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的天氣已經有些涼爽，不過由於心裏迫切，馮喆覺得自己有手心出汗的跡象，他覺得自己似乎在幾個月的等待中終於抓住了一個什麽機會，但是這會還不能肯定。

不過走到了田永璽的辦公室門前的時候，馮喆已經徹底的平息了自己的心緒。

眼前的這個女人長的屬於小家碧玉類型，見到田永璽和馮喆進來就有些拘促的站了起來，她的個頭不是太高，但是身材比例非常好，皮膚彈指可破，馮喆覺得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像在叢林裏靜靜覓食被人忽然發現的梅花鹿，有些羞怯，還有那麽一點猶疑。

田永璽將門關好，介紹了馮喆，馮喆微笑著對著這個看上去只有二十來歲的女子點點頭，用很平緩的語調說：“你好，你找楊躍民同志有事嗎？”

“縣長，我叫周姵，楊躍民好幾個月不見人，也沒有消息，我和孩子過不下去了，沒得生活費……”

這個周姵的聲音綿綿軟軟的非常好聽，有點類似於臺灣女孩說話的那種腔調，雖然普通話的發音不怎麽準確還有些生澀，但絕對不是故意矯揉造作的。

看著周姵的模樣，再聽著她軟語呢喃的聲音，馮喆覺得面對這種溫柔的女子，恐怕大多數男的都會油然的在心裏生出一種保護其不受傷害的意識。

“周姵，你說和孩子過不下去了，所以來找楊躍民，我們想了解一下，你和楊躍民是什麽關系？”

“我是楊躍民的相好，就是愛人。”

“你和楊躍民相愛對嗎？你和他，有一個孩子？”

周姵點了點頭：“是，是個男娃，四個月了。”

田永璽聽著眼神迅速的瞧了一眼馮喆，古方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必要做一個記錄，但是見馮喆沒吩咐，就坐著沒吭聲。

“周姵，口說無憑，我們不能僅僅憑著你這麽一說，就相信了你，當然，我的意思不是說懷疑你，只是，你有什麽能證明自己所說的證據嗎？”

“我有。”周姵說著拿出了自己的手機，先讓馮喆和田永璽看了手機的屏幕，上面是一個胖乎乎的幾個月大的嬰兒。

“這個就是我給楊躍民生的娃娃。”周姵說著又將手機翻動，出現了幾張圖片，裏面的確是楊躍民和周姵在一起的留念。

圖片中，楊躍民和周姵都笑的很開心。

沒等馮喆繼續發問，周姵將手機裏面的一截視頻播放了出來，是楊躍民光著身子在一張床上躺著看電視，嘴裏還在說著讓周姵快點上床的話。

“你先喝點水，你看，周姵，就是看視頻和圖片，也其實不能完全的證明什麽……”

馮喆一說，周姵有些急了：“怎麽不能證明，他就睡在床上，就和我在一起，我為他生了娃娃，我的娃娃就是他的，他說了會給我錢，現在我有了娃娃，他躲著不見我了……”

周姵說著哭了起來，田永璽在一邊勸慰，馮喆讓古方謹給周姵再倒了水，等周姵情緒稍微平覆一些，馮喆說：“那你能不能再具體點？當然，我不是針對你，可你也知道，每天冒充領導親眷行騙的人很多，我們要慎重，也要為楊躍民同志負責。”

“我真的不是騙子。去年開春，我在封平一家飯店當服務員，我就是在那裏和楊躍民認識的。”

“當時楊躍民一起好幾個人，他們都喝了酒，一個個都很兇的，我不小心將菜汁灑到了李建設的身上，李建設當時要打我，還讓我賠錢，說他的衣服是阿瑪尼的，鞋子是傑尼亞的，老貴了，要是我不賠錢，就將我給賣了，結果楊躍民就給勸開了。”

李建設？！

這個周姵知道李建設。

田永璽和古方謹心裏都吃了一驚，馮喆不動聲色的說：“你那會在酒店沒幹多長時間吧？”

“是，那會剛去四天……”

“哦，服務員是不好幹，很多人喝醉了酒愛耍酒瘋的。”

