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春節也沒幾天了，馮喆卻又要去省裏想法子賣香菇，在臨走的時候，嚴守一將馮喆叫到了書記辦公室，語重心長的將之前曾經說過的話重述了一遍，馮喆再次對嚴守一說自己一定盡力完成書記交給的任務。

但是等馮喆離開嚴守一的辦公室的時候，嚴守一卻站了起來，馮喆以為嚴守一是要將自己送至門口，這在之前是從未有過的，可馮喆沒想到，嚴守一說自己現在要去市委，於是和馮喆一路並行，兩人一直到了縣委辦公樓下面，嚴守一坐車才先行遠去。

縣府裏很多人都看到了這一幕，馮喆坐在車上一直在想嚴守一今天這樣做的理由和動機是什麽。

自己要去省裏，嚴守一說去市委，一塊從他辦公室出來到樓下坐車，好像沒什麽毛病，但是馮喆總是覺得哪有些不對勁。

車子出了縣城，馮喆眼看路邊有一片養殖香菇的大棚，他讓司機停車，下了車到了一個正在掀大棚草簾子的人跟前問香菇產量如何？

這個老農一臉皺紋，看看馮喆，瞄了路邊黑澄澄閃著光的小轎車，說：“好。”

“縣裏的保證金，都按時足額發放到手裏了吧？”

“噢。”

“你有幾棚香菇？”

老農揮了一下手：“喏，兩個。”

“噢，我還以為這一片都是你的棚子，那哪能幹的過來。你老身體真好。”

老農皺眉看著馮喆，手裏拿著掀草簾的撐桿就走，在一邊的司機說：“這是咱們縣裏的常委、馮部長，上次到省裏賣香菇的就是他，你們手裏拿的香菇錢，都是馮部長給搞到的。”

“別亂說。”馮喆假意的制止了一下司機：“那是縣裏的安排，我只是執行。”

這老人一聽，仔細看看馮喆，點頭說：“原來這樣，我一直以為你和我一樣是個老頭。”

馮喆聽了就笑，眼看著有幾個人從遠處往這裏看，嘴裏故意的沒話找話等著那幾個人走近了。

馮喆問的都是家常裏短的事情，很和藹親善，從老人口中了解到自從前一段香菇賣的費力之後，他的兒子兒媳就去了外省打工。

老人說：“我幹不動了，這棚子空杵著也不行，可養殖了香菇又賣不出去，眼看著安心在地裏的人是越來越少了。村裏是按棚子的多少發保證金的，沒人在地裏幹活，錢就領不到手。我也不想來。”

上面的政策到了下面，執行中總是有偏差，馮喆今天的目的不在於此，他又分別和過來的幾個人聊了幾句，問了一些生活中存在的需要縣裏給大家解決的問題，還拿出了記事簿記了下來，而後和眾人一一握手，這才轉身要離開。

能給領導當司機的，就沒有幾個笨人，司機不知道馮喆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但說幾句好聽的話，替領導宣傳一下，這個總是可以有的：“馮部長這就是去省裏聯系香菇買家，力求將大家養殖的香菇全賣出去。”

馮喆在上車時回頭對著地裏的人們揮了揮手，他看到農民們也對著自己招手，有人還喊多賣點，將香菇全賣完了最好大家好有錢過年的話。

這樣，馮喆又選擇了好幾個養殖香菇的地片，和一些農戶做了交流，直到了半天之後，才駛向了省城。

上次來省裏賣香菇，純粹就是坐冷板凳，要不是亓思齊橫插一杠子，那些香菇不爛在車上才怪，但是這一次不同，馮喆是真的想盡快將香菇賣出去，這樣對於嚴守一而言，自己是完成了書記交付的任務，對於易本初而言，香菇賣了就能增加他的自信心，來年之後易本初就會在擴大養殖香菇的規模上更加用心，這樣下去易本初和嚴守一之間的矛盾會越來越深，而今天自己來省裏之前故意的在農民那裏造勢，目的就是讓大家知道到底縣裏是誰在一心為老百姓辦事，到底是誰“時時刻刻將農民的問題當成自己的問題”。

