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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6章 擲地有聲(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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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喆有處理兆豐紡織廠的例子在前,因此閉上眼都知道周向陽在武化這幾年都撈了多少好處以及怎麽去撈好處,手段無非大同小異而已。

周向陽不想將武化交給別人,他就是想將武陵最大的企業據為己有,否則他就不會半夜裏去找自己說那一番話了。

陳為滿力主大刀闊斧的將武化體改,其實還是甩包袱。那既然郭中州這個阻力已經不在了,一切應該迎刃而解,他為什麽忽然將武化的問題交給自己?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馮喆讓人將周向陽之前武化的總經理楊志峰請了來。

楊志峰顫顫巍巍的,腿腳有些不連貫,拄著拐杖,滿頭白發,到了馮喆辦公室就開始牢騷,然後就是一肚子苦水一肚子委屈,說當年自己幹的好好的,忽然的就被市裏毫無理由的撤了職。

“馮副書記,這個產權改革我當時就提出過。比如實行股份制,動員全體幹部職工參股,可是職工手裏沒錢,拿不出股本,股份制就沒搞成。接著我還想過將農村聯產承包責任制的模式搬進集團,分廠包幹,自負盈虧。但咱們武陵就是這麽怪,包盈不包虧,賺了是承包人的,拿著錢不當錢的花,虧了就是國家的,那些承包人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造成了廟窮和尚富的局面改革就沒法繼續。”

“但畢竟我那都是在良性循環,我當時離開留給周向陽的武化是將近兩個億的固定資產,兩千多萬的流動資金,銀行裏沒有一分錢的貸款!雖說受大環境的影響行業全面滑坡,國內市場疲軟,資金回籠困難,三角債增多,但是怎麽會到了後來一天不如一天的地步?”

“馮副書記,周向陽他就是一個腐敗分子。自從他上任之後,將武化變的比私營企業還要私營,造成了國有資產大量流失。從我離開的第一年起,武化就從銀行裏開始貸款兩千三百萬,結果當年虧損七百萬,第二年銀行貸款一千五百萬,咱們市財政為了扶植武化也拿出無息貸款五百萬,結果當年又虧損九百萬。”

“在我離職的第三年,武化臨近倒閉,市裏花錢買穩定,協調各家銀行又貸了七百萬,結果當年再次虧八百萬!好嘛,第四年武化基本就全面停產了,每個職工發一點生活費,離退休幹部職工工資每月按半個月標準發放,銀行停止貸款。這時候徹底亂了,職工們都窮瘋了,眼裏能見到的凡是能賣的設備包括廢銅爛鐵夾帶出去賣了廢品,人人都成了賊都成了小偷!電費交不上被供電公司停了電,水費交不上被水廠停了水,這樣的企業還叫企業?可是周向陽兜裏的錢少了嗎?他屁股下那輛奔馳值多少錢?這種人是為企業著想的領導幹部?”

“說完了公事,我再說私事,我那會被市裏撤了,心裏真是想不通,得了病,周向陽倒好,那會剛上去還要收買人心,敲鑼打鼓的到醫院給我送了兩萬塊錢的醫藥費,滿嘴的說怎麽感謝我對武化曾經做出的貢獻,口吐蓮花眼含熱淚啊,真是死人都能給說成活的,結果就那一出,之後他再也沒露過面。我接下來要廠裏給我報醫藥費,周向陽吩咐一分都不管了。這種兩面三刀的小人,怎麽就到了這個位置上將武化帶進了溝裏!”

馮喆耐心的聽楊志峰將牢騷發完,問:“現在市裏要將武化公開競拍,你有什麽建議嗎?”

“不管怎麽搞,反正不能將武化賣給周向陽!他就是個人渣。以前,陳市長曾經聯系過省裏一家企業,他們想收購武化,後來沒談成,我覺得,咱們還可以再去聯系一下。”

“哦,當時和那家企業談的時候,他們的出資方式是什麽,是一次性拿出資金,還是分批次的?”

