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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課就大開眼界。”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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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道,“執草來了。”

“哦?”東方啟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孩子帶來了嗎?”

東方屹沈默了片刻,才答道:“帶來了。”

東方啟沒有忽略他那片刻的停頓,仔細在他臉上逡巡了幾秒,只見他眼中似帶著某種隱忍。怎麽回事?“把她們帶進來。”不管怎樣,親眼見了才會知道。

淩丁洋進來了。她跟在蘇知久的輪椅後面,一手牽著幼小的孩子。孩子惴惴不安地跟隨著大人的腳步,眨著蓼藍的眸子。

東方啟的笑意僵在唇角。慈愛的眼神徒然淩厲起來,他的視線直射向淩丁洋。這是什麽意思?這是她的孩子?

蘇知久明顯感到身邊的淩丁洋縮躲了一下,他伸手握住她冰涼的手指,給予支持的力量。他溫和地看向Sue,Sue於是乖乖地向東方啟那邊走去,一直走到太師椅前。

東方啟隱去了目光中的銳利,愛撫地摸摸Sue的小腦袋,就好像對待一般的小孩子那樣問道:“乖孩子,你叫什麽名字?幾歲了?”

Sue怯怯地答道:“Sue Equal,四歲。”

東方啟怔了怔,“你——姓蘇?”蘇家有這樣一個孩子嗎?

Sue遲疑地看了看淩丁洋,小小的手指抓緊了衣角,“我是領養的小孩。”

領養的?此言一出,舉座皆驚。

淩丁洋苦澀地望著女兒。她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她究竟都明白了什麽?難道是誰教她這樣說?

“嗯,領養的?”東方啟不動聲色地瞇起眼睛,“被拋棄了嗎?可憐的孩子。”

Sue急忙搖了搖頭,“我不可憐,媽媽才可憐。是我離開媽媽的,不是媽媽拋棄我。”

每個人的心裏,都是一陣難言的震顫。

這是怎樣的一個孩子,竟企圖用天真的謊言來挽回難堪的局面。

淩丁洋閉了閉眼,慢慢走上前去。

她怎麽可以,讓幼小的女兒孤軍奮戰?

清晰而堅定的聲音緩緩響起——

“你的媽媽已經被自己的媽媽拋棄了,現在又被自己的女兒拋棄,這樣是不是更可憐?”

她將手按住Sue小小的雙肩,靜靜地註視著父親的雙眼。

走到了這一步,何必還要退縮?

她沒有錯。

“Sue,她的名字是Sue。她是我的女兒,親生女兒。”

這是唯一一次,Sue沒有抱著布娃娃,揚起天真的笑顏。

因為淚水已經爬滿了年幼的面龐。

42、塵芥(一)

混沌。

包圍了一切的黑暗。

仿佛嘈雜的聲浪澎湃,而這裏只是寂靜無聲。

呼吸。

剎那的錯覺。

什麽人在那裏?

沒有人。

但分明,有著空洞的呼喚。

是幻覺?

那是啜泣吧?可是飽含著笑意。

而終究聽不到聲音。

一定是有什麽在那裏。

那是——誰?

這是,什麽地方?

我是活著嗎?

這裏的存在,應該是“我”吧。

我將迎來,誕生。

人間,地獄,天堂。

1997.6.30 23:57

異常安靜的街道,兩側的窗口一反常態地燈火通明。街道的盡頭一棟陳舊的公寓,頂樓的燈光格外鮮亮。

屋子已收拾得十分幹凈整潔,矮個子的女人還不滿意似的四處打量,生怕什麽地方打掃得不夠好;又不時回頭望望跟在自己身後轉來轉去的小小女孩,梳梳她的頭發,整一整她的衣領。

“天哪,終於到了這一天。”女人喃喃自語,落在女孩身上的目光似喜似憂。

“媽媽,今天到底是什麽節日?”女孩拉著她的衣角,迫不及待地發問。

“今天是……”女人握住她的小手,聲音低柔,“孩子與愛她的父母團聚的日子。”她側頭聽了聽,將女孩輕輕推到門前,“來吧,我的女兒,把門打開,你會看到這世上除媽媽外最愛你的那個人。”

