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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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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佳肴完全沒想到周延禮會出現在這裏, 這杯奶茶已經是意外之中的意外。

她楞楞地看著後門門口的男人,過往學生與他擦肩而過,留下好奇窺探的目光, 青蔥少年清瘦單薄的身影與他成年人的氣息形成鮮明的對比。

班裏也有人小聲議論,陳佳肴隱約聽見“好帥”兩個字眼。

她蹙了蹙眉, 忍下與周延禮較勁的沖動,擡腳走了出去。

順便關上了門。

一門之隔, 溫度卻天差地別。

沒了暖氣,只有冷風吹在哭得紅腫澀疼的眼睛上。

陳佳肴不適地頻頻眨眼睛, 緩解效果微弱, 她只好底下頭。

不迎風, 也不看周延禮。

“為什麽哭?”周延禮聲音沒比這深冬的風好到哪裏去。

陳佳肴聽到他的聲音, 鼻頭頓時再次湧上來一股酸意。

她可以忍下一切情緒, 唯獨阻止不了生理反應的洶湧。

她沈默, 喉嚨咽了又咽。

嘴巴是苦的,心也是苦的。

周延禮看著小姑娘有些亂的發頂,一瞬恍惚發現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敢用“沈默”來作為抵抗他的手段了。

從前她沈默代表默認。

現在她長大了, 有了自己的世界和想法。

她的沈默,是對他的否認。

一股無名火從心底翻出, 周延禮眉間擰出深痕, 他聲音不由自主有些重。

“說話!”

一滴眼淚順著眼窩從鼻尖滑落, 陳佳肴隨手擦掉淚痕,她眼睛有些疼,睜著閉著都很疼。

但她還是擡起了頭,手背把眼睛擦得紅紅的,眼周一圈本來嬌嫩白皙的肌膚泛出疑似擦傷的痕跡。

她擡起眼睫,眼睛直直對上周延禮的目光。

明明有所氣勢, 卻仿若宣告了一場浩大的委屈。

她問:“說什麽。”

這次輪到周延禮沈默。

他緊緊盯著陳佳肴的眼睛,半晌才問一句:“你是在跟我鬧脾氣麽。”

陳佳肴說:“不敢。”

“陳佳肴。”周延禮聲音更沈,“今天元旦,你要吵架是麽。”

陳佳肴還是那句:“不敢。”

周延禮收了聲。

兩個人一來二往,反倒拂平了周延禮心底翻湧的浪。

他瞳仁深處再次恢覆一派波瀾不驚,聲音很低,開口卻是高高在上的審判。

“既然這樣,今晚請假,我看你也學不進去。”

陳佳肴幾乎一秒反駁,“我不要。”

周延禮薄怒,“陳佳肴。你長脾氣了是不是?”

“我本來就有脾氣!”

話落,走廊一陣風湧來。

兩個人周身皆是寒氣,沒有誰比誰更好受。

陳佳肴後知後覺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在跟周延禮吵架。

她憑什麽?

可……她要認錯嗎?

她不想。

因為她不想認輸。

她已經沒有可以再拿去輸的東西了。

所以她死死咬著薄唇,貝齒在粉唇碾出白色印痕。

一言不發擰開腦袋。

少女側過臉時,面龐線條由額角延至挺翹鼻梁,直至落在下巴下頜角上。

她不知不覺長出了屬於成年人的棱角。

一瞬間,周延禮意識到,面前這個總被他當成孩子的女孩子,其實已經在這個他看不到的教室裏長成了大人。

他看著這個小大人倔強的側臉,幾秒後淡淡移開了目光。

他說:“你回去吧。”

“好好上課。”

說罷轉身就走。

絲毫沒有猶豫意味。

他順著她來,她卻慌了。

陳佳肴眼底瞬間溢出濕淚,她幾乎要把唇瓣碾出血痕。

在又一陣風吹過的時候,一道抑制不住的低泣聲傳進周延禮耳朵裏。

周延禮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陳佳肴看著男人的背影,苦得更兇。

前後幾秒,周延禮折返。

他來到陳佳肴面前,從口袋掏出紙巾輕輕覆蓋在陳佳肴眼睛上。

紙巾泛著淡香,是不屬於冬天苦澀的味道。

陳佳肴眼淚大顆大顆地掉,她聽到頭頂傳來周延禮看似平穩細品卻有些無奈的聲音。

他說:“什麽都依你,你還要哭。”

“叛逆期來了?”

才不是。

她哪裏有過叛逆期。

被人寵大的孩子才敢有叛逆期。

“陳佳肴,我以前就說過,我可以不問,只要你能處理好。”

“可是顯然,你處理不好。”

“哭,除了浪費紙巾,並不能解決任何事情。”

又是這樣。

滿口兇巴巴的大道理。

陳佳肴從周延禮手裏奪走紙巾,賭氣一般悶悶說:“我會還給你的。”

周延禮差點被氣笑,“我差你這點紙巾?”

