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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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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前世是否要告訴人,林貞猶豫了一整日。已過去的事,說也沒意思。只是事到臨頭方想起她的方式與此時不同,甚至說是南轅北轍。倒不是說要個解釋,孟豫章還年輕,註定了要外放很多年,婆婆不可能跟著,真跟著他們過活也管不住——林貞在內宅是一家獨大,她沒有解釋的迫切需要。但她也需要支持,太多的事,繞不開孟豫章。問題又繞回來,她怎麽用最小的代價說服動孟豫章?孟豫章再年輕,也是不好糊弄的!至少華夏的醫書裏,真的從不曾記載過有產婦馬上可以洗澡這一條!

思來想去,林貞還是準備以誠相待。

孟豫章乍聽到“前世今生”四個字,還當林貞又看了甚話本子,猶在調笑:“說來聽聽。”

林貞瞧他神色便知他沒當真,苦笑道:“這事兒是真的。”

“呃?”

林貞忽然全身一軟,無力的靠在床頭,一臉懷念:“我的前世,比話本裏的天宮還好。”

孟豫章想了想便問:“公主?”

林貞撲哧一笑:“比公主還強些,也是獨生女兒。那會兒不像現在一樣講究甚傳男不傳女。雖對女子依舊不公,可女子男子皆一樣為官做宰。當時,好幾國的首輔都是女子,我們也有過女子入內閣的。”

孟豫章不由問:“西陲女兒國竟是真的?”

林貞搖頭笑道:“我那會兒,咱華夏還不算最強的,唔,強國之列吧。比咱們繁華的好幾個哩。他們亦是大國,首輔乃民眾選舉而得,好似宗族公推一般。”

林貞且不敢說皇家的事,孟豫章已是呆了!

林貞又道:“不說這個,我想說的是,那會兒產婦很少死。難產了沒事兒,剖開肚子把孩子抱出來,再把肚子縫上,只需一個月就活蹦亂跳了。死在產房裏的產婦……”林貞搖頭,“在我們看來,是事故,是倒黴極了,還是傳說……一般人只在新……呃……邸報宮門抄之類的地方能看到。”

孟豫章淩亂了,但還是抓住重點:“華佗再現?”

“我們管那個叫科技。”林貞眼睛泛酸,“至少我們的國家,已幾乎沒有餓死。只要不懶、不出天災人禍,也沒有凍死的。小孩子夭折,多半是意外。也有生病的,但是少。”林貞用手捂著眼睛,想念的心情幾欲瘋狂。

“還有呢?”

林貞的聲音沙啞:“很多很多,你想不到的。帶孩子的也不同。書本上做月子的樣子,幾乎與現在相反。我以前……嗯……上輩子生過。那會兒生完,我和孩子都很健康。”說著,眼淚已忍不住滑下。父母、丈夫、孩子,不管哪一個,都牽動她的心神。可以自我安慰的說至少彼此還活著。可安慰過後的想念卻非理智可控。

孟豫章伸手擦幹林貞的淚珠:“想孩子了?還有……他?”

林貞沒有說話。

孟豫章笑了笑:“想也尋常。日後有精神了,可與我說說。”

林貞猛的一擡頭看著對方!

“方才你說女子可入內閣,我便一直在這上頭繞。”孟豫章頓了頓,“讀書人沒幾個不知蘇東坡的《江城子》,既然都是人,男人懷念,女人自然也會懷念。”

“不生氣麽?”

“你現在是我的,他生氣才對吧?”孟豫章又說,“怪道總覺得你比我懂許多,分明比我小,卻事事比我強,連師父都說你把我比下去了。如今倒好,我再不用慪自己了!”

林貞一身傷感都叫他弄沒了,哭笑不得的道:“如今要我斷案也是不成的!”

孟豫章心情極好,他往日吧,總覺得林貞冷不丁的像座山,巍然不動的,致使他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壓迫感。甚至有時覺得在妻子面前不似夫主反似孩童。如今這等無力感倒是消了,多活一輩子可不比他強些?比他還不如,真叫年紀活到狗身上了。在見識和夫綱間,孟豫章毫不猶豫的選了見識。孟家被重創,百廢待興,迫切需要的是一個強悍的主母,而非普通女眷。真是天上掉一個餡餅,白砸他手中,如何不樂?心念一轉,又對林貞的前世好奇起來,指著放孩子的“床中床”問:“這個也是那邊兒的?”

氣氛陡然輕松,林貞也笑道:“是,那會兒有個地方叫淘寶,甚都有買。號稱只有你想不到,沒有買不到的。唉,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我還有一事要對你說哩。”

“何事?”

“每日早起和下半晌,你都留一刻鐘與我。”

“嗯?”

“我要給孩子按摩,你在一旁奏樂。或是我彈你來弄孩子。”

孟豫章點頭:“此乃小事,但有何益?”

“忘了。大致是讓孩子安穩點兒的意思。許多孩兒哭,都是不安上頭來的。”哦,對!還有缺鈣!林貞憂郁了,她上哪去弄魚肝油!少不得略曬曬了!

