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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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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氣刺骨,銀白的冰在茫茫的大霧裏曲伸爬延,不斷地消融又凝結,往往覆覆不絕。

風漣已經不知第幾次被凍醒了過來,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浸在寒氣裏,泛著尖銳的疼。

她爬坐起來,環顧四周,什麽也沒有,只有一片片銀白一色的冰霜浮動在四面八方,剔透晶瑩,美麗無暇,她仿佛被包裹在一塊銀白色的水晶石裏。

從第一次醒來時,便已經被困在這裏。這小小一隅空間,根本無從得知到底是什麽地方,銀冰層裏,肉眼可看見一道道月牙形的遠古符紋飄動,凝聚著洪荒雄渾的力量鞏固著這座水晶牢籠。

她知道,她逃不出去,也沒有力氣再逃出去了。仰頭,躺在冰上,被挖空的心臟傳來抽搐的極痛,目光空洞而迷茫。

寒冷的冰氣穿進胸腔,疼得渾身不斷地痙攣,看著眼前無邊無際凝結的冰,她疼得笑了出來,粗糙的喉嚨裏磨出的笑音,澀啞得可怕。染了血的眼淚從眼角劃下,刻留了鮮紅的痕跡。

她身體抽搐著,卷縮在一起,充滿迷茫與絕望神情的臉慘白無色,笑得蒼涼,殘破的嘴唇時開時

合,緩慢蠕動著,似是輕輕念著誰的名字,每念一聲,她眼角的血意便深濃一分。

為什麽…要這樣對她?

難道讓她失去了所有受盡了折磨還不足夠,冥冥之中,若當真有上蒼存在,她只想問上一句,究竟是為何?

眼前不斷閃現出他的面孔,他的身影,分分合合,重重疊疊,久久不肯散去,冰冷的疼和恨讓心臟幾乎炸裂。

戰火狼煙,亂世蒼茫,萬千波濤洶湧,跌宕起伏。她可以周旋滄海,直面生死狂瀾,可以靜伏帝世,輾轉爾虞我詐,她不懼艱險,不懼兇惡,更不懼天地命運,苦難煎熬。

即使受盡一切,心中終歸還有一份柔軟,那是寒冷之中的相擁相偎,意重情深,是黑暗深處的愛戀明燈,長途歸宿。

然而情意無心,明燈蜃景,一切原是鏡中幻象,虛假迷夢,只為惑她心智,迷她行路的腳步,渾然不知腳下危途,最終跌入深淵,粉身碎骨。

她無聲地笑,笑她怎麽如此之傻,如此之癡!

想起曾經,上落提醒過她,淚痕叮囑過她,

祭樹皇兄怒斥她,甚至連似珞也旁敲側擊地提醒了她…那麽多人都與她說過,然而不論誰如何說,她都不相信,不接受。

恍惚間,腦海裏——閃過他清冷高雅的身影,古今無雙的風華,挺拔佇立在風中,一切一切盡藏在淡雅的微笑之後,無人可以看透,無人能夠撼動。

啞啞低笑,竟不知自己有多荒唐,是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才會有如今的結果,怪不得別人,怪不得…

忽然,結界動蕩的聲音傳來——一名黑衣女奴按慣例給她送來了飯菜,走到她跟前,居高臨下地將碗盤一扔,譏誚道:“吃吧!”

風漣不為所動,也沒有吃的意思。

“你還想著逃出去呀?勸你還是省省吧,這地方可不是什麽極夜聖獄,玄冥牢,盡是些廢物看守。”

沙啞地咳了一陣,風漣冷冷道:“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黑衣女奴笑道:“這是自然形成在瑾公子所居住的蒼古殿之下的水晶籠,完全受蒼古殿的神力鎮壓,你想逃出去是萬萬不可能的。”

風漣微怔,心口咯噔一跳,她知道,這蒼古

殿的傳說…

相傳這座蒼古神殿,是遠古六界時期、諸神魔時代的天界大祭司所遺留下的神殿,就連當年一場混沌天合的浩劫也沒能將其摧毀,孕育著無上的神聖光明之力,經過千億萬年的時光歲月沈澱在雲海之中,巋然永恒。

這也是如今帝世中,唯一一樣從那個遙遠而不為人知的時代所傳承下的遺物,極為傳奇,極為神聖。

“我勸你還是別再硬下去了,瞧瞧你現在這副難看的樣子,吃了好歹還能長些肉回來。”她冰冷譏笑,“雖然你的靈根還在,但恐怕也快要沒了,再不填填肚子可真只有死路一條!”

