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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十裏秦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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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昕伊回到江寧書院,將在茶肆裏聽說的事與吳肅說了。

吳肅沈默了半晌,道:“不過是道聽途說,莫要當真。”

但是李昕伊再說要上街的時候,吳肅卻是不許他再去了。

“你在外面閑逛,我這一顆心總是要替你擔著。總共不過這幾天了,暫且忍耐一會兒,等我們上了船一路到京城,有的是你看的。現在不妨多作幾幅畫吧,水上顛簸,再要作畫可就難了。”

李昕伊本想說“誰要你擔著心了”,但是轉念一想真要這麽說也太不知好歹了些,也就答應他不再出去閑逛了,只每日坐在院子裏畫著畫。

眼看著就要進入冬月了,臘梅都已經吐出花骨朵了,吳肅終於對李昕伊說道:“我明日在酒樓裏點了桌席面,請上了蔣教授和幾位同窗,感謝他們這些日子的照顧。等吃完了席面,我就陪你在這南京城裏轉轉。”

吳肅又露出了那種李昕伊想要眩暈的笑來,他低下頭道:“我在附近的茶肆裏等你。”

吳肅低頭吻了吻他的唇道:“你等我,我們晚上在秦淮河上游船。”

吳肅定的席面就在秦淮河邊上的一座酒樓裏,樓裏衣香鬢影,樓外游人如織。

即使是八月半的西湖,也沒有秦淮河的熱鬧。

吳肅請的幾位同窗也是和他一樣要進京趕考的,明日他們將一同出發,從長江沿著運河北上。

有人記得李昕伊,見吳肅獨自前來,還問起來了,道:“你那個書童呢?怎麽沒隨你一同來?”

吳肅笑笑道:“看到他就想起了我那還未通的經義,就沒讓他過來了。”

那人笑了起來,道:“還有你吳子謹不通的經義?哪裏不通?一會兒教授來了,我幫你問一問。”

吳肅道:“就是還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一會兒我自己問就是了,就不麻煩王兄你了。”

被稱為王兄的人道:“說起來你那書童的模樣和氣度,倒是非同一般。”

吳肅不願與旁人聊李昕伊,只道:“他自小與我一同長大,情同兄弟,也頗有才華,自是不一樣……老師來了!”

吳肅說著連忙去招待蔣教授,那人也趕緊跟上,他們這邊師生相宜,其樂融融自不必提。

李昕伊人就在上次去過的茶肆裏坐著,車夫姓張,也跟在李昕伊身邊,兩個人就面對面坐著喝茶,聽旁邊的人講話。

卻是在講之前三個死去的人被拋屍衙門事件的後續。

李昕伊因為吳肅那句“道聽途說”的評論,對這些話是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

“我那個仵作的表兄說,那三個人可能會些內家功夫,不是尋常人。”一個身著灰色短褐的人道。

“真的嘛?這會不會內家功夫也能被查出來?”他身邊穿著深藍布袍人道。

“怎麽不能?你又不是仵作,你不曉得其中的厲害之處。”剛才那人道。

“誰要整天和死人待在一處,也不嫌晦氣。”深藍布袍又道。

“你們莫要帶歪了話題,快說回那死去的三個人。”旁邊有人不滿道。

“我那表兄和我說啊,這三個人可能不是無緣故就橫死街頭的,很可能是在為那些人辦事。”灰色短褐道。

“那些人”是誰?李昕伊正疑惑著,旁邊那些說話的人卻一同禁了聲。

“不可說,不可說啊。”又一人感嘆道,接著他們就開始聊起了別的事了。

“都冬月了,北方一粒雪都沒見到,明年怕是要旱啊。”深藍布袍道。

“怎麽說?”旁人道。

“我小舅子是做行商的,運些糧食和酒。前些日子回來時,說今夏,山東炎熱的很,入了秋,也是一滴雨都沒下。大旱之後就是蝗災,現在他正準備去安徽,買明年的米糧呢。”深藍布袍又道。

“這是真的嗎?你可莫要在這裏危言聳聽。”旁人道。

深藍布袍道:“我和你們說假話做什麽?罷了罷了,我還有活計要幹,今年的賬還沒算呢,年底了,該清一清賬了。”

“張叔,我們午飯吃什麽?”李昕伊問車夫道。

車夫道:“少爺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我一介粗人,沒什麽忌口的。”

李昕伊於是叫來茶博士,詢問起南京城裏最得宜的小吃。

茶博士不是南京人,但也在南京生活了一段日子,道:“這裏好吃的東西可太多了,客官既然第一次來,我一定要推薦虞記的餛飩,皮薄湯鮮。如你喜歡吃鴨,那鹽水鴨和鴨血粉絲湯一定不能錯過,保準你吃了以後滿嘴生鮮。”

茶博士口舌巧,兩句話就說得李昕伊口水都要滴出來了,他一下就把吳肅去酒樓招待客人的事忘記了,在茶博士的指點下,兩人去了虞記餛飩。

果然是有口碑的老店,裏外都是人,大家都喜歡在冬日裏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好讓人從頭到腳都暖起來。

“李兄弟!”

