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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義結金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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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黃白柳四大門,彼此之間都有些交情。

只是朋友也分遠近。白朗的父親白衣,始終跟胡門中人交好,跟黃門走動不多。

不過,在黃時雨聽說了,白門可能會後繼無人之後,倒是特意跟白衣攀談過一番。

“他很嚴肅的樣子,教訓我說,怎麽能讓孩子為所欲為,對風水祖業說放棄就放棄?”

父親像笑話一樣,繪聲繪色地講給白朗。

“我對他說,黃兄,你不必操心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可他還是很堅持……看他的樣子,以後老了一定會是個倔老頭!”

白朗聽過之後,莫名對黃時雨有些畏懼,“這人說話怎麽這麽不客氣……”

父親一點也不在意,只是笑著說,“誰讓他在四大門中,年紀最長呢?有時候難免擺出大哥的姿態來說話。大概這是人性的弱點。”

那是唯一一次,從父親口中聽到對黃時雨的描述。

後來,黃門不聲不響就從彭城離開。

父親的神情雖然有些驚慌,可對黃時雨的行為,也始終未置一詞。

白家出事之後,白朗時常想,黃時雨一定是得知了什麽內部消息,所以才會早早溜走、全身而退。

離開彭城那幾年,他也沒有放棄過探聽黃門的消息。

只是時常因為距離和工作的原因,沒有找到機會深入調查。

如今,黃時雨居然就躺在自己眼前,還是以那樣一種脆弱的形態。

白朗看著他,覺得他的呼吸,似乎都比正常人要沈重。

“誰?”黃時雨發出鈍鈍的一個字。

白朗陷入猶豫之中。

此時他應該表明身份,只是說哪個才好呢?

是重案組的執法者,還是白衣的兒子?

他正想著,只聽黃時雨又從喉嚨裏發出幾個含糊不清的字,似乎有些急著在表達一些什麽。

白朗便俯身過去,終於聽清他的意思:老人想要小便了。

白朗略顯笨拙地扶起老人,走向房間裏的廁所。

這裏的洗手間也很幹凈,跟外面的走廊,是一脈相承的耀眼的白色。

老人小便的時候,白朗便不自然地觀察起周圍的瓷磚。

他想竭力避免那種不適感。

作為一個陌生人,要陪同一位老者上廁所,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想法。

直到將黃時雨扶回床上,白朗忍不住自嘲地想:自己確實缺乏照顧老人的經驗。

又或者說,他缺乏照顧任何人的經驗。

門外響起一串急促的腳步聲,

黃舒沖了進來,身後跟進來—位穿著淺藍色制服的男性護工。

“爸!護士來了!扶你去……”

黃時雨的呼吸粗重起來,手向著白朗指了指。

白朗轉過臉,迎著黃舒狐疑的目光,“剛剛我扶老爺子去過洗手間了。

“啊,麻煩你了!這怎麽好意思?”黃舒說,微微低了一下頭。

“實在抱歉,剛才出去了一下……”她身後的護工也跟著說。

白朗連忙搖頭。

床上的黃時雨,大概意識到了這個陌生的男人,並不是養老院工作人員,便又一次對著他發問,“是誰?

白明下意識地把視線投向黃舒。

黃舒倒是不假思索,“爸,這就是上次我跟你提到過的,白家的後人。”

“上次接到你的電話,我就把情況說出來了,關於喜福會的事情,我一定不會對父親有任何隱瞞。”黃舒解釋說。

此時,黃時雨閉上眼睛,陷入平和的呼吸之中,仿佛睡著了。

白朗便在椅子上坐下,“老爺子應該不記得我吧?”

“他還真記得!”

黃舒瞄笑,“我也沒想到,剛一說出來你的名字,他就說你是個奇怪的小子,見了人也不會叫,還說那時候,你爸很寵你。”

白朗驚訝,原來自己小時候在別人眼中是這副模樣。

“那關於喜福會的事,他還說了些別的什麽嗎?”

