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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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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甜美的夢境裏游了一遭,醒來時天已經亮了。

風漣動了動身子,覺得全身酸軟得厲害,好像被人擁在懷中輕撫著耳鬢,她仰頸看去,便撞上一雙溫柔含笑的眸子。

“嗯…”昨夜裏種種一霎時浮上腦海,她臉頰倏忽大熱,搭在他身上的手臂猛地縮回,扯起被褥便將赤裸的身子緊緊裹起。耳畔掠過他低而輕的笑聲,她頰間更燙,索性對上他凝視下來的目光,“笑什麽?”

離瑾把她拉回懷裏,低聲輕笑:“沒什麽。”

風漣掙不開他,只得埋臉入他懷中不語,那清淡的香氣比平日更添了一分溫熱暧昧,填滿微促的呼吸。隱約地,他溫涼的手掌輕輕覆過她腰間,氣息柔和,卻拂得她耳根發紅:“還疼

嗎?”

她把臉埋得更低:“不疼…”

他笑了一聲,也不再逗她,順勢低下目光,見她雪頰透紅,容色不覆尋常靜冷,反顯嬌嫵柔艷之色,心頭不由微動,往她額上蝶痕輕輕一吻:“我先起了,你若還累就接著歇息。”說罷微笑著在她染墨的眸心深深一望,起身掀簾而出。

風漣抱著被褥,透過帳幔一隙,看著那正披裳束發的玄衣身影,羞窘慢慢退了去,心口暖烘烘的一片愈發明顯。嘴角輕揚,不由露出一抹笑來。

困意再度襲來,她懶懶揉過眼睛,抱著他躺過的枕頭睡去。

再醒來,不知到了什麽時辰了。風漣穿衣的手一頓,看著曼珠血印在白皙皓腕的映襯之下愈發赤紅似血,怔神時,有腳步聲靠近榻邊,她飛快披好了衣裳,轉頭看見歸瑜走來:“皇嫂

昨夜睡得可好?”

她目含戲謔,風漣蹙眉:“你昨天給我喝的到底是什麽?”

“我說過,是若遲夢啊。”歸瑜眉梢輕挑,“是鏡月一等一的婚夜美酒,效力不會立馬發作,就算發作其實也沒什麽,不過是手腳軟一點而已。”

風漣頓時啼笑皆非,臉上好不容易退去的紅暈又開始變得若隱若現。歸瑜挽起她的手臂,語聲是罕見的輕軟:“皇嫂莫要怪我,只有看到你們好好在一起,我才能放得下心回去。”

說話間,一道琴音穿風淡響,若水漫巖,如光流月,綿至幽處化葉落海,無聲回轉,靜然淩起風波深旋無底,吞雲沒日。

兩人不知不覺便沒了言語,心神全數沈進了這琴聲的深流中。

極音低轉,漩流漸收,逐歸細綿。

好一陣,歸瑜才出聲一嘆,清邪的眸心

有霧氣飄抹:“其實若是可以,我只想你們永遠都留在這裏,永遠不要回去。”

風漣靜靜看她幾刻:“這不可能。”

“是啊,是不可能。”歸瑜皺起眉心,看向風漣,細勾如刀的眼梢漸顯陰冷,“皇嫂放心,這次我去,定會不惜餘力給你們一個清靜的帝城。”

風漣眼光一冷:“阿瑜,什麽都別做。”

歸瑜搖頭:“我什麽也不會,只會殺人而已。我既不懂他們的心,就只能把他們的心挖出來看看。”

“你不能!”風漣聲音凝厲,神色陰沈,“你只會害了自己。你若有事,你皇兄絕不會原諒你。”

歸瑜聞言一楞,探見她眸中一點深亮閃動,抿唇不語。手背一涼,風漣攥住她的手:“你發誓,回去以後,絕對不做任何事。”

手上的力道堅定得她無法掙開,歸瑜沈默地垂下眼睛,又覺抓著自己的手更用力了些:“發誓。”

歸瑜一咬牙,輕輕甩脫風漣:“好,我發誓。回去以後我就在帝城等著你們,在你們回來以前,我什麽都不會做。”

“不止回來以前,日後不管發生什麽,你都要聽你皇兄的話,不擅自妄動。”

歸瑜淡淡道:“你們回來以後,誰想害你們,我就殺了誰。我這幾年不聽他話的次數多了,只要他沒事,就算他怪我又如何?”