女孩將信將疑,小手搭上了門把,輕輕旋開——

震耳欲聾的歡呼陡然從樓道內直撲進來,伴隨著雄壯樂聲的歌唱響徹耳廓,女孩本能地捂住了雙耳,一擡頭,一張陌生的男子面龐落入清澈的瞳。

7.1 2:00

男人牽著一步一回頭的女孩大步走出公寓,沿街的歡呼尚未止息,到處充斥著歡聲笑語。

手機鈴聲驟響,男人頓住腳步,放開女孩的手,接通不合時宜的電話。

女孩揉了揉渴睡的眼,再度回首,熟悉的窗口燈光已然沈寂,方方正正的樓房仿佛塌陷了一角。看不到媽媽的身影,女孩回轉頭仰望聽著電話一言不發的男人,卻見他的臉色越來越沈。

終於,他開口道:“那麽,蘇家已經……”

一陣鞭炮劈啪湮沒了後半句話語,女孩好奇地四下張望尋找聲音來源,再不去想那半句話的意義。

我相信你愛我,如同相信一個奇跡。

你知道我愛你,於是傷我,束縛我,無所顧忌。

2003.4.1 21:31

翃飛,想打敗我,就要像男孩子一樣堅強。

耳邊響起這句話時,厚重的門板奪走了視野裏最後一絲光亮。

接下來被奪走的是耳邊的聲音。

然後,溫暖漸漸消失,身上開始覺得冷。

再然後,頭腦裏混亂的叫囂與不停掙紮著的反抗的念頭也奇跡般平靜了下來。像是驟然被冷水當頭淋下一樣,從內到外都冷下來。

這個時候才如夢初醒般責罵自己不值的舉動,但卻也不覺後悔。

她輕輕縮起了肩膀,抱住蜷起的膝蓋,但很快,像是覺得這樣產生的溫暖還不夠似的,狠狠扣緊了手臂,十指用力掐進雙肩。

行屍走肉一樣毫無表情的面孔從腦中一閃而過,沒有經過任何思考便從女孩齒縫間迸出的字眼在沈寂得幾乎陳腐的空間裏投下一顆顆足以擊碎隔障的重彈。

懦夫!

偽君子!

騙子!

大騙子!

休想我原諒你!

混蛋!

自以為是的混蛋!

沒錯,那家夥就是個混蛋,以後不要在意他的事情就好了,這樣在這裏就一點顧慮也沒有了。可是……可惡!好不容易才到來的逃跑機會,居然就因為被洩了密而功敗垂成!這樣就放棄了嗎?真是不甘心,早知道就不要被那些不起眼的小恩小惠收買,居然以為他還有一點良心,以為他是個好人也說不定,不小心露了口風!

這筆帳會慢慢討回來的,卑鄙小人你給我等著!

一邊懊惱地不停詛咒,身體卻一邊向門邊挪去。黑暗中分不清方向,只好依靠門縫漏過來的一點涼風找到了門的位置。她向上探出手,小心地摸到了鎖孔,正想著用什麽作為撬鎖的工具時,手臂向門上一拄,前方的門卻好像不受力似的順勢向外旋開——

咦?!

微薄的星光映在女孩詫異地瞪大的瞳孔中,神秘地眨了眨眼。

有沒有搞錯,那個精明過頭的混蛋也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哦?說起來之前的確沒聽到上鎖的聲音,果然是撿到了好運吧?

從門口爬出來,一時心情大好,從上衣口袋裏扯出早就準備好的“告別信”,就這樣丟進門內,瀟灑地拍手走人。

想到信上的內容以及看到信後那人臉上的表情,心裏面就湧出一陣說不出的快意。誰叫你故意找茬關我不讓我逃走,我偏要逃,而且要在你眼皮子底下逃得神不知鬼不覺,氣死你這混蛋!

摸了摸口袋裏保存完好的支票,女孩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哪,就算想要封堵她逃亡路上的經濟來源,他們也不可能把最重要的公司帳戶凍結不是?這就叫做準備周全呢!回頭看了一眼曾多次被關在裏面的那個屋子,那封精心準備的“告別信”已變成一個白點,幾乎看不到了。

現在,還來得及趕上那趟渡輪吧?不,是“絕對要趕上”才對!

媽媽,我要回來了,你高興嗎?

