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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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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抽出一根籌,上頭寫著:後生可畏,處五分。

意思是席間年紀最小的男子,喝“五分”酒。

什麽是五分呢?十分一整杯,五分半杯酒。

滿堂嘉賓,數韓月朗雙十最年輕,輪到他喝。

韓月朗陰著臉看駱銀瓶一眼,道:“很好。”

好、好什麽?她心想,給他倒酒,敬酒,雙手竟不爭氣地抖動。

韓月朗輕聲冷笑,從她手中接過半杯酒,一飲而盡。

下面輪到韓月朗來抽籌,他隨手挑了根,寫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放。

這個意思是放過大家了,這一輪究竟誰喝酒,變成擲骰子決定。

明府來擲骰子,三枚落地,五三三共十一點,按位置數,該駱銀瓶喝一杯。

韓月朗道:“我替她喝。”又向諸位解釋,說駱銀瓶一沾酒通身滿臉紅疹,甚至暈倒,怕掃了大家的興致。

駱銀瓶心想,之前大醉酒館不是喝得好好的麽?同他喝酒就讓,同其他人喝酒就不讓?

李尚書是向著韓月朗的,說什麽,就信什麽,附和道:“明月郎君說得在理,處置得當。”李尚書請駱銀瓶,是請不來韓月朗後的下策——熾手可熱的《僧》,總要請其中一位角兒來吧!

李尚書如今得知駱銀瓶不能沾酒,便暗暗決定,以後都不請她了,免生禍端。又發自內心感謝韓月朗,要是他沒來,要是他不出來擋酒,出了事怎麽辦!

李尚書愈發欣賞韓月朗。

駱銀瓶給韓月朗倒了一整杯酒,他盯著她再次飲盡。

這回歸駱銀瓶抽,抽.出一根“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觥錄事五分”。

還歸她喝。

不消說,韓月朗接了她的酒,替她喝個精光。

接下來,還歸駱銀瓶抽,呲——竟有點不敢抽了。祈求著,抽個第三人唄,讓身邊這位爺消停消停。

想著想著,她的手指在籌筒上方晃來晃去,猶豫不決,席間不少人不禁起哄起來:“快抽呀!抽呀!”

駱銀瓶閉眼抽了一根: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處二十分。

席間來自最遠方的客人,要喝滿滿兩杯。

席間有從嶺南來的,屬最遠。駱銀瓶一手提壺一手拿杯,正準備跑過去,韓月朗卻從她手中奪過酒器,道:“我替她敬。”

這次什麽理由?

難道敬酒也發疹?不能夠啊,方才敬韓月朗敬得好好的。

韓月朗找不到理由解釋,便不解釋。這類筵席錄事多女子,為的便是敬酒灌酒,觥籌交錯間掐上一把,甚至摟摟抱抱,他是斷不能讓駱銀瓶敬酒的。

有李尚書撐腰,那人哪敢言語。

韓月朗敬也喝了。

韓月朗一邊看他喝第一杯,一邊倒第二杯,一邊心想:處二十分,呵,她倒是抽得好籌,不長心不知道喝兩杯的時間有多長!

那人戰戰兢兢抽籌,抽出一根:乘肥馬,衣輕裘,衣服鮮好處十分。

席間幾位戲角郎君都穿著華麗,分不出誰更奢華,便決定大家都喝一杯。韓月朗不嫌累,給他們一一敬酒,這些個郎君早就想結交韓月朗,樂呵呵喝了,趁機與他攀談幾句。韓月朗也“衣服鮮好”,輪到他了,他把酒壺和杯子還給駱銀瓶,讓她給自己倒酒喝。

之後的酒籌,都如此類推。

行了一會酒令後,李尚書做主,罷酒,重上歌舞,繼續吃宴席。熱烹冷制各色菜肴應接不暇地上,胡姬衣著單薄,腰腹間繞著一圈鈴鐺,跳起來清脆作響。堂上的長明燈被鎏金桿高高托起,數層環繞,燭火攢動。