“你到底想問什麽?”黃舒很警覺。

“如今我們家這方面的生意也不做了,我爸的身體又是這副光景,過去的事何必再提?”

“那黃珍呢?”

白朗問,“黃珍的死已經說明,很多事情沒有成為過去,如果不能徹底查清楚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那……”

聽到“黃珍”的名字,黃時雨沈重地扭動了一下肩膀,咳嗽了兩聲。

黃舒盯著白朗,滿眼責備,“你就非要提起這些?還嫌對我爸傷得不夠嗎?”

“我懷疑黃珍的死,可能跟十年前的一段風水密語有關,黃老爺子也許會知道這段密語……”

白朗話未說完,就被黃舒打斷,“別說了,十年前的事,跟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

白朗偏過頭去,看見黃時雨似乎微微睜開了眼睛。

原來他剛剛一直在假寐。

白朗索性擡高了音量,“你聽我說,現在已經實現了的密語有:鳳凰鎖心,八街藏頭,盤古南苑,一手遮天,東門看柳走斷腳,為見浮橋一縷仙!”

黃舒不滿地驚叫,“你在胡言亂語什麽?”

“你沒聽過嗎?”

白朗眼望著黃時雨,“鳳凰鎖心,黃珍被殺;八街藏頭,西京八街發生了失蹤殺人案;盤古南苑,孩童屍體被用來轉魂;東門三流廣場還有西城花園,出現綁架案和雙屍案,彭藝浮橋前出現女性墜樓身亡,每一處當年的密語地點,都指示著一樁當下的案件。”

“可怕的是,我們不知道接下來輪到了哪裏?為見浮橋一縷仙,之後又是什麽呢?”

黃舒顯然也被白朗連珠炮似的發言震懾,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沈默了半晌,黃時雨忽然開了口。

他如今咬字十分困難,發出的聲音也斷斷續續。

白朗只能隱約分辨出,他說的是“義結金蘭”。

“爸,你這是在說什麽?”

黃舒大為驚詫,急切地看向白朗,“我爸這是在說胡話吧?”

應該不是。

白朗搖頭。

他覺得自己的心突然跳得好快,此刻,他所處的位置,他拿出手機來確認,這個地點的名稱:金蘭路。

沒錯,是金蘭。

“義結金蘭”的“金蘭”。

走出門外,白朗給十三仙打去了電話。

上次不歡而散之後,兩人便沒再聯絡過。

“什麽事?”十三仙口氣冷淡,直截了當。

“密語的下一句,也許跟‘義結金蘭’有關。”白朗努力平覆情緒。

“也許就是指長歲養老院所在的位置。關於這一代區域的風水卦,你,或者說黃珍,之前有算過嗎?”

聽筒那邊安靜了幾秒鐘。

十三仙的聲音再度響起,這次明顯要興奮許多,“找到了!我看了看之前跟著黃珍記過的筆記,確定她曾經提到過‘義結金蘭’。”

“好想吃餅啊。”記憶中的某一天,黃珍突然對十三仙說。

“莫名其妙……”十三仙眼望著她,心生困惑。

彼時,她剛剛向黃珍學習卦象不久,很多術語才剛記清楚。

黃珍便拉她倒彭城四處散步,說既然要掌握風水,就需要對這座城市充分熟悉才行。

她們走到這個路口時,黃珍卻突然停下腳步,說出了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這裏曾經有一家店,叫做金蘭餅店。”她笑嘻嘻地說。

“我小時候最喜歡這裏的餡餅了,有紅豆餡、椰蓉餡、南瓜餡,剛剛出爐的小餅又香又甜,那味道能一口氣飄出去好遠。遠到在喜福會也能聞見。”

“我在喜福會裏聽我爸講課,但是心裏卻想著這裏的餅。好在我姐姐很懂我,她可以放了學就跑來這裏買好,再帶著餅去喜福會裏接我。”

“人都說姐妹連心,她一進門,我就能感應到,滿心都是甜蜜的希望。”

十三仙問,“你姐姐,她不需要跟你一起學習嗎?”