“嗯，你說的是，楊躍民將李建設給攔住了後，也沒讓我賠錢，那天的飯錢也付清了，不過，第二天楊躍民他一個人又到了酒店裏找我，專門的讓我給他服務，他點了幾個很貴的菜，然後，他忽然的抱住了我，說喜歡我，說我長的好看，說他一眼就愛上了我。”

“我被嚇壞了，我說你再不放手我就喊了，他說你別喊，你來飯店就是掙錢，我給你好多錢。說著，他從包裏一下拿出了一沓錢，很多很多，他雖然放開了我，但是仍舊的抓著我的手，他說他怕我跑了，還說自己不是壞人，是領導，是縣長，說只要我跟他好，這些錢都是我的，以後還會給我更多，還說像我這樣的女孩就不應該在飯店裏端盤子，不應該工作，應該被寵著，他會很心疼我的。”

“那些錢是六萬塊，我真的從來沒有見過那麽多的錢，我當時嚇傻了，我說我考慮考慮，但是他將錢裝進包裏都給了我，說，給我一天的時間，因為他還有事，明天就會離開，要是我不答應，那些錢也送給我，就當他喜歡我的一個見證……”

“他說地球這麽大，遇到一個自己喜歡的人真的不容易，一切都是緣分。接下來，他沒有再強迫我，很禮貌的坐著吃飯，還讓我也吃，他給我講了很多事情。他懂得很多，是一個很有趣的人。”

“我沒敢跟任何人說，抱著那些錢想了一夜，第二天，他真的又去飯店找我了……我，我將錢要還給他，說不讓他再來找我了，可是他說他愛我，要是沒有我，他會過的很不好，很痛苦的，還跪下來求我……我……我就答應了他。”

田永璽想像周姵這種單純的女孩很容易就會讓稍微有些社會閱歷的男人所俘獲的，不過古方謹這會和田永璽的看法不一樣，他覺得，周姵就是那種拜金女，楊躍民就是用錢將她給收買了。

剛剛馮喆沒有打斷周姵的話，這下忽然的問：“你說的李建設是百能公司的李建設嗎？”

“嗯，是他，我和楊躍民好了之後，他不讓我再工作了，當時就將我帶到了嶺東省城，還在那裏給我買了一套房子……”

“他不是太經常去看我，有時候半個月一次，有時候二十來天，前不久我生了孩子，楊躍民可高興了，他說要獎勵我，他說算命的說他命中有兩個兒子的，這下可真的有了，說要給我一大筆錢，給我一百萬，讓我好好的將孩子帶大，可是一走他就再也沒有過去，我打電話他關機，我一個人，帶著孩子，身邊的錢也花完了，連交物業費和給孩子買奶粉的錢都沒有了……”

周姵說著哭了起來：“……我真的是走投無路了，所以才厚著臉來找他了，他就是不認我，也不能不認孩子……”

“他是我第一個男人，孩子就是他的……”

古方謹拿了紙巾遞了過去，周姵接過後擦了把臉：“……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就打電話讓我媽從老家去，先看著孩子……我家人都不知道我生了孩子……嗚嗚嗚……我媽都給氣昏了……我真的沒辦法了，我才坐車來到了兆豐……縣長，我求求你，讓楊躍民來見我一面，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周姵哭的猶如梨花帶雨，古方謹心裏在罵著楊躍民就是個禽獸！簡直就是個畜生！這一下害了兩個人，不是，害了一家人。

馮喆說：“周姵，嶺東省城的房子可不便宜，楊躍民他怎麽會有那麽多的錢給你買房子？這，我們有點不能相信啊。”

周姵有些著急了：“真的是他買的，我還問他怎麽會有那麽多錢，他說這點錢算是什麽，是李建設為了求他辦事給的，還說只要他繼續當官，當大官，會有很多像李建設這樣的人給他送錢的，人民幣不算什麽，連美元港幣都有送的，他還說孩子稍微大一點，讓我去香港或者加拿大定居，到時候等他幹夠了，就會去和我們母子一起生活。”

周姵說到加拿大的時候，馮喆不由的想到了李蓉，輕輕咳嗽了一下問：“李建設知道你嗎？我的意思是你後來見過李建設沒有？”

