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蓉蓉沒有多說什麽。

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別人家的事她是沒有發言權的。

徐乃馨媽媽像是毫不知情, 一路把她送出門一邊柔聲叮囑：“你們是最好的朋友，多來找找馨馨。”

楊蓉蓉低著眸，“嗯嗯。”

徐乃馨媽媽還是一副溫柔親和的模樣。

楊蓉蓉下著樓嘆著氣。

女兒對自己的怨恨當媽媽的應該不會不清楚吧, 那徐乃馨的媽媽又是抱著什麽樣的想法呢？

自行車停在下面樓道。

樓道和外面安安靜靜, 牽牛花藤蔓垂掉下來。

大家都在家裏吃午飯。

楊蓉蓉對著院子的院墻發了會呆，這條路她很熟連同這面院墻，以前來徐乃馨家不少回，每回只要騎車看到這面墻壁她就知道徐乃馨的家要到了, 她的心情就會輕快充滿期待。

在她印象中徐乃馨是跟她一樣喜歡閱讀的女孩子, 徐乃馨唱歌很好聽，高中聯歡晚會唱過一首《明月幾時有》被驚為天人。

楊蓉蓉沒有想到會在高考前夕因為這個原因來徐乃馨的家。

她腦子裏有片刻是空空的。

一直在想為什麽這種情況要發生在徐乃馨身上？

楊蓉蓉站立了好一會。

直到膝蓋窩有點發麻, 才低頭看了看手表。十二點五十了，下午一點半就要上課，沒時間回家, 楊蓉蓉急急匆匆叼了一個面包, 一邊推著自行車腳一蹬滑上去了。

班上的人陸陸續續知道徐乃馨不來上課了。

班主任找楊蓉蓉和宏正霞談了談，她們跟徐乃馨最要好。宏正霞跟楊蓉蓉商量了一下，兩人一起給徐乃馨送覆習資料, 宏正霞住得遠一周去一次，楊蓉蓉住得近一些一周送兩次。

高三各科覆習進度很快，班主任說最好還是能覆課。

徐乃馨的成績在中游並不算差，考個大學是沒有問題的, 可如果放棄高考以他帶高三這麽多年的經驗, 班主任很清楚會是什麽結果。

楊蓉蓉認真點點頭。

高三晚自習本來就晚，平時到家都是十點半, 送資料看似簡單但一去一來也幾乎要到十一點了，再覆習一個小時就要轉鐘。

天很黑, 有時楊蓉蓉一個人深夜騎車過去，還是有點怕。

這期間徐乃馨的媽媽給她打過幾次電話。

每次徐乃馨想覆課時她媽媽就會聯系她，希望楊蓉蓉能夠等自己女兒，跟自己女兒一起上學，免得徐乃馨遭受異樣的眼光，楊蓉蓉了解做父母的心情，於是每次就在路口早早等著對方，沒過兩天徐乃馨又無法上課，周而覆始。

