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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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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一圈兒人?早就跑得淩亂分散。

賀知野不用看他們的?眼神, 就知道他們的?意思:有天幕上串的?那麽多小燈泡就夠亮了!

倒是身邊的?小姑娘說完“生?日快樂”之後,眼睛是盯著焰火沒挪開過,但兩只小手始終在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被她?抱住的?那只大書包裏摸索著。

直到摸出一個手掌大的?小禮盒才歪過臉, 小心翼翼地遞給他, 然後說:“那次你在電玩城得第二的?時候,我看見,你留的?信息了。”

賀知野微頓了瞬, 揚了揚眉:“生?日禮物?”

岑枳揚唇:“嗯!”

賀知野笑了笑,接過來?,指尖搭在禮盒上, 問:“現?在能看嗎?”

岑枳眨眨眼,點?頭:“可以呀。”

賀知野打開盒蓋,米白色雪梨紙團裏躺著一只小小的?透明的?天氣瓶。像白熾燈的?形狀。

岑枳吃不準他會不會喜歡,始終盯著他唇角的?弧度。

睫毛一動, 賀知野看見瓶口?上那朵紮得相當詭異的?蝴蝶結。

舔了舔唇,他陳述般地問:“你自己做的?啊。”

看著他唇角細微的?弧度,岑枳彎起眉眼“嗯”了聲, 然後才解釋:“我看見你做化學實驗的?時候,連看著銅和濃硫酸反應變綠,加熱又變藍都很?專註, 好像很?喜歡的?樣子。就買了點?兒材料做了這個。”

這個會因為?天氣和季節的?改變,變幻不同形狀的?結晶體?。

岑枳想,可能就和她?不喜歡變化一樣, 賀知野, 是喜歡不確定性, 喜歡未知和無數可能性的?人?。

她?不喜歡改變,但喜歡看見賀知野看見改變時專註又好看的?樣子。

賀知野微頓了瞬, 聽著小姑娘的?描述,忍不住輕顫肩笑起來?。

指腹捏緊那個透明的?小瓶子,微斜頭,對著天幕邊上暖黃色的?燈串,看見流動的?液體?裏,此刻羽毛狀的?結晶。

營地禮花連放了十分鐘,天空的?顏色終於單一下去。

賀知野收回?手,小心把玻璃瓶放進雪梨紙中間。

散開的?人?群重新聚回?來?。

“同桌,”岑枳仔細看著賀知野唇角的?弧度,在這個夜晚終於要安靜下去之前,小聲問他,“你是喜歡驚喜的?,是嗎?”

“嗯。”賀知野垂眼看她?,長睫開闔,勾著唇角點?頭,“喜歡。”

期末考就在一月底。

考試之前,簡星疏又特意來?找過岑枳和賀知野。

這回?說的?倒不是補課的?問題。

簡星疏已經放棄了,反正連年輕貌美男大學生?也沒能讓賀知野分心少考幾分。

(14)班同學如今都習慣了南樓校草時不時來?他們北區走親戚這件事?兒。

不過往常簡星疏只找他大侄女,這回?卻連侄女婿都一塊兒叫了出去。

反正大佬為?愛降輩這件事?,也不是什麽新聞了。

兩層樓轉角的?樓道間,簡星疏跟岑枳說:“那誰,前兩天已經落葬了。”

岑枳微楞了瞬,隨即反應過來?簡星疏說的?是誰。岑枳點?點?頭,也沒說什麽。

簡星疏掃了眼賀知野,這貨更是沒什麽反應。

“簡清暉是想讓你回?去別塊黑布的?,說好歹你也是簡於佑親姐。但杜雪珍差點?兒跟他打起來?。”簡星疏有點?兒無語地皺了皺一側眉眼,嗤了聲,“反正我覺得不回?去挺好。”

岑枳點?點?頭“嗯”了聲。她?的?確不想回?去,不想參加這種葬禮。

她?小學的?時候,參加過媽媽的?爸爸的?葬禮——她?沒有叫過姥爺,因為?媽媽的?媽媽說,她?不是他們家的?孩子,不配叫。

也是那個時候,她?知道媽媽和家裏的?關?系,很?糟糕。

也明白了有的?人?就算同你有血緣關?系,也能像仇人?一樣對待你。

像是感知到了她?說不清的?小小異樣和緊繃,站在她?身側的?賀知野擡手,指腹無聲抓了抓她?發頂。

岑枳像個被撓了兩下腦袋的?小貓,一下子放松下來?,順著他的?力道偏擡眼,朝他彎唇笑了笑。

“你倆差不多得了啊!!”剛剛仿佛隱形了片刻的?簡星疏,聲音驟然響起,“賀知野你他媽當著我的?面還敢動手動腳的??!”