23:20

信封上赫然寫著“節日快樂”的幾個大字,握著信的人卻並沒有像女孩預料中一樣黑了臉色,依然是行屍走肉一樣面無表情,但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深思與迷惘交織而成的柔和。

這樣放她自由,究竟是不是正確的選擇呢?

遠遠地,傳來渡輪離港的低鳴,那麽寬厚而包容的……離別之音。

翃飛,純子,你要像男孩子一樣堅強啊,讓你離開家族的庇護獨自去飛,我不想後悔。

絕對,不會後悔!

源純子的字典裏,不存在後悔的字眼!

你不可能理解的,牧翀天,你真的是個不夠看的家夥呢!我怎麽可能像男孩子一樣堅強——

一定要、絕對要,無論如何都要……比所有男孩子都更加堅強!

2004.7.24

地鐵隆隆地駛過來,飛快閃過的窗口的光線明亮而柔和。

窗口的移動停了下來。

一陣喧鬧。

下車的人下了車,上車的人上了車。

站臺上一時擁擠,而後走得幹幹凈凈。

只有一個不起眼的黑點釘在原地。

不知是原本站在那裏等車,還是剛剛從別處到達。

她緊抿著毫無血色的唇筆直地站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地鐵進站的方向,像是固執地在等待什麽人的到來。

明亮的車窗掠來又掠走。

一列,一列。

她站在那裏。

看不到日月輪轉的地下。

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

黑衣,黑裙,黑襪,黑鞋。

懷中一束淒艷半雕的白菊。

上衣口袋中一個半舊的老式收音機。

電量不足的微弱聲音播放著驚人的內幕消息。

“……嚴密監視東方振在日本的一舉一動,小心避開東方家的耳目……”

“……請轉告蘇先生……無論如何要絆住……”

“……除此之外……秘密尋找……確定她目前的狀況……”

聲音斷斷續續,淩亂蕪雜。

她仿佛完全沒有在聽,只是任它發出噪音一樣的聲音,但在聽到某個女性的名字時,眼睛終於眨了一眨。

白菊的顏色又枯萎了一些。

媽媽,聽到了嗎?不是我一個人在等你哦。

那個“蘇先生”,也在認真尋找著你的下落呢。

所以,快回來,好嗎?

我就在這裏。

也許,下一列車駛來的時候,裏面站著一個微笑的你……

她固執地站在那裏。

等著。

等一列永遠不會到來的——那來自地底深處的地鐵——

43、塵芥(二)

2006.11

聽說他父親是個警方人員。

她在遠處冷冷盯著那個男孩子。

他在那裏不懂察言觀色地批判別人心中的偶像,被一個學姐臭罵了一頓。

訕訕地坐下後,很快又和旁邊的人吵翻。

樂此不疲地樹敵,討人厭。

只是個青春期叛逆的男孩子吧。

她幾乎下了這樣的定論,如果不是這時他忽然回過頭,朝自己的方向投來一個明朗而不過分燦爛的善意笑容。

仿佛挨了一記重擊。

思維瞬間混亂。

但腦中一線清明,警告著:不要大意。那是你今生的強敵。

侵入警方的網絡,意外地發現,他父親不是一般的警方人員,難怪教得出如此特別的兒子。

說他特別,是因為別人都挖空心思交朋友,對麻煩事避之不及;他卻以招惹麻煩為樂,至於討人厭的嘴臉,怕也是故意為之。

他的骨子裏,有一種與生俱來的使命感。為了那無聊至極的使命,情願主動把所有麻煩攬到自己身上。

所以,如果他知道她是個麻煩任務,就一定不會置之不理。

12.24 夜

無雪。

噴泉的水柱閃爍著不同顏色的光輝,伴隨著輕快跳躍的音符。

泉的中心是一棵巨大的聖誕樹,掛滿各種新奇有趣的玩意兒。

不怕冷似的僅穿了薄薄一件浴衣的女孩仰頭目不轉睛地註視樹頂那漂亮的掛鐘,慢慢數著聖誕節,來臨前的時間。

夜空空蒙,一川皎潔的清藍。

如此晴朗的聖誕前夜。

沒有聖誕老人的禮物,沒有雪花落在馴鹿的銀鈴上。

多麽安靜。

正想著,永遠只會攪局的笨蛋男孩又來惹人厭。

“嗨,真巧。”