再又一次徐乃馨不來上課後班內傳出一種說法。

說徐乃馨不想來上課，但楊蓉蓉每次逼她來……

傳話的人是陪徐乃馨回過一次家的人。

消息已經傳得有點久。

楊蓉蓉晚自習才聽到這些，中性筆筆芯在真題卷上懸了很久，楊蓉蓉才失笑地摁了摁中性筆，發現自己拿的並不是自動鉛筆。

對方只陪徐乃馨回過一次家，她和宏正霞多少次了，要過一丁點回報沒？

她繼續埋頭寫著試卷。

抽屜裏還有今夜要送去徐乃馨家的覆習資料。

搞完又要到十一點多。

下了晚自習，車棚裏流瀉出一群叮鈴鈴的車鈴聲，離高考只剩下兩個月楊蓉蓉疲累地騎著自行車向著看不見前方的路線騎去。

有鐘睿耀在的時候，這條路像一顆金色的星球。

而現在這條路很黑很黑……

二生活區的路燈壞了兩個。

只有楊蓉蓉家路口那幾個路燈很亮，越往後騎路越暗，樹影和路邊樹叢都成了一片黑乎乎的影子，她連路上自己的影子都快看不清。

車龍頭猛的一跳。

楊蓉蓉“啊”的身子一歪，摔在了路邊，車輪瘋狂打轉。

楊蓉蓉忍痛起來。

才發現路上有一塊磚。

她手腕、膝蓋應該是破了皮，生痛得很，眼淚都快逼出來了，但路上一片黑她看不大清。楊蓉逼回眼淚，重新扶起自行車。

她準備推著自行車往前走，但車龍頭歪得厲害，一走直往內側歪。

楊蓉蓉又忍著痛，用膝蓋把車龍頭掰正一些。

自行車不知哪裏摔壞了，一走就擦著哢哢得響。

楊蓉蓉摸著黑，走到徐乃馨家樓門下。

借著樓門的燈才發現膝蓋翻起一塊很大的皮，皮邊翻起來都是灰色的，有不少灰塵和臟砂礫在裏面。

淚水在眼眶直打轉，楊蓉蓉往上翻了翻眼睛，把淚水憋回去一些，又忍著痛上了四樓。

徐乃馨的媽媽依舊柔和地跟她開了門。

還要拿一盒牛奶塞給她。

這一次楊蓉蓉只是站在門外，把資料遞過去，沒接對方手中的牛奶。

牛奶她家多得是，誰也不差這點牛奶。

楊蓉蓉回到家已經十一點一刻了。

爸爸媽媽都睡了。

爸爸媽媽對她都很放心，媽媽明天早上五點起來還要給她做早飯的，她熬夜覆習不等於讓父母陪著她熬夜覆習。

楊蓉蓉翻出醫藥箱一個人給傷口消了毒，這才發現鐘睿耀送她的手表也摔壞了。

鐘睿耀送的這只手表她戴了很多年。

戴久了表帶和表盤上的的金色很多地方已經磨光了，乍一看只能看出一點淡淡的金澤。但是因為主人很愛惜這只手表就顯得很貴重。

現在這塊精致的手表表盤摔裂了。

裂了一個很深的裂印。

楊蓉蓉眼淚深深落下來。

心疼得不行。

比膝蓋手腕上的傷口還痛。

她悶著聲一個人在客廳裏眼淚直往下落。

楊蓉蓉忘了自己那一晚是怎麽入睡的，好像書包都沒打開就合衣在床上昏沈沈睡過去了。

徐乃馨的媽媽好像知道了什麽。後一周都是宏正霞在給徐乃馨送資料。

楊蓉蓉知道這事什麽反應也沒有，在晚自習照樣一臉面無表情像個刷題機器刷著題。

沒出幾日班上忽然傳出一個生猛勁爆的消息。

說宏正霞晚上去給徐乃馨送作業和資料時，被徐乃馨砸出來了，徐乃馨把宏正霞送過去的資料砸了對方一身，宏正霞哭著跑出了樓道。

徐乃馨說宏正霞就是想逼她，知道她跟不上進度還故意送資料過來想讓她難堪。

據說宏正霞一整個晚上都在哭。

第二天宏正霞來學校時眼睛都是紅紅腫腫的。

班上學生分為兩派，一派認為宏正霞不同情徐乃馨給對方太大壓力了，一派認為宏正霞犧牲自己寶貴高考覆習的時間還被砸出來，對方太過分了。

課間楊蓉蓉拉了單婷婷把宏正霞叫到小賣部。

其他人只是覆習悶了想找些事，而當事人才想要靜一靜。

楊蓉蓉給了宏正霞一袋冰牛奶讓她敷眼睛。

宏正霞眼睛還是腫的，鼻頭紅紅的，鼻音渾濁，單婷婷直接帶了一盒抽紙巾下來，一張接一張的抽給宏正霞。

楊蓉蓉：“你們文科生也不至於吧。”

宏正霞冰牛奶敷眼，破涕為笑。

三人都很沈悶。

宏正霞認真地問她們：“是我做錯了嗎？”

楊蓉蓉望著虛無的前方。

過了一會，搖搖頭。

“你沒錯。”

要高考的人都知道她們付出了什麽。

單婷婷說得很絕。

“要是我，我才不會管她，我自己都管不過來，我沒你們這麽善良。”

宏正霞、楊蓉蓉微微詫異看了單婷婷一眼。

但也沒說什麽。

單婷婷：“還好我在文科班。”

隨後一次摸底考試，楊蓉蓉退步了，宏正霞更是從六百七十分掉到五百多，全班嘩然居然連尖子生都會失手，跌得這麽狠，高考可怕的陰影再次籠罩在眾人頭上。連一向最穩的宏正霞都會這樣。

老師們急死了。

班主任特地把宏正霞父親叫到學校長談。

楊蓉蓉自己的成績也跌了很多。

內心堵得慌。

回家把成績單告訴完爸爸媽媽，莊淑芬楊毅沒說什麽，楊蓉蓉看出父母臉色有點擔憂卻對自己強顏歡笑。

“只是摸底考，不要緊。”

“下次就正常了。”

楊蓉蓉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裏。

心裏更堵。

她對不起媽媽每天五點起來給她做早餐。

也對不起爸爸給她的信任。

她趴在書桌上。

對著那只鐘睿耀送給她的手表。

整個人萎靡不振。

那只手表壞了。

剛開始只是表盤裂了很大一條縫，很難看清時間了，但裏面的時針分針還能走的。

但是這幾天連時針分針也卡住了。

一點也走不動了。

徹底壞了。

楊蓉蓉對著書桌上的手表，直到很久之後，眼淚才悶悶地一滴一滴往下流。

流得她滿下巴都是。

整個書桌也黏上不少。

她不知道自己與鐘睿耀之間會不會也像這塊手表卡在這裏。

再也無法往前走。

就要停在這了。

她好怕。

一個人真的好怕。

楊蓉蓉再也忍不住對鐘睿耀發了短信。

她什麽也說不出來，只是打著：

“手表壞了”

“手表它壞了。”

淚落得更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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