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介曉和薛修德從外面買了購物袋進到大院裏，馬得志已經開始將第二筐水果往七樓扛了，薛修德和介曉在外面耽擱這麽久的原因是薛修德買了兩瓶飲料非得給介曉一瓶，介曉不好推脫，兩人就在外面喝完了才回來，薛修德見馬得志正在幹活，立馬有些不好意思，追過去要和馬得志擡筐子——而不是自己扛——馬得志哈哈笑說你這小身板哪能幹了這活，還順手拍了一下薛修德的肩膀，薛修德的身體本來就單薄的，登時被馬得志拍的一個趔輒，差點摔倒，心裏也有點來氣，覺得馬得志在介曉面前讓自己丟醜了，就和介曉跟在後面看著馬得志像牛一樣的扛著筐子到了樓上。

因為馬得志的友好，得到了六處人員異口同聲的稱讚，而馬得志一直和機器打交道，相對來說做事風格簡單，沒有六處人的那麽多花花腸子，這次分水果事件以後，他要是再來六處基本上都能得到大家的笑臉相迎，不過因為他提副廠長的事情到底也沒有辦成，工作上就有些懈怠，而六處本身就是一個比較清閑的地方，新的辦公樓，環境又好，和機械廠截然不同，裏面不僅有各種雜志還人手一臺電腦，還有一長排沙發，馬得志之後有事沒事的就到這裏和大家聊聊天，喝喝茶，時間長了該說的都說了，沒什麽可聊的，話題變得少了，馬得志也不走，他拿六處當一個自己臨時的辦公場所，反正他的老婆就在這裏，他自個給自己找事做，充分發揚了建設者的主人翁精神絲毫沒將自己當成外人，看看報紙雜志以後往臉上一捂躺沙發上就睡一覺，自得其樂。

只不過馬得志睡覺的時候偶爾打呼嚕，也有時候喜歡脫了鞋睡得舒服點，這樣馬得志和蕭薔薔的那個活力充沛的兒子就給六處造成了雙重的困擾，恬靜的午休從此和六處人無緣了。

但馬英華卻不以為然，她覺得蕭薔薔的兒子才是六處不受歡迎的家屬並且沒有之一。

馬得志如今來六處也習慣了，機械廠越發不景氣了，哪天下崗都說不定，他來的時間基本都是午後，在長沙發上睡完覺後有時候再坐一會和馬英華一起回家，不過也有時候就再去那個讓他付出了青春的熱誠拋灑了汗水與希望如今卻讓他很是失落的機械廠。

馮喆對處裏的人基本都態度和藹，也不知道是一種本能的警覺還是第六感感應，從第一回見到蕭薔薔的兒子起，他就覺得這孩子不是省油的燈，因此他從來就沒有給過這個淘氣包一次笑臉，而且每次看蕭薔薔的孩子他總像是要用視線將蕭薔薔的兒子給刺穿一樣一絲不茍的盯著他，這讓蕭薔薔的兒子在面對馮喆的時候總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小孩子覺得墻角剛來的這人就像是寺廟裏的青面獠牙泥塑一樣，整個就是個假人，這非常的恐怖。因此不管蕭薔薔的兒子在別的人那裏怎麽翻箱倒櫃，馮喆這邊的辦公桌是從沒被這個小家夥給翻動過的。

果然，吃完了午飯，馮喆和冒裕鴻薛修德介曉到了辦公室，不出意外的馬得志已經脫了鞋臉上捂著報紙打著呼嚕在屋裏睡著了，她老婆馬英華在辦公桌那裏看電腦上正在演的一部家長裏短的生活劇，這兩口子讓外人感覺就像是在他們自己家裏一樣祥和安謐，辦公室的其他人倒像是打擾他們夫妻平靜生活的不速之客，而這時李衛國在自己的位置上打著盹，蕭薔薔開著電腦讓兒子看著動畫片她自己在修剪眉毛。

馮喆不想在辦公室多停留，隨手拿了東西就出來到了洗手間洗了臉，然後到了外面走廊，看著遠處想事情，一會辦公室裏就傳出蕭薔薔兒子因為看動畫片興奮的大呼小叫聲，馬得志也開始了比較有節奏的打鼾，薛修德和冒裕鴻又在高談闊論國際國內的形勢，都發出了呵呵的笑聲，其實就是對馬得志和蕭薔薔兒子的一種變相抵抗，不過作用幾近於零。

介曉從屋裏走了出來，想想走近了馮喆問：“馮副處長，你看我那事應該怎麽辦？”

馮喆還沒說話，就聽到屋裏很清晰的傳出一聲放屁的聲響，這分明就是馬得志放的，很鏗鏘有力，瞬間薛修德和冒裕鴻的談話聲就沒了，蕭薔薔的兒子很大聲的問：“媽媽誰在放屁？”

“放屁有什麽大驚小怪的，看你的動畫片。”

“哦，是睡覺的那個人放屁。媽媽我不想看動畫片了，我要睡覺。”

“搗亂，睡什麽覺，這都幾點了。耽誤了上學時間。”

“媽媽我要睡覺看看睡著了是不是能放屁。”

“睡著怎麽能知道自己放屁。有點出息你。”

“老師說要善於發現生活中不理解的事物。”

“那你就發現個屁？”