賀知野:“……”說得跟他私下裏幹了什麽似的?。

雖然偶爾的?確是有點?兒什麽從前覺得變態,如今覺得不太像人?的?想法兒。但也就僅僅停留在思想上了。

他小同桌,十六歲的?小姑娘,他能幹什麽?他賀知野倒也不至於這麽禽獸。

簡星疏自然是不知道賀知野在想什麽的?,畢竟賀知野這會兒表情淡然又鎮定,仿佛他才是那個滿腦子廢料的?變態。

深呼吸了一下,簡星疏撇撇嘴,一副不待見的?表情對他說:“我今天主?要是來?找你的?!”

賀知野微頓。

“以後,你別他媽一天到晚粘著她?了。給她?點?自由?空間!”簡星疏特意把岑枳從賀知野身邊拉開了一截,沒有絲毫過河拆橋的?歉意與愧疚,然後才說,“杜雪珍大概是死了兒子終於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女兒,明天就準備陪簡芷珊一塊兒去Y國,估計是要陪她?在那兒念書了吧。”

賀知野垂了下眼,半秒後,表情正經,神色嚴肅,淡道:“知道了。謝謝小叔叔。”

簡星疏眼睛一瞇,竟然莫名其妙地又開始不爽了。

就這麽答應了?居然就這麽答應了??怎麽沒有半點?兒為?愛對抗強權的?精神呢?!

賀知野你丫的?到底行不行?!

這狗東西?不會這麽快就淡了吧??!

岑枳眨巴眨巴眼睛,歪著腦袋去看簡星疏表情,好奇道:“小叔叔,我怎麽感覺你更生?氣了呀?我同桌說錯什麽了嗎?”

“??”簡星疏一秒炸毛,忿忿轉身,邊往樓下走邊氣道,“我就多餘管你!!過年前你都別和我說話!!”

“……”岑枳好無奈,小叔叔,又——雙叒叕生?氣了。

已經站到她?身側後的?賀知野,聽著樓道裏旋轉向下逐漸變弱的?氣憤腳步聲,一本正經地寬慰岑枳道:“可能是因為?,我說的?是‘知道了’,不是‘好的?’,小叔叔覺得我沒答應,是在忤逆長輩吧。”

“……?”岑枳嘴微張,偏仰過頭去看他。

竟然,是這個意思嗎?所以剛剛,只有她?一個人?沒聽懂?

岑枳突然覺得自己錯怪小叔叔了。

哎。但也只能過年再和他道歉了。

期末,最後一場化學考完,一幫人?階段性解放地興奮著湧出教室。

賀知野還是坐在她?前面,但一早就被趙維佳他們向她?“預約”了,說考完試借他們用用,打假期前最後一場籃球。

岑枳都快被他們說得不好意思了,說得賀知野像她?私人?財產一樣。

於是抿緊唇嚴肅點?頭:“去吧,正好黨夏約我考完了去吃甜點?呢。”

成績單和寒假作業要過兩天回?校才能拿。黨夏也一改先?前的?風風火火,靦腆得像有什麽事?情想請教她?似的?,問她?考完能不能聊聊,給她?分析分析。

岑枳還好心地問她?是不是想學習,可以考前就給她?補習,嚇得黨夏連連擺頭,說接受男子單打的?酷刑就可以了,混合雙打就算了吧!

岑枳不明所以,只好茫茫然地答應了她?。

正好考試最後一天是周四,她?們倆可以一起去吃小蛋糕。

結果黨夏卻放了她?鴿子。

“嗷嗷嗷枳枳我有罪!!”校門口?,黨夏合掌抵著下巴,虔誠懺悔道,“我媽臨時通知我今天要去我外婆家,我都不知道我外婆今天生?日,我不孝,我改天再找你好不好?”

