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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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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辰時,皇城闕門通啟互引,玄金的戰袍獵獵飛揚在蒼穹天光下,十萬帝軍已輕騎離城。

一路十裏,其行如電,聲勢浩然,似飛漲的海潮,一往無前地投覆向天明的殺場。直至荒野無垠,放眼天地無極,蒼蒼刻印著遼寒的血斑,大軍行速漸緩,前方地勢隱隱低下,長風吹拂起一天黃沙,露出荒地之下屍骨累累。

前日雙方大軍血戰此地,後天璇王軍退守荒野二十裏外,始終無明顯動靜。帝軍兵團今番出動,一路直取荒野深谷地埋伏。

沙荒低開,地勢陡斜,崎嶇深壑橫穿大地,帝軍長驅直入。

谷壑山石嶙峋,幽靜無聲,隱隱間是暗湧著一種別樣的詭譎。陣前首將揚手示意,大軍步伐停下,不再前行。

這四下寂如死地,不聞風聲,不見飛塵,是至兇死境,吞奪生息。

“繼續前行!”首將冷聲令下。

大軍聲息剛動,突然聽聞四方嘯鳴陡起——

頭頂天空中,升爆出一道道金色的光柱,以天地為牢,將十萬帝軍包攏於中心。

熾熱的殺氣仿佛自一瞬間鋪罩谷壑,生出透骨刻髓的寒意綿延。舉目高望,四周本空蕩無人的高壁嶇巖之上,不知何時已盡綿延著天璇王軍血甲寒鋒的光輝,密密重重,無縫無隙,位連光陣形成毫無死角的八方包圍。

血氣,從地獄中煉蒸而出,充斥著整片山谷地壑。

如此悄無聲息,隱藏極深的潛伏,只待獵物入網,擒於一瞬。兩軍對峙之下,忽聞一聲極低冷的魅魅笑音,驚人鐵血微顫,剛志恍恍,高崖之上竟遽然掠出道赤血魅影,疾速堪比九天驚電,攜摧雷破雲般可怖的死亡氣息直向帝軍陣前那名統帥的頭顱電射而去!

萬人如僵,似被這股恐怖如鬼魅一般的力量壓制得無法動彈。便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另一方陡崖上也隨之飛掠出一道赤紅身影,勢如狂焰噴吐,震起漫空強靈波動,與那血色魅影狠狠沖截而上!

“砰!——”

狂響破雷,震得大地顫搖,一片極強而可怖

的氣流從兩股力量交撞的中心向四周席卷而去,蕩起飛塵煙霧滿天狂舞,竟撼得數萬鐵影一時立足難穩,紛紛自護。

氣流漸平,煙塵彌散,只在頃刻不過的一瞬,兩道赤影便一觸即分,各立一方。

風漣目光清澄如洗,深映出對面不遠處紅袍加身,如鬼如魅的影子。那人全身籠罩在衣袍之下,無法睹得真容,只一線魅紅牽動下頜,似血的顏色,寒人心魄。

“不是淩司,紅…紅衣…”

熒羅臨死之言看似並無邏輯,卻暗示解她心中疑慮。怪不得淩司傷重,王軍卻大掀戰爭,天璇國中何時竟有了這等奇詭的人物?

下方兩軍未得命令,僵持於陣。風漣眼風稍揚,清聲傳遠:“不知閣下何人?”

長風吹動那人紅袍如血鼓卷,在空中浮劃出格外明冽刺目的色澤,沈默良久,笑音漸出,卻是令人不寒而栗,仿佛嗜血的蟻蟲爬滿肌膚。

“原來公主陛下這番是有意引我現身,倒是我疏忽了。”

“你是天璇之人?”她不為所動,繼而追問



紅袍人不置可否,長衣飄拂風中,身影忽然向前動去,走上兩崖虛空,如履平地。女子眉心風蝶淩厲,冷峭的眼梢不動分毫,只註視著他踏過腳底升出的團團血霧,徐徐走來。

“本尊是什麽人,於公主來說有何重要?”在她身前約十尺的虛空處停下,他鬼魅般的笑音仿佛近在耳畔,“公主如此無畏,當真不懼這番,有來,無回?”幾字輕如羽線,卻染著致命的毒,纏繞心骨。