說罷,她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後會再見。”

風漣目送她遠遠離開,一時竟有些許無力感在心口沖蕩。

走出屋舍,外面陽光溫暖,遠近都被籠罩在一片金色之中,蒼樹底下,琴音漸去,離瑾微仰臉容,不知正與流歌說些什麽。

風漣走近,喚了他一聲。

離瑾向她微微一招手,她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流歌停住指間把轉的銀杯,將她一打量,似笑非笑道:“氣色不錯。”

一夜過去,確實有什麽不一樣了。

纖細的美人容色紅潤,烏眉修長斜入鬢,星眸含光藏雪亮,神韻輕退漠寒,柔軟點點染。曼妙的身姿裹在烈火顏色的衣裙裏,風拂起時衣發飄繞,溫靜若水,又如火灼眼。她抱著膝蓋靜靜坐在她夫君的身畔,聽到他的話時眉目一動,若有若無地轉開了目光。

這算害羞?流歌眸底興味更濃:“啊,對了,昨夜的酒是我給阿瑜的,你莫要與她見識。若遲夢是美顏聖品,尤宜婚夜小飲一番,纏綿之時酒力彌散,更滋神潤氣…”

“一點也不好喝。”風漣佯怒地打斷他滿含戲謔的言語。他雖收了聲,笑意卻是不減反增,悠悠然負手倚立。

風漣掃他一眼,不知這般風姿優雅的一個人怎就如此愛打趣別人。

郁悶之時,修皙如玉的指輕輕在她腦門上敲了下:“不好喝還喝了那麽多。”離瑾眸光帶出幾分無奈,“阿瑜的體質不受酒藥影響,你怎麽能和她一樣?”

風漣揉揉眉心,紅著臉不作聲。

流歌不再叨擾他們,轉著銀杯翩翩而去。正午悄過,天光晴好,樹影斑斑落於冰弦之上,被他纖修的手指淡淡一拂,輕搖著隨音飄遠。

風漣趴在一邊,遲遲不聽琴音奏起,不由擡了頭看去,恰撞見那水波輕泛的湛藍瞳心深處映著的自己的面孔。恍惚一視,就像一頭撞入溫柔深遠的淵海之中,沈溺著,不願離開。

片刻,她眉梢輕快地挑動:“我好看麽?”

他含笑頷首:“好看。”

她的笑容更加明亮。

鳳凰於飛日,琴瑟和鳴時。

新婚之後,他們過著一對真正夫妻的生活。

晨起時,她再倦乏都會起身為他將衣發打理整凈,再一頭紮進枕褥間睡著。每日清醒,都是在他琴聲音動之間掃了睡意,下床就看見一盞晶瑩的湯露靜置臺上,溫熱猶存。

早起後見他,常常不是彈琴便是作畫。她會在他彈曲子的時候趴過去抱住他肩頭,或者讓他相教琴藝,她學得很快,不久就能簡單地撥出一首曲子。

她喜歡看他作畫時安靜淡然的模樣,也不顧他畫的什麽,只趴在一邊,看著看著就會淺睡過去。醒來後他將畫紙遞給她,上面正描著她小憩時的慵然之態。

有一夜見他寒疾纏身發作,幾日下來的歡樂似乎都在瞬間湮入冰潮。風漣想要收集食材制作焚焰火珊露,在山谷全境好生探尋了一番。

索性谷境中靈物繁多,種類齊全,終於從火花樹中尋到了琉琰米。雖無火星珊瑚,但與其性效相近的普通紅瑚也可以暫時替用。

制食的過程約近五個時辰,這日暮夜,風漣捧了湯盞出屋去尋他。他不知去了哪裏,氣息隱藏在漫山遍野的靈息波動之中,難找方向。

風漣找到他時,他倚枕在一處清池邊,霧光迷離深處,隱約可見他輕濕披散的長發。

她快步走過去,靠近時才發覺這片水霧溫燙異常,那泉池看似冰涼,卻不斷有熱氣飄浮升來。

離瑾輕合的眸微動,轉頭,目光穿過水氣重重落在她的臉上,帶出淡淡溫柔流過:“怎麽了?”

