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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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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枯樹, 灌木,荊棘,紛亂的雜草, 段韶風獨自一人在秘境深處走著。他的衣袍依舊幹幹凈凈, 未出現一絲劃痕。左腕銀線上系著幾枚妖丹,金光微爍,妖氣氤氳。

路上不時有來自諸多門派的修士來找他搭話。一部分是看到他腕上的妖丹,收獲壯觀,想抱大腿,另一部分則瞧他形影單只, 生得又好看,想湊個伴。

無一例外全被拒絕。

“誒, 這位兄臺, 瞧你的打扮氣度倒像是宗門中人, 你放心, 我不是什麽魔修妖修亂七八糟的人, 我來自萬仙樓的,萬仙樓的你認得嗎?對,就那個特別有錢特別恢弘英俊修士和美女女修最多的仙樓,我瞧兄臺你各個方面都不錯,不知有沒有意向加入我們萬仙——”

往往遇到這種哈麻批, 段韶風都皮笑肉不笑地賜給他一個:“滾。”

天知道他有多想動手。

在秘境獵的是妖獸,對修士動手毫無道理, 尤其是對方不出手,你也不能主動削他。不然小事化大,最終追責起來的就會是身後門派。

若不是這個原因,一個接一個狗皮膏藥似的黏上來, 段韶風早已經大開殺戒了。

走著走著,他忽然駐足,薄薄的眼皮被眉毛壓低,眼底閃過一絲戾氣。也不知道是不是這群人的原因,他此刻頗為煩躁,心裏漫上一股不太妙的感覺。

忽然,耳邊傳來一陣窸窣聲,段韶風即刻轉身,茫茫翠綠中,一道黑衣在樹影裏疾速穿梭。

那人戴著面具,一襲黑衣,連真實體型都被用法術了個嚴嚴實實,根本看不出來是誰。

不過瞧這逃亡般的架勢,仿佛是在躲避什麽追殺。

進入秘境後即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連自己的命都不一定保得住,又怎可能看到別人身陷困境便出手相救?又不是聖人。

所以對此,段韶風應該是不甚在意的。

然而當他轉過頭打算離開之際,只聽本命劍風瀾發出一聲刺耳的劍鳴,下一刻“錚”地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那黑衣人飛快襲去——

淩冽如風的劍意霎時化為數道,密不透風地狹裹而來,那黑衣人顯然一驚,身子陡轉,慌忙避開,等看清重重劍影後那個身形頎長的少年,逃跑的動作都滯了一下。

也就是這瞬間,風瀾擦著她臉龐掠過,雲幼憐驚地腳底打滑,跌倒在地翻了個滾,可很快,求生的本能又使她再次爬起,卻不受控制地踉蹌一下,嘴裏溢出一聲沙啞的嗚咽,然後硬生生咽下去,拔腿繼續跑。

這下,段韶風也終於看清追趕在她身後的到底是什麽東西了。

泛著冷冽清光的鱗片突兀地□□,足有半山高的身軀在黑色深林中蜿蜒穿行,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窸窣聲。

金色豎瞳,頭頂肉冠。赫然一條龐大無比的黑蛟。

……該死的,怎麽沒完沒了,追追追,本姑娘反悔了還不行嗎,快滾吶!

黑蛟越是窮追不舍,雲幼憐額頭上的冷汗越是不斷往外冒。

眼看距離越來越近,不由摟緊了被她藏在衣服底下的靈貓。

芝麻此刻已經失去了意識,皮開肉綻,只剩一口氣。雲幼憐承認,她是不喜歡這畜生,可任由它被這種怪物吃掉,怕不是只有畜生才做得出來!

而且……傅淵那家夥怕不是記性有問題,居然也忘了跟我說,那個破山洞裏,還棲息著這麽一條可怖的大妖!

該死……該死啊!看本姑娘回去怎麽收拾你!

雲幼憐氣得眼淚都憋出來了,忽然一條黑乎乎的東西纏上了她的腳,人一下子跌倒,她驚恐地翻身,金色豎瞳近在眼前,一股冷意從指尖往全身開始蔓延。

……不,不管了……我不管了!啊啊啊你要殺就殺吧!

灰色的短毛貓被她從懷裏用力拋出,在半空劃過一道弧線。遠處看清這一幕的段韶風鳳眸倏然睜大,只一瞬間,芝麻就被黑蛟用蛇信卷住,直直吞入腹中。

趁這空隙,雲幼憐狼狽地從地上站起,喘了口氣,轉身就要跑,一把劍卻直直插.入她面前的樹幹上,封住了她的去路。

雲幼憐又一次跌坐在地上。

呼吸急促。

背後有腳步聲逼近。

恐懼已將渾身血液抽幹殆盡,雲幼憐幾乎是強撐著自己扭過頭,還沒看清對方的臉,一只修長的手鬼影般地突然伸來,狠狠掐住她脖子,將之從地上提起,二話不說,又重重撞向樹幹。

柔軟的肉.體與粗糙的硬樹幹撞在一起。

雲幼憐只覺得自己像是被砸在了上面,滔天的疼痛襲來,到最後竟只留下一片木木的火辣。淚水抑制不住地從眼角溢出。

後背是血肉模糊的痛,眼前是對方因為暴怒而凸起青筋的蒼白手背。

濃厚的黑氣幾乎將風瀾劍整個狹裹住。

耳畔響起的劍嘯炸開了花。

段韶風眉眼間黑霧亂竄,憑借最後一絲尚存的理智開了口:“——你、是、誰?”

