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當他終於能靜下來時，願意套上一襲袍裝時，她卻早早走了，說什麽要去看天堂的美男子，他又悲又氣，恨不得能隨她一塊去得了，但她又說，“你好好給我待著，照顧好兒子，照顧好孫子，我累了大半輩子，總算能得個清閑。”

她這話說的剜心，他自認為在幾十年的夫妻相伴中，他從舍不得她累著，苦著，痛著，就連生孩子也恨不能替她受著，可她嬌氣得不行，一點委屈都不願受。

在臨走前，還義正言辭地說自己累了，倦了，生怕背了他的怨念。

從此，他再離不了唐裝，像是要彌補她生前所有的遺憾，前半輩子她想看看不了，後半輩子，他就天天穿著，讓她後悔，後悔自己怎麽就不遲點走呢。

老爺子因著衣角的幾道褶皺思緒萬千，彌羅佛笑著紅了眼眶。他牽過宋初的柔嫩的小手，與他掌間的幹燥蒼老有著天壤之別，宋初也不覺燥得難受，只是水汪汪的大眼，眨也不眨地看著他，裏面是要寫一萬個為什麽的疑惑。

他說，“沾花惹草啊，說的是你爸爸，你看媽媽是不是像花一樣漂亮，你是不是像小草一樣小小的？”

海風吹起他的衣角，鹹腥中夾雜著苦澀，舌尖上全是它的味道。

宋初明白似的點點頭，媽媽是花，他是草，爸爸經常會親親小花小草，還會抱抱小花小草，可不就是在沾花惹草嗎？

他又小跑到蕭睿身旁，拽了拽他的衣角，奶聲奶氣的要求道，“爸爸你只可以對我和媽媽沾花惹草哦，不能再親親抱抱別人。”

宋詩雨羞憤，想要捂住他的嘴，或是堵上自己的耳朵，又或是刨個洞鉆進去……有這麽個賣了自己還樂呵得不得了的兒子，她很是無奈。

不拒絕，不接受，蕭睿笑了笑，看著宋詩雨的眼神意味深長。宋詩雨眼眸滴溜一轉，看向了別處。

巴厘島有兩個截然不同的稱呼，即是夢幻美好的“天堂之島”，也是神秘汙黑的“惡魔之島”。

在至白與至黑間，是對一個島嶼的橫向比較。

宋詩雨更喜歡“惡魔之島”這個稱呼，因為惡魔總讓人心生好奇，你眼前的一片白杜鵑，一片曼陀羅，能讓你邁開腳步的，也許更偏向於那片妖艷的曼陀羅。

巴厘島的海景沙灘很是有名，椰樹整整齊齊地排成排成一隊，深綠的椰樹間，吊掛著幾個棕色的椰子，在綠葉中盡情表演，隔得老遠，似乎都能聞到它的清香。

巴厘島的景，天是藍的，水是碧的，沙灘是黃的，一排排的椰樹是綠的，然後在談談笑笑中，一行人成了黑的。

找了個陰涼的地，鋪上灰白格子的野餐布，壓平四個角，奶酪面包巧克力餅幹等零零散散鋪了一地，惹得宋初直咽口水。

看他貪吃的小饞鬼模樣，宋詩雨眉眼一彎，眸子流光溢彩，捏了捏他的小臉，笑著說道，“巧克力只可以看，不可以吃。”

等到來年開始，宋初就滿四歲了，嗜愛甜食，又被管制著少吃零食，常常因此鬧小脾氣，一聽宋詩雨說不可以吃，嘴角都不滿地耷拉到了下巴，生怕別人不知道他不開心了。宋詩雨好笑地塞給他一顆櫻桃果子，在原則性的事上沒有心軟。

宋初頭一撇，似乎在賭氣，下一秒又轉回來，委屈得張嘴含住鮮紅的櫻桃，氣得眼眶發紅。他不想吃水果，但他知道，不吃媽媽就會傷心，會難過，會認為他是個不乖的孩子。胡亂嚼了嚼，鮮紅的果汁在嘴角溢出，他手一抹，雪白的藕臂上染了紅痕，他眼眸一亮，蹦蹦跳跳的到了事野餐布右上角，那兒是蕭睿。

他伸出自己胖乎乎的小手臂，可憐巴巴地道，“爸爸，初初手臟了。”

蕭睿放下手中的棋子，抽出一張濕紙巾，低頭幫他仔細擦著，不一會兒小手臂又是白白嫩嫩的，潔白的紙巾染了粉紅。

將他帶進自己的懷裏，蕭睿拈起一顆棋子，眼睛盯著棋盤，笑著問他，“跑過來就是讓爸爸給你擦手的？”

棋子還未落下，蕭老爺子催促不停，不想看這兩父子情深，擡眼看了對面的小孩，“初初去找奶奶要巧克力。”

“好！”爽快而利落，從蕭睿懷裏出來，吭哧吭哧跑向蕭母。

蕭睿一楞，隨即無奈失笑，這沒心沒肺，用完就丟的性子，還真和他媽媽如出一轍。可偏他就愛著這樣的性子，大的愛，先得也愛，他們肆意妄為的樣子他最喜歡。

“好了，快落子。”蕭老爺子斜他一眼，看不得他這傻模樣。

黑子落下，場面寂靜，蕭老爺子怒其不爭地瞪了他一眼，又長嘆一聲，“算可，算了，你走吧，還是讓你爸爸來陪我這老爺子。”

身在曹營心在漢，蕭老爺子懶得強迫他，放了這匹心不在焉的狼，讓他禍害別人去。

蕭睿一脫身，從蕭母那抱走宋初，故作漫不經心地坐在宋詩雨身邊。

宋詩雨面無表情，自顧攪拌著水果沙拉，任由身邊的兩人嘮嘮叨叨。

宋初說，“爸爸，我是不是不該吃巧克力啊？”嘟囔著嘴，他難得有此覺悟，宋詩雨欣慰了些。

只是……能放下那塊巧克力再說這句話嗎？

蕭睿搖頭，“偶爾吃沒事， 沒事。”

他自己也愛吃零食，所以對宋初也管得不嚴，宋詩雨終於舍得給了他們一個眼神，不過是白眼。偶爾？恐怕只有他們兩父子的偶爾等同於每天吧。

宋初逮住宋詩雨給他們丟白眼的功夫，連忙問道，“媽媽，奶奶給我的巧克力可以吃嗎？”

“不可以。”宋詩雨無情道，“所以能把你手裏的巧克力放下嗎？”

……宋初抿抿粉嫩的唇，猶豫著，掙紮著，幾秒後，橡皮大小的黑色巧克力一口堵滿他的嘴，在幾人愕然的目光下，淡定地點頭答應。

宋詩雨笑也不是，氣也不是，醞釀許久，最終橫了蕭睿一眼，罵道，“都是你給慣壞的！”

無辜聳聳肩，蕭睿認為，這是兩人的共同成果。一盤棋，一個活寶，三兩閑聊，下午的時光就這麽過了。困倦的回到酒店，宋詩雨癱倒在床上，全身的精力都被掏了個空，她此刻仿若一具空殼，不能工作，不能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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