管你差不差。

就要還。

她天生也有反骨,只是從前她必須要把這些藏進沒有人看到的角落。

如今剛剛得了一點與眾不同的偏袒,她也敢恃寵而驕了。

小姑娘眉眼夾帶著委屈,也有幾分要露不露的倔強和氣性。

她有脾氣,周延禮從來都知道。

一個小姑娘,初入陌生的城市,與陌生的人一起生活,隨後在他一些手段下與那些血緣上的親屬割裂。

單是這個決斷,沒點脾氣是做不出來的。

她這樣,周延禮很滿意。

有自己的想法總比逆來順受好。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可以接受她忤逆他。

要比脾氣麽?

那誰不知道周教授更冷漠更絕情?

於是周延禮垂眸看她,“哭完了?”

陳佳肴不說話,只是把紙一下一下撕得細碎。

“還是不說?”

周延禮此刻的口吻跟剛剛無異,但是陳佳肴知道,這是他給她最後的機會。

陳佳肴站在風中,像一株尚未長成的小樹搖擺不定,她要怎麽說?

說她去他的學校找他了,準備和他一起開啟新的一年。

可是卻看到了不該看的。

其實也沒什麽不該看的,過了這個年頭,周延禮就整二十六了。

一個工作體面,長相氣質卓越,經濟獨立,家世背景也相當出色的成年適婚男人,認識一個女生有什麽不對嗎?

不對的只有她。

是她受了嫉妒的挑撥,把怨氣撒在了他身上。

他真可憐。

她真可恨。

陳佳肴舌尖抵了抵貝齒,良久才艱澀開口:“考太差了。”

她撒謊了。

周延禮目光沈沈,眼底情緒不顯。

她給了答案,他便不再追問。

只是又問起他,“為什麽要扔了。”

他說的是那杯茶。

陳佳肴吸了下鼻子,嗓音悶悶。

撒謊這種事情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便可以面不改色地張口就來。

她說:“肚子不舒服,不想喝。”

她故意的。

她不希望這個伊始,周延禮記憶中只有這杯果茶。

她要他記住她的痛苦。

周延禮聞聲目光往下,落在了小姑娘肚子上。

陳佳肴察覺,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看,楞了一下反應過來,臉瞬間紅一大片,她難以啟齒,聲音極小道:“不、不是那個。”

周延禮面色無異地收回目光。

陳佳肴一下宛若洩了氣的皮球,再多的委屈和氣都消失全無,只剩下難以言喻的窘迫和羞怯。

周延禮察覺她的異樣,難得給她留了半分薄面,沒再說什麽。

此時教室外面幾乎已經沒有任何人,他們倆在這站了半天,連個路過的人都沒有。

大概都嫌冷。

只有他們倆在這認認真真地吵架。

陳佳肴現在清醒了,想起自己剛剛都幹了什麽,想一頭撞死在這。

她眼神躲閃,口吻含糊地問:“你怎麽突然來了?”

總不可能是專門給她送這杯茶的吧?

那她和那個女生都要氣死了。

“路過。”周延禮聲音很淡。

陳佳肴脫口而出:“撒謊。”

說完一楞。

她膽子可真是大了,都敢質疑他的話了。

周延禮也瞇了瞇眼睛,表情似乎在說:你不是也撒謊?

陳佳肴又是一楞,心虛地挪開眼睛。

好在周延禮也沒說什麽。

周延禮既然已經捕捉到了她長大的痕跡,之後自然也會尊重她作為成年人的秘密。

他知道陳佳肴今天從頭到尾都沒有跟他說實話,但他不打算再追究。

小姑娘再多掉一滴眼淚,看上去都要進醫院看醫生。

“冷。進去吧。”周延禮說。

陳佳肴磨磨蹭蹭不想進去。

周延禮問:“又怎麽。”

陳佳肴也知道自己今晚毛病有點多,別說周延禮用“又”,就是直接罵她她都不反駁。

“說。”周延禮又出聲。

陳佳肴不自然地扒拉一下頭發,“也沒什麽,就是……”

陳佳肴擡起頭,看著周延禮,“元旦快樂。”

周延禮低頭看她,幾秒後說:“我再問一遍,今晚想請假嗎?”

陳佳肴楞楞問:“請假做什麽?”

“過節。”

陳佳肴跟著周延禮一起進地鐵時還處於半懵的狀態,地鐵啟動,小小晃動,陳佳肴微晃,額頭砸上周延禮的手臂。

男人個子高,四肢也長,平時陳佳肴努力又踮腳才勉強夠上的扶手被周延禮輕而易舉握在手裏。

而陳佳肴就站在他的袒護下的一隅安全地。

嗅著男人身上熟悉的洗衣液香和冷木氣味,陳佳肴感覺自己暈暈乎乎的。

她仰起小臉問:“你的車呢?”