俗套的偶遇情節。

這一打岔,她錯過了聖誕前夜的最後幾秒,閃神之間,已是新的一天。

她微慍地擡頭,不知自己闖禍的男孩正不好意思地翻了翻口袋,訕笑:

“不知道今天會遇上你,沒準備聖誕禮物……那個……”

“我也沒想到會遇上你。”她瞇起眼睛,轉眼間神色忽變,一臉詭譎笑意,讓人難以捕捉到適才一閃而過的陰霾,“我想吃東西,你請客。”

“……又來?”迄今為止多次被敲詐的可憐男生不得不檢視一下自己的錢包。不摸還好,一摸之下,臉色微變。什麽時候……

“怎麽?沒錢了?”

“……呃……”

“或者……和女朋友有約?”

“啊啊……怎麽可能?!我哪裏來的女朋友?”雙手連搖,忙著澄清。

“不是女朋友……難道說……是——男朋友?”

“所以不是說了沒那回事嘛!什麽叫‘男朋友’啊?我很正常的說。”

“那麽,其實只是單純地不想請我?討厭我?”矮個子的女孩踮起腳還夠不到與對方平視,可洶洶的氣勢卻完全壓倒了對方,令他立覺自己憑空矮了半截。

“……我看我還是說實話好了。”無路可逃的男孩只得乖乖投降,“剛剛好象把錢包和行動電話丟在不知什麽地方了,我得趕快去找才行。裏面還有我家的鑰匙呢……找不到今晚就只有露宿街頭了啊……人生為何如此悲慘?會不會有人收留我這無家可歸的可憐少年呢……”

“真冷。”

女孩無情地打斷他滔滔不絕的演說。

“這樣啊……”迅速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衣著,男孩自言自語地點頭,“也是呢……不過的確漂亮……”

“接下來是不是要貢獻你的大衣給我?”她不屑地輕哼。

“這個嘛,目前還沒有這個打算。畢竟這麽冷的天氣,我也不想感冒的說。”男孩子裹緊了大衣,生怕被她扒下來搶走似的;一擡手,好心地指向不遠處一家成衣店,“那兒的女裝不錯,五千日圓足夠買一件適合你的外套。”

“所以?”她挑起眉。

“只是提議啦!提議而已!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據說體育成績總是勉強及格的“弱質少年”此刻已以運動健將百米沖刺的速度逃離了現場。

“跑的到快……”她沒有打算去追,只是若有所思地翻過手心,看了看那部尚新的行動電話,機型小巧玲瓏,很適合女孩子使用;再一翻手,行動電話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煙色的錢夾,打開一看,除了一把新亮的鑰匙,整整五千日圓不多不少地躺在其中。

忽然,她笑了起來。笑裏幾分譏諷,幾分迷茫。

“你瞧,媽媽。”她低第說著,將姣好的面容貼在粗糙的前家錢夾表面,眼裏閃著奇異的光芒,“是不是很好笑?我和你遇上了一樣的人,走上了一樣的路呢……本來說好不再相信的……在看到你的下場之後……”

“可是,我現在明白了,那個時候你為什麽會那麽傻……”

“原來有些時候人真的很脆弱,很容易被打動……”

“姓牧的用幾美圓就買了你的心,我不是比你賺得多了嗎?”

“可是憑什麽?就算被打動,也不是這麽容易就相信了吧?”

“還是說……其實只是我們自己希望可以相信呢?”

“媽媽,你說,我可能相信他嗎?”

“可以嗎?把他當成和姓牧的不一樣的人……”

雖然,我已經知道他們沒有任何差別。

2007.8

原來你是她的女兒。

“風波”年輕的執掌者閉了閉眼,平淡的神色掩飾不去眼中一抹痛惜。

“你在這裏,也就是說,她已經……”

是的,母親已經過世……整整十年。

她猛然驚覺,自己得到這個消息,也已三年有餘。

那時還以為永遠都不會停息的徹骨的悲傷痛苦,居然也被時間慢慢撫平。

我真的不是一個好女兒呢,媽媽。

“你果然是他們的女兒。”

再次端詳她幾眼,男子微微笑了起來。

“我不是他的女兒!”不知為何,多年的委屈怨恨竟瞬間傾瀉而出,她的眼裏,慢慢閃出倔強的淚光。

“你是。”男子的手指按上自己的額角,一雙眼睛清亮得幾乎能驅散任何陰影。

你是牧家的女兒,這一點無庸置疑。

你一定不知道,你母親是什麽身份。

你也不知道,你父親是怎樣的人。

但我可以告訴你,他們縱然不是真心相愛,也從未曾相互欺騙。

只是你,是否還能聽進任何解釋?