“東西做好了,我找不見你。”風漣將銀盞暫時擱在一旁,擔心他受涼,伸手摸上他微染濕氣的頭發。

手腕稍緊,他玉瓷般好看的手指覆了過

來。她一怔,看見他無暇的眉宇於霧水之中若隱若現,眼底一痕溫存更如幽幽幻影,仿若下一刻便將消散雲中。

失神的瞬刻,身子忽被一股力道往前扯去,將她拖進水裏。

“咳…”剛浸入泉池時先是一冷,而後卻愈來愈覺得熱。溫暖有力的臂膀攜起四面八方灼熱的水流圍了上來,將她溫柔擁住。風漣擡頭,依偎在他充盈著清濃水香的臂彎中:“先把東西喝了。”

離瑾擁她靠上了池壁:“好。”

伸手取過銀盞,遞在他面前,他卻一動不動,垂眸間笑意輕蘊:“餵我。”

風漣纖眉一擰,卻是瞪他一眼,拿起銀匙在盞中攪動了幾回,盛起一匙,遞往他唇邊。

離瑾唇邊弧度漸深,含咽下這一匙露粥。

她再舀起一口餵去,他再安靜咽下。

餵到約莫只剩最後一口時,他含笑的眉間終於不易察覺地掠過絲極淺的蹙痕,雖是一轉即逝,卻還是落進風漣眼中。

“怎麽了,又不舒服?”她輕輕詢問。

離瑾微微搖頭,接過她手中的湯匙,要將最後一口咽入。風漣眼神一動,伸手奪過勺子,狐疑地看他了一眼,他還來不及阻止,那一勺露粥已滑進了她口中。

極奇怪的滋味。像是有苦腥的海水味摻雜其間,又像是幹榨的橘皮澀齒…

一股說不清的味流從臟腑直沖上了喉嚨,風漣眉心猛地擰蹙,險些就要嘔了出來。體內一番沖撞之下,終於忍不住嗆咳兩聲。

離瑾忙撫上她的後背,頗有些哭笑不得:“所幸這不是真正的火珊露,否則你吃下去還了得?”

風漣瞪他:“你怎麽都不說?你若說了

,我就再去做得好吃一些…”

“這是你第一次為我做的東西。”離瑾刮了刮她鼻尖,“就算味道差了些也沒什麽。”

“哪裏只是差了一些?”風漣皺著眉頭,一時羞愧,幾乎不敢看他,“你吃下去肯定更難受,對不起…”

離瑾抱著她的手臂一緊,將她錮在胸口:“你可以補償。”

兩具身體毫無縫隙地相貼水中,溫度似也融做了一處,風漣輕輕一顫,他已俯首下來吻入她唇間,輾轉之下溫柔深探,氣息交融。

周身滿漾著溫熱的水流,從頭到腳,沒有一寸皮膚不是滾燙的。

風漣抓在他肩上的手慢慢軟下來,眼睛微閉,任他索吻不斷。炙熱從唇瓣流連到白皙透紅的頸間,心頭就像被一只爪子不斷撓著,她輕嚶,肩頭稍涼,衣裳已隨他指尖褪下肩膀,頸上游移的唇也隨之落下…

“等等…”風漣擡手忙抵住他。

聽到她細促的聲音,他才沒再繼續下去,看著她臉紅耳赤的模樣,不由心覺歉然,低低道:“抱歉。”

水氣深濃,她臉上透出淡美的嫣紅,聽他此言搖搖頭道:“不,我只是…”囁嚅半晌,終究什麽都沒說出來,只擡手緩緩撫上他冰涼依舊的眉眼,垂下眼睛小聲道,“這裏太熱了。”

離瑾唇角一勾,目光不經意凝定。

紅袖落滑,露出纖腕瑩白,幾乎與漫空乳白色的霧氣融為一體。茫茫間,惟有一點赤色鮮艷似血,濃濃欲滴,宛若雪天綻開的薔薇。

他握住她的腕子,目光不離那朵赤花。

風漣心口仿佛沈了沈,指尖一抖,想從他掌中脫離。

離瑾反而握得更緊,良久,才轉開了眼睛,一抹水藍在眸心深處一晃,轉而化成纏綿萬千的柔情,不容推拒地再吻上她嬌唇。

繾綣至深,他抱起她緩緩離開水池…

長夜幽靜,星隱月轉,光芒碎碎地流入屋舍夜色。

風漣伏憩在他懷中,睡得很安靜,連那額上的蝴蝶也透著格外的溫順,仿佛沈眠在眉心。

忽然,沈眠的蝴蝶猛地一抖。她眉頭逐漸收緊,冷汗層滲。

虛無的世界裏,漆黑與血紅分裂了一片天空。遠方紅霞似血,一點點浸透過來,明明那麽遠的距離,卻一個瞬間就浸滿了她的身子。

她猛地後退,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冷意像刀子一樣從四面八方紮過來,縱然素來冷漠穩靜,這時也控制不住似的顫抖起來。