“沒有，楊躍民說我和他的事情不會讓李建設這些人知道，他還說最近要辦一件事，等李建設給了他和蔣道游一人一百萬後，就將錢直接的給我，他一分都不留，說今後有錢都放在我跟前，因為我有了他的兒子了，將錢放在我身邊他放心。”

田永璽捏緊了手心，好啊，這真是紅顏禍水！又牽扯到了蔣道游。

“蔣道游？”馮喆重覆了一下。

“是蔣道游，這是楊躍民的原話，他就是這麽說的。”

“馮縣長，馮大哥，楊躍民肯定是覺得說給我一百萬太多了，所以他才反悔了，才躲著不見我的，可我已經走投無路了……”

馮喆沒說話，讓田永璽將金圖康叫過來，然後又給古方謹說，將王丹陽叫來。

王丹陽是女孩子，來了之後陪著周姵，周姵的情緒看著好多了，金圖康一會到了，和周姵談了話之後，由古方謹和王丹陽陪著周姵，金圖康和田永璽隨著馮喆到了這邊辦公室。

“縣長，根據這個周姵說的，我建議，立即向上級紀委部門報告。”

馮喆聽了沒直接的回答，喝了口水說：“金書記，楊躍民現在還在交待問題，咱們兆豐的一些情況，上面還在調查之中啊……”

金圖康猛地醒悟了。

按照目前的工作分工和體制規劃，紀委的工作是處於同級黨委的領導之下的，也就是說一級紀委工作要接受同級黨委的領導，對黨委負責。像在兆豐，金圖康需要對蔣道游負責，同樣的在新源市裏，市一級的紀委就要對石修遠負責並接受領導，如果現在將周姵所說的情況匯報給了市紀委，那麽市紀委會不會在石修遠的壓力下將這件事壓下去？

這很有可能，因為現在已經不是那個已經倒黴了的楊躍民的事情了，還涉及到了蔣道游，蔣道游要是出了事，那是石修遠所不願意看到的。

馮喆想的遠遠不止這些，他一直在等待著一個機會，自從楊躍民失勢後他就在等了，他深信周姵所說關於楊躍民要給她一百萬絕對是關於兆豐供銷社地皮拍賣的事項，但是當天夜裏央視報道了沙坡鄉學校的事情後，楊躍民就出了事，所以要是沒有自己激勵沙坡校長翁同書告狀的那一出，這個周姵恐怕這會只會在嶺東省城守著楊躍民給的那一百萬帶三四個月的孩子了。

那麽誰又會給楊躍民和蔣道游分別的一百萬呢？毋庸置疑就是李建設。

楊躍民出事了，李建設那一百萬估計沒有給他，但李建設是不是給了蔣道游一百萬，這個按常理是應該給了的，不過楊躍民很懂得“規矩”，目前在市紀委的調查中沒交待任何涉及蔣道游李建設乃至於更高一級的人物，不然，這會兆豐，甚至於新源市裏的情況遠遠不會這樣平靜。

聰明反被聰明誤，也恰恰是因為楊躍民的謹慎，沒人知道周姵的存在，不然，絕對會有人到嶺東去封周姵的嘴，也就不會有今天的這一出了。

這世上沒有人敢說自己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幹過壞事，無論大小，壞事就是壞事，要是有人說自己從頭到腳全身上下都是閃光點沒有缺點，他從來沒做過問心無愧或者對不起別人的事情，那這個人不是虛偽之極的偽君子就是心懷叵測的騙子。

一直以來馮喆都深信蔣道游是有問題的，李建設是不幹凈的，但是他沒想到關於蔣道游和李建設勾結的內幕竟然是以這樣一個方式開端了。

馮喆讓金圖康和田永璽先考慮，他進到了自己辦公室裏的洗手間，坐在馬桶上給李聰發了一條短信：“一個月內食品廠必須投產運營，該做廣告就做廣告，現在就可以提前進行招工培訓，想盡一切方法引起社會關註擴大知名度，要多下心思，讓兆豐乃至新源或者更廣泛的社會各界都知道食品廠的存在。”

發完了短信，馮喆按了一下水沖洗馬桶，將手機放進兜裏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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