那似乎是一個鮮為人知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她的父母。

她最愛的母親,和深惡痛絕的父親。

母親是“風波”的秘密聯絡員,對外的身份卻是一名國際慣盜。

父親是“風波”最堅實的政治後臺。

兩人的相遇緣於一場有計劃的戲。

那一年的聖誕,新婚的牧家少爺在陪妻子散步時興致甚好,隨手丟了幾美圓的硬幣在一個落魄街頭的東瀛少女懷裏。

少女擡頭粲然一笑,開口說了幾個字。

沒有人知道,那是“風波”內部的聯絡暗語。

之後,母親成了父親專屬的單線聯絡員。

假借情人的關系,只是為了掩人耳目而已。

再然後,不知道何時,假戲做成了真,只是不知真真假假各占幾分。

直至後來,兩人有了純子。

其實那天父親並沒有想要帶走她,只是突然得到“風波”驚-變的消息,又深知以她母親的性格,必不肯隨他離開避禍,因此不得不將她單獨帶回了牧家。

不久,她的母親就永遠失去了音訊。

我果然是他們的女兒……嗎?

原來,還可以相信,你愛我的奇跡?

44、禁忌之子(一)

“我還是不太明白,”一臉困惑表情的女子瞟著通往內室的門,重覆了一遍,“我還是不太明白,這樣的‘內審’有什麽意義?”說著最後一句話,她望向對面更為焦慮不安的少年。

少年顯然沒有心情回答,只是一眼接著一眼不斷向門投去灼熱的眼光。

這一邊也沒有期待得到回答,嘆息著將同樣灼熱的眼光投射到相同的方向。

“吵死了。”

聲音從女子的膝蓋上傳來,只見一個絕美的異族少年半瞇著眼不耐煩地發起牢騷。

“……什麽?”不知道自己又什麽地方做錯,女子一臉茫然地註視著那陡然銳利起來的目光。

“真是吵死了。”殺氣重重的語氣與童音般生脆脆的聲音揉在一起,聽起來有一種奇妙的韻律,“你以為你這樣一會兒一嘆氣的,我可能睡得著嗎?笨蛋!”說著,狠狠瞪了一眼把膝蓋借給自己枕的女子,完全不懂感激似的放出威嚇的話,“再吵就殺了你。”

“女子卻不知死活地又嘆了口氣,還宛如火上澆油地說了一句:“小孩子真是輕松啊,完全不用了解大人的苦惱。”

被當作小孩子對待的少年眼神更為危險起來:“懷桔,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敢對你動手?”一邊惡狠狠地咬牙低吼,一邊已經伸出比女性的柔荑更為纖細卻充滿力量質感的右手,沒有什麽溫度的指腹悄無聲息地貼上女子頸側的青色血管。

盡管看上去好象一扭就會斷掉的白玉一樣,但是在場的人都清楚那手指的力量,不要說是血管,就算是喉骨也一定可以輕易捏碎吧……不,說不定會把整個頭都擰下來……

好象聽到了女子頸骨斷裂的聲音,對面的少年心慌意亂地站了起來,想要阻止似的,卻又滯步不前,只是無奈地說了一句:“請不要再添亂了啊,兩位。”

“不要緊,不會添亂的。”應懷桔卻事不關己似的朝他微笑了一下,惹的卓兮不悅地一聲冷哼,右手毫不留情地扼住柔軟的喉嚨,然後慢慢收緊——“你的眼睛總是繞著小孩子轉來轉去嗎?只要年紀比你小的人全部是你關註的對象嗎?”明顯嫉妒的口吻。