“分批,一次性,困難太大。”

馮喆點點頭,要是分批註入資金,是不能一次性的解決問題的,這樣就會產生變故。想想,他又問了一個問題:“我到武陵時間不長,你說以前市裏有將武化產權改革的意思?”

楊志峰嘆了口氣:“反反覆覆啊。把人的脾氣都給磨掉了,就像看到了希望又失望,再次被勾起了希望,再次的夢想被摔碎。先是郭書記要體改,結果陳市長反對,後來陳市長要求改制,郭書記又反對,後來郭書記又要將武化給賣了,這個日盛你也知道了,怎麽就談了半截又沒有消息了?工人們都等著能生產發工資啊,這下又是陳市長要競拍。唉……”

好言好語的將楊志峰給送走了,馮喆陷入了沈思。郭中州第一次要將武化產權改革,應該是周向陽剛剛頂了楊志峰的時候,那樣做就會將武化全部納入周向陽的私人名下,可想而知郭中州會從中得到什麽,因此陳為滿也就第一次提出了反對。

接下來,陳為滿見武化真的是尾大不掉,想解決問題,就找了省裏的一家企業,結果郭中州就一報還一報的從中阻撓了。這是第二次。

這一次,郭中州又找來了日盛不知道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誰知道日盛心懷鬼胎被自己識破了,其實正好就給了陳為滿一個反對郭中州的口舌。

現在想周向陽這個人,他真的是想要武化的,只是因為有日盛在前,陳為滿忽然提出來要他參加競拍,周向陽只是沒有準備好罷了,其實是正中周向陽的下懷。

楊志峰剛才說的再找一家企業接收武化,自己也給陳為滿提過,也不是不行,但誰會一下子拿出那麽多錢將武化一次性的買斷呢?日盛那樣的居心叵測都沒有答應說一下就將錢全部給武陵。

遲則生變。變則無法控制。武化的問題不是去超市買菜那麽簡單,不是給了錢拿了菜就可以走人了,裏面的不確定性因素太多了。

陳為滿將問題丟給了自己,那麽不考慮其他的,就兩個方面,一個是楊志峰所說的職工問題,武化集團的工人都等著開工上班掙錢,他們不會管企業到底歸屬與誰,而周向陽要是將武化拿下他不立即生產賺錢那說不過去,他總不會守著懨懨待斃的武化看著企業裏到處生滿了荒草,這樣職工的問題就會被解決;第二,陳為滿就是想盡快的將武化這個麻煩解決掉,盡快的給武陵財政充盈資金還不想有什麽亂子。

只要滿足這兩點,自己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陳為滿就無話可說,起碼對自己是滿意的,對武化的職工也有了交待。

而且,周向陽總是和郭中州有藕斷絲連不為人所知的關系。讓周向陽將武化買斷,其實也就是順了郭中州的心意。

由此種種,那麽歸根到底就是一點:賣掉武化,要錢!還要快!

只要錢到手,價格賣的合理,所有人都皆大歡喜。

這天晚上,馮喆和黃永發喝酒,回到住處大約是十一點,進門之後就接了亓思齊的電話。

亓思齊沒什麽事,就是閑聊,而後拐彎抹角的說武陵團委有兩個人的位置要挪動一下,問馮喆她到武陵好不好?

亓思齊現在是正處級,馮喆當下就有些緊張,明白了她從過年到現在忽然溫柔起來的原因,心說姑奶奶你可千萬別來,你來了我可怎麽活?嘴上說思齊同志你有點小小的壞有點不太淑女。

馮喆故意將話音拉的很長,讓亓思齊以為自己喝多了,亓思齊一聽納悶果然問我怎麽小小的壞,我本來就不是淑女,淑女裝模作樣的很好玩?馮喆回答我就不說,我剛剛詞不達意說錯了好不好。亓思齊一再的追問,馮喆說我睡覺了,我喝多了。亓思齊說你敢不理我我連夜開車去武陵砸你的門。

