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穿著和戚安一樣寬松普通的校服，但是背卻是微弓著，這是男孩封閉性的自我保護行為。他和往常一樣，有著大多數人不會表現出來的自卑。

可此時此刻，男孩在袖口下的雙手卻在微微攥緊著，他似乎要通過這個動作來給予自己一些力量。

戚安保持著沈默，他打量著少年輕輕皺了皺眉，對方似乎正在沈浸於某種情緒而尚且沒有註意到他們。

眼神劃過一抹深思，戚安輕輕地推了推依舊攬著自己的顧忘，待對方的雙手從他腰間離開後，神情恢覆了和往常一樣的狀態。

“是你啊。”顧忘裝作不好意思地把戚安松開，望向方德廉的眼神裏卻劃過一抹驚訝，眼眸中暗芒一閃而過，他不動聲色地揮了揮手，一道虛無縹緲的聲音自屋頂傳來。

“對，是我。”方德廉像是鼓足了勇氣一樣擡著頭望著屋頂，將之前的話重覆了一遍，“我想要整個學院恢覆正常！”

“你是知道我們商店的交易規則的。”那道聲音繼續響起，“即使你會消失於這個世界，你也要交換嗎？”

“你愛的，愛你的，在你完成了這個交易後，你都不會再見到。你恨的，恨你的，也許會為此而歡呼雀躍。你所一直向往的大學生活也會隨之化為泡沫，你之前的理想會灰飛煙滅。甚至於，你的存在也會被漸漸忘去。”

“即使這樣，你也要完成這個交易嗎？你確定不想要再看看這個美麗的世界嗎？你不想要……”那個聲音一頓，“看看未來的自己會是什麽樣子的嗎？”

“原來這次是這個交換條件啊。”方德廉似乎一怔，寬大的眼睛因為不知名的原因往下跌了跌，男孩伸出手將它重新扶了上去，他沈默了片刻，“我以為，您會像上次一樣特別希望我完成交易呢。”

“我確定要這麽做。”男孩的臉微微仰著，露出了他潛意識裏一直想要遮擋的平凡相貌，然後難得的笑了笑。

“……為什麽？”

“因為啊，我不想成為我討厭的人。”方德廉的聲音似乎有些不知名的意味，他的頭重新低了下去，這種動作幾乎已經成了他的本能。

“我討厭這個世界，因為我太窮了。我曾經憤恨過，我為什麽沒有出生在一個富有的家庭。”男孩的聲音似乎有些追憶，“我為什麽只有一個酒鬼父親，為什麽家裏窮得叮當響。”

我啊，討厭這個世界。

當別人可以肆意地向家長撒嬌鬧脾氣的時候，我卻不能，因為只要我那麽做了，喝得醉醺醺的父親一定會把我揍一頓。他會說，窮人家的孩子要早當家啊，真當自己是出生在什麽好家庭嗎？

我從來不會說我想要什麽，不是因為我真的不想要什麽，而是因為我買不起。

當別人問我想要什麽的時候，我都會表現得平平淡淡，因為我擔心啊，怕啊，我害怕這會踐踏掉我僅有的自尊。

別人會討厭一成不變被學校勒令穿的校服，我卻不會，因為啊，我知道，這份校服會掩蓋住我沒有好看的衣服的事實。

可是無論怎麽掩蓋，我都不能做到自欺欺人，我啊，從心裏就知道，我沒辦法和其他人一樣。我啊，低人一等。

“既然你厭惡你的出身，那麽，你為什麽上次沒和我打成交易呢？”

“不知道啊。”男孩低著頭看著地板。

他想要錢啊，想要到快要瘋掉。

於是穿著破破爛爛的男孩第一次去到了其他人都看不見的商店，商店的老板告訴他，他可以滿足他的願望，給他好多好多的花不完的錢，給他想要的富貴的出生，只要他答應一個交換條件。

讓自己的那個酒鬼父親死掉。

不需要親自動手，只要他輕輕點一下頭啊，他就可以……如願以償。

穿著破破爛爛的男孩站在商店前，腦海裏出現了他幻想過無數次的場面，他可以向自己的父母撒嬌，可以輕易地表達自己想要什麽，可以和其他的同學們沒有心裏壓力的相處。

但是……

他做不到啊。

男孩走出了商店，徹底忘掉了和這家商店有關的事情。

直到被成為校園欺淩對象的他碰到了校園裏的靈異事件，他看到同學們一個個地喪失了神志。

“我討厭這個世界的所有人啊，其實裴穎被其他同學們欺負的時候，我的內心根本沒有感覺甚至於在欣喜。終於啊，有了和我一樣倒黴的人啊，我漠然地看著這一切，在她向我求助的時候，我選擇了旁觀……”

“可能是報覆，裴穎的命運突然出現了改變，男生們都開始喜歡上了她，但是已經嘗到了樂趣的他們依舊想要一個可以欺負的對象，所以我就成了這個頂替者……”

“我討厭他們，不僅是欺淩者，還是那些旁觀者……”男孩擡起了頭，“我想啊，為什麽沒有人肯幫我一下呢？他們是為什麽能夠在我被惡意欺辱的時候毫無波動呢……”

“其實啊，只要有人肯說話，他們也不會那麽猖狂……”男孩似乎自嘲地笑了笑，“可惜……沒有人，我也第一次認識到當初旁觀的自己是多麽的可惡……”

“當靈異事件發生的時候，我的記憶也漸漸清楚了。我本該開心的，那些人得到了自己應有的懲罰，他們都喪失了神智……”男孩的腰慢慢直起，“可是啊，我並不開心啊，特別奇怪啊，我竟然並沒有想象中的喜悅……”

“我突然意識到，冷眼看著他們一個個失去神智的我，豈不也是一個冷漠的旁觀者……”男孩再次笑了笑，“我啊，終究是不想成為我討厭的人啊……”

“所以，請跟我達成交易吧！我希望學院能夠恢覆正常的樣子，即使……以我消失為代價……”

血紅的大門後的少女放在門上的手一顫，她近乎無可挑剔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痛苦的表情。她從來都沒有讓自己的表情幅度太過劇烈，但此刻，她的情緒卻直接浮現在了臉上。

她在迷茫，在痛苦，亦在難過。

女孩宛若失去了力氣一樣癱倒在地，腦海裏響起了她所經歷過的事。暗戀被惡意揭露出來的女孩被學校當眾批評不許早戀，她以一個反面案例而被全校的人指指點點。

學校的老師被開除，大家第一時間都在懷疑她的成績的真實性，她成了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一個人。

暗戀的男生轉校，所有人都說是被她惡心走的。

以及，周圍人的嘲笑和敵視。

懷著恨意的女孩來到了這家商店，她終於擁有了好看的皮囊，得到了所有人的關註，也成功地覆了仇。

但是……

原來，她也已經成為了自己討厭的人啊。

女孩又一次哭了，就像之前下雨的那天，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教室裏正在上課的一些同學們突然表情一怔，臉上僵直呆滯的表情再次變得靈動。

“我之前怎麽跟被蠱惑了一樣，好奇怪啊。感覺好像已經好長時間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身體了，整個人精神都是渾渾噩噩的。”一個男生突然皺了皺眉，“而且，我好像看見了一個站在商店裏的男孩。”

“我聽到了他說的話……突然好難受……”

“是嗎？我也是這樣啊……”

［支線任務2：救救那些孩子們吧（任務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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