“牛頓不是一低頭被蘋果砸了腦袋就發現了引力，你說話不科學。”

“什麽不科學？牛頓？睡覺一個屁就睡成科學家了？沒出息才老是睡覺。”

李衛國這會已經被馬得志那聲嘹亮的屁聲給驚醒了，恰恰他聽到了蕭薔薔的話，心裏就很生氣，認為蕭薔薔是在說自己沒出息，又覺得蕭薔薔的兒子不說牛頓的頭而是說牛頓的腦袋很是缺乏教養，父母是孩子的第一個老師，孩子這樣，蕭薔薔和那個張選超的素質可見一斑。

而馬英華平時在家習慣了丈夫隨心所欲的放屁聲，蕭薔薔教訓兒子的話同樣深深的刺激了她，她容不得蕭薔薔這個妖精女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指桑罵槐的詆毀自己的男人。

但馬英華還沒說話，馬得志骨碌一下從沙發上起來，也不知道他是被自己那個屁給震醒了還是醒來之後才放的屁，但是他沒有和蕭薔薔對話，沒有像往日臨走很大聲的和辦公室的人打招呼，提拉著鞋眼角帶著眼屎出來走了，馮喆和介曉對視一眼，都覺得這件事不可能就這樣悄無聲息的結束。

果然，屋裏傳出了馬英華和李衛國針對蕭薔薔的討伐聲，介曉心情一下又變得很壞，她覺得自己簡直就要快被這種不知所謂的吵鬧給窒息了，這樣，她又不想聽馮喆給自己說行李的事情了，就走向了洗手間，馮喆也不想在這裏聽屋裏人吵架，就下到了大院裏，到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坐下休息。

時間過得很慢，離上班還有十多分鐘的時候，樓下老辦公室那，張愛紅鎖了門打著哈欠，繞過了幾道路口，往新辦公樓走了過來。

遮天蔽日的古樹後面，馮喆將張愛紅的舉動看在了眼裏。

嶺南供銷總社成立於建國之初，整體占地面積不小，綠化也很好，不乏幾十年的參天老樹，除了新修建的辦公大樓外，社裏的建築物基本都保留了原來的俄式風貌，雖然處於省城的繁華地段，環境還算是得天獨厚的幽雅，六處原來的辦公室位於大院東北角，時值初夏，綠油油葳蕤的植物遮蔽了太陽的光芒，馮喆選擇坐的地方平時就人跡罕至，不註意更是難以被發現。

社裏新的辦公樓是前任社主任沒去新源市任職的時候修建的，樓體三十一層，除了六、七、八、九層作為社裏的辦公樓層，其餘部分全都租出去了，產權全部在社裏，基本五層以下開辦的是餐廳、歌舞娛樂項目，十層以上是商務中心、寫字間和賓館。

馮喆到了六處辦公室，除了蕭薔薔送孩子上學外，其餘人都在，馬英華本來在說什麽，見馮喆進來中斷了一下，不過也許見來的不是其他人，嘴上又接上了訴落，屋裏的人隨即也跟著附和。

馮喆知道大家在討論的都是關於蕭薔薔和她的孩子，在這些人其實對馬得志意見也很大，在背後都議論馬得志也不知道怎麽就當了機械廠的車間主任，但是蕭薔薔的孩子是天天來，馬得志卻間歇著來，如今蕭薔薔不在，他們就不會當著馬英華的面說關乎她那個在六處人心目中壯得像牛思想簡單的也像牛的男人。

李衛國到底還是有些覺悟的，等眾人說的差不多了，覺得蕭薔薔也該回來了——背後議論人也不是不可以，可要是待會讓蕭薔薔聽到，那可就不好了，咳嗽一聲說：“好了好了，咱們啊，還是接著早上的事，學習一下文件。”

這時介曉的手機鈴卻聲響了，李衛國就按話不表，大家的註意力又都集中到介曉這邊。

介曉原本是要出去接電話的，不過一聽電話裏的人聲，就不動了，一邊聽一邊嗯嗯啊啊的，而後開始詢問對方一些問題，這樣，屋裏的人都就知道這個電話是機場打來的。

“那你們到底是什麽意思？……等？等多久……什麽？你這叫負責任的態度，我幾萬塊的東西你們就這樣的答覆？”

介曉聲音提高了，不過這場通話很快結束了，看起來對方掛了電話，介曉皺著眉將電話回撥了過去，那邊一直是忙音。

“怎麽回事？”薛修德率先問。

“機場說他們按照正常找行李的工作流程又找了一遍，但是排除了行李在機場所有可能出現的部門，譬如行李查詢處，行李倉庫，失物招領處。”

“那，有沒有可能行李還在那邊，根本沒有裝機呢？”

“香港那邊也回覆了，確認了行李已經裝機。”

“這不就怪了。”冒裕鴻一攤手：“單憑他們說話的方式，在修辭學裏謂之‘扯’，這也沒有那也沒有的，那不是見鬼了？”

“所以我覺得呀，現在最為不負責任的，就是這‘有關部門’，沒問題倒好，有了事情的時候，有關就變成無關的了，就是推諉扯皮，怎麽能糊弄人怎麽來，好端端的行李上了飛機到了目的地卻沒了，難道半道上行李自己帶了降落傘跳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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