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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師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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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耀輝內心憐惜外孫不得個好父親,前途渺茫。不想竟入了魏文明的眼!喜不自勝,如何舍得拒絕?魏文明年少有為,乃與他同科做的探花。當年打馬游街,說不盡的清俊風雅、風流不羈,哪個不讚個好字?平日裏想交且不能哩!孔耀輝巴不得,若不是讀書人的矜持,怕要喊出“阿彌陀佛”之語。孟豫章便叫魏文明硬生生的拖出了外祖家,尋得一個清靜的茶肆坐下。

年初二,女婿拜見老丈人的日子。若不是十分混賬,便是夫妻不甚和睦,還有個家教管著哩,總不好叫人說家風不好。是以茶肆冷冷清清無人來往,難為掌櫃竟開了門。正因如此,孟豫章也暗自稱奇,莫非禦史便不用擺岳父不成?

魏文明見孟豫章冷著張臉,笑道:“小娃娃還生氣了!”

孟豫章實對這位毫無好感,看春|宮、不去拜見老人,斷定他乃無禮之人,一甩袖子道:“狂生!”

“嘖嘖!小小年紀,做老氣橫秋樣。豈不知畫虎不成反類犬?邯鄲學步,徒增笑耳!”

孟豫章冷笑:“你放心,我不是那等犯口舌之人。那日的事若與他人說一個字,管叫天打雷劈!”

魏文明聽他誓言,倒是一楞,隨即笑道:“無事,便是說了,誰肯信來?我若說你誹謗,倒是十個有九個要信!”

孟豫章叫他一噎,卻不願服輸,又道:“年初二的滿街閑逛,不是規矩人家的行事吧?”

魏文明扶桌大笑:“小郎啊小郎,你好不好,怎底尋禦史吵架來?你家裏沒教你避著我們一些麽?我敢在街上走,必定敢被人問。我岳父母都在老家,如何拜來?”

“……”

魏文明用手指無序的敲著桌子道:“尊夫人真個會騎射?”

孟豫章低頭不語,哪個願意自家女眷叫旁的那人說來念去?

不想魏文明素來豪放,絲毫不覺失禮,繼續問道:“你怎地與小姐兒一樣害羞哩?”

“聖賢書竟教你閑話旁人女眷?”

“聖賢書還誇嫘祖哩!”魏文明道,“做得好還不讓人誇?不然朝廷修那牌坊作甚?”

孟豫章又叫堵住,果真不能同禦史鬥嘴。便單刀直入的道:“那你尋我有何事?”

魏文明一挑眉道:“也是有教養家的哥兒,對前輩就這等模樣?我是你外祖的同科,叫你一聲孫兒且不算占便宜哩!”

“……”

孟豫章只覺得魏文明無賴,誰知他是無聊!固然岳父母都不在京城,無須探望,然而同僚同科人人要走親戚,他便落了單。偏又福薄,親長早早去了,膝下也空虛寂寥。萬家團聚的新年,只好跟妻子兩兩相望,才被妻子怒罵出來,還不只能四處閑逛?此時料的家中母大蟲還未消氣,回去是作死。還不如拖著個小娃娃逗上一逗解悶。

因孟豫章不似腐儒,一言片語中竟有對女子騎射的推崇,實在難得,更不舍得放走了。且知他有點小正經,與老友竇揚波竟有三分相似之處。遂先唱悲情,道:“哥兒莫怪,我膝下荒涼,見到整齊的哥兒就想說說話。方才與你玩笑哩!”

果然孟豫章面帶同情,這把年紀,還未有子女,怪道脾氣不同常人。

魏文明見小家夥還挺心軟的,便不忍再捉弄,正經問道:“你讀甚書?”

“胡亂讀些,也有《論語》《孟子》,也有《老子》《莊子》。”說起讀書的話題,孟豫章略帶苦笑的道,“學藝不精,見笑了。”

“有心便是好事。”說著魏文明又問,“你家是勳貴?”

孟豫章點頭:“承平公家,小生喚作孟豫章。”

魏文明聽他報了家門,心底倒也有三分欽佩!那樣的人家,竟養出如此彬彬有禮的性子,雖不知學問如何,也有心好學。難得!太難得了!又問:“平日作何消遣?”

“不過寫字、作畫、彈琴。”

魏文明一挑眉:“你會畫畫兒?我瞧瞧。”

“不曾帶著。”

魏文明實在閑的發慌,竟拉著孟豫章道:“走走,去我家畫兩筆!”

孟豫章被拉到魏家,才來得及與魏娘子打聲招呼,便被摁在書房作畫。若說作畫,孟豫章著實有些天資。從未有先生正經教過,憑著臨著些好畫,竟也悟出點門道。又因近來常與林貞通信,時常附些畫作,二人也常討論,一副梅花寫意居然有些意思。

魏文明點頭笑道:“有些靈氣!”

孟豫章內心歡喜,只不好表現出來,倒羞的紅了臉兒。

正說著,魏娘子端著糕點走進來,看到粉雕玉琢的孟豫章,喜的滿面堆笑,一疊聲問:“哥兒誰家的?哥兒多大了?哥兒可愛吃玫瑰餅兒?到我們家別客氣,只管吃了晚飯再走。天黑了叫他送你回去便是!”

孟豫章笑著一一答了。原本文官與勳貴有些不對付,魏娘子卻叫子嗣愁的白頭,見到一個白凈的哥兒,哪管他是誰家的?只管從丈夫手裏搶來便是!