“你在不安什麽啊?”輕松地就揮開了死神的鐮刀,應懷桔把臉朝那冰涼的掌心貼了上去,“真是愛撒嬌的男孩子呢……怎麽可能‘全部’都是呢?我只喜歡乖巧可愛的孩子喲!”她看了看對面的少年,意有所指地笑道,“東方家的二公子可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呢。”

卓兮不知信還是不信地撇了撇嘴。

被當面否決的東方子子苦笑著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連父親都把他當成乖得不能再乖的好孩子呢……

應懷桔淺笑著瞥了他一眼,隨後目光投回原來的方向,眼神再度憂慮起來,自言自語道:“到底怎樣了呢?那裏面……”

“這麽想知道的話,推門進去看就是了。”卓兮毫無顧慮地站了起來,幾步走到門前,就隨意伸出手去——

“……這件事已經弄得沸沸揚揚,你難道以為可以善了?”

“我並沒有這樣想。是我有錯在先,原本也是任憑處置的,可你又何必……”聲音略略一頓,逐漸低了下去,“何必……非要弄到盡人皆知?難道我的家人都不會感到——難堪?”

沈默了片刻,才聽蘇知久淡諷道:“我還道你終於知道為自己擔心害怕了,原來卻還是為了別人!你倒是——有心。”最後兩個字咬得極重,便像包含了不知多深的責怪在裏面,叫人聽著便沒來由地心虛。

見淩丁洋低頭不語,他又道:“你就沒想過,我心裏頭是什麽滋味?重要情報外洩,還是自己身邊的人所為,嚴重到連總堂都緊急驅散,在道上引起多大的轟動,堂裏堂外有多少風言風語,難道我就不難堪?”停停,續道,“東方家的人有什麽難堪?有幾人知道這件事與東方家失蹤多年的大小姐有關?你以為——你現在的身份是什麽?”最後一句未免說得過重,他收了口,靜下心緒,沒再繼續說下去。

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淩丁洋低頭盯著輪椅的一角,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麽;蘇知久的視線轉向一邊,轉瞬間眼中流過的神色極為覆雜,有痛楚,有懊惱,有不甘,有憐惜,有不舍,有猶疑……但很快便盡數收斂起來,再度恢覆到平靜無波乃至淡漠。

一旁的蘇影久見狀識趣地站起來,遲疑道:“如果……已經定案了的話,那……我去下達通告?”語末還帶著疑問的語氣,不確定似的看向蘇知久。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只得轉身向外走去,孰知手剛碰到門,門卻已自動打開,一張帶著極為不耐煩神色的絕美臉龐出現在視野中。

“你——”蘇影久警惕地擋在他身前。這道門應該不能從外面打開才對,他是怎麽辦到的?而他這樣闖進來,是想幹什麽?

“誰?”蘇知久看了一眼不速之客,神色微慍,“是你?你進來做什麽?這是你隨便進來的地方嗎?沒有規矩!出去!”這幾句話說得極是不客氣,蘇影久和淩丁洋不由雙雙怔住。卓兮好歹是幫忙將淩丁洋帶回的人,就算再大的不滿,以蘇知久內斂的脾氣,也不至於說出這樣的話來吧?

卓兮一言不發,清亮的黑色瞳孔毫不退縮地迎著對面射來的嚴厲目光,緊抿的唇線顯示出一種倔強。對視十餘秒,他方將視線緩緩移到擋住自己的蘇影久身上,瞳中剎時染上了一層挑釁與忍耐混雜在一起的戾氣。

應該是……值得挑戰的對手呢。

帶著這樣的念頭,他終於有了下一步動作。

“真慢。”嫣紅的唇嘟囔了一句,雙腳無意識地踢著庭園裏的石子,“要怎麽處置,倒是痛快一點啊。”

“Icy!”無奈地叫了一聲,Fiery不知所措地看看蹲在地上、幾乎快哭出來的Sue,又叫了一聲,“Sue……”卻不知說什麽才好。

Sue小小的臉上一雙眼睛拼命瞪得老大,硬撐著讓淚珠在眼眶內轉來轉去,就是不肯掉出來。

“那個……”Fiery試著摸了摸她的頭,安撫道,“你還是……哭出來好了。我知道你很難過,真的。”

Sue輕輕搖了搖頭,用力閉緊嘴巴不讓自己發出哽咽的聲音。

Fiery嘆了口氣,用“怎麽辦”的眼神望向Icy,得到的卻是一記寫著“我怎麽知道”的白眼。

要是有誰……能把問題完美解決就好了。

可以讓淩姐姐不必受罰,又能對上下內外都有所交代的方法……

急促而穩健的腳步聲令Icy警覺地擡起頭,遲了半秒,Fiery亦有所覺地回眸向聲源處望去,待看清來人後雙雙筆直站好,齊齊喚道:“屹哥!”