風漣目色冷冷看進他紅袍深處,玉容是亙古的玄冰,寒氣襲人:“閣下是天璇中人倒也無謂,但若非天璇之人,卻又能掌天璇萬軍,委實有些不可思議。本座乃梵天國主,所敵只有天璇國族,要殺,要捕,也只殺只捕天璇國人。若閣下並非天璇之人,本座亦不會與閣下為敵。”

片刻詭異的靜默後,一道令人膽顫的笑聲拔起,那紅袍人似乎頗為激奮,語聲中驀添了些許興味:“倒未曾想,梵天公主陛下竟是如此有趣之人。”

“閣下有何盤算,不妨說與本座一聽。只要閣下不與梵天為敵,閣下謀算之事便亦能得本座相助

。”

他饒有興味:“若說本尊多年謀算,便是為盡毀梵天一國,你又當如何?”

兩人的聲音都刻意以術相收,令下方諸軍聽不得絲毫。

她淡淡道:“閣下既非天璇之人,又執意與梵天為敵,其中緣由想必不凡。帝國歷求各方共存,和睦而處,不掀刀兵,不起戰亂,閣下何苦白造一場生靈塗炭,禍及無辜?”

低低地,輕輕地,笑聲從他喉中傳起,似乎聽見了什麽極為可笑之事,讓他一時無法自抑。

他傾身而去,薄唇似沾血的刀鋒,一動間殺意穿骨:“公主不妨問問下面那些天璇的戰士們,他們有誰的族親、故友不是喪生在梵天的刀劍下?”她不語,寒目相視,紅袍下聲音悠冷,“大世不仁,哪一場生靈塗炭又不是發生在所謂為了和平的一統之中?公主這番言辭著實青稚。無怪宇文皇族今日式微,若梵天易主明傅,或許倒能換得一番所向披靡,諸國朝貢的盛世景態!”

他說著,似是惋惜,似是遺憾,輕輕嘆下。這一嘆,卻似附血為餌的鉤,生生勾起她眼底如鯊中

利齒般的駭人殺氣,尋那血意鋒芒狂逐,仿佛要剜出他的血肉心臟。

她怒極而淺笑:“閣下論調之愚,世所罕見。為人臣,尚不能做到忠主為國,旦為帝王,又談何率國披靡,威服諸國!”

心口血氣飛蕩,灼熱遍骨。那一瞬間,她幾欲將眼前鬼魅摧作飛煙,挫至泥濘。

鮮血般的唇忽地僵硬,一時,兩人都未有言語。谷中諸軍雖不能聽見他們的聲音,卻都在這時感到一股洶湧的暗流波動在每寸空氣之間,沈若瀚海,淹人窒息,尖銳至極的殺意同時從兩方高空緩流漸沖,波蕩急劇,交融不下,只要一絲風吹,一縷草動,便是一場掀天血火,覆地狂流。

兩道紅衣身影就這般面對而立,任對方氣息狂肆,冰冷僵持。就在一時,軍陣中一人難耐而動,一刃劍光寒鋒閃逝於烏黑星眸!

阻流的屏障驟然破裂,光風暴起,雙袂狂舞,兩人袖底同時流光飆射,霍然沖撞一處,激起山巖轟炸,碎石猛迸。

紅袍底處風息卷湧,攜上一層如冰似火的靈力逼來,強大猛烈的靈氣波動震蕩在兩人周邊。風漣

微抿的唇角稍透青白,察覺出此人高達陽天境三重的靈力,四肢已如灌泥流,逐漸沈麻。

在她周身火炎將被那冰冷血芒徹底吞噬時,隱約突覺手腕異痛,目光順飛拂的衣袖探入深處,見那曼珠浮紅,一股灼熱從手腕上飛快延向身體諸道血脈。

她身影漸穩,心中暗嘆,不再顧祭邪邪力侵體,調動全身靈脈迎合著曼珠惡靈之力暴漲。淡淡血紅的光芒從她周身湧現出來,抵回了那人靈氣侵噬。

紅袍之下,薄唇微滯,顯然有些驚震。

兩道力量勢均力衡,糾纏難分,沖撞處卻逐漸平和,狂流也歸於暗湧,息了聲勢。風漣忽然開了口,清冷之音字字平淡:“這般僵持下去,只怕終究沒完沒了,閣下不妨看看軍中。”