孟豫章還記得方才林貞說的話,心裏認定若照搬那邊的法子便能保住孩子不夭折,那還有甚猶豫?忙點頭道:“好,好,明日我回來,你把那些竅門都說說,你說我寫。日後好傳下去哩!平日裏婦道人家說話,你也同她們說道說道,真是行善積德的事。”

“你還真隨時不忘利國利民!”

孟豫章靦腆一笑:“我做縣令這麽久,也不曾做過好事,心裏不安。”

林貞道:“有一樁好事讓你做哩。”

“嗯?”

“你知道水車麽?”

“知道。”

林貞道:“如今的水車都是人力踩的,你想過風力沒有?”

“風力?”孟豫章兩眼放光,“快說說!”

“我就知道弄個大風車,用手段和水車連起來,便不用人力踩水車了。再細可得你自己去琢磨,或是請幕僚或是問匠人。”

孟豫章一臉失望,不過有個想法,倒是可以去試試。又問林貞:“還有沒有別的好法子?”

林貞想了想,搖頭道:“我知道許多,只眼下都實現不得。譬如水利,我倒是略知一二,可如今沒有修渠溝的家夥。我前世有千裏眼順風耳,人可以上天下海,無所不至。可這是無數先賢用血汗之軀換來的。為此,甚至無數國家都卷入戰爭,死人無數。我這一世投生在此處,就好比你回到先秦。與我而言,你們都是古人。”

“啊?”

“故,便是有好的,也未必實現。就好比你拿程朱理學去西漢景帝年間,誰搭理你?那會子還黃老當道呢。”

孟豫章想了想便明白了,笑道:“真想去瞧瞧。”

林貞也笑道:“你是看熱鬧,我才是想瘋了。”

“我知道,你那個比喻好。要是到先秦,能穿綢子的人更少,我們只好穿麻布了。那會兒的畝產也更低,更多人挨餓。也沒有番薯玉米,更沒有後來種種菜蔬。最可恨是沒有科舉,那多可怕啊!若生來不是貴族,這輩子豈不是甚念想都沒了?”

林貞撫掌大笑:“爾深得三味精髓矣!”

孟豫章推了林貞一把:“你又促狹!我說你今早生的孩子,不累麽?”

“中午歇了好久哩。”

孟豫章點頭:“身子骨好是好事,但天晚了,咱們先歇了吧。”

林貞長嘆:“也是,半夜一個時辰就要醒一回,估摸著姐兒就快到點兒了,我餵了奶就先湊活著睡會。”

“辛苦了。”

林貞一笑:“話休說太早,你也一樣得醒!”不打算請乳母的目的,這也是一條。孩子成長的過程固然父母都不可缺失,最緊要的卻是另一條兒——父母和睦。直到二十一世紀,都有女人腦子裏裝的全是水,自己累了,不叫丈夫知道,更有與自家丈夫吃醋,只攏著孩子的。父親沒有那樣辛勞的帶過,他對孩子的感情就不深,更不會對當母親的感同身受。夫妻共同做一件事何其重要?為什麽說貧賤之妻不下堂?又為什麽說患難之交?帶孩子的艱辛常人不可想象,這等“患難”的過程,你把丈夫推出去了,回頭又抱怨丈夫不體貼,不是自虐麽?

從來對一個人好,不是你覺得你對他好了,而是要明白他要什麽。做人亦然,並非多極致,而是有多合適。合適都是磨出來的!合適、契合、磨合,老祖宗造字兒,有亂造的麽?不了悟這個,在男尊女卑的時代,挺找死的。如今孟豫章才是個縣令,事並不多,且不到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份上,人還年輕,沒理由熬不起!夫妻父子關系,從來就是這麽熬成如膠似漆的!

半夜餵奶,母乳比牛奶還是方便點兒,林貞奶水充足,雖然一個時辰被打斷一次睡眠,因白日裏有人幫帶,倒也不難熬。雙福四喜挺能幹的,孟豫章的後院兒就她一個老婆,沒有宅鬥耗心耗力,十分簡單。每日林貞叫人給孩子洗澡兩次,而後夫妻兩個,一人奏琴一人撫觸。每日裏陽光不強時,蓋住孩子的眼睛,抱出去略曬曬。林貞也不浪費大好時光,架上屏風,享受一下日光。科學育兒與坐月子,孩子長勢喜人,林貞也恢覆的極好。

滿月宴請,請的是屬官之妻和本地望族。算來林貞最大,也無人敢給眼色。至於比林貞還大的,她們也請不動。故不敷多述。

坐完月子,林貞拍了張減肥計劃表在墻上,每日不斷的練習。到百日宴時,幾乎已是往日模樣。婦人們聚在一起,紛紛打探林貞的保養之法。林貞記著孟豫章的吩咐,把科學的育兒生產等方式做了本假古籍,破破爛爛的,又拿自己做例子,說的諸人將信將疑。林貞也不著急,便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也要時間不是?她理解孟豫章的心,有節操的讀書人,誰不想替天下牟利呢?何況如果十年如一日的堅持,潤物細無聲的推廣,以後收益的還是她的子孫——兒媳可以由自己管控,女兒卻不能。不若扭成風俗替代如今不好的方式,才是對女兒孫女的保障。

林貞看著搖籃裏的女兒,輕聲道:“我的姐兒,媽媽定會竭盡所能改善你的生存環境,哪怕一點點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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