李尚書坐在臺上,喜笑顏開,紅毯上的金線纏枝紋與鎏金燈桿,與他身後萬馬奔騰的金屏三映成輝。

見風消嘴巴快貼到駱銀瓶耳朵,她接收到癢癢的熱氣,也聽到弟弟的話:“明月郎君今天好兇啊,我都不敢說話了。”

見風消邊說,邊警覺地觀察韓月朗。這位明月劇院的大當家看起來相當生氣,盤膝坐著,一手扣著案幾,一手按在地上。歪著腦袋,冷看駱銀瓶。

駱銀瓶正同主事說話,這位新結識的朋友還蠻幽默風趣的。兩人攀談,有說有笑。

主事是邊吃邊聊的,可能聊得太高興忘了形,停箸時隨意把箸放在案上,順滑的雙箸滾下案去。

不能用了。

正好駱銀瓶之前考慮到見風消也要吃,找婢女額外要過一雙新箸,沒動過。

主事便找駱銀瓶把這雙新箸要過來。

哪曉得,伸過來的手被韓月朗按住。

“你再找下人要一雙唄!”韓月朗說,“李大人家還缺這一雙筷子?”

主事抿嘴,只好找婢女再要。

過會,主事重搭訕,同駱銀瓶聊《僧》。他的問題源源不斷,韓月朗在旁聽著,便道:“你別問她了,餘下的問題,我來答你!”

主事楞住。

韓月朗告訴他:“戲本我寫的,我比她更清楚。”

不久後,上了道熱炙。小巧精致,碗裏熬著金湯,碗架在架子下,底下一點點小蠟燭燒著,溫熱。

韓月朗瞧著蠟燭火苗跳動,心緒愈發煩悶,拿蓋子把火給蓋滅了,飄幾縷煙。湯一口沒喝。

駱銀瓶這邊,則是:湯好喝啊!真好喝!

她把湯迅速喝個精光,底下小蠟燭空燒著,仍剩半截。

“把你這蠟燭挪給我吧!”主事湊過來說。駱銀瓶一瞧,也是主事倒黴,他分到的蠟燭偏偏只矮矮一截,燒一會就沒了,湯都沒炙熱。他喝了口冷湯,實在喝不下去。

駱銀瓶還沒開口說給不給,韓月朗先道:“李大人家也不缺蠟燭,你喊婢女再上。”

主事煩了,道:“你坐那麽遠,還偷聽我倆說話?我就想借她的用,怎麽啦?”

韓月朗想了想,道:“借來的火,點不亮心裏的燈。”

……

駱銀瓶已經不想去回憶,這頓燒尾宴是怎麽結束的了。

反正,十分漫長。

回家以後,見風消同她感嘆,說宴會好不尷尬!尤其是韓月朗,不似往日,好生反常!

見風消問駱銀瓶:“姊,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那就不講。”

見風消尷尬一笑,坐過來:“姊,我想問問你啊,要是明月郎君愛上了你,你會怎樣反應?”

“怎麽會問這樣的話?”

“因為我覺著他喜歡上你了!今日的燒尾宴,很可能是在表達愛慕。”

有這麽個表達法?

駱銀瓶不瞞見風消,說出自個心思:韓月朗在她心裏,是一塵不染的美君子,要是喜歡上她,感覺就是染了塵。

見風消道:“不管這些,單論一條,你喜歡他嗎?”

“喜歡。”

“那不就得了,你喜歡他,我覺著他也喜歡你……”

“他喜歡是因為他沒出戲!”駱銀瓶打斷道。這也是她心裏發毛的原因。

見風消吆喝道:“管什麽入不入戲哦!既然你喜歡他,趁他現在也喜歡你,就同他在一起唄!就算過幾天韓公子出戲了,清醒了,依他的品性,也不會拋棄你的。”

駱銀瓶搖頭,她雖不是君子,但也不趁人之危。不然韓月朗出戲後,要不是他懊悔,要不是她尷尬,兩個人都要受傷害。

她是這麽決定的,所以第二天去上工,繼續下意識地避著韓月朗。

到了晚上,今兒十月初六,赴刑重山的約去了!

大醉酒館她去過一次,記得路,按時出發,半路上就碰見刑重山。兩個人,邊走邊話,快到大醉酒館時她想起來,一拍大腿:“來遲了!”