岑枳撓撓臉,都不知道她?覺得自己對誰不孝,淡定道:“沒事?沒事?,我本來?就要去吃小蛋糕的?,你去給外婆過生?日吧!”

黨夏陪她?走了一小段,接到她?爸電話,就和她?打了招呼趕緊奔向大馬路。

岑枳小小籲了口?,接著勒了勒小書包帶子,按部就班往甜品店去。

結果沒走幾步,面前突然站住個阿姨。

裁剪精致的?米白色羊絨長大衣下擺,在她?眼皮子底下晃了晃。

正是放學的?時候,身邊也有來?往的?家長,岑枳稍擡頭看了眼,不認識。也沒在意,偏開身正要走,就看見這個漂亮的?女人?垂撇了下唇角,問:“你就是岑枳?”

岑枳一楞,擡睫,在看見她?那副眉眼時,有種微妙的?熟悉卻抵觸的?感覺。

女人?擰了擰眉,有些不耐煩起來?:“她?不是說你精神有問題嗎?話也聽不見嗎?”

岑枳蹙眉,問她?:“您是?”

“賀知野沒和你說嗎?”陸雅楠輕嗤似的?笑了聲,有種“原來?會說話”的?潛臺詞,“我是他媽。”

猜測一下被證實,岑枳抄到外套口?袋裏的?手指頭緊緊捏了捏。她?突然沒有什麽別的?想法,就是……不希望賀知野的?媽媽,進他們學校。

不希望賀知野的?媽媽,在學校找到賀知野。於是壓著下意識的?脾氣,問她?:“您找我,有事??”

陸雅楠掃了她?一眼:“找個地方說吧。”

岑枳什麽也沒點?,沒帶她?去如果空著,就一定會和賀知野一起坐的?,那張靠窗的?位置。

甜品店二樓寥寥兩桌有人?,另一邊的?小情侶也像是在收拾東西?快走了的?樣子。

陸雅楠顯然也不是來?吃東西?的?,坐下之後,連外套都懶得脫,直截了當地對岑枳說:“我不想聯系你們老師,下學期開了學,你自己主?動和老師說吧,叫他把你們倆調開。你去別的?班也行。”

岑枳著實楞了下,反應了好幾秒,才明白她?的?意思。

岑枳眨了眨眼,甚至覺得有點?兒好笑。連她?這樣在醫學上天生?共情能力差的?人?,在經過這麽多年的?訓練和人?際交往之後,都能明白這個世界不是以她?為?中心的?。

這位阿姨是不是被保護得太好了,說的?話,怎麽比她?幼兒園時候的?想法還幼稚。

但岑枳的?怔楞在陸雅楠眼裏,就是無聲的?反抗。擰起眉,陸雅楠說:“難不成你還真想和他在一起?你不知道你這個病是會遺傳的?嗎?”

岑枳有點?兒後悔沒點?飲料了。嗓子幹得有點?兒難受。

她?咽了一口?,問陸雅楠:“阿姨,您覺得,您這麽做,是為?了賀知野好嗎?”

不知道哪個詞戳到了陸雅楠的?神經,她?突然激動起來?:“不然呢?!我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他們!”

隔了三四桌的?兩個女孩子也嚇了一跳,忍不住看過來?。

岑枳深呼吸了一下,嘗試著,用自己的?理解,輕聲對她?說:“阿姨,我沒有隱瞞他什麽。我的?病是會遺傳,但我們……以後長大了,可以一起商量,商量是不是,不考慮要孩子。如果他有別的?選擇,我……我也會尊重他。但不是,替他做決定。”

陸雅楠瞇了瞇眼睛,克制著音量,卻克制不了情緒:“我是他媽,憑什麽不能替他做決定?!”