來的卻是東方屹。

若說兩人態度為何如此恭敬,那自是進入東方家後的所見所聞令他們對這位寬中有嚴,法內容情的年輕龍頭產生了打心底的敬佩。此時見他來了,兩人心中一寬,均想,事情或許還有轉機,一切尚未定論。

東方屹面上沈著,心中卻是毫無把握。這件事本是“風波”與的恩怨,“東方”以第三方的身份插手並不甚妥,橫加幹涉,一樣會引來非議。

他停了停腳,朝兩人點了一下頭,目光在Sue的身上略作停頓。

Sue此時已站了起來,半低著頭,悄悄擡起眼睛偷瞄他的臉色,怯生生的小模樣惹人心疼……想到她畢竟是妹妹的孩子,東方屹心中一軟,面上的神情也柔和了下來。

見狀,Fiery連忙扯了扯Sue的衣袖,用眼神催促著什麽。

Sue遲疑地看看他,不安地垂下頭沒有動作。

看不過眼的Icy一撇嘴,猛然伸手往Sue背上一推——

跌向前方的Sue本能地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雙手下意識地伸向距離自己最近的物體緊緊抱住。

腿上毫無預兆地撲了一個又小又軟的東西,東方屹立刻停下正要邁出的腳步,以防傷到那幼小的孩子。

“對、對不起,對不起……”Sue白了臉色,忙松開雙手,退開兩步,不住地道歉。

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東方屹手臂一伸,輕而易舉地將那小小的身子穩穩撈進臂彎。

太懂事的孩子……很難快樂吧?

“想見媽媽嗎?舅舅帶你進去好不好?”溫柔地撫摸孩子軟軟的黃色頭發,東方屹不等回答便徑自朝廳堂走去。

Sue的眼睛閃起一道希望的亮光。

原來,自己可以被承認的嗎?那是不是,媽媽做的一切,都可以被接受呢?

“謝謝……謝謝,舅舅。”

45、禁忌之子(二)

東方屹再料不到在廳裏會撞見如此古怪的一副場景。

蘇影久神色微冷地僵立在內室門內,幾乎與他同樣身高的少年背對自己的方向與之對峙著,氣氛劍拔弩張,兩人的鬥志摩擦而生的火花四下迸射,連帶著周圍的空氣都燃燒了一般散發出一股濃濃的悶熱氣。

如此危險的境地,難怪另外兩人會是這種反應了——

只見平日一臉素淡的女子露出十二分的戒備神色,站在離門口不足一米的位置上,隨時準備奪門而出的樣子;而自家那“乖巧可愛”的小弟則遠遠貼著一個墻角站著,苦笑中摻雜著幾分小心翼翼的防備,見他進來,神色更為覆雜,加深了的苦笑一直延伸到那雙如星的眸子裏,一時整個臉龐都隨之黯淡下來。

原來從小就總是黏著他的那個小弟已經長大到不願見他了呢……也難怪,在眾人捧在手心的寵溺呵護下長大的嬌貴少爺,卻總是被他這個年長許多的兄長呵責管教,也許小時候不覺得什麽,但年紀越大就越不服氣吧。

尚未從恍惚的思緒中回過神來,視線中一捕捉到背對自己的少年倏地擡起了手,隨後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在耳邊炸開,耳朵一陣嗡嗡作響,大腦慢了半拍方開始運作——

“……懷桔……”

帶著無盡委屈哀怨的聲音軟軟綿綿的傳過來,美得令人驚艷的少年竟一臉被冷落的小孩的可憐表情,一頭鉆到女子胸口,雙手緊緊抱住她,還撒嬌似的在她懷中磨蹭了兩下——要不是東方屹自負眼力不差,幾乎要以為剛才怒極摔門的是蘇影久,被莫名其妙摔了一鼻子灰的才是他。

應懷桔也是不明所以,但卻溫柔地回抱住他,下巴輕輕枕在他比常人柔軟順服了不知多少倍的黑發間,低嘆道:“什麽事竟讓你這樣難過?”

