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陸總每天工作20個小時，一個月跑爛一雙皮鞋，喝涼水，啃饅頭，漏雨的鬼屋我們都蹲過！二次創業多苦逼，你們懂個屁！”

經此一役，田助理在科技園人盡側目，陸澤傍富婆的流言，卻神奇地戛然而止。

那天，陸澤從派出所領回了打人的助理。

雪央鼻頭一片創可貼，模樣十分狼狽，又說不上來的可愛。

那天，陸總裁請田助理吃了海鮮大餐，窗外一片明媚的海，菜的味道特別香……

這些細節，陸澤全都記憶猶新。

內務一把抓，出門能打架，害領導去派出所丟人……

田雪央對陸澤而言，就是這樣特別的下屬吧！

沒錯，她最近的確很不像話。

出差不去，加班不加，開會總走神，沒事就請假，還敢摔電話……

但是，她畢竟是杠杠的陸粉啊，最忠心的嘍啰！

再然後，便是兩人為了離職吵架。

此時，陸澤記憶中的雪央，已經被白霧遮掩得只剩一個輪廓。

雪央說，她離職不是為了跳槽，也不是一時沖動，更不是要挾誰。

她只是幹得心累，幹得絕望，她幹不動了。

於是，陸澤變得異常煩躁，他第一次伸手去扯開那白霧。

他想把雪央看個清楚，然而心臟忽然一陣劇痛！

他像臺死機的電腦一樣，黑屏倒下……

到這裏，便是記憶的終點。

小夏猜測，那白霧應該就是糾纏陸澤的魔物了。

可它究竟是什麽引起的，還要進一步調查。

或者，這魔物的來歷，還得從田雪央那邊入手？

畢竟，這魔物只會阻隔在她和陸澤中間……

……

雪央在陸澤的病床邊趴了一宿。

第二天清晨醒來的時候，發現陸澤已經醒了，英俊的臉有些浮腫，但雙眼有神，只盯著她看。

“你要走，我留不住，那就走吧。只是走之前，咱們去個地方。”

這樣的結局，雪央早有心理準備，事到臨頭，心裏還是裂了條口子。

她強撐著爬起來，快手快腳收拾妥當，陸澤便把她拉上了門口的公交車。

今天微雨，雪央望著車窗外暗沈的世界，一路無言。

她和陸澤一起坐公交跑業務，仿佛是上輩子的事了。

那時候，他們跑一整天吃不上飯，晚上只能在米粉鋪子裏嗦粉，順便討論工作。

那時候的世界，明光燦爛。

按世人的眼光來看，她和陸澤都是成功的。

陸澤白手起家，如今身家幾十億。

她一個小助理也雞犬升天，買了房，買了車，賺的工資花不完……

當然，也沒時間花。

是啊，錢賺多了誰不高興？

每回陸澤給她漲工資、發獎金，她不也一樣興高采烈？

可為什麽，在她一輩子活到頭的時候，在她躺在床上，細數自己一生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竟然一事無成？

她這輩子都幹了啥？

每天一堆雞毛蒜皮的雜事，伺候一位霸道總裁，換回一串銀行卡裏的數字……

這就是她活過的意義嗎？

昨天，那位閻王說可以實現她畢生的夢想。

可她的夢想是什麽？她居然完全記不起來

她當年為了什麽追隨陸澤？

她期盼的，她渴望的，究竟是什麽？

或許……內心深處，她知道那個答案。

只是那個答案太絕望，無法直視。

思緒落到此處，雪央的手腕忽然一緊。

陸澤在她耳邊低聲道：“下車吧，再往前得用腳走。”

眼前一片工地，四處都是黃泥坑。

陸澤拉著她走過幾條小路，最後在一片野草前停了下來。

“還記得當年我們倆租的那個鬼屋嗎？早被推平了。據說這裏的地產商捂著地不蓋房，只等著地鐵規劃下來，所以我們有點運氣，還能找到當年那塊地基。”

說著，陸澤一馬當先，往人高的野草裏一紮，立刻濕透了昂貴的衣衫。

雪央的心，忽然有些微顫，也顧不上蟲蛇，心一橫，跟著陸澤趟了進去。

兩人在草叢裏找了許久，好似兩只落湯雞，但最終還是找到了一小塊水泥地。

小腿高的半堵磚墻上，居然還殘留著一個紅色的“卓”字。

雪央頓時有些恍惚：“是這裏了……那天我們頭腦風暴新公司的名字，你說我們要做一家卓越不凡的公司，做改變世界的產品，還用紅漆寫下了‘卓尚兩個字！我當時特別激動，我想，原來我們的事業是這個模樣……”

陸澤“嗯”了一聲，回頭望著雪央，見她紅了眼眶。

“可是陸總，8年過去了，我們集團有過什麽創新產品？硬件我們用國外的，換個殼子貼牌。軟件我們賣給學校，應付上面檢查可以，但老師學生都用不了如今的卓尚。”