只是，賣香菇門路在那裏？

無疑，找亓思齊解決問題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但是還能找亓思齊嗎？

事急心不能急，首先到了蔬菜批發市場轉了一圈了解了一下行情，果然省裏各縣市的香菇全都積壓無人問津，有些人已經在批發市場呆了很久等買主，在漫長卻沒有結果的等待中讓人的火氣大增，他們都罵罵咧咧的說還不如將這些香菇扔了或者送人，那倒是能得一個人情，有人說你扔了回去怎麽交差，送人倒是有人要，白得的便宜不要白不要，但錢呢？

馮喆回到八裏鋪好好睡了一覺，晚上柴可靜到家，問：“你不會又是回來賣香菇的吧？”

馮喆做了一個聳肩的動作，說：“什麽是‘又’？我鄭重的告訴你，我準備開春就下海經商，現在算是假公濟私的事先了解從商的註意事項，這叫熱身。”

馮喆那會說過從青幹班出來就去柴可靜家裏提親的，可糾糾纏纏的一直沒有付諸實施，晚上兩人就商量過春節的時候一定將這件事落實了。

和柴可靜洗了鴛鴦浴，然後對柴可靜深入淺出、輕重緩急、急急徐徐的交了“公糧”，完事後馮喆摸著柴可靜滑嫩的肌膚，心裏想著怎麽解決香菇的事情。

“不管你有沒有辦法能將你們的香菇給賣出去，這一回，千萬別急著回去了。”

“為什麽？要我在家陪你？”

“陪我當然好，我是這樣想的，每次你一來就能解決問題，天長日久的，他們還不真的將你當成香菇販子啊！這種事情你要是沾的多了，以後但凡有了疑難雜癥人們第一個想起的就是你，那你宣傳的事情還做不做？要是本職上的事情出了亂子，屬於你的責任你是擔還是不擔，那時候誰還能記得你賣香菇的好？”

馮喆心說果然是自己的女友，想事情先考慮自己，嘴上嘆氣說：“我是身不由己，上一次是縣長讓來的，這一次就輪到了書記，要是下一次市委哪位領導能召喚我，那就好了。”

“你們市裏的領導要是因為賣香菇想起你，我看才不妙呢！這不是要武將繡花讓文人舉鼎？所以我說你這次在省裏呆的久一些，俗話說狗不能餵的太飽，人不能對他太好……”柴可靜說著馮喆就笑，柴可靜翻身趴在馮喆身上說：“笑什麽笑！是鬼別裝人，是人別裝神，梅山就沒別的什麽事了，梅山是你一個人的嗎？有事就讓你這個最年輕的常委出面，你是欠了誰該了誰了？身強力壯的就要沖鋒陷陣，付出了關鍵要有人記著你的好才對。”

“我覺得你變了，以前很少說這些的。”

“那是因為我才悟出你是我的，別人不心疼你我還在乎，我二十年找一個合適的人容易嗎我？”柴可靜說著笑了起來。

兩人抱著說著話，不知不覺的，到了淩晨才睡著。

早上馮喆又到了蔬菜批發市場，天冷的出奇，明明有太陽卻覺得露在外的肌膚都快要被凍僵了，轉來轉去的到了十點多，接到了胡紅偉的電話，說李聰今早上在街上吃早餐的時候被幾個人打了。

“怎麽回事？”

“李聰為人機警，平時看似大大咧咧的，很少得罪人。”胡紅偉問：“你現在在哪呢？”

“我在省裏。”

“李聰也不是吃素的，他逮住了一個將那家夥的門牙嗑了下來，不過那人還是溜了，李聰說，那夥人走的時候似乎說了一句‘讓你再管閑事’。”

