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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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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和薛祁劍換了房間,這一間房窗戶朝南,光線過分強烈了些。

琴寂看見段韶風沐浴在斜進來的陽光下,一身廣袖藍袍,琥珀色刺繡嵌邊光華流轉,氣質清朗貴氣,又因被鍍上一層朦朧的金感,整個人如夢似幻。

他目光專註地看著手中酒壇,眉頭輕皺,仿佛極為不解的樣子。

聽到開門聲,也沒朝那邊望,慢條斯理地把紅布塞進壇口,放回原地,直起身停了停,這才掀起眼皮看過來。

琴寂走進一步,微笑道,“少宗主何時來的外峰,怎麽不提前打聲招呼,好讓我也準備準備。”

聞言,段韶風也彎起了唇,“準備?準備什麽?”

語氣溫和,表情也管理得當,仿佛私闖別人房間的不是他。

琴寂說:“當然是備一些好茶好水,以及少宗主最喜歡的蜜餞糕,好生招待著了。”

“哦,你倒是明白我的喜好。”段韶風輕笑一聲,走到旁邊坐下了,指尖有節律地點著桌,發出噠噠的輕響,“那你且去準備吧,正好我也有點餓了。”

挖坑供自己跳,不按常理出牌,琴寂心下嘆氣,認命地從兜裏摸出一團東西,放到了桌上。

段韶風看著他的動作,伸手去拆外包的紙,見裏頭包著的竟是塊蜜餞糕,長眉輕挑,“就一塊?”

琴寂心說知足吧:“少宗主不知道嗎,糕點就是吃著玩的,嘗嘗味道即可,哪裏能當飯吃。”別說這一塊就分量很足,十分飽腹。

段韶風垂眼,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戳著。他根本就沒有要吃的意思,散漫道:“這樣啊,我還真有些不知道,但經你這麽一說,我現在知道了。”

琴寂,“……”你知道個啥?

“我還不知你叫什麽名字。”

“琴倚之。”

“嗯,我記住了,”段韶風笑意更深,只是眼神依舊警惕而銳利,他直勾勾地盯著琴寂看,“那麽琴倚之,你方才告訴我一個秘密,我現在也告訴你一個。”

“……我告訴你什麽秘密了?”持續掉線對話令琴寂挺懵逼。

他是不是老了,和這個年紀的人有了代溝,為什麽每一個字都懂,連起來就完全聽不懂了呢?

段韶風耐心地回答:“糕點不能當飯吃,我先前並不知情,但你告訴了我,相當於告訴我一個秘密,作為回報,我也告訴你一個。”

說罷,他的臉色就冷了下來:“就在前天夜裏,你少宗主我,被一個男人狠狠羞辱了。”

琴寂:“……”

“說來,那男人是真歹毒,不但灌我酒,居然還敢出手打我。”段韶風笑起來時氣場如沐春風,不笑時便顯得極為生人勿近,這會兒更是陰惻惻地能滴出墨汁,“你可知他最後還幹了什麽?”

琴寂嗓音艱難:“……幹了什麽?”

“他咬了我一口。”段韶風點了點後脖,含恨道,“就這兒。”

別血口噴人啊!到底誰咬的誰?!

琴寂差點就沒繃住。

灌你酒是想讓你斷片,你堂堂一個少宗主,我一個不知道什麽玩意兒,你咬我,我揍你,我倆在床上你死我活地幹了一架,這種事記得很快樂嗎?

記得就算了,特麽還記錯亂!

“你說那人是不是歹毒得很?”顯然正在氣頭上,段韶風猛一拍桌子,上面就出現了一道裂痕。鳳眼斜睨過來,帶著雪夜藏刀般的冷戾,“他是不是一個天生的變態!”

天生的變態:“……”

段韶風冷冷道:“啞巴了?怎麽不說話?”

琴寂木著一張臉,用自以為冷靜,卻又不冷靜的語氣,昧著良心道:“是啊,那人太變態了,居然敢折辱於少宗主,簡直是變態中的變態,修真界的無恥敗類,就該被扒了衣服千刀萬剮炸墳頭拖出來鞭屍……他不配活著。”

也是往死裏罵自己,琴寂就不信小王八蛋還不滿意。

顯然還不夠滿意,段韶風又問:“他是不是存心羞辱於我?”

“是。”

“他是不是該死?”

“是。”

“他是不是你?”

“是。”

……等等!

短暫的沈默,下意識擡眼,對上段韶風那雙幽深的鳳眸,琴寂心頭一跳,即刻否認:“不是!”

“你說不是就不是?”段韶風顯然沒相信,“我記得那男人的頭發是雪白的,而你就是,至於眉心——”

眉心卻沒有他以為的蓮瓣印。

見對方說到這頓住,沒繼續說下去,琴寂心中隱約有了數,問:“少宗主是懷疑我?”

“全宗門只有你一個白發男子,我不懷疑你懷疑誰?”

琴寂轉眸,看向被段韶風放回原地的酒壇,走過去捧起,揭開紅布,裏頭酒香四溢。

他轉身,見對方神色猶凝,道:“可這酒是滿的,少宗主來我房裏為的不就是確認裏面是否是白水一事?至於白發……銀絲皚皚如雪,恰逢又是隆冬時節,鏡花水月的事,沒有證據,又有誰能說得準?”

言下之意便是:你看走了眼,將白雪誤認成白發。

“您之所以陪我周旋,願意同我說這麽多話,是因為您也不能確定那個人就是我,不是嗎?”

