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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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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剛回到駐軍基地,就聽到消息全城戒嚴。

“通知有說是什麽原因嗎?”

勤務兵搖頭,“沒說。”

奧列格到飯堂裏找到了幾塊面包和幹酪當做晚餐,面包又硬又幹,尤拉燒了一壺熱水,兩人就坐在奧列格辦公室旁邊的小休息室裏,床邊拉一張小圓桌,狼吞虎咽就著熱水將食物往肚子裏塞,沒兩下掃了個幹凈。

尤拉吃飽了往後一倒就躺在奧列格的床上,舒舒服服打了一個飽嗝,摸摸自己的肚子很滿足。

天花板上描繪著規則的花紋,四角各一只鳥,中間的吊頂燈被雲朵圍繞著。他側過身,輕輕發出一聲嘆息,閉了閉眼,想起奧列格的手來,“你的手怎麽回事?”

奧列格點著煙,“出任務的時候摔的。”

“嚴重嗎?”

“還行。”

“你來這裏很久了?”

“80年就來了,六年零七個月。”

“沒回去過嗎?”

“兩年一次年休,回去過兩次。每個月可以打一次電話給家裏,再寫一封信。”

“你身上……還有很多傷……”尤拉看著他掀開上衣給自己換藥,背上幾處淺白色傷疤安靜紋在裸麥色的皮膚上,這些陳年的傷口看起來柔和的令人驚奇,它只展現被治愈的那一部分,只有它的主人知道原本可怕猙獰的模樣。

奧列格摸了摸後腰那一道,張嘴就是痞話,“被一個騷貨劃得。浪得很,指甲還特別利。”

他笑得邪惡,尤拉也伸手摸了摸那道細細的疤痕,突然發力狠狠戳在上面。

奧列格怪叫一聲收腰退開,橫眉豎眼,“你他媽幹嘛?”

尤拉冷哼,翻個身不再看他。

奧列格拉上衣服,給他從櫃子裏找了一套換洗用的東西出來,“去洗個澡,晚上你睡這。我去找人給你燒點熱水過來。”

尤拉說,“不用了,冷水也能洗,別麻煩了。”他想了想,“你這兒有電話吧,我打個電話。”

“給誰?”

“主編。我好幾天沒聯系他了,維克多的事情還要跟他說才行。”

奧列格擰眉,“不行。”

“為什麽?”

“你現在誰都不要聯系,去洗澡睡覺。”

尤拉莫名其妙,“為什麽?我總得報個平安吧。”

奧列格直接否決,“平安也不行。你誰都不能聯系。這裏有人問你是誰也不要說。”

“把話說清楚,什麽意思?”

當兵的只知道下命令,從沒有習慣給人解釋原因,“沒什麽意思,照做執行。從現在開始,斷絕一切和外面的聯系,哪裏都不準去,乖乖呆在這裏。”

尤拉生氣了,“你沒權利幹涉我的自由!”

奧列格一回身,怒氣沖沖把他壓在床上,“我沒權利?你要不要試試看我有沒有?”他下流地用胯部狠狠頂在尤拉的屁股上,“聽好了,你除了聽我的沒有別的選擇,要不然你就給我自己從這棟樓上跳下去,摔不死要是死在大街上我也懶得管你!”

尤拉嚇得一動不敢動,瞠目結舌看著他。

他這個樣子奧列格心裏一咯噔,想起來他畢竟不是自己手下的兵,終於按捺下心裏的火氣,“維克多要殺你,外面都已經戒嚴了。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尤拉搖搖頭,他沒見過這樣冷毅兇煞的表情。

“要抓你很容易,他可以說你是叛國賊,是間諜,是叛亂分子,是右傾主義激進派。如果他私下來找你,尚有回旋的餘地,但是我怕的是現在全城戒嚴就是為了抓你,那就意味著你現在不僅僅是和他為敵,是和整個政府軍。”

尤拉聽懂了,奧列格是在說,他現在孤立無援。

“不要螂臂擋車,你如果還要聯系你的主編把事情鬧大,被人反咬一口,到時候,你可能會變成國家的敵人。”奧列格告誡他,“你最好自己想清楚,老子他媽的在阿富汗見到十個記者九個都是被坑來的,你那個破主編你自己掂量掂量是不是值得把性命交給他。”

他說完從床上下來,摔門而去。

一個菜鳥打了熱水剛走到門口見他滿臉怒氣地出來,戰戰兢兢打了個招呼。奧列格懶得理他,點了根煙到樓下去抽。

還沒到宵禁的時間,駐軍基地後面是一個難民安置點。這裏每天都會接收大量湧入喀布爾的各地難民。裏面住宿條件簡單,夥食水平低,衛生環境差,僅僅能提供溫飽。

奧列格敲了敲值班室的門,一個看上去只有十歲左右的小男孩開了門,見到他立刻露出燦爛的笑臉,“葉羅赫維茨先生!”

奧列格笑笑,“喲,薩沙。”

“快進來,怎麽這麽晚到這裏來?今天沒有任務嗎?”