“繼承祖業的只需要一個人就行了,我們家是我,所以我姐姐,她可以不用理這些事。”

黃珍說,“真羨慕她啊,什麽都不用知道得太多,其實那也是一種幸福。”

那家在金蘭路上的“金蘭餅店”,很早之前就已經消失了。

十三仙陪著黃珍在附近轉了許久,以為她是心有不舍。

不料,她問,“你對這條路有沒有什麽感覺?”

十三仙愕然,“一條普通的路而已,能有什麽感覺?”

黃珍搖頭,“你不能再用普通人的心情去看待這些,而是要以風水先生的視角去觀察。剛才我們在這裏反覆走了幾圖圈,你有沒有覺得,這裏有什麽奇怪之處?

若是從形態上說起來,金蘭路是一條筆直的道路,並無什麽彎彎繞繞。

在幾乎平均的間距設有路口,十分規整,如同計算得當的陸上花紋。

只是在接近這條路的末端,出現了一個巨大的三往口,同時架有天橋跟地下通道。

如果沿著之前的路,一直走到這裏,便如同生活的切面被硬生生插入。

登時從天上地下撲面而來,讓人頓覺別開生面。

十三仙便說,這個三岔路口有些突兀。

不知道是不是後來修建的,畢競彭城經濟發展越來越快,對於交通的要求也越來越高。

黃珍笑說,“你果然還是有天份的,這就是金蘭路的風水獨特之處。如果你從上空俯磁,金蘭路就仿佛一條大蛇。”

“而這一段路口,就像是把這條蛇的尾巴給截斷了一樣。那這裏的風水豈不就很糟?”十三仙忍不住插嘴。

黃珍說,“恰恰相反,有斷才有生,這是自然規律,也是風水裏的暗示。你看這裏,雖說僅從地面上看,金蘭路好像結束了,但實際上,天橋、地下通道,這些反倒都成為了金蘭路的延伸。

“看似“截斷”,意味著“失去”,其實可能會帶來更廣闊的生機。

所以這附近的商機很富足,許多紅火店鋪的總店,都會在這裏選址。”

十三仙聽得一楞。

半天才回想起來,急忙掏出手機,在記事本裏記錄下來。

黃珍舒展雙臂,又說,“曾經有一個故事,說金蘭路其實是兩條蛇變的,在彭城的土地上天然存在,而非後天修建。”

“這兩條大蛇,義結金蘭,同心同德,交疊在一起,形成了這條路。我最喜歡的那家‘金蘭餅店’,他們家的招牌上,就畫著兩條小蛇呢。”

“不過也有人說,是因為他們家的老板是喜福會裏柳門的信徒,不過我沒去查證過。柳門的人,總是很陰沈的……”

“不如在這裏算一卦吧?”十三仙建議。

黃珍面露猶豫,她想了想之後說,“義結金蘭生死地,今天心情不好,暫時還是算了吧。”

十三仙沒有再堅持。

可是她在筆記裏記下了那句話。

現在,從白朗那裏得知,黃時雨口中吐出“義結金蘭”四個字後,再回頭看這一句,似乎一切都不同了。

“我爸的情況你也看見了,他現在連正常說話都很難。”

病房門外,黃舒對著白朗滿臉不悅,“我真的不希望你再拿別的事來打擾他。”

“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老爺子為什麽執意要住進這家養老院?又為什麽在剛才說出那四個字?”白朗說。

“這裏很可能,就是風水密語裏暗示的下一個地點!”