想跑開,腳卻像被什麽東西粘在了地上。

一陣撲啦撲啦的異響霍然傳起,天地四方隨之拉起一片不斷閃動的陰幕——是一片濃密

遮天的有著赤血顏色的蝴蝶,蝴蝶紛紛落在地上,如蟲子一樣蠕動爬著。風漣定睛細看,腳下的地面一點點開始消失,那些蝴蝶…那些蝴蝶飛快地在啃噬地巖…

它們啃噬中不斷發出一陣陣近似咿呀的聲音,成千上萬的聲音集在一起,宛如地獄裏的惡鬼在尖叫。她拼命捂起耳朵。在尖叫聲幾乎要撕破天空的時候,一個淡而模糊、卻無比熟悉的嗓音響了起來:“沒想到是這般弱善的一個孩子…”

風漣霍然擡眼,四周依然是血紅的天空,成千上萬的飛蝶。

那個聲音卻仿佛穿透了這一切,無法抗拒地響在心底:“你是這樣的,真叫我失望。莫非真是命運要讓我消亡?”

“你到底是誰?”

聲音一嘆,說不盡的失望和冷淡:“罷了…或許只有心念盡毀,人心才能真正蘇醒。宇

文風漣,你可看到了黑暗最深的地方?”

風漣聲音冰冷:“我並未看見黑暗。”她強壓住心底一股莫名的懼意。

那個聲音忽然笑了起來,笑音透出濃烈的譏諷:“蒼生如蟻,其實比之蟻蟲,你們還更要不堪…”

風漣眼神沈冷。長袖翻卷,火焰噴吐,紅鐮握在微微顫抖的手裏。用盡全部氣力劈出烈氣呼嘯而去,卻在漫漫血色中迷失了方向,無聲消失在了空氣中。

“就像這樣,對,就像這樣。”笑聲令人背脊生寒,“你逃不開。你的命運很早以前就已經註定,就像這樣,悄悄地灰飛煙滅…”

“閉嘴!”她冷喝。

聲音笑得更是尖銳:“我會等你,我會等你!”

“蒼穹終將回歸血紅之中,那是我準備了千萬年的靈魂葬場。”聲音幽幽地向四方消散

,“它空了太久、太久了…”

回音悠悠蕩入血天深處,再聽不見絲毫。

噬骨的蝶尖聲齊鳴,如海潮般撲湧了上來。

“你去哪兒?”風漣奮力想沖破蝶群,擊出的力量卻全數尋不到著力點,默默散在了空氣裏。蝶群似乎興奮起來,密密麻麻地撲動翅翼向她圍來。

“祭邪——”

她的目光穿過魔蝶大潮,死死盯進血紅的天空,聲嘶力竭地喊出一個名字。

“祭邪!”

“祭邪…”

汗濕透了衣襟,她厲呼一聲,猛坐起身子。

夜深無光,獨有賬外淡淡朦朧的月色隱約映進來,風漣神智未清,動身便想往那一片瑩

白中撲去。

一條手臂忽然攬過來,她撞進一片溫暖裏,神思不禁晃了晃,擡頭看見那雙依然如水的眼睛。他溫柔的嗓音含著滿滿的撫慰低低響起:“阿漣,沒事。”

沒事…

她終於看清眼前的人,卻並不像平時一樣撲在他懷裏,反倒觸電般地用力掙脫開他,心底憑空升出寒意顫栗:“你別過來!”

離瑾探出的手頓在半空,漸漸地垂下,靜靜看著她。

風漣眼中有一瞬茫然閃過,抵觸的神情不知不覺間退了去。看著他,一時不知怎麽辦好。他淡然一笑,似乎並不在意,向她伸出手,柔聲道:“讓我抱著你。”

不知道怎麽了,到底怎麽了…她竟然…

風漣的手抖得厲害,卻還是向他慢慢擡起。

血意噬心,記憶陷進了混沌頻頻錯亂,潛伏在天性中的恐慌已被什麽牽引著露於心中…茫茫的天地,茫茫的夜,他是她惟一的歸宿和光。

她怎能、怎能連他也一起抗拒?

