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蓉蓉就這樣跟呼昊然交換起了磁帶。

她對那些歌曲不是最感興趣, 她更喜歡徐懷鈺、範曉萱，她就喜歡活潑的、少女的可愛的歌曲，聽上去就能量滿滿。

但她也接受國外小眾樂隊。

繪畫帶來的藝術感, 讓她感受力細膩、能欣賞那種小眾藝術腔調與態度。

呼昊然每次問她感受。

楊蓉蓉就隨口說, 直說，反正成績在手，她也不怕得罪呼昊然。

大不了以後別找她說話。

呼昊然每次只瞇著褐色眼眸，聽她說完後似笑非笑, 也不說她說對了還是錯了, 然後下次又帶新一盤磁帶給她聽。

當時磁帶還挺貴的，一版磁帶十塊錢, 國外磁帶二十塊，還得去三生活區最遠的進口磁帶專賣店買，楊蓉蓉都不知道呼昊然怎麽搞到的。他起碼帶了二十多盤。一個初中生九十年代花這麽多錢在磁帶上數目可不少。

呼昊然有時興致高了, 就傳授她一些數學思路。

還有練字的訣竅。

楊蓉蓉先開始都是“不聽不聽的”, 過了一些階段才肯讓呼昊然帶她數學。

楊蓉蓉曾聽單瑞講過題，單瑞講題講過程，數學老師講題講解法。

呼昊然則不是, 楊蓉蓉也就是從那幾次之後，才感受到數學天才的思路——呼昊然竟是猜對方這個題幹給了什麽條件，隱藏了什麽條件，要你去運用什麽公式, 哪些是故意迷惑你, 哪些想要你去推導什麽。

楊蓉蓉之前都是看題型是什麽套路。

沒想到在呼昊然嘴裏，這些數學題竟還給你玩起來“宮鬥”。

還挺有意思。

楊蓉蓉自此對數學領悟更升境了一層, 後來她獨立解出了很多高難度數學題。

她開始真正看高呼昊然一眼。

初中競爭比小學激烈得多。

各項全國比賽也多，呼昊然一舉拿下好幾個全國奧數、化學獎。單瑞也拿過一個獎。化學老師喜氣洋洋, 他被評為全國十大園丁獎，是個瞇瞇眼、看上去笑笑的男老師。

楊蓉蓉覺得教他們的老師怎麽都有點“壞”。

表面上笑瞇瞇，實際上一肚子壞水。

生物老師也是。

但他們都很優秀，因材施教，生物老師操著一口並不那麽正宗的普通話，“你們知道後湖、一些湖裏為什麽要弄噴泉？”

“那是在給水裏打氧氣，水飛上來，再落下，往水裏帶氧氣，夏天悶，水裏缺氧，魚就能游得更歡了。”

化學老師更厲害。

“你們知道我們廠的歷史嗎？亞洲最大的聯堿廠，你們怎麽能不知道呢？”

然後刷刷刷背過身寫一大串化學公式。

“知道我們廠制堿工藝嗎？”

“又不知道？”

刷刷刷，又寫下侯氏制堿法幾個字。

“就是侯氏制堿法撒。”

“我們廠為什麽選址這個地方？你們地理應該都學過撒。什麽，地理老師沒教？那下次問問她。”

“我們廠選這個地方是因為可以直接從這邊下面抽瀘水。抽了瀘水再往裏面先通氨氣，所以我們廠有氨廠，當然工業程度要覆雜一些，但是這樣做的好處是什麽呢？

下面的學生們感到智商被碾壓。

已經沒一個答得出來。

化學老師再輕輕來一句話。

“成本低撒。”

“制堿之後還有大量的副產品可以賣錢撒。”

學生們：“……”

實在。

化學老師經濟頭腦真好。

化學老師瞇瞇眼一笑：“下次你們再去實驗樓做那些化學實驗，別說不會做，你們爸爸媽媽都會做。”

下面的學生哭笑不得。

以後做不好化學實驗，都不好意思說自己亞洲最大聯堿廠的孩子了。

物理老師是個比較魁梧，愛穿西裝的人。

西裝包裹在他魁梧的身型上，說不出是更紳士了，還是有一點怪異。

物理老師很喜歡楊蓉蓉，但楊蓉蓉的物理成績真不是那麽拔尖，搞得她每次好有壓力。

物理老師：“知道大氣壓嗎？”