一只手掌拍上了李昕伊的肩頭在,只把他嚇了一跳。

他連忙回頭看,只見一個高個子戴著氈帽的青年人,他細細一看,竟是柳瑤。

“許久未見,竟然在這裏碰上了柳兄。”

柳瑤在李昕伊對面坐下,道:“不過個把月,還不算久。你怎麽會來南京城?”

李昕伊笑道:“柳兄來得,難不成我來不得?都說秦淮河水滿的時候,畫船簫鼓,晝夜不絕,我來看看。柳兄你呢,為什麽而來?”

柳瑤露出一個得意的笑來,道:“你猜猜看我為何而來?”

李昕伊道:“讓我猜?莫不是因為歸老先生?”

柳瑤拍著手笑道:“你果然明白我。”說著又若無其事地道:“歸老先生已經同意我做他的弟子了。”

李昕伊剛夾住一只餛飩,聞言筷子一松,餛飩掉在了衣擺上。他也顧不得掉了的餛飩,忙問道:“這是真的?歸老先生真的同意了?”

柳瑤道:“那還有假,還是老先生想吃餛飩了,才讓我來的。”

李昕伊真心實意地道:“那真是恭喜柳兄了。”

“既然得知歸老先生也在這杭州城,那我一定要去拜訪他老人家。”李昕伊道,“還請柳兄帶路。”

柳瑤道:“歸老先生不是講虛禮的人,如若你真的要去拜訪他,不如帶上畫去,也好請他指點一二。”

李昕伊高興地道:“還是柳兄想得周到,我這就去拿畫。”

“還是柳兄有魄力,說要拜師,不過一兩個月,就真成了,可見有志者事竟成的古話乃是真理。”李昕伊誇讚道。

柳瑤不好意思地道:“歸老先生不是古板的人,而且非常平易近人,可能是我剛好投了他的眼緣吧。”

李昕伊想起了那幾天沒日沒夜畫圖的日子,歸老先生根本與平易近人毫不沾邊,道:“你可是他唯一的弟子,尋常人焉能與你作比。”

也是巧得很,歸老先生入住的客棧,就在吳肅宴請酒樓的隔壁。

其實是這一條街上都是些酒樓茶肆客棧飯莊,一座座沿著秦淮河密密地排列著。巧的是李昕伊同柳瑤一起去拜訪歸老先生時,剛好碰上了吳肅同蔣教授以及同窗好友們從酒樓上下來。

柳瑤正同李昕伊談論著一會兒去面見歸老先生時需要註意的地方,吳肅也正同幾個同窗之間閑談著,因此兩個人只是遠遠地對視了一眼,就擦肩而過了。

“咦,子謹,剛才那人不是你的書童麽?”王遠對吳肅道。

吳肅不自然地笑了笑,道:“王兄怕不是看錯了吧,我也看到剛才那人了,不過是略有些相似的人罷了。”

王遠道:“我沒看錯,那人的眉眼與你的書童長得近乎一樣。”

吳肅道:“若真是我家書童,豈會對我視若無睹?”

王遠一想,也對,於是感嘆道:“世上真有長得一模一樣卻毫不相幹的人,真是奇哉怪哉。”

“什麽奇哉怪哉?”有人聽見了王遠的感慨,感興趣地問道。王遠於是把剛才看到的同那人說了。

“可真是巧啊。”

吳肅的心神卻被擦肩而過的李昕伊帶走了,滿腦子想的都是李昕伊去哪裏,做什麽去了,不是說好了在茶肆裏等著的麽,他什麽時候回來。

直到有人叫了他好幾聲,他才反應過來。

“子謹?子謹?吳子謹?”王遠喚道。

吳肅低咳了一聲,若無其事地道:“王兄什麽事?”

作者有話要說:  “畫船簫鼓,晝夜不絕”來自《儒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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