刑重山笑問:“怎麽了?”

駱銀瓶告訴他,大醉酒館生意火爆,要排隊的。

刑重山道:“我訂過了,待會我們不會排多久。”

“還是你想得周全。”駱銀瓶松一口氣。

兩人到了大醉酒館,坐小凳凳上排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不經意間刑重山就問:“你來過這裏麽?”

駱銀瓶不說謊:“來過的。”

“和你們明月劇院的人?”

“嗯,同韓公子。”

刑重山笑而不言,其實他讀過《京師報》。

說是等一會,其實仍等了許久。

兩人進去,待湖面大開高臺降下,同行的客人都是一片驚嘆聲。駱銀瓶是瞧第二遍,忽然就一點兒也不驚奇了。

刑重山點了些菜品和小食,沒點酒。小二挺吃驚的,不斷向刑重山推薦各式美酒,刑重山直接拒絕。

小二:“行咧,給您二位上菜去!”

兩人繼續聊,直到飯菜上來,快吃到見了盤底,刑重山才說:“我有些話要同你說。”

“什麽話,你直管講。”

“我年紀不小了,身邊一直沒人,家裏總是催促……”

駱銀瓶聽著聽著,知道大事不妙了。

果然,刑重山繼續說:“我想著,先納個身邊人,不知道娘子你,可相中了我三分?”

這、這是突然要娶她?不對,不是娶,他說了“納”,是做妾麽?駱銀瓶覺得刑重山開口太突然,之前一點兒征兆都看不到。是的,刑大夫是對她有恩,可她不喜歡他呀!

恩是恩,愛是愛,不能混淆。

可不能用愛報恩。

駱銀瓶剛想開口拒絕他,卻聽刑重山繼續道:“我把心裏這個想法同家人提了。他們對你,還是有點看法的,你若進了刑家門,莫再上臺了,男女戲子之間,總是太過親密……”

駱銀瓶:????

她覺得這頓飯,怕是吃不好了。

駱銀瓶道:“刑大夫,您對我有恩。日後有需要我的地方,無論出錢出力,我都鼎力相幫,義不容辭。可恩情是恩情,愛慕是愛慕,說實話,我對您從未有那份心。”

刑重山僵了半晌,訕笑:“你這樣說話,真是傷人。”

他也覺得這頓飯吃不下去了。

“重山!”忽然有一蒼老女聲呵道。

刑駱二人聞聲望去,見一老夫人由婢女攙扶,顫顫巍巍卻滿臉怒氣地趕過來。許多酒館小二阻攔,說“老夫人您不能進去”,她仍往裏闖。

刑重山趕緊跑上去,扶住老夫人,喊了聲“娘”。

在洛陽時,駱銀瓶見過刑夫人幾面,這會刑重山跟她解釋:“我娘前日來的京師,忘記同你提及。”

老夫人許是走得急了,上氣不接下氣,“我聽你叔叔說了,你……”一時語噻,轉面望向駱銀瓶,氣,高呵一聲:“不可能!”又道,“為娘不應允!”

駱銀瓶腦子飛轉,嗯,差不多懂了。

刑夫人又同駱銀瓶道:“當年你賒著那麽多藥費,重山還救你,我便覺著你這個女人不簡單……”

“娘!”刑重山感到難堪,想制止。

藥費其實按著等價禮物,都還了。駱銀瓶還多出了一點。這計算刑駱二人心裏都清楚。

然而大醉酒館裏的看客們不清楚啊,立即起了閑言碎語,看向駱銀瓶也是別樣眼光。

“這會更過分了?打起咱整個老邢家的主意了?”

“娘!”

駱銀瓶覺得邢夫人想得太離譜了,要開口澄清,邢夫人卻根本不給她機會,繼續道:“我在這說著,直言直語,話醜對不住你了!你別想進邢家的麽?”邢夫人跺跺拐,挺著身板,一副有我一天就沒有你的氣勢。

“她為甚麽要進你家的門?”有個好聽的男聲帶著不屑問道。他說著還執起駱銀瓶的手,深情道:“她是我未過門的娘子,自然要進我韓家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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