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淡雅的男士古龍水香氣，一道陰影從頭頂降落，貓窩周邊的玻璃欄板反射出背後男人的身影——休閑的運動裝打扮，似熟悉似陌生的身形，讓喬奈的呼吸瞬間一窒，心神紊亂，心臟開始加速跳動，一下下沈重的撞擊，周身的血液卻仿佛凝固。

明明知道危險就在身後，她反而不受控制的慢慢的壓低身子，隨著視野方位的下移，玻璃上反射出的人影也逐漸完整，一點點露出最上方的那張臉龐——真的是葉柏！

陽光依舊是和熙的，寵物店噴灑的空氣清新劑味道清爽，細小的揚塵在空氣中飛揚，手下觸碰的橘貓軟萌又慵懶，娃娃臉店主的笑容依舊是那麽有感染力，她絲毫不知道迎來的客人是一個在逃的殺人犯！

喬奈握緊了拳頭，脊背僵直，呼吸微亂，瞳孔被放大，唇色盡失，全身的肌肉都處在一個緊繃的狀態，防禦的姿態，蓄勢待發！

鎮定一點，奈奈，你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

她沒有回頭看他，也沒有回應，視線卻不由自主的轉向了一旁的黑狼犬——大多數動物的敏銳度遠遠超越了人類，那條用厚實狗鏈拴在籠子裏的黑狼犬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險的氣息，它躁動不安的嗚咽著，一雙黑亮的眼睛死死的盯著葉柏。

“怎麽著，想放狗咬死我？”葉柏低低的嗤笑一聲，又側目瞟一眼三四米外的娃娃臉店主，兩手插進褲兜裏，站姿隨意，他聳聳肩，十分客氣的道一句，“我就隨便看看，你不用招呼我。”

娃娃臉乖巧的點點頭，又看了眼正在“享受”擼貓樂趣的喬奈，想起自己未完成的賬目，轉身回到了收銀臺。

終於，這一片區域只剩下的喬奈和葉柏兩個人。

葉柏仿佛感受不到喬奈對他強烈的排斥和防備，十分自來熟的靠著她蹲下，兩人之間的距離還不到半肘。男人看著籠子裏軟綿綿的貓咪，唇角的笑意加深，探出一只手，撫摸上橘貓脖頸處的軟毛。

這還是喬奈與葉柏的第一次近距離接觸，也只有到了現在，她才知道其實自己還是沒有想象中的從容淡定，強忍住逃離的沖動，心驚膽戰的看著他掐捏著橘貓柔軟脆弱的脖頸，看著男人那蒼白的指節，皮膚下清晰可見的青色血管，下意識的就聯想到了他送給自己家的那一份“禮物”。心跳越發的劇烈，生怕下一秒映入眼簾的就是某種血腥場面。

葉柏自顧自的撫摸著手下乖順的貓咪，眼神和動作都顯得十分從容溫柔，只是說出來的話永遠帶著那麽一股子輕蔑的意味，“你猜到我還會想來找你，所以才沒報警……呵，看不出來啊小姑娘，你還挺有膽識。”

喬奈默了片刻，沒有正面回應他的話，只是給出一個似是而非的回答，“你怎麽知道我沒報警？說不定你現在就已經在警方的掌控之中了。”

她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盯著他宛如藝術品般的手——修長勻稱，皮膚潔凈的毫無雜質——但只要一聯想到這雙手沾過的人血，心頭就只剩下令人毛骨悚然的森森寒意。

葉柏輕笑一聲，捏了捏橘貓的小耳朵，似是蹲累了，一邊晃動著身體換了個蹲姿。但這一下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喬奈差點跳起來給他一腳。

他看著她如臨大敵的模樣，樂了，“別緊張啊，我不會對你怎麽著的，以你的資歷，還進不到我的黑名單裏。”