馮喆只有含糊不清打著酒嗝的說,過年我送你一個泰迪熊,你說什麽來著,五大三粗,我今晚聽人家說了一個故事,我才知道你嘿嘿嘿嘿哈哈哈哈……

亓思齊問什麽嘿嘿嘿嘿哈哈哈哈,五大三粗怎麽了?馮喆說,我說了你不準惱我,有個姑娘將自己的網名叫五大三粗,有人問這不符合你嬌小玲瓏的形象啊,那個女的解釋了,我是為了紀念我交往過的八個男朋友。

亓思齊剛開始沒聽懂,馮喆再次趕緊說我頭暈我睡了掛了電話。一會亓思齊一個接一個的電話打過來,馮喆就是不接。在洗手間洗著心說今晚自己是不是玩的有些大,別玩砸了,真刺激了這母老虎她什麽都做得出。不過明天她要是問自己自己就說喝多了什麽都不記得了,否則她要真的來武陵工作自己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手機一直在震動,馮喆一直沒管,後來躺床上一看,這個正打過來的電話竟然是馬隆骉。

馬隆骉這麽晚給自己打電話,要說什麽?

……

和周向陽的接觸註定了就是一場艱難的過程。

在市委會議室裏周向陽顯得淡漠而穩健,很有儒雅的風範,而馮喆則顯得睿智而英武。只是周向陽的內心很有底氣,他覺得馮副書記也許就是某個大佬的二代,畢竟年紀在那裏放著,英武對女性有殺傷力,對自己不會起作用。而且,昨晚馬隆骉給馮喆打了電話,作為體制內的一員,馮喆不會不將馬隆骉的話不當回事。

馮喆的確有壓力。昨晚馬隆骉以很和藹的上級領導兼長著的口氣開門見山的說要馮喆在對待武陵化工的產權改制中應該按實際情況辦事,要實事求是。

馬隆骉說,武陵市化工集團是武陵歷屆市委、市政府在工業戰線上樹的一面紅旗,也是全省工業系統先進單位,如今要改制,則要將這面紅旗在私有化過程中繼續的打好,撐穩,不能倒下去,更不能出差錯。

馬隆骉說著,馮喆嗯嗯的答應著,而後問馬部長還有什麽指示,馬隆骉說既然改制,那就要按規程辦理,按照資產評估的結果去辦。

馬隆骉說完就掛了電話。馮喆當時盯著電話忽然的遏制不在的笑了起來——馬隆骉,你是個什麽玩意!

多少年了?自己曾經無數次祈盼過馬隆骉能成為自己前進道路上的一個領路人,可是這個馬隆骉從來不給自己機會,即便是他妹妹王趁鈴去央求他也不行。

李德雙能給馬隆骉金錢和好處,但是馬隆骉從李德雙那裏所接收到的金錢和物質的價值竟然超過了自己親妹妹的軟語相求?

好吧,即便自己想通過王趁鈴讓馬隆骉給予自己關照而馬隆骉不予理睬也是無可厚非的,自己算是不情之請,是自己想得多了,可此時,在這個寂靜的夜裏,你馬隆骉忽如其來的就給了我這麽一個電話,我就要聽你的?

——我和你有任何的私人來往嗎?你以為你是誰?我從前沒獲得過你的幫助今後更是不需要你的幫助。

什麽要實事求是,什麽叫按資產評估的結果去辦?武化評估出來的數字是負數,那就是說產權制度的改革不過就是一個形式,只要能平穩過渡就行了,白送?

周向陽不想掏一分錢就想將武化放進自己的口袋。

馬隆骉究竟得了周向陽多少好處?他今晚的話如果讓王趁鈴來講,馮喆倒是真的可能會考慮一下。

因此馮喆的壓力就是:這次要不讓周向陽多出點錢,有點對不起馬領導三更半夜的這一番語重心長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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