他微微一怔,袍下餘光低掃,驀然緊凝。

梵天帝軍陣型已變——玄金長芒映陽,燦輝奪目,其形前鋒後鈍,雙翼蓬延,踩住靈陣要位。俯視之中,便呈現出一副巨凰展翼之景,一旦殺出,即是拔峰撼天起的可怕力量,而四面八方居高圍守的天璇王軍竟已反落入了隨時將被敵軍吞入深淵的絕境。

本是伏計誘敵,不料卻受敵將計就計,倒逆

大勢。

紅袍之人冷聲大笑,猛然收手:“好,好!公主陛下既有如此狂氣,不妨與本尊一賭如何?”

風漣深壓體內不適,問道:“什麽賭?”

他揚袍拂袖,高揚其聲,遍傳下方諸軍之間:“今日你我雙方不戰回撤。兩日之後,兩軍於青磲城下戰場一決生死,徹結此戰,一賭孰存孰亡。公主可敢?”

“兩日?”她目光稍細,“這兩日之內,不論你我哪方,都不得再暗中動作,只待兩日後殺場再見。”流風浩蕩,漆眸光盛,她眉宇鋒而清寒,聲音低低傳出,“自此戰初起,賭的便是這一個結果。”

“倒是痛快。”他赤唇的色澤愈發鮮艷,“若是帝國敗,該當如何?”

她不動聲色。

“不會有這個若是。”

兵戈寒光沒,遠方的風大了起來,飛沙如海,徐徐將遍地殘屍冷骨再度吞入大地之中,依然綿綿一片荒蕪。

近日總是寒風不斷,屋巷一檐殘破,簌簌隨風流飄搖,終還是被卷著刮了下來。

小鎮臨海,潮氣頗重,地面泥濘而狼藉,隨處能見殘落的木瓦。沿排一望而去,曾經鱗次節比的屋樓大多已是辨不出輪廓的廢墟,冷風中荒涼淒惻。

“叮——叮——”

一縷空靈的鈴聲一掠而起,少女的手撫摸過舊屋門檐上懸掛的一串已經破銹的風鈴,面色悵然中帶著絲絲驚訝:“想不到這裏還能保存得這樣好…”

“飛星,這兒到底是什麽地方?”溟之葉一路困惑地跟在她身後。

她不做搭理,徑自拐進房屋裏。

因年久荒廢,屋子裏到處彌漫著股腐爛刺鼻的味道,墻上落滿汙塵灰煙,一掃便是一片,器具陳設等物也都殘碎發黴得沒了樣子。她熟門熟路地穿過門庭、大堂、回廊、廚屋,眼睛似乎被煙塵熏得有些酸澀,濕潤從眸中裂縫沖上,一滴血水便過了眼角。

廊廡中,一扇窗正對著庭院,她記得庭院中長有一株雲霞樹,每每風一刮起來,滿樹紅紫色的羽葉便飄曳得絢爛,比那天際雲霞還要好看上數倍。她便不畏得寒,偏要開了窗戶探出頭去看,有時興致起了,她還要興沖沖地拉著姐姐到院子裏跳舞。

年月如夢,烽火無情,昔日斑斕如霞的高樹

只餘著一樁斷根漆漆,逐漸腐爛在院中。看看四周,那般陌生,而又那般熟悉,心底刀割一般抽痛起來,如同見證著一場美麗的幻夢一點點無法遏制地變做滄桑瘡痍的墳墓,疼痛揪著她胸中每一寸血肉,一動便是錐心。

溟之葉跟上來,卻只默不作聲地站在她身旁,臉色有些異樣的蒼白和黯淡。

飛星忽然笑起來,張開雙臂在院子裏轉了個圈,回身向他笑道:“小葉子,這兒就是我家!怎麽樣?好不好看?”