周延禮看他一眼,“地鐵口。”

“怎麽在地鐵口呀?”陳佳肴問。

周延禮看她兩秒,此時地鐵抵達一站,人群湧進湧出,陳佳肴被擠地踉蹌一步,周延禮眼疾手快攬住陳佳肴的肩膀往自己懷裏扣了一寸。

陳佳肴呼吸一滯,手腳瞬間僵硬。

一直到吃飯,陳佳肴都忘記再問這個問題。

吃完飯,周延禮帶陳佳肴看電影。

最近恰逢一部經典日本動漫《千與千尋》重映,趕在元旦,座無虛席。

電影結束,陳佳肴問:“他們在一起了嗎?”

她指的是動漫裏的千尋和白龍。

周延禮說:“不知道。”

陳佳肴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睛。

她不是失望於這個男女主的結局,而是失望於周延禮給她的答案。

她以為,他會哄哄她。

可是又細想,他向來如此不是麽?

回的路上,她坐在副駕駛。

車窗外城市倒退,有一瞬間陳佳肴想起電影裏的畫面。

那個一片紅的,像重慶某個地方的地方。

陳佳肴忽然想起白龍對千尋說的那句:我只能送你到這裏了,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不要回頭。

她扭頭,怔怔地看著周延禮。

周延禮察覺,遞給她一個疑惑的眼神。

陳佳肴沒說話,只是在心裏問:那你呢?你又能送我到哪裏。

她不可能把這句話問出來,於是輕聲說了句:“元旦快樂。”

回到家,周延禮要停車,陳佳肴想了想還是說:“明天我自己坐車去學校吧,你學校離我們學校那麽遠,每天好麻煩……”

“你怎麽知道離得遠。”周延禮忽然問。

陳佳肴頓時噤了聲。

周延禮熄了火,他偏頭,拿一雙冷眸看陳佳肴。

陳佳肴被他看的無端起了一身冷汗。

可車廂沈默片刻,陳佳肴只聽周延禮說:“先下車。”

陳佳肴如獲大赦,立馬推門下車。

直到車子遠去停車場的方向,她的手腳還是軟的。

周延禮再回來,陳佳肴正在跟小灰貓玩,聽到腳步聲,陳佳肴立馬起身,周延禮淡淡瞥她一眼,她乖乖跟上。

兩個人一同進電梯,陳佳肴看到周延禮手裏的手機屏幕亮著。

回到家,兩個人在玄關換鞋。

周延禮隨手把手機往玄關櫃上放,陳佳肴趁機瞄了一眼。

是朋友圈。

朋友圈頁面,是一個備註為法二唐諾的人發了條朋友圈。

一張照片,照片是女生和一個男生的自拍照,女生舉著右手,上面一顆亮鉆。

文案兩個字:嫁了。

陳佳肴一楞。

這個女生……是下午和周延禮擁抱的那個。

但是這個女生懷裏的男生……

陳佳肴隱隱好像明白了什麽。

這時周延禮伸手拿手機,陳佳肴擡頭,對上周延禮的目光。

陳佳肴楞楞,“你、你學生都結婚了啊?”

魚上鉤了。

周延禮“嗯”一聲,看著她的眼睛說:“婚後會來找教授要祝福,法系貼臉禮。”

陳佳肴一頓,想起下午周延禮好像只是抱了那個女生,並沒有進行貼臉禮。

“我一般擁抱。”周延禮還是看著陳佳肴的眼睛。

“……哦。”

陳佳肴低下頭,假裝很忙地在換鞋。

周延禮目光垂落在小姑娘頭頂,玄關燈光偏暗,照的小姑娘身影也暗了一層。

周延禮盯看幾秒,先一步走去了自己房間。

他前腳剛走,陳佳肴就松了口氣。

而周延禮也在回房的那一刻,退出了微信朋友圈。

他一向沒有刷朋友圈的習慣。

這是魚餌。

頁面顯示在聊天頁面,最新聊天好友是陸尋。

最新消息是:你來學校幹嘛?陪你家小孩過節啊?我服了,一個元旦,又不是過年。你還想陪她幹嘛?

他當時急於了解陳佳肴哭的真相,沒回。

鬼使神差的,周延禮又點開陸尋發來的那個視頻,視頻七八秒時閃過了公交車的班次。

周延禮記得這班車。

終點站是平大。

周延禮盯著,眼前閃過陳佳肴把果茶扔進垃圾桶的畫面,眉間漸漸擰深。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膽子挺大的,居然敢喊阿肴女兒。

我都不敢認這個女兒。

主要是怕周某人。[慫.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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