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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1章 生活不相信眼淚(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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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野鳥橫飛。

看了一會月亮,說了一會話,甄妮和柴可靜帶著孩子回房間了,馮喆和趙文坐在涼亭裏,山巒上空的月亮分外的圓,格外的亮。

這會沒有一絲風,但涼爽宜人,遠處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傳來了鼓瑟聲,馮喆聆聽了一下,趙文開口說:“十面埋伏。”

再聽分辨,果然是十面埋伏。

誰三更半夜放這個曲子?

此情此景,馮喆宛然長嘆一聲,趙文側目看著他,馮喆問:“趙哥,你知道朱買臣的故事吧?”

“西漢的朱買臣?”

“嗯,是他。”

“哦,正史不說,關於他,有幾個詞,像‘馬前潑水’、‘覆水難收’、‘衣錦還鄉’、‘富耀前妻’,有個戲劇是《朱買臣休妻》,我看過。”

馮喆點頭:“朱買臣四十歲了還沒富貴,和妻子打柴為生,時常擔著一擔柴到街市上賣,同時手持書卷放聲誦讀,導致眾人圍觀。妻子和他不合,要求離婚,後來朱買臣受到武帝劉徹的賞識當了官,衣錦還鄉,他妻子最後自殺身亡。我想請教一下趙哥,如果將人物換置一下,將朱買臣的妻子替換成父母兄弟,之前他的家人都對不起他,如今他當了官,應該怎麽對待家人呢?”

趙文一聽,站了起來,往涼亭邊上走了幾步,看著月亮說:“有時候我看著月亮,會莫名其妙的聯想到某一個人,這個人是不特定的,可能很熟悉,也可能是只有一面之緣,也許是憑空想象到的,我會想,我這會看著月亮想他(她),他(她)會不會也對著月亮想我呢?”

趙文說著沈默了一下:“首先這個故事經不起推敲,朱買臣四十歲了,他的妻子嫌棄他的原因並不是因為貧窮,而是朱買臣做事怪誕,他在集市上一邊賣柴一邊大聲的讀書,招來了許多人的非議,妻子覺得難堪,幾次勸告朱買臣置之不理,他妻子才和他產生了齷齪要求朱買臣將自己休了。”

“因此,朱買臣和妻子是感情不合,不是妻子對不起他嫌棄他沒錢沒地位才要離開他的,他們畢竟已經生活了很久,這一點不能被抹殺。”

“其次,戲劇裏將朱買臣的妻子說成了一個貪圖享受的無良之人,認為她自殺是活該,其實是自欺欺人,實際上朱買臣的妻子離開了他之後並沒有嫁到哪個有錢人家裏,還是嫁給了一個窮人,在朱買臣窮途潦倒的時候,這女人還和後來的丈夫接濟過朱買臣,可見這女的並不是嫌貧愛富的。”

“後來,朱買臣當了官,野史說前妻去攔馬想和朱買臣破鏡重圓,不然,實際上是朱買臣衣錦還鄉在半路上看到前妻和她現在的丈夫在修路,主動的將他們接到了府上供養,結果一個月後,他前妻才自殺了,所以,覆水難收馬前潑水並不可信。”

“朱買臣有了錢,當了官,完全可以給前妻一些錢讓他們過的好一些,但是他沒有,卻將前妻兩口接到自己的府衙裏,這看似高尚,其實做的不高尚,和故意羞辱人沒有區別。”

“所以,你用這個朱買臣和前妻的故事來比喻家人對不起他,不是太合適,不過,我明白你的意思。”

趙文說著轉回了頭:“‘家’是個很覆雜又很簡單的概念,一家人不知一家人難,很多家長裏短的事情有時候單純的用‘對’或者‘錯’來評判,是判斷不出來的。”

“比如有的人覺得父母寵溺孩子好,有人不覺得,有人認為棍棒下面出孝子,也有人覺得那樣只會讓孩子內心產生仇恨。當然,我並不是否認有些人思想意識裏就沒有舔犢之情。”

“前不久,封平發生了一件事,有個當父親的將自己兩歲的孩子當詐騙錢財的道具,他蹲在公路邊,將孩子往過往的車輛上扔,以達到訛詐錢財的目的……”