“前兩天受了點傷,暫時休息幾天。”

薩沙是阿富汗人,從巴格蘭來,到喀布爾已經好幾年了,是這個難民營的常駐工作人員。他剛到喀布爾的時候只有七歲,父親死在老家,母親來到難民營後在一次騷亂中死亡。奧列格給了這個小男孩一點吃的,讓他活下來,還教他俄語。這是阿富汗軍營裏很常見的事,老兵殺人殺的多,他們私底下資助一些小孩子吃穿,全當給自己積福還債。

“我看看!傷得嚴重嗎!”男孩拉著他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小心翼翼拂開他的袖子,摸摸他手上的紗布,“疼不疼?要很久才能好嗎?”

奧列格摸摸他的腦袋,單手把他抱起來坐在自己腿上,“沒事,過兩天就好了。”

薩沙笑得甜甜的,坐在他懷裏蹬著腿,“我前兩天想給您送一點點心,一位女士做了點心送給我,可他們說你不在,所以我就一直放著,等您來。”他從抽屜裏取出一個小盒子遞過來,“您帶回去吃吧,希望您喜歡。”

奧列格把盒子打開看了看,“你留著,我不吃這種東西。”他從口袋裏掏出一點零碎的錢塞到男孩的口袋裏,“省著點花,需要的時候就來找我。”

薩沙滿臉通紅推開他的手,“不用了!我現在已經工作了!我自己能賺錢!”

這是謊話。政府每個月會補貼難民營一點錢,但他沒有成年,不能算入正式員工,當然是沒有錢的。奧列格也不揭穿,把他的小手按回去,“我知道,沒事,你拿著。等你成年了我就不給了。”

薩沙掏出那點散錢,摸摸他的手,低聲說,“等我成年了,葉羅赫維茨先生還在這裏嗎?”

奧列格怔忪,接不上話。

“我希望一輩子都能和葉羅赫維茨先生在一起。我每天晚上對著真主祈禱,他能聽見我的願望嗎?”薩沙用澄澈的眼神看著身後的男人。

奧列格笑笑,“當然,你是個好孩子,神會聽到你的願望的。”

外頭傳來一陣哄鬧聲。薩沙伸長了脖子去看,皺起小小的眉頭,“他們又在欺負羅耶。”

“誰?”

“羅耶是新來的。他的腿不太好。”

薩沙推開門去,朝著外頭喊了一聲,“回去睡覺!不然我把舒克小姐叫來!”

外頭的孩子一哄而散。奧列格站在身後看,薩沙回過頭來對他笑笑,“沒事了,如果我看到他們這樣會趕開他們的。”他嘟嘟囔囔地抱怨,“總是和那些夫人們說不要到醫療室裏看望,她們卻不信,這裏的人嫉妒心真的是非常重的。”

奧列格摟著他的肩膀,“你以前也會受過這樣的欺負嗎?”

薩沙搖頭,“沒有。我比他們都大一些,所以他們不敢欺負我。”

蒼莽的夜色只剩下大線條和色塊,奧列格點了一根煙,,薩沙睡在他的腳邊上,像只小狗一樣蜷縮著身體,腦袋墊在他腿上。

奧列格卻一點睡意都沒有,他維持著這個坐姿,直到荒野的邊角卷起一點冷冷的青灰色,慢慢的天際線撕開一道隱約荏弱的白光,他才伸展了一下四肢站起來,將薩沙的小腦袋輕輕移開,從溫暖的值班室裏走出來。

晨風寒峭,他回到辦公室裏換了一套便衣從後門出去。

宵禁剛剛解除,路上已經有勤勞的小販拖著笨重的板車和三輪小車穿過大道往集市上走。奧列格離開了大道,繞道一段城市的邊界地段,從貧民窟狹窄的墻縫間現出一道破舊的木梯,直上二樓再向下進入地下室,來到一個陰森的地窖。

“還沒開始營業哦。”一個笑嘻嘻地年輕人撥了撥鼻梁上的眼鏡,懶洋洋從一張沒有床架的床墊上爬起來,赤著腳褲腿長長耷拉在地上,“當自己家,隨便。”

奧列格拋過去一條煙,“昨晚鬧得很晚?”

年輕人打了個哈欠,摸摸煙塞進被子裏。他又重新爬上床墊,在枕頭邊上拽出一只長耳兔抱嘔,那只兔子很大,幾乎有一個人那麽長,紅色的眼睛,三瓣嘴。年輕人把腦袋磕在兔子頭上,抱怨,“全城戒嚴啊,生意都沒了晚什麽晚。你們又鬧什麽事了?”

“暫時不清楚。”

“那你還有閑心來我這兒?”

奧列格玩味兒地掂量掂量手裏的煙,“你不是沒生意嗎?送上門的生意不做?”

“來我這兒都是晚上的生意。白天來的,”他把眼鏡摘下來哈一口氣擦擦,懶懶地笑,仿佛在閑話家常,“都是要殺人的。”

奧列格沒接話,他從口袋裏撥了一個信封出來,“定金。另一半事後付。”

“嘖嘖,”年輕人撥開信封看了看,“傾家蕩產啊?什麽人這麽大仇?”

“我要一支沒有標號的槍,另外要幾個人。具體安排等會兒跟你商量。”

年輕人睨他一眼,“人可以給,出事了怎麽算?”

“不會把他們拖下水,槍是我自己用,你放心。”

“說清楚,你打算幹嘛?”

奧列格嗤笑,“你不是知道了嘛,殺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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