掌心相觸,在她顫起的瞬間他加大力道,緊緊帶她入了懷裏。

真切感覺到一如既往溫暖的氣息,她終於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貼在他心口,啞聲問道:“她是誰?她到底是誰…”

她在她的夢裏,在她的心裏,無處不在地滲透著黑暗的濃液。她抗拒,便就像跌入了一場無盡的迷失,所有想抓住的都如指間的水,終究流瀉無蹤…

噩夢從這夜開始。

魔在心淵栽下的種子開始生根,發芽。風漣時常會覺得神思恍惚,一件事做著做著便忘了始由,頭腦昏沈得只想上床好好睡一覺。

一覺醒來,好得多了,她卻已經忘記了了睡著之前在做什麽。

離瑾這幾日少見人影,她也沒去找他。偶然一次撞見,他和流歌在一起談話,神情喜怒莫辨,就連流歌也不似以前那樣輕松含笑。

她只遠遠地看著,再悄悄走開。

一次午後,她正在冥想中提煉體內靈息,驟然間腦袋一晃,那陣迷亂又撲了上來。她咬破了嘴唇,手裏幻化出一柄匕首,狠狠刺進肩膀。

幸好,疼痛還能喚起意識的清醒。

她感覺得到,身體裏的那個人在逐日侵蝕著她,吞噬她的靈魂思想。

這樣下去,早晚有一天她會徹底侵占她的身軀,奪走她的一切。

她不能再這樣下去。

與離瑾在一起時,她還能強自撐著。直到撐不下去,她就找借口離開,再用匕首劃破皮

膚,一次比一次更加深入。隨後施術遮去傷口的痕跡,很快笑著回到他的身邊。

情況卻逐漸變得嚴重。

不再僅僅是神識的迷亂,她的耳邊,開始時不時會響起撲簌簌的紛亂振翅之聲。常驚得渾身一顫,眼前好像浮現出當日夢中鋪天蓋地的噬骨魔蝶,再一晃,眼前只是空蕩蕩的一片安寧。

只是幻覺。

她不斷撫慰自己。

一日午憩,風漣再度驚醒,背上濕冷如雨,她大喘著氣,久久驚恐地大睜著眼。

在血色模糊的夢境深處,她看見了那雙湛藍如水的眼睛——那雙眼睛浸染了斑駁的血跡,已經支離破碎,她怎麽抓也抓不住,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雙眼睛沈入血海…

心緒漸漸平定,風漣想爬下床榻,渾身卻無端冷得發抖,使不上一點勁兒。費力地將手

伸進衣衫,好不容易才取出了匕首。一刃寒光中,她清晰地看見自己蒼白如紙的臉龐。

身上大大小小的刺傷不約而同地開始冷冷作痛,她握著匕首的手指不禁一抖,刀柄已脫了掌心,摔出床榻。

她挪出身體,一個不穩猛地重重跌在地上。咬牙忍下渾身的疼痛,手指一根根伸出,僵硬地朝刀柄探過去。

刀鋒清冽,忽然映出一痕玄影。

她蒼白的指尖停在那裏,劇顫著,想縮回去。

他步履無聲,靜靜走來。風漣的心不可遏制地痛起,無論如何用力地想撐起身子,目光始終只能觸到一片冰冷玄色。

薄冷的刀子滑入他掌心,陰影輕落,他逆著屋外陽光在她身前俯身蹲下,聲音很淡:“這是第幾次?”

她心口被那淡漠的語聲一凍,寒冷中愧

痛難言,澀澀動唇:“什麽…”

下一瞬,身子就落到了他懷裏,隨之被抱上榻間。背上一涼,衣裳被他解去,露出白皙無暇的肌膚。

她感覺到他指尖的冰涼凝聚在脊骨中心,微微閉眼,不忍面對。

一層微光在皮膚上湧起又飛快褪去,褪過之處,一道道血疤接連浮現,猙獰地布滿原本雪白細膩的皮膚。腰背、肩膀、手臂,甚至肚腹無一幸免,有的皮肉徹翻,結滿血痂,有的在開裂滲血。

他的指尖微微顫抖了一下。

這樣程度的自創…所幸、所幸只是傷在皮肉,未及魂體,而且只是用普通的刀子割出來的…只要如此,他都能治好。

風漣也察覺到他的意圖,飛快回身擋開他的手:“不,不要!”

離瑾凝眸看著她。

她的心顫抖起來。這樣的眼神…這是他第二次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十年前,那一次,這樣沈漠的眼神曾一度推她跌入萬丈冰窟。

“阿瑾,”風漣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聲音聽起來不那麽虛弱,“你別生氣。我只能想到這個辦法了…只有這樣,我才不會…”因失血過多而氣虛脈冷,她止了聲音,強抑喘息。

衣裳重新披回她半裸的身子,微許的溫暖覆過後,又被裹進一片更深的溫暖裏。他終於擁她入懷,十分小心地避著她的傷口,聲音中有幾分低沈:“你想制她,為何不找我,讓我幫你?”

她貼著他的胸膛,努力不讓自己發抖,卻不知如何回話。又聽他緩和了語氣道:“你這樣我怎麽能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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