“投資地產很成功，但我們真正想做的事卻一直在拖，一直在打折扣……”

她伸手去摸那字。

然而那字連帶最後一塊墻皮，瞬間化作了碎渣。

雪央半跪著落下淚來：“陸總，你一直問我離職的理由，我想這就是理由——我們的夢想，早就死了。”

陸澤見她失聲痛哭，趕緊過來扶她。

雪央一時忍不住，靠在他肩頭嗚咽。

然而恰在此時，忽然一陣勁風襲來，野草紛飛，一抹青色的光帶忽然從天而降，迅雷一般撲向二人！

千鈞一發之際，草叢忽然伸出一只手，瞬間將雪央拖離十米開外！

而陸澤，卻被一條青龍雷霆之勢死死壓在地上！

青龍迎風咆哮，氣浪翻滾，身下的人形總裁，可挺不住，悶哼著化作墨龍身，生生扛了這一吼！

雪央的驚叫被牢牢捂住，耳邊還傳來小夏沒好氣的低語：“我去，蜿蜒咋找來的？哦……草龍……長野草的地方都是她的地盤！”

“我說田姐姐，我們假裝陸總騙你也是不得已哈，這個回頭再解釋。咱先別打擾小兩口吵架……”

咳咳，說什麽吵架。

人家曹蜿蜒一直都是淑女龍，這次不過是來問問題的！

“敖放！你放棄考試東躲西藏，就是為了那個女的？”

小龍爺被她掐得一陣哼哼，聽起來像是肯定回答。

“好！很好！我再問你，替我報名瀾滄江龍王候補的，是不是你？你為什麽踹我走？”

“你不是答應過我，考試完了升真龍，你當龍王我當丞相的嗎？你怎麽能說話不算數？”

小龍爺躺在蜿蜒身下像條死魚，說的話卻特別混賬：“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你信我是你太傻！其實我真不待見你，我再怎麽努力，跟你在一起還是塊豬油渣！”

“求你了，當龍王去吧，別在我跟前晃悠，我看著難受……”

這話就像刀子似的，將蜿蜒戳了個對穿！

她再沒有壓制敖放的力氣，松開龍爪，頹然落到荒草叢中，喃喃自語：“對，我才是真傻！早知道答案，非得當面問，自取其辱都是我自找的！”

淒厲的風雨中，青龍一聲摧心肝的悲泣，化作青光疾馳而去。

滿地青草，居然瞬間枯萎，風中化作漫天的草灰……

敖放恢覆了人形，從水泥地上翻坐起來，神情渺茫，仿佛魂魄隨著草灰一起飛沒了影兒。

小夏趕到他身旁，又心疼又著急：“口是心非！你到底做了啥呀？”

敖放抹把臉，黯然道：“前些日子，瀾滄江龍爺爺仙逝，要選新龍王。蜿蜒是瀾滄江邊得道的草龍，最得龍爺爺賞識，候補名單上她排第一位……”

“可她為了我，居然放棄參選……考試那天我才聽說這事，就跑去長老院，用我家三代龍魂勳章擔保，舉薦她就任瀾滄江龍王。”

“想當女龍王的曹蜿蜒，才是我稀罕的曹蜿蜒！給我當個破丞相，那不是浪費她了？我不要她這輩子為我打折扣，我就要拼了命地擡舉她，讓她當上華夏第一女龍王，光芒萬丈！”

說到此處，小龍特地回過頭來，深深看了田雪央一眼：“我和那個入魔的陸總裁不一樣。只要有我在，蜿蜒的夢想就不會死，永遠不死！”

話音剛落，小夏沖他“啪”地來了一巴掌：“死孩子胡扯什麽！女朋友都黃了，你還亂戳別人痛處，你還得意了你啊？”

小夏作勢還要踹他，卻被雪央用力扯住，又急又怒又混亂。

“什麽叫入魔了？陸澤中毒了嗎？他昨天暈倒是你們幹的？他現在又在哪？”

小夏被問得舉雙手投降：“我說我說！陸澤的確入魔了，魔毒攻心，六院沒辦法治，所以我們把他送去了紅花小院！”

“田姐姐，我們真沒害他，你要見他沒問題，我這就帶你去！只是……”

“只是什麽？”

“他中魔毒的時間太長，冥界又正好缺藥，我們用了祛魔術，可沒成功……”

雪央楞了楞，有些明白過來：“你是說，他沒救了？要死了？”

“也不會死，只是靈竅堵塞，變成行屍走肉……”小夏的計劃徹底失敗，無比頹喪。

然而不遠處的小龍爺，卻忽然一聲嗤笑：“也不是沒得救，沒聽說天無絕人之路麽？”

說著，小龍爺從草灰裏扒拉片刻，挖出來一棵遍體慘白的植物。

沒有葉子，只有光桿和圓球一樣的花朵。

沾上一點雨水，便瑩光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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