懷中的身軀陡地一震,“他罵我。”

只三個字,聽上去卻像個孩子般茫然無助,又是那樣的傷心失落,叫聽的人全都不忍起來,禁不住便想摸摸他的頭,好好疼惜一番。

而應懷桔也確實這樣做了,但她口中說出的話卻頗有點火上澆油的趨勢:“那也沒有辦法,是你做錯了啊。”說來奇怪,這別扭小孩挨了罵居然沒有大打出手,還真是不可思議呢。說起來,她倒是很好奇蘇知久“罵”了什麽,能讓卓兮悶了一肚子的火,偏偏只能摔門發洩。

卻見卓兮別過頭去,一臉不爽的樣子,強辯道:“是他的門沒有鎖好!”就是不承認自己有錯!

“哦,這麽說倒是我錯怪你了?”接口的是緩緩現身的蘇知久,他神色涼涼的,面上帶著少有的露骨厭色。

卓兮一僵,慢慢從應懷桔懷中站直了身子,似醉還醒的一雙清黑的瞳子裏分明死死壓抑著什麽,竟也漸漸有了朦朧的霧意。

蘇知久不為所動,直看到他眼睛裏面去:“若是你錯,你認錯;若是我錯,我道歉——你選。”

卓兮沈默了許久許久。

他沈默了多久,眼中的霧意便堆積了多厚。在他身後的應懷桔只看到他的脊背挺得那樣直,又那樣僵硬,仿佛不奮力這樣站著便會被什麽沈重的東西壓垮,再也站不起來。而他的手在背後無意識地緊緊扣住她的手指,扣得那樣的用力那樣的疼,幾乎把她的手指掐斷一般,好像是溺水的人抓住的唯一的稻草,即使不能救命也是最後的慰藉與依靠。

同應懷桔一樣,淩丁洋也在蘇知久背後註視著他。他的指尖輕輕在輪椅的扶手上來回摩挲著——一般的人絕不會留意到這一細微的動作,自然更不會了解那代表著什麽。他很煩躁。能讓蘇知久煩躁的事情實在少之又少。他在忍耐著什麽,似乎又不願一直忍耐下去,心情就像他的指尖一樣在忍耐與發洩的邊緣游走。

——他或許還沒有發覺,在面對心中在乎的人時,態度會不自覺地尖銳起來,就好像……想要在對方舍棄自己之前先一步將其遠遠推開,是一種怕被傷害的脆弱啊……

也許,他真正痛恨著自己不能站起的雙腿吧,那種眼睜睜看著別人靠近或遠離卻只能被動接受的痛,有誰可以想象?那種一夜之間失去了家園失去了所有的沈痛,那種劫後餘生物是人非的哀痛,那種忍辱負重寄人籬下的隱痛,那種披荊斬棘血淋淋的慘痛,還有一種,纏綿入骨,絲縷不絕,那孤單滋味怕也附進了魂魄,是一種溫柔而極致的痛吧。

這種種的痛,又怎能不讓人脆弱呢?

兩個女子同時擡頭,對視一眼,雙雙露出一抹苦笑。

那兩個男子,是一樣的脆弱,也是一樣的倔強啊,怕是非要鬥個兩敗俱傷不可呢。

就連東方屹臂彎裏的Sue也察覺到了氣氛的怪異,擔憂地睜大眼睛來回看著那兩人,小手輕輕扯了扯東方屹的衣服,“恩……舅舅……好奇怪呀……”

雖然聲音很小,卻足以打破這可怕的沈寂。

淩丁洋剎時松了一口氣似的,歉意地朝東方屹笑笑,轉頭道:“影久,麻煩你招待一下,知久有些累了,我送他回房休息。”說完,又朝應懷桔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會意,連哄帶騙地拖走了木偶一樣杵在當地的卓兮。

蘇知久閉了眼,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似乎對她的安排默許了一般,並沒有說什麽,臉上也沒什麽表情,眉宇間卻隱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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