溟之葉楞了楞,頗有些驚訝,才算認真地仰起頭打量四周。

好看麽?

簡陋的廊屋,燒得焦黑的圍墻,爛破坍塌的粱房,墟堆腐味、衰敗蕭條…是他從未見過也從未想過的地方。十幾年養尊處優,邊境四年的瀟灑快意,他只知道他要住的屋子是玉石雕砌的宮殿,用的是鎏金溢彩的碗匙,穿的是錦緞含香的華衣。在他看來,這民宅破陋窄小得不能住人,小小一隅天空也承受不了飛鳥珍獸的馳騁…

這就是飛星的家?

他眼中若有若無地含了些什麽,轉頭看見飛星明亮似星子的雙眼,笑著說道:“好看。”

飛星靜靜看著他,又是一笑,啟唇欲言,目光倏地瞟到屋檐上若隱若現的一列黑影,笑容微失。

“真煩人,走到哪裏跟到哪裏。”

溟之葉猶豫了片刻:“要不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吧,上落哥哥的人就不用一直跟著我們了。”

飛星又拉下了臉,冷冷道:“要回去你自己回去,順便把這些煩人的家夥都帶走。”她轉身,卻沒聽見任何動靜。

似乎習慣了自己轉身而走時,聽見他立馬叫著追來的聲音。

飛星腳步一停,僵硬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轉回身看去。

他安靜地站在原地凝望她,漂亮的臉龐透著看不清也道不明的憂傷。

兩人隔著一段虛空靜靜互望,一陣風過,又掀起大片熏人的氣味撲面。飛星在這一瞬轉回了身,背對他靜默了良久。

“小葉子,等我報了仇以後如果還能活著,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回來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在

這裏安居。”

溟之葉看著她,竟一時不知如何言語,一雙眼睛清澄無邪,滉漾著一道淺淺的色彩,仿佛驚訝,仿佛哀傷,仿佛猶疑。

半晌不聞回聲,飛星冷笑,步下極快,身影瞬間消失在回廊深處。

溟之葉僵了似的,久久未動一下。暗處保護的皇族秘衛相互打了一個手勢,一撥離開去尋飛星,剩下的留守原地。

“砰!”

斷落的門柱被狠狠踢開,砸碎一地。飛星怒氣沖沖地坐上臺階,深深呼吸了一會兒,猛地又將臉埋入膝蓋,牙齒緊咬。

該死,該死的溟之葉…

有水掉下來,濡濕了衣布,許多年未曾裂開過的眼睛今日也不知是怎麽回事,竟為了一個廢物…她深深地呼吸,緊緊地咬牙,淚水卻越掉越多,仿佛不再受她的控制。

突然,四肢、肺腑、心腦各處又襲來一陣被腐蝕般的劇痛,她瞳眸大睜,身軀顫抖,幾乎疼得要叫出聲來。卻在這時,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飛星!



飛星驀地一震,以極快的速度抹去臉上濕跡,體內疼痛過了極處,已緩緩平覆。她若無其事地擡起臉,卻不看身後站著的人:“你又跟來幹嘛?”

溟之葉俯身過去,支吾著問:“你剛才,抖得好厲害…沒事吧?”

她冷笑:“不用你假關心。”

溟之葉低下頭,面色晦暗,沈默了會兒,輕輕道:“飛星,對不起,我剛才不知道怎麽了…都、都怪我太傻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飛星狐疑地瞄他一眼,他生怕她不信一般,十分用力地點頭。

她輕哼,懶得理他,下一刻卻忽然站起,朝小鎮口探過頭去。

溟之葉湊上去一看,甚是不明所以。

只見城鎮入口處不知何時多出來了一批人,好像是流亡來的乞民,各個衣衫襤褸,消瘦憔悴,互相攙扶著走入玻瑯鎮,唉聲嘆氣地到處張望,想尋個能落腳的地方。卻只見廢墟殘垣,臟汙狼藉,根本容不得人憩。一個孩子實在受不住奔波和饑勞,兩眼一翻便昏了過去,一眾人著急忙慌地擡護著他,四下裏

尋著一片稍幹凈些的空地。

“你們是哪邊來的人?”