馮喆一聽,身體裏泛出一股寒意。

趙文說著又坐了回來:“說了這麽多,其實我對你的問題還是沒有回答,我覺得我回答不了。”

“有些事的解決,還是要靠自己,別人的提議建議只能起到讓你堅定自己意志的作用。在這個社會,真正驕傲的不是在你輝煌的時候,認識了多少人,而是你落難的時候,有多少人還認識你,可是連家人都不能被依靠的時候,我們就只能依靠自己了。”

趙文說到這裏,看著馮喆:“還是多問問自己的內心吧,誰也替代不了你自己去做決定。你不要恐懼於孤獨,知音難覓是正常的,就像剛剛那個十面埋伏,曲高和寡很正常,不被人理解我們也沒有必要像寵物一樣遍地打滾,也沒有必有像鬛狗一樣結群吠叫。人有時候應該是飛翔於高空的鷹,也應該是在深海裏孤獨地遨游著的鯨魚,要和成群結隊的物種保持著必要的距離,這不是為了彰顯自己的孤傲,而是不能為了迎合這個煽情的時代而犧牲自己應有的尊嚴。”

馮喆靜靜的聽著,趙文說完了輕輕一笑:“你看,我倒是開始說教了,輕松一點,其實人要是做到三點,就能過的很好。”

“沒有,趙哥說的很對,是我請教在先。哪三點?”

“不著急,不害怕,不要臉。”

趙文說完,馮喆和他一起笑了起來。

……

馮喆回到兆豐,蔣道游沒有耽擱,主持召開了常委會,馮喆將爭取縣公路項目的基本情況向常委作了匯報,希望縣裏盡快的成立公路建設指揮部,並確定工程承包人。

關於成立公路建設指揮部,蔣道游沒什麽異議,會議決定讓蔣道游任兆豐建設指揮部總指揮長,馮喆任指揮長,謝鐵剛任常務副指揮長,由計劃、交通、公路、建設等各部門負責人組成工作班子。

關於工程的承包,馮喆建議還是搞公開分路段招標為好,誰技術力量雄厚,施工方案合理,就由誰來承包。

馮喆的分路段招標其實就是將路段劃分成為若幹的個區域,就像縣裏分批次競標土地開發項目一樣,這和李蓉當初的建議一樣,與會人員都覺這樣的話機會很多,自己應該能在裏面分得一杯羹,全都表示讚同。

蔣道游也表示支持:“建設工程承包招標是上面明文規定必須履行的程序,這個程序是必不可少的,任何時候缺少必要的監督,就容易出豆腐渣工程,有個說法,豎起一棟樓,倒下一批官,甚至一些工程還沒了結,一批幹部和當事人就被約談了。我們要吸取這樣的教訓。”

這一事項決議完了,接下來是開展民主生活會。

民主生活會主要指黨員在支部、黨小組以交流思想,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為主要形式的組織活動制度,蔣道游事先和袁裳群一些人已經商議過,在會上要將近期涉及到縣裏的一些事情擺上來說清楚,主要是穩定局面,目的是將班子的工作重心轉移到修路和抓機遇搶發展上面,意圖是避開市、省紀委工作中對涉及兆豐一些問題的調查,實際上就是委婉的給馮喆和稀泥,讓眾人說服馮喆,要縣政府和縣委保持步調一致。

但是蔣道游有些始料未及,會議一開始金圖康就開始放炮,對蔣道游在涉及市紀委調查楊躍民問題上的表現提出了批評。

金圖康認為,蔣道游作為縣委書記,作為兆豐班子的班長,將黨性置諸腦後,將兆豐長期存在的一些問題捂著蓋著,對先前的柳述俊一些人過於放縱,甚至是視之不理,這樣是導致柳述俊一些人為非作歹的直接原因,從而讓國家財產遭受重大損失,而楊躍民腐化墮落,身上的問題至今也交待不清,作為一直支持楊躍民工作的班長,蔣道游是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的。

謝鐵剛接著金圖康的話也開始了發言,他認為縣裏對於土地開發項目上存在著一些不合理的作風,百能公司公開的收買參與競標的地產商,甚至驅使社會閑散人員對外地客商進行人身攻擊,這嚴重的違背了市場經濟的自由原則,致使兆豐形象受損,李建設在接受相關部門調查時非常不配合,一些部門出面為李建設說情,經調查,都與蔣道游有關。

