理。”

“法律不就是為了保護人嗎?一切不都是應該以人的福祉為基礎嗎?”閆護士有些激動。

“我們不是要寬大處理,我們希望院長可以回來……可以馬上回來!否則他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了!”

“他的身體怎麽了?”十三仙問。

閆護士沒有回答。

“你連實話都不跟我說,怎麽指望我去幫你們?”十三仙冷笑。

說完便徑自越過她,向前走去。

此時,有兩個老人迎面走來,他們似乎已經在旁邊觀察許久。

看到了十三仙跟閆護士說話的全過程,其中一個老人輕咳兩聲,叫住了十三仙。

“姑娘,我看你面熟,總覺得好像在哪裏看到過。”他說。

“今天我兒子來看我,他告訴我,你長得很像一個名人,‘彭城十三仙’,據說是在網上給人算卦的。你又剛好叫‘十三’,你說這是不是巧了?”

“大爺,實不相瞞,我就是她。”

十三仙頓住腳回答,“一份營生而已,讓您見笑了。”

“我也是老彭城人了。”

老人笑起來,“曾經風水卦術這些,在彭城盛極一時,自從喜福會沒落以後,也沒什麽人提這茬了……既然姑娘會算卦,不妨在這裏起一卦看看?”

“倒也不是不行。”

十三仙從口袋裏摸出三枚銅錢,“只是問卦總得有個由頭,大爺您想問什麽呢?”

老人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就替我們,問問周院長的生死吧?他待我們好,我們也把他當成親人,這裏是他平時最常工作的地方,應該可以算得出來。”

十三仙點頭,一手向上拋起三枚銅錢,另一手利落接住。

“金蘭路上,長歲院內,起卦斷尾,福禍相依,置之死地而後生,宜棄車保帥,雖兇險,但有吉。”

“有吉,有吉就好啊……”老人感嘆。

“但如果你們不肯把實情告訴給我,他恐怕還是兇多吉少。”十三仙說。

此時,閆護士終於忍不住追了上來。

“周院長腦子裏長了惡性腫瘤,他已經沒剩下多少時間了!你們能不能放過他!讓他用最後的時間,完成他想要完成的事?”

……

“狼哥,你還好吧?”

小凱擔憂地看著白朗,“你說去外面吃口飯,怎麽一回來就變得病懨懨的,臉色這麽難看?”

“我沒事兒。”

白朗勉強笑笑,努力沖淡剛剛在胡安面前受到的打擊。

“你在微信上說關於周雨虹的線索有進展了?趕快說來聽聽。”

小凱和其他執法者,對周雨虹的家庭背景展開調查後,發現其情況,都跟他在口供裏所說的吻合。

但只有一點引人註意,

那就是他父親周諾的死。

周諾死在2006年的年末,當時他已經債臺高築,在追債人的逼迫下東躲西藏。

後來經人發現,他死在了彭城東郊的一處倉庫裏。

那裏就是之前他做藥廠生意,而存放部分物資的地點。

屍體是被附近的居民發現的。報警之後鑒定了身份,周雨虹也被通知前來認屍。

當時的檢查報告認定,周諾也屬於猝死,死因無可疑。

周雨虹也未對這個結果產生什麽疑問,周諾的死,由此草草收場。

“問題是我們發現,周諾在死前半年曾經買了一份意外險。”

小凱攤開報告,“這份保險的直接受益人就是他兒子周雨虹。周諾死後,周雨虹也試圖去兌現保單,索要賠償,但是根據保險公司認定,周諾的情況不符合賠償的情況,所以最後,周雨虹也沒能得到這筆錢。”

保險?

白朗忽然想起,之前自己跟周雨虹在養老院內聊起“斷尾計劃”的時候,周似乎說到過。

如果當年他爸爸面前也有一份“斷尾計劃”的保單,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

這是不是說明,周諾當年也試圖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取一筆讓兒子得以平息債務的金錢?

然而,當年那份保險,顯然不能滿足他可憐的心願。

而現在周雨虹自己推出的“斷尾計劃”,則強調一定可以保證參保人的子女“得到賠償”。

“周諾的死,可能會是自殺嗎?”白朗問。

“當年的檢測項目,沒有現在這麽多,技術也不比現在。”小凱試探著說。

“不過,當時在周諾死去的那個倉庫裏,存放有一批滯銷的藥材,其中就有棘榱……”

白朗二話不說,立刻給夏天恩打去了電話。

“如果一個成年人想要自殺,他可以通過服食棘榱來達到目的嗎?”白朗問。

夏天恩有些猶豫,“我不是專門研究這種植物的專家,只能根據它的成分來講,自殺的效果不一定能保證,因為它的毒素含量並不高,且不同的人,耐受程度也不一樣。”

“除非這個人,他對自己的身體非常了解,又或者他通過長期的研究,調制出了一種有效的比例……

“如果僅僅說明一具屍體旁邊有棘榱,很難說這個人,是不是因為棘榱的原因而死,特別是當年並沒有對他胃裏的東西進行檢查,一切都只是猜測。”

白朗沈默。

“況且這裏面,還有另一種相對的可能性不能忽視。”

夏天恩接著說,“比如這個人他根本不知道棘榱的毒性,他就是想強身健體,或者就是單純想要充饑,所以吃了棘榱,結果意外死了,你能說這是自殺嗎?”

白朗忍不住沈沈嘆了口氣。

的確,這兩種猜測,指向的是案件的兩種截然不同的結局。

如果當年周諾是蓄意自殺,那麽會不會是這種方法,給了周雨虹一些靈感?

又或者是,周諾無意中食用棘榱而死,讓周雨虹開始關註到棘榱的毒性?

可不管怎麽推測,仍舊有一個核心無法確定:周雨虹到底是在知情的情況下,給老人們(包括自己)服用棘榱。

還是在不了解風險性的情況下,這麽做?

……

沈天青獨自走在金蘭路上。

這條路如此筆直,他曾經從未認真看過。

十三仙告訴他,關於這條路,過去有一個離奇的傳說,似乎是一條巨型蟒蛇爬行至此,化作了這條路。

而就在前方卻突然斷掉,猶如“斷尾”一般,風水也由此發生了變化。

現在,他沿著長歲養老院的正門一路走來。

周圍煞是僻靜,一直走到“斷尾”處,正像打開了一片新天新地,眼前突然出現繁華盛景,車水馬龍的煙火氣息撲面而來。

在外地人眼裏,這似乎才是彭城該有的樣子。

幾十年裏的迅速發展,彭城變成了經濟飛躍的典型,可這裏曾經發生過多少故事,恐怕並沒有太多人知道。

“先生,掃碼可以獲得優惠券,歡迎來我們新店惠顧啊!”

一個身穿橘紅色制服的女孩,笑瞇瞇地遞過一張印有二維碼的紙板。

上面的小字寫著:吉利豬扒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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