風漣猛地一怔,擡頭看她:“什麽意思?”

黑衣女奴撇撇嘴:“沒什麽意思呀,你到底吃是不吃?”

片刻的沈默,風漣冷笑:“我是死是活,與你們毫無幹系,讓我自生自滅又豈不極好,你何苦還每天給我送來食物?莫說是別人的意思,如今這宮城之中,還有誰會記得我這個人。”

黑衣女奴楞了楞,很快回以同樣的冷笑:“你可還不能死呢,而且,”她嘴角一勾,“你很快就

能離開這個地方啦。”

風漣一楞,蹙眉:“你說什麽?”

黑衣女奴聳聳肩,語氣森冷:“今天午時,就是等一會兒,你們宇文一族有兩個人就要被押上刑臺處刑了。上面交代了,處死他們兩個之後就要把你帶到聖淵塔去。”

聞言,風漣心神驟然大震,猛地踉蹌著從冰上爬了起來,死死看住她:“誰…誰要被處死?”

她漫不經心道:“好像是兩個什麽帝使吧,反正都已經半死不活的了。”

轟——

腦中無聲轟鳴,風漣心跳急劇,臉色慘白,已想到了是誰,雙眼之中閃過狠厲神色,飛快撞開那黑衣女奴,狠狠便朝著水晶籠的冰層撞去。

奇怪的是,在她撞上的那一刻,冰中的古紋咒印同時也慢慢消融了去,似乎並不打算再困著她。風漣也再顧不得其他,憑著靈息的感應飛步沖出蒼古神殿。

黑衣女奴並沒有攔著她的意思,只是看著她的背影,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黑色的刑臺矗立在雲海盡頭,九座巨大的火柱在炎炎烈日下不斷以磅礴的聲勢噴薄升騰,發出隆

隆的轟聲。

刑臺中央,有兩座巨大的銀白色十字架巋然凝鑄,散發著濃郁而充滿威壓的白色光暈,鎮壓著整個空間。宮城中,人聲鼎沸,喧鬧不絕,城中幾乎一半的人都圍聚在刑臺之下,歡呼怒斥之聲源源不斷,對著十字架上綁束的兩個人指指點點地議論著。

銀白色十字架上捆綁著兩名男子——一人白衣白發,一人黑衣藍發,身上的衣裳混雜著臟汙的血跡和塵土,臉上與皮膚上亦都有觸目驚心的濃濃血痕。

曾經火焚天帝宮中的兩大帝使——徙光,泫涯,在火焚天一戰後被八方殺神所俘,經嚴刑逼問宇文氏餘孽的消息無果,被廢去靈脈修為,並將於今日午時處以裂魂極刑。他們身為宇文皇族的得力幹將,無論在明在暗皆是身在戰場前線,自然沒少與敵族交鋒。

夜上弦中眾多族人如今大覺快意,戰爭雖已塵埃落定,但傳承了數萬年的恨怨之心毫無退減,他們心中的恨意,都是刻進了骨子裏一般難以磨滅。

九座巨大神火的籠罩下,泫涯狠狠呸了一聲,蒼白的臉上狂傲之色彰顯無遺:“老子這一生可真夠轟轟烈烈,進最強盛的族,跟最強大的主,做最高

貴的使者,打最卑劣瓜慫的敵人,到死還能享受他們膜拜的目光!真是值了!”

他痛快大笑,臺下眾人的臉色陡然在一瞬間變得難看至極,氣憤、厭恨、陰沈…種種神情閃爍不定,甚至已有人動了殺意。

徙光搖搖頭,笑著嘆息,金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無奈,顯然對他這性子早已習慣。

面對重天最可怖殘忍的裂魂極刑,這兩人,一人張狂自傲,一人氣度從容,竟是沒有半分難堪。旁人看在眼中更覺恨之入骨,只想將此二人挫骨揚灰,食肉啖皮。

裂魂極刑,是在黑白煉鬼石鑄造的刑臺和十字架上進行的皇族死刑,萬千年來,凡是罪大惡極之人都會被押上煉鬼臺處刑。以地獄極火焚燒肢體,再以神靈聖火焚燒魂魄,而在罪徒靈魂散盡以前,被焚燒的痛苦會一直清晰地持續著,令人生不如死,極為殘忍。