蔣道游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場面,兆豐真是一夜間全都失控了,但是一霎間的失控往往都是長期矛盾積攢的結果。

作為會議的主持人,蔣道游與袁裳群、岑恒基、張寒進一起為自己辯解,但金圖康和謝鐵剛咄咄逼人,還有人持觀望態度,會議最後不歡而散。

……

蔣道游回到辦公室讓蔡志陽將剛剛縣常委會會議的紀要拿了過來,仔仔細細的將諸多的常委們在會議上的發言看了一遍,他發現金圖康和謝鐵剛的話都不是無的放矢,而袁裳群和岑恒基幾個給予自己的辯解有些蒼白無力。

再看馮喆,他幾乎沒有說什麽,不過這更讓蔣道游覺得馮喆的陰狠:這就是一個極度具有野心的小人!偽君子!

蔣道游將會議記錄扔在了桌上,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石修遠太綏靖了!太過於註重安定團結的局面,他是不會也不能給予自己過多的支持了!

石修遠會舍棄了自己轉而扶植馮喆?

蔣道游覺得有這個可能,只要有人能將兆豐的經濟搞好,石修遠他依舊是當他的市委書記!而且還幹的更舒坦!因此石修遠哪會過多的管自己的死活?

沒想到這時石修遠的電話打了過來,蔣道游急忙接了,問了一聲石書記有什麽指示,石修遠問,民主生活會開了沒有,蔣道游說開了,但是效果不是太好,馮喆同志看來不太願意顧全大局。

石修遠說:“我剛剛和馮喆談了,道游,我讓他配合你的工作,還是那句話,你是班長,市委是相信你的。”

我是班長?這不知道是石修遠第幾次重覆這句話了,蔣道游恍然的似乎明白了石修遠言辭的含義,看來自己想多了,石修遠還是支持自己的……

……

金圖康和謝鐵剛對於蔣道游的忽然發難也有些出乎了馮喆的預料,但是他很快的明白了,金圖康等這個機會已經很久了,這次再板不倒蔣道游,馬光初就會是他的前塵,而謝鐵剛的表現完全就是在貫徹李善蘇的意思,蔣道游這幾個人一榮俱榮,要是他們失利,兆豐從此就可能是李市長的一畝三分田了。

常委會上的修路決議已經出來了,馮喆過去就準備開縣務會議,這時候石修遠的電話打了過來:“馮喆啊,我是石修遠。”

“石書記,你好。”

“開了班子會了?”

“是,剛開完。”

“馮喆啊,兆豐目前的形式還是好的,市委希望你能配合好道游同志做好各項工作,這對於你而言,是一次嚴峻的考驗。”

“安定團結的局面來之不易,楊躍民就是前車之鑒。”

石修遠這會提楊躍民幹什麽?難道是提醒自己要是不配合蔣道游,自己會步入楊躍民的後塵?

那怎麽配合蔣道游,是不是就是說要放棄讓相關部門調查李建設,如果上級紀委部門來問詢,對於涉及楊躍民的問題要一問三不知?

“石書記,我們縣委班子裏有些同志的認識有些偏差,我一貫是遵從市委的領導,是堅決執行石書記的指示的,石書記,按照黨內民主集中制的要求,在民主生活會上,一些黨員領導幹部自由的闡述了對同志的意見,他們堅持了自己認為正確的思想,我在學習的同時也對照自己,我會努力將工作做好,不辜負市委對我的期望……”

但是石修遠聽馮喆說完,來了一句:“那你好自為之”就掛了電話。

難道自己說錯了什麽?

金圖康和謝鐵剛的話有些並不是自己的意思,石修遠憑什麽能認為自己這個縣長就能讓所有人都聽自個的?蔣道游能做到這一點嗎?石修遠你在市委能讓所有人都聽你的嗎?

那不可能。

即便蔣道游不當縣委書記,難道接替的一定會是自己?金圖康和謝鐵剛這些人會對“班長”這個位置沒想法?

錯綜覆雜的社會關系,誰都捋不清,要想在事件中脫身事外,那除非是路人。

該來的總歸要來的,第二天一早,市紀委的人就來到了馮喆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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