一字一頓,如從牙縫裏擠出來般艱澀。

……

與此同時,另一邊。古樹上方原本悠哉晃悠著的腿忽然停了下來。

青年姿態愜意地仰臥在枝幹上,淡金的日光簇擁在他身後,角度逆著光,讓人難以看清他的臉。

風起,白衣獵獵,卷起衣袂一層又一層,墨青衣擺像翩躚的黑蝴蝶。

似幻似真的陽光褪卻,依稀能窺探一份那花瓣似的薄唇。

青年嘴角捎帶起一絲玩味的笑刺目得很。

傅淵直接被刺地眼皮子跳了跳,最後竟是跟著笑了,只不過這個笑中,夾雜著太多咬牙切齒,痛恨入骨的意味。

他沈默良久,終是不敢確定似的冷笑出聲:“……琴倚之?”

這名字一出,樹上的人還沒動作,薛祁劍就已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如果他嘴裏有水,此刻怕是早已如噴泉一樣噴了出來。

“什……什麽,琴倚之?你……我,這,被聽到了?”

這也不怪他語無倫次亂了方寸。就在前一刻他們還在背地裏策劃怎麽謀害人家,以為天知地知他們三人知,這一刻就被第四個人知道了,偏偏還是即將成為他們“獵物”的琴倚之。

薛祁劍扭頭去看傅淵,後者此時臉色如覆了層霜般寒得徹骨。

時間一點點在流逝。

在傅淵萬分警惕的目光下,躺在枝幹上的青年緩慢坐起了身子。

霧凇似的白發傾瀉下來,側臉的線條精致又柔和,在日光映襯下泛著如玉般的光澤。

琴寂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打打哈欠,捶捶背,捶到中途,腳一下子打滑,帶著整個人筆直往下墜。

薛祁劍見狀忍不住叫好:你就這樣摔死吧,哈哈!

但這話卡在喉嚨間連一個音節都未發出就破滅了。

一股無形輕靈的靈流幾乎隨風湧動,托起青年的身軀,讓他在獵獵作響飄搖的衣袂下,平穩地落於地面。

好整以暇地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琴寂側過身,眉如遠山重霧,眼瞳則清明得像浸在冰水中的灰琉璃。

他看向傅淵的眼神很平淡,藕粉色的唇卻掀起一個愉悅的弧度:“你叫我?”

……這人究竟怎麽回事?

傅淵沒吭聲,握在劍柄上的手小幅度地顫抖,見琴寂視線若有若無地掃來,猛地將手背在了身後,勉強使自己聲音聽上去平靜。

“剛才的我們說的話,你聽到了多少?”

若他沒聽到多少,自己穿著黑衣,又用法術幻化,除非對方修為高深,否則絕不會被發現身份,可要是他進去了……自己之前喊雲幼憐“雲師妹”,誰都知道跟雲幼憐結伴的另兩人是誰,薛祁劍都已經暴露了,但凡琴倚之腦子裏少裝碗水,都不可能猜不出他身份。

緊張的情緒,讓傅淵止不住發顫。

卻又硬生生抑制下來,眼角不著痕跡地掃過腰際長劍,不斷地催眠自己:

只是偶然罷了,區區煉氣階修士,我有什麽好怕的?這人一年多前還只是個外峰弟子,外峰弟子什麽概念?平庸,無能,天賦低,註定被人壓一頭,而我可是築基末境,手持仙品靈劍,琴倚之什麽手裏什麽都沒有,我釋出來的劍意怎麽可能對他毫無影響?所以剛才絕對是偶然,是意外!

“聽見多少?”琴寂說話聲音很快,“聽見了全部。”

然後頓了頓,唇角揚起,尾音輕飄飄的:“你怎麽笑得比哭還難看?”

觸及對方戲謔的目光,傅淵下意識擡手碰了嘴角,將之抿地平直,表情陰狠:“聽見了全部?那你可知雲師妹此時已經將那只叫芝麻的貓扔到妖獸窟了嗎?你不去阻止?”

“呵,我還以為你對那只貓感情有多深厚,起初為了保護它,你不是連宗主的女兒都能開罪嗎?莫非你是為了討段韶風的歡心,讓他記感謝你,對你有好感,才裝模作樣救了那只貓吧?”

“其實你跟雲幼憐一樣,心裏都想著‘芝麻’不過是用來討好其主人的物件、畜生,沒錯吧?”

琴寂聞言垂下了長長的睫羽。

傅淵見狀,以為對方是吃了癟,不禁心中一喜,背在身後的手悄無聲息地凝聚一道足以穿心的淩厲靈流,大喝一聲:“去死吧!”靈流徑直而去,頃刻間化為霧氣消散。

他就像出了個虛招,一拳打在空氣上。

人沒傷到,自己反倒出個大醜。

琴寂紋絲不動,連眼睫都不曾擡起。

薛祁劍目瞪口呆。

傅淵好不容易平息的手臂又開始顫抖起來,這次顫得尤為劇烈,他開始無意識地往後退,退到一定距離,甚至有了逃跑的意向。

琴寂卻在這個時候擡了眼。

眉目柔和得像化開了的春水,其中包含著的笑意卻怎麽也達不到眼底。

“說的不錯,說完了嗎?”

“說完了,你們就可以去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熱騰騰的盒飯已經備好。

跟香餑餑的存稿揮揮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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