孟豫章見魏娘子圓圓的臉蛋兒,眼睛不大卻很有精神,看起來十分慈眉善目。關懷之語不絕於耳,恍惚間猶如見到亡母,霎時呆楞起來。

魏娘子問道:“哥兒可是嫌我煩了?”

孟豫章扯了扯嘴角道:“謝夫人垂愛,是小生的不是,還請夫人莫怪。”

魏娘子微笑道:“無須客套,我們婦道人家說話盡是些邊角瑣碎,難為你聽我嘮叨這麽許久。你們也倆聊著,我去廚下看看晚飯。”說著便走了。

魏文明頭痛的道:“她想兒子想瘋了,你休搭理她。”

孟豫章不好答言,只做不懂。

魏文明嘆道:“小哥兒,你說納妾好不好?”

孟豫章搖頭:“不好,後宅太亂。齊家,方能治國平天下。”

“然也!”魏文明道:“果然婦人頭發長見識短!”

“呃?”孟豫章十分驚訝,莫不是狂生不願納妾,他夫人竟肯納妾不成?

魏文明拿著本書敲了下孟豫章道:“呆楞楞的作甚?今日謝你替我擋過一劫,不然那母大蟲不定怎底鬧哩!”

“鬧甚?”孟豫章忍不住道,“莫不是叫你納妾吧?”

魏文明痛苦的道:“就是!”

“紅袖添香,風流倜儻,不好麽?”

“家裏有個女人就鬧翻天,還叫弄一個來,我日子還要過不要過?”魏文明說起這個話題便有些暴躁,揮手道,“不說了,你也不懂!女人就是麻煩!”孩子麽,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為何不在族裏抱一個來?”

“你倒說的輕巧,誰家剛好有個父母皆亡的?”魏文明道,“若父母健在,豈不令骨肉分離?我做不來此事。”

孟豫章一聽此言,霎時刮目相看!此人雖不正經,卻對妻忠貞不二,又一副慈悲心腸,比那滿嘴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的人強多了。不由安慰道:“過幾年些許便有了。我岳父也是老大才……”忽想起小舅子早夭,說出來忒不吉利,忙閉嘴不言。

魏文明道:“說話別說半截兒呀!”

孟豫章尷尬的笑笑:“無甚,我記差了。”

“嗯?”

“內子乃獨生女兒。”

魏文明一臉同情:“那糊塗人還不定怎生相欺哩。”

“她未曾說過。”

“你們還常見面來?”

“通通信件兒,她在廣寧。”

“廣寧衛?她爹是誰?”

“岳父名諱林俊,廣寧衛副千戶是也。”

魏文明一聽此名,好懸沒叫口水嗆著!林俊?那廣寧出了名的流氓兒,買了個官做,叫人參了無數本與民爭利逼死人命還兼逼良為娼的林官人!偏是宣寧侯的錢袋子,當年與女真人打仗還叫他支援了邊疆,竟是於國有功!若不是怕宣寧侯罵他白眼狼兒,早叫他參的流放三千裏了!魏文明哀嘆一聲,近來閑的,好容易找個好玩的娃娃,自家是勳貴便罷了,還有個那樣的岳父!虧得他白日裏誇的那樣大聲,羞煞人也!

“你認識?”

“何止認識?”魏文明可惜的道,“你怎底說了他家?”

不想孟豫章霎時滿面飛紅,又低了頭。

“方才還一口一個岳父,此時倒害羞了。”

孟豫章勉強道:“我母親看林小姐溫柔嫻靜,與我定下的。”

魏文明嗤笑:“溫柔嫻靜會騎射?下回騙人前後得搭上,不然叫人說破了可丟臉。”

孟豫章臉更紅了。

恰魏娘子進來,看看丈夫,又瞧瞧孟豫章,撲哧一笑:“你又說甚?欺負得人家孩子臉都紅了。”又拉著孟豫章的手道,“他是個癲子,你休搭理他。”

孟豫章想起方才魏文明背地裏說娘子的話,兩廂對比,不由莞爾:“聽夫人的。”

“嗳,你真害羞,叫甚夫人?你既是他徒弟,叫我師母便得,何苦那等生疏?”

“呃?”魏文明道,“我何時收了弟子我竟不知?”

魏娘子冷笑:“不拐了他做弟子,你帶他來家作甚?在外頭哄別個還罷了,竟在家裏哄我?越來越癲狂,你且收著點吧,要做老頑童,還須得幾十年!”

轉過頭來對孟豫章說話,又是另一幅模樣,竟溫言細語的道:“好孩子,只同他學個詩書,萬別學他的癲樣。改日我與你引見竇祭酒家的娘子,好好學學竇家家風,日後才好哩!”

孟豫章先前還想解釋,待聽到竇祭酒,心肝都是一顫,顧不得其他,只管問:“可是國子監祭酒竇先生?”

“是哩!最是方正平和的一個人,雖然當年是二甲傳臚,不如那個老殺才名次高。品格卻好上幾十倍。好孩子學他便對了!”

孟豫章喜從天降,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甜甜一笑,對著魏娘子便一揖到底:“謝師母!”

孟豫章原就生的好,一楊笑臉把魏娘子心都看化了,只管乖孩子叫個不住。魏文明在一旁目瞪口呆,這兩人就把師徒名分給定了!餵!你們兩個不過問我一聲真的可以麽?可以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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