他可不能暴露,這要是暴露了,絕對當場打起來,倒不是怕打不過這癟犢子,就擔心白月光形象樹立失敗,任務完不成,種不了好蘑菇。

被猜中心思,段韶風只是忠告:“你最好沒有騙我。”

空氣頓了片刻,他神色有所緩和,站起身,恰在此時,門外傳來一道聲音。

“報告師兄,總共有三十二間房的果靈酒是被動過的,其中薛祁劍的房間與師兄描述相符,窗戶朝東,靈果酒也空了三壇。”

“知道了,先把他們帶回主峰,待我一個個審問。”

那弟子得令迅速去辦事了,段韶風正欲出門,聽到後方的聲音又頓足下來。

“少宗主是要走了嗎?”

“怎麽,舍不得我?”他偏頭,目光就落在琴寂身上,見後者垂眸不吭聲,則笑了一下,卻沒笑出聲音,只有淺淺的氣息聲。

“舍不得也沒關系,你可以隨時來主峰找我……不過少宗主這個稱呼,我不喜歡,下次見面,你可別一口一個少宗主地喊,要不然——”

說到最後頓了頓:“你這張嘴,可就要遭殃了。”

明明是威脅的意思,琴寂聽著卻覺得不大對勁,可他還沒發現哪裏不對勁,藍衣少年已經擡足離開了。

算了。

琴寂摸了摸鼻子。

一個稱呼而已,下次他跟別人一樣喊“小師兄”不就行了?

話本看多也會索然無味,故而沒讀多久,又從枕頭底下摸出兩根蘑菇。

的的確確是蘑菇的形態,孢子上還長著細小的白毛,只不過被琴寂握在手中,心思微動,白光散去後就變成了紙跟筆。

他坐起身,抖著腿,提筆一揮,開始摸魚。

兩個時辰後,李曜顛顛地又來尋琴寂,原因無他,喊完早飯喊晚飯,一天到晚跟個老母親似的,被琴寂拿糕點當宵夜的理由打發離開。

這晚飯是不可能再吃了,先不提吃多了會使修為倒退,還有就是他擬定的人生第一大宗旨,他得遵循:生命在於不動,能不動就不動。晨陽峰路那麽遠,哈比才去。

摸完魚,筆一甩,琴寂滿意地觀望自個兒的傑作,系統問:「宿主,您為何要畫段韶風的畫像?」

「這不想不到有啥可畫的麽。」琴寂將畫折了三折,塞回枕頭下,似乎並不覺得這番舉動有什麽問題,「他脾氣雖然有些差,可長得真怪好看的,一個心癢癢就畫了下來,改天我還要畫院子後的梅花樹,那玩意兒也賊好看來著。」

說完懨懨打了個哈欠,琴寂理完床鋪,正準備躺下睡大覺,忽的被李曜那公雞嗓以及砸門聲嚇得一悚。

“琴師弟,到夜訓時辰快出來夜訓了!我們不像主峰那群都已辟谷的修士,不吃飯肯定頂不住,桂花糕哪能頂飽啊?怕你餓著,師兄我專程給你拿了兩個包子,還不快出來謝謝師兄!”

語調揚得飛起,顯然興高采烈得意的不行。

琴寂:“……”

謝你媽!

這宗門的人可能腦子都有點抽風,不然大晚上的為什麽要出來吹風。

還不是單純吹風——

考慮到外峰弟子修為根基薄弱,今晚的夜訓內容是鍛體。

通俗意義講就是被安排打拳。

打的難看繼續打,打的好看也不能回去睡覺,幾百名弟子半夜不睡覺,圍在後院邊打邊“哈!哈!”地喊,聚眾發神經。

琴寂回去後人已經廢了,筆直地一頭栽進被窩,動都不帶動。也沒註意到窗戶什麽時候被推了開,風隨影悄然拂入。

就在意識越來越模糊,快要墜入夢境的瀕點,四周聲音忽的被無限擴大,晚風,樹葉沙沙,包括正在靠近的腳步聲,一點一點皆被放到極致。

有什麽人——

琴寂睜開眼,眸底一片雪白清明,他迅速翻身坐起,掀起被褥就往來人頭頂上罩。

玉白指尖凝著一點光,眉心紅蓮印若隱若現,他屏息凝神,正待打出去時,對方竟就著被被褥罩頭剝奪視線的模樣,朝他直直撲了過來。

與方才不同,這一動作不帶絲毫殺氣,卻是氣勢兇猛,來的突然。

琴寂楞了楞,等回過神時人已經被整個按倒在床榻上。

他指尖還凝著一點白光,可能是看起來過於危險,下一瞬,腕部就叫人扣住了。

等下,這個感覺??

琴寂嘴角抽搐,有點不敢想,可饒是不敢想,他也得反抗,因為這個“被子怪”已經在摸他了。

接連擦過許多危險地帶,琴寂頭皮都炸了開,好在對方修為不如他,輕而易舉掙開腕上錮著的手。

由於想到某種可能性,出手便沒有太用力,一掌拍下,被褥下方的人發出一聲悶哼。

聽到這個聲音,琴寂臉色登時變了變,而對方也終於拽下被褥,露出一張昳麗又熟悉的面龐來。

鳳眼,眼尾又深又長,秀氣。

朱唇,薄而透潤,微喘著,勾人。

“……艹。”

饒是有所預料,琴寂也沒忍住罵了句臟話。

只是他咬字輕,聽起來有點像嘶嘶聲。

少年眼一瞇,調整姿勢,幾乎是在他腹部下方的位置跪坐著。眼珠子漆黑,居高臨下,自帶威懾力及壓迫力。

無論姿勢、模樣,都與前夜如出一轍。

不同的是,這次他多帶了個物什,琴寂看到他另外只手裏攥著一捆繩子。

繩子很粗,粗糙又劣質,以對方此番架勢來看,大概,可能,或許——是要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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