“如果真按照你說的,那可能會發生什麽?”黃舒臉色開始發白。

“按照之前幾樁案子的情況來看,如果這裏是七處地點之一,那麽這裏附近的地下,就埋藏著失蹤少女沈思月的部分骸骨,同時,這裏也可能會有新的命案發生。”白朗回答。

“那我爸會不會有危險?”黃舒忙問。

“這我也不能確定。”

白朗想了想,“但黃老爺子既然是主動住進這裏,說明他很可能早有心理準備,也許他也想跟罪犯對抗……不管怎麽說,我一定會保護他的安全。”

黃舒的眼神裏流露出感激與愧疚。

她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再說些什麽。

只是忽然有人走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來人是個中年男子,穿著白大褂,戴副眼鏡,臉色很和氣。

原來他就是院長周雨虹。

他說,剛剛得知,加護病房這裏出現了護工服務不及時的情況,自己連忙趕來解決問題,還要親自對老人的家屬道歉。

黃舒聞言,連說不必。

但周雨虹還是堅持正式地鞠了躬,“必須給每一位入住的老人提供最及時的關懷,這是我們的承諾,一點紕漏都不該有。”他說。

白朗主動跟周雨虹攀談起來,也以老人家屬的身份。

周雨虹立刻將白朗,錯認成了黃舒的丈夫,很親切地稱讚兩人看起來“般配”。

黃舒看出白朗要收集信息的意圖,也沒說破。

幹脆走回了房間裏,留下他二人站在純白的走廊。

“我聽說,最近養老院裏,接連有幾位老人去世……”

白朗直接問起了,今天沈天青在電話裏提起的事。

周雨虹很坦然地嘆了口氣,“這麽說起來有些不散,但對於老人的離世,在我們這些工作人員看來,實在是算不得稀奇。”

“自從我故院長以來,我就推行一個規則,要將每個月離世的老人都制作在一本紀念冊裏。畢竟他們在長歲度過了人生裏最後的時光,應當被我們記住。”

“現在這本冊子越來越厚,我們這裏有一位學過統計學的小夥子,他說,看養老院的死亡數據時,往往會感覺到一種沈重的無力,因為這些數字,似乎根本沒有規律可循。”

“這也就意味著我們無力去改變,只能順應時間的秩序。畢竟,死亡是時間給予人類的終點。”

白朗笑了笑,“周院長,你說起話來就好像大學教授一樣,這麽高深。”

“只是我聽說,過去一個月裏,有接連三位老人相繼去世,而且他們似乎都參與了同一個保險項目,各字叫“斷尾’,不知道周院長了不了解這方面的情況?”

周雨虹陷入思考之中。

他似乎努力回想了一陣,才格外慎重地回答。

“我們養老院是絕對不會向老人們販售商業保險的,您所說的,有可能是跟企業合作的公益保險項目。只是我平時對這方面工作不太了解,需要回去看看詳細資料。這樣吧,您下次什麽時候再來,我詳細向您介紹情況。”

那一瞬間,白朗幾乎要被他眼神裏的真誠打動了。

過去,他一向很信任自己作為執法者的直覺。

而此刻直覺告訴他:周雨虹的確是個好人,方小舟說得沒錯。

有護工推著老人經過,周雨虹立刻走上前去打招呼。

老人們對周雨虹揚起笑臉,親熱地跟他拉著家常。

周雨虹則熱情應對,毫無保留地展現著自己的親切。

白朗在一旁冷眼旁觀。

這裏的老人們,似乎都很信任周雨虹,這個男人簡直像是所有模範子女的代表。

不得不說,黃時雨選擇入住這裏,可以看做是個明智的決定。

當然,前提是不存在那詛咒一般的“風水密語”。

十三仙適時地打來了電話。

“我猜下一句也許是‘義結金蘭生死地’,黃珍曾經提過。”她急匆匆地說。

“我懷疑這是她從黃時雨那裏聽說的。現在黃時雨就出現在金蘭路26號,不會是巧合,你們警方必須盯牢這個地方,決不能再有命案發生。”

“萬一已經發生了呢?”白朗幾乎頹喪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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