離瑾一身玄衣飄飛,風華淡然,立於煉鬼臺中,只靜靜凝視著十字架上的二人,對四周仰慕驚嘆的目光仿若不覺。

宮城中眾人聚集,一半是為一睹宇文氏帝使的死刑,另一半則是為此人。

瑾公子親自主刑,這是多麽稀罕難遇的事啊…

此人素來無影無蹤,神龍見首不見尾,即使是夜上弦中的人也很少能夠見到他。如今他身留宮城,總算是行跡安定,族中人無論高低貴賤,自然都趕著機會想來瞧上他一眼。

泫涯掠過他的目光猛地透出濃烈的譏厭和鄙夷,笑聲微冷。他也不在意,隨意一擡手,周遭的九座神火登時隨著他的動作忽明忽滅,忽起忽伏起來。

嘗試著控制了神火後,離瑾便收了手,負在身後,微微瞇起眼睛,仰頭望著天空上的太陽。

時辰就快到了。

刑臺四方人聲喧嘩,氣氛緊張,當風漣趕到的時候,天上陽光也正到了最烈之時,金色的光暈刺得人人幾乎張不開眼。

袖風揚起,火焰已隨著離瑾揚手的舉動而跳躍了起來,泫涯冷笑不止,徙光只是合著雙眼,靜靜等待著接下去的一切。眼看著那火焰就要撲上他們的身子,風漣啞呼一聲,不顧一切地沖上了煉鬼臺。

“等等!”

她踉蹌著跌倒在地上,卻攔在離瑾身前,死死抓住他的衣角:“殺了我,放了他們!”

嘩——

就在她沖上臺的瞬間,下方人群中頓時炸起一片驚濤狂瀾,眾人震驚不已地看著臺上那女子,幾乎難以相信,愈發地喧嘩燥動。而臺上,徙光和泫涯的臉色在霎那間變了,極度驚愕喜悅的神情沖上臉龐。

公主!公主還活著…

風漣置若罔聞,只盯緊眼前一人。

離瑾見了她也並未驚訝,淡淡將身影微退,一截衣角便滑出了她的手心:“還不快回去。”

風漣聲音淒啞,“你們殺了我,我用我的命換他們的…他們身上沒有宇文一族的血,被廢了靈身,便相當於廢人,你們就殺了我,放他們一命!”

“公主不可!”泫涯急喝。

“此事早有決定,多說無益。”離瑾淡淡出聲,“來人,將風漣公主帶下去。”

話音落下,半空金光一閃,兩名皇軍已躍上臺將風漣拉開。掙紮中,她體內傷口再次迸裂,嘔出一片鮮血落在煉鬼臺上,離瑾已轉過身去,揚手拂袖。

“為什麽?”她對著他的背影淒聲大吼。

聞聲,他身影似乎一動,卻又似乎沒有任何

動靜,廣袖飛揚之下沒有絲毫停頓。

“轟”的一聲,九方神火飛揚,團團翻卷著在太陽之下沖蕩,迅速吞沒了徙光和泫涯的身影。

驀然,風漣瞳孔縮到極處,腦中狂震,渾身偏偏動彈不得。火光深處,她模糊地看見徙光金色的瞳孔,他溫和又平靜地凝視著她,仿佛感受不到神火燒灼的痛苦,漸漸地,洶湧的火焰把什麽都吞沒了,那雙金色的眸也消失在了刺目的鮮紅裏。

咒語之聲綿綿響起,無論臺上刑官,或是臺下族人,皆合目念動著亡魂咒。烈火咆哮中,有誰的嘶喊和哀嚎漸漸散去…一片片腐爛的灰燼在太陽下盤旋,無色的靈魂隨之被洶湧而來的黑色火焰逐一吞噬。

太陽的金光越來越耀眼,天地間朦朧不清,模糊一片,風漣暈暈乎乎地環視四方,眉間蝴蝶,爬起了血色痕跡,漆黑的雙眼也逐漸染開一片紫紅煙色…

離瑾眼神一凜,猛地揮手掃出一道袖風——風漣只覺一束金光撲面而來,身體各處皆被重重一擊,猛地噴出鮮血跌倒在地。兩名皇軍眼疾手快,同時猛力揮起金戈朝她背上砸去——

喉嚨裏發不出聲音,渾身火辣辣地疼得仿佛

散架,女子的五官因痛苦而扭曲得可怕,周圍的景象和聲音漸漸模糊到無形…

昏迷前,只聽到一個聲音淡淡地說:“帶她去聖淵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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