馮喆一聽就皺了眉。

來省裏兩天了，馮喆將蔬菜批發市場的面積用腿腳再次度量了好幾遍，轉來轉去的幾乎菜市場的人都知道他是梅山的一個縣級領導，可他還是沒有想好是不是要聯系亓思齊。

到了這天晚上，唐經天打電話說局裏將劉春華給抓了。

“抓劉春華？誰下的命令？什麽罪名？”

“皮局下的令。說根據偵查，在半間房那件事是劉春華的主謀。我事先一點都不知情。我再了解一下給你匯報。”

馮喆輕輕從床上坐了起來，看著屋裏明明滅滅的光影，看看熟睡的柴可靜，心說嚴守一！原來你是在搞這一手。

到了早上九點多，李聰給馮喆打電話說梅山工商局以非法廣告為由對自己進行了行政處罰，擡走了廣告公司的電腦打印機等物品，並責成自己在明天中午前到工商局接受質詢。

馮喆想來想去的，直接給易本初打了電話：“縣長，如今靠近年關，各市縣的香菇雲集省城，我的工作不好展開啊。”

“財政廳那邊，你還是要多去幾次的。”

果然易本初關心的只是財政廳的錢，馮喆說：“那是，我將縣長交待的事情作為頭等大事來辦，對了縣長，我聽唐經天說，寺窪村昨天出了事？”

“你剛知道？”

“是啊縣長，我離開半間房已經那麽久了，寺窪村的事情，早已經不歸我管，這次我來省裏，書記親自將我送到樓下對我囑托再三，我這裏已經焦頭爛額了，生怕辜負了縣委的重托，哪還能有時間顧別的事情？”

“該管的還是要管的嘛。”

“我有心無力啊，我以前認識有個熟人，開了一家廣告公司，今早被工商給查了，昨天他還被人打了一頓，說不讓他管閑事，他就一個做生意的，能管什麽閑事，可能是別有用心的人栽贓嫁禍，這樣他可不就冤枉？他找我訴苦。這可就成了風箱裏的老鼠，兩頭受氣！”

易本初沈默了幾秒說：“你在省裏好好辦事，我充分了解到了你的難處，就這樣。”

易本初掛了電話，馮喆心裏罵了一句操！

李聰的事情果然不是易本初幹的。

心裏窩著火，馮喆也沒心情在菜市場呆了，他去了財政廳，可是事先沒打電話聯系，不知道王趁鈴出去了，想來想去的，總歸是要找亓思齊的，於是將電話打了過去張口就說：“皮局，我朋友昨天被一夥人打，今天他的廣告公司又被封，你做事前能不能先想想前因後果，能不能給我稍微的通一下信？你去寺窪村抓劉春華，有人覺得你是受我的指使，這不是殺雞駭猴？劉秋華被槍斃劉二春逃跑了，我能指揮的動你公安局長嗎？我幹嘛要對人家弟兄三個趕盡殺絕？我在省裏看著幾十車香菇心比冰渣子都冷！你說我還怎麽開展工作？”

“不要讓人出力不討好，那今後誰還一心為老百姓辦事！”

馮喆竹筒倒豆子一樣根本就不讓那邊說話，他說完了之後餵了兩聲：“怎麽不說話？”

一會亓思齊才應聲說：“你打錯了。”

“嗯？這是……不好意思，真打錯了。”

馮喆掛了電話，心說嚴守一你也太陰狠了，你表面上和我走得近，故意的讓易本初覺得和我關系好，暗地裏找人打李聰想嫁禍給易本初，這樣想讓我對易本初有意見，李聰是按照我的意思給朱曉紅家送了錢，可劉二春已經跑了，我能讓公安機關搞株連將他大哥也抓了？你又讓工商查了李聰的公司，這他媽還沒卸磨就殺驢，讓我和易本初廝殺你坐著看戲，想得美！老子這些香菇還真就不賣了！

亓思齊的電話一會又打了過來：“你在哪？怎麽菜市場不見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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