“我們廠就專門有氣壓塔。”

“知道□□嗎？”

學生們歪頭迷惑：怎麽突然講到了□□？？？

學生們剛上完歷史課。

美國朝日本長崎和廣島丟下兩顆□□可是歷史課本講過的。

物理老師指了指教室外，朝化工廠的方向：“十個氣壓塔就是一個□□。當然我們廠還沒有那麽大能量。”

學生們頓時身體縮成一團。

連男生們都緊張得朝窗外望去。

大家像小雞仔一樣被物理老師嚇得瑟瑟發抖。

物理老師粉筆往黑板槽一丟。

“化工廠不能輕易爆炸，一爆炸影響很大，知道了嗎？”

全體學生們目露害怕，吞咽口水，連忙回去讓父母們愈發註意廠裏安全措施。

後來有次廠裏還真的發生過一次爆炸。

“轟——”極大的一聲從遠方傳過來。

當時學校裏都聽到了，整樓窗戶瘋狂一震，大家在走廊上、教室裏臉都白了。

楊蓉蓉擔心得不了。

回家問爸媽，楊毅摸著她的頭：“小爆炸，不要緊，沒傷亡。”堿廠那邊出的問題。

楊蓉蓉這才安下心。

但又一想，這還只是小爆炸？

她們學校全體師生都聽見了！

有這樣的化學、物理、生物老師天天“因地制宜”，楊蓉蓉自己一進實驗樓，就發現所有的化學儀器她早在媽媽莊淑芬車間操作過、玩過了，不懂的物理原因回去問爸爸楊毅也搞懂了。

整個化工廠就是大家的現實知識來源，孩子們的理科成績差也差不到哪去。

楊蓉蓉還在初中找到了一個一同住筒子樓的女孩。

那個女孩叫蘇小涵，對方媽媽是廠招待所前臺，鐘睿耀那邊的人曾經住過的廠招待所。爸爸是司機，有點愛喝酒，鼻子有點酒槽鼻子。

後來楊蓉蓉看著有點怕她爸爸，就很少上她家。

整個小學蘇小涵都跟楊蓉蓉不在一個班，等上初中了楊蓉蓉發現她倆都往筒子樓走，才知道原來對方就住在筒子樓二樓靠最裏面那間。

她以前很少下二樓，竟沒見過對方。

有了伴，楊蓉蓉就跟蘇小涵每天上學放學一起騎車回家。

有時兩人一起來楊蓉蓉家寫作業，莊淑芬就給兩個孩子切水果、端裝有糖果點心的盤子過來，蘇小涵都誇自己媽媽又美又溫柔，楊蓉蓉聽著可開心了。

邵泓哥哥高考結束，在等錄取的日子裏，全筒子樓的人都不敢在邵廠長家那邊跑跑跳跳，孩子們一吵鬧，大人都趕緊擰回去，比“噓——”。直到分數出來，邵泓哥哥不負眾望，考上清華，全省理科第二，邵廠長喜笑顏開，邵大嬸更是笑得合不攏嘴，整棟筒子樓才重新活躍起來。望子成龍在那個年代是極重的。

邵廠長在廠餐廳宴請了好多人。

廠餐廳得知邵廠長家公子考上了清華名校，也是倍兒有面，就連在大紅木牌紅字上寫喜訊，都請得最好的師傅磨墨在灑金紅紙寫的。

廠裏喜氣洋洋。

邵廠長把筒子樓整個三樓的鄰居都請了。

跟邵泓哥哥玩得熟的那幾家也請了。

楊蓉蓉偷偷去邵泓哥哥家看過，邵泓媽媽正在跟其他媽媽們聊天傳授經驗，說自己是怎麽管好這個家的，邵泓哥哥沒吭聲，只在一旁微笑。

邵泓哥哥家裏很多人，楊蓉蓉在門口探了兩圈，覺得不是說祝福的好時機，就想算了。

結果邵泓哥哥起身，當著一屋子人對他媽說：“我出去一下。”

兒子大了，又考上全國名校，邵泓哥哥要做什麽都是可以的。

邵大嬸楞了一下，又滿臉喜氣：“好好。”又跟屋子裏其他媽媽熱聊起來，傳授她養育孩子的成功經驗。

邵泓哥哥來到走道。

邵泓笑了一下，他從後面一抓少女的馬尾，“來了，走什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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