眾人驚愕下看見一名穿著打扮與他們幾無差異,面容卻嬌美無匹的少女出現在眼前,身後還跟著一個錦衣華服的俊氣少年,這兩人站在一塊,怎麽看怎麽不搭。

“丫頭、丫頭你也是外境流民麽?”為首一個傴僂的男子忙問,“可知這附近有沒有幾個讓人歇息的地方?”

飛星對他們頗有同情,也並不在意他們是否是帝國境內的子民,即時便道:“我和我朋友只是路過這裏。你們隨我來,我知道讓人歇息的地方。”

眾人登時大喜過望,紛紛激動道謝。飛星引著他們來到自家大門口,這座家宅原來比之皇族宮城雖是簡陋,在玻瑯鎮中卻算得一戶大宅,在多年前的戰火屠戮中受到的損傷較輕,加之後來帝國保護周到,如今也是這鎮中唯一一座還有模樣的宅子。

幾十個流民散布在大門前的空地上歇了下來,幾人將那孩子放下,手忙腳亂地照顧著他。溟之葉和飛星在邊上看著,這小孩尚才四五歲,怕是多日未進食水,加上奔波辛勞,身子已痩得露出骨頭,皮膚

也幹枯泛黃。他的母親見他遲遲不醒,崩潰般地大哭起來,周圍人紛紛慰問,唉聲嘆息。

飛星走過去:“讓我看看他。”她蹲下,指尖探過男孩的脖頸,找尋出他體內幾道主要脈絡。將十指纏扣胸口,徐徐念出咒文,一道碧光從她掌心透出,緩緩註入了男孩心口。

光芒傳註愈多,男孩饑黃的臉容愈是豐潤透紅,呼吸也漸漸變得有力起來。

“這丫頭是修靈者?”旁邊傳來一聲聲不可思議的驚呼,眾人都圍了上來,望向飛星的目光中盡是震驚之色。

飛星收術起身,那男孩果真很快便醒轉了過來,容色顯然比先前要好上許多。眾人嘖嘖稱奇,他的母親更是抱著他淚流滿面,又痛哭著向飛星深深磕了數頭:“謝謝姑娘!謝謝姑娘救了我家孩子的性命,謝謝姑娘!”

飛星頭一次被人如此重謝,倒覺得不甚自然,敷衍了幾句後問他們道:“你們是哪裏來的流民?境外的人為何會來帝國邊境?”

“丫頭你有所不知,”先前向她問路的那名男子沈聲嘆道,“這戰事一起,邊境荒地哪還有什麽

境界之分?他們打仗的打仗,過日子的過日子,我們這些人只有四處逃亡,哪兒平靜就朝哪兒炮,只盼能保得住命就行…”

那抱著孩子的母親臉上淚痕未幹,聲音嘶啞得刺耳:“亡國流民誰不是這個下場?天下亂了,沒人會管我們,這一路來,我們渴了就喝河水,海水,餓了挖新鮮的屍體烤著肉吃,木石用完了就拔著荒草充饑。我撐得住,可我的孩子怎麽辦?”說著,她終於又哭起來,“這麽小點可憐的孩子平白要遭這麽多罪,他接下去可怎麽辦…”

泣聲沙啞,卻像鋒利的刀刃插在飛星心頭,一捅一攪,一片血肉模糊。她面色靜冷,眼眶卻濕紅一片,溟之葉怔怔註視著這一切,忽然便覺得一股無力感充斥在四肢百骸。

一種他極討厭,極憎恨的無力感。

“這裏風大,我領你們去裏面的院子裏吧,雖然破舊,好歹還能擋擋風。”飛星幫著攙扶起幾人,和眾人一同往裏走,頭也不回地道,“穿過小鎮旁邊的荒林就有條水河,去用葉子做些盛器,再打些幹凈的水來。”

她沒有叫他的名字,也沒有看他一眼,就這

麽匆匆留下一句話便走了開。

溟之葉站在原地,恍然若失,片刻後垂下雙眼,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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