尖利如指甲刮擦黑板的?聲音,刺耳得讓她?心慌。

岑枳下意識地摳起虎口?軟肉,越掐越深,掐到足以讓自己感知到疼痛,冷靜下來?。

“你明明,不愛他,還要控制他。”岑枳很?慢地,極其機械地說,“你好可怕。”

陸雅楠聽到這個從未被人?放在她?身上,仿佛很?陌生?的?形容詞,猛地怔了下,反應過來?之後,下意識揚起手要起身。

卻在下一秒,腕骨上鉆心的?痛意襲上來?,連站都沒能站起來?。

片刻的?震驚和恐懼,在看清來?人?是誰後又全成了狂躁:“賀知野!你瘋了?!”

“媽,”賀知野不帶情緒地叫了她?一聲,唇角無聲提了提,仿佛是在建議,聲線低淡,對她?說,“你別碰她?。”

陸雅楠滯住,瞳孔縮了下,像是陡然發現?還有這麽個陌生?的?兒子,斜身僵在位子上。

賀知野很?快把她?放開,視線偏過去。

“你是傻的?嗎?”他繃著下頜,嗓音有點?兒啞,甚至有些奇怪地問她?,“什麽亂七八糟的?人?接近你,你都不拒絕?”

岑枳怔怔地楞在座位上。她?是看著賀知野從樓梯口?過來?的?,張了張嘴,卻沒能出聲。

她?不在意賀知野現?在說什麽,她?在意的?是,賀知野還是毫無選擇地,把自己的?難堪撕開放到了她?面前。

並且他仿佛在說的?,是他自己。

賀知野直勾勾地盯著她?,最終走到她?面前,微俯身,捉起她?手腕,壓下所有躁戾和陰抑,輕聲對她?說:“回?去了,枳枳。”

岑枳是被賀知野拉出甜品店的?。誰也不知道陸雅楠有沒有跟上來?。

他們也默契地沒有立刻回?去,而是往反方向,去了大馬路上。

直到在那棟三層樓的?新華書店門口?停下。

倆人?站在人?行道上冬天綠意依舊的?大樟樹下面,賀知野聲音還是有點?兒啞,問她?:“進去轉轉嗎?”

“嗯?”岑枳有點?兒懵。

“看看有什麽新出的?數學習題冊,買兩本做一下。”賀知野喉結幹澀地滑了下,低道,“你可能……心情能好點?兒。”

路人?:“?”這是什麽新時代的?學霸。

岑枳唇角不帶任何弧度地盯著他,看了得有七八秒,看得賀知野心裏有點?兒發毛,才聽見她?說:“好。”

倆人?在店裏逛了半小時才出來?,岑枳就買了一本,塞進小書包,沒要賀知野幫她?拎,自己背好。

又走到進書店前站著的?那棵樟樹下面,岑枳突然頓住,叫他:“賀知野。”

沿途路燈一早通明,書店明亮的?白光,從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上傾瀉下來?。

賀知野垂在身側的?手指頭僵了下,停住,偏轉過身,垂眼看著她?,低道:“嗯?”

他知道,小姑娘從剛剛到現?在,並不開心。

可他卻聽見她?小小的?,緩慢卻堅定的?聲音,混雜在夜晚轟喧而過的?車流聲裏,對他說:“我喜歡數學,是因為?不管用幾種解題方式,它永遠只有一個正確答案。我不用害怕用錯方法。”

“我知道,交朋友不是做數學題。和你在一起,我也會害怕哪裏是不是做得不對。”

她?和賀知野都明白,他們這樣年紀,是說一句“喜歡”,都要被人?嘲笑天真,或者幹脆被視作洪水猛獸的?年紀。

但……

“但就算做錯了,你在我這兒,依舊只有一個答案。”

“那就是,”岑枳仰睫看著他,粹了熙攘光點?的?視線投進他眸底,唇角很?淺地翹了下,聲音輕到全世界都聽不見,“我喜歡你。”

賀知野猛地一滯,突然覺得,喉嚨有點?兒發緊。

某種程度上完整的?堅定的?獨一無二的?選擇,仿佛潮濕沈抑的?梅雨季,終於迎來?銀河倒瀉般淋漓的?一場大雨。

“別怕。”他伸出手,像那晚小姑娘問她?“冷不冷”一樣,輕輕捏住她?露在袖口?外面的?一點?點?指尖,聲音低而緩,帶著滯澀卻篤信的?微啞,對她?說,“在我這兒,不管你用什麽方法,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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