誰願意進你的黑名單？！

身側的男人好像真的只是抱著和她單純聊天的心思而來，接著前面的話頭說了下去，“知不知道你報沒報警還不容易？”他話語中的輕蔑意味更濃了，瞅一眼她精致的側臉，道:“那些探員一遇到案子不是最喜歡查監控嗎？離我去到你們公司都已經過去快兩天了，這麽長一段時間，我可沒在華辰附近見到過來走訪調查的探員呢。”

喬奈默了默，視線從橘貓圓鼓鼓的肚皮上劃過，最後停留在自己的腳尖，輕聲回了一句，“你怎麽知道華辰附近沒人在盯梢，難道你就住在那附近？”

葉柏擼貓的動作一頓，慢慢的直起脖子，側過頭一點點逼近她，距離拉進，他笑容中的寒意似乎化為實質，穿透她的心臟，“小姑娘，不要試探我，你的道行還太淺。而且，我非常——非常討厭被人窺探的感覺。”

被他倏而轉冷的森寒目光緊盯著，喬奈的心頭猛的一顫，卻依舊不承認她沒有報警的事實，故意模糊道:“我沒有想試探你。只是想說，專業的刑偵探員破案不僅僅只是依靠監控，況且你在外逃了這麽多年，他們也知道靠著幾份監控是不能將你逮捕歸案的。所以更不會大張旗鼓的走街串巷尋找監控，打草驚蛇。”

“抓不到我，那是他們沒本事。”葉柏放開橘貓，用另一只手輕輕撚掉指縫間的幾根貓毛，動作輕慢優雅，擡頭直視著她的眼睛，似笑非笑道，“沒錯，我說的就是你的男朋友以及他的一眾草包隊友，和那群豬一樣的領導。”

喬奈終於擡頭正視了他一眼，“他們在明你在暗，而且你在加州大學主修犯罪心理學，受過專業訓練，掌握的反偵查技術不比他們弱。而那些探員中，又有幾個資歷比你高？所以，你們之間的博弈本來就不在同一個水平線上。”

“sort of！”他聳聳肩，美式口語說的十分標準，臉上的笑意不變，“但這並不能平衡掉他們的確很無能這個事實。”

喬奈又不說話了，她實在摸不透這種變態的心思，只能小心翼翼的透過面前玻璃反射面看向空蕩蕩的門口，暗暗期盼著單弋快點回來。

“你在等你的男朋友？”葉柏仿佛會讀心術一般，一下就點破她的心思，在女孩再次擡頭的那一刻，他的笑容越發真誠，“你放心，他一時半會回不來的，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聊。”

然而她不想和一個變態殺手打交道。

喬奈目無表情的對上眼前男人那雙瀲灩的桃花眼，嗓音清冷，“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想給你一個當英雄的機會。”

強烈的日光穿透屋外大樹茂密的枝葉，穿透店裏的玻璃幕墻，形成一道道光柱照在貓窩外圍的玻璃欄板上，又反射在葉柏的臉上，他的瞳仁被日光照映成琥珀般的淺棕色，眼裏明明含著笑，卻泛出一種淺淡的涼意，說不出的陰氣森森。

他又換了一個舒服點的蹲姿，一個膝蓋半跪在地板上，手肘撐著大腿，朝著面前的女孩歪頭一笑，語調輕松，“漫威電影看過沒有？超級英雄，拯救世界維護和平，現在你就有一個機會——”

他伸出雙手，笑得張揚，“抓住我，把我送進監獄，你們就贏了。”

喬奈神色淡淡，沒有動作。她盯著葉柏的臉看了一會兒，實在無法從他的表情中猜出他的心思，視線漸漸下移，落在他上衣衣擺下露出的一抹黑色，是個匣子，心頭一跳，目光微滯——她見過單弋的槍套，如果不出意外，面前男人腰上別著的應該是同一種武器。

“我不是超級英雄。”她說。

“我也不是超級反派。”葉柏輕輕點頭，收回手，一手支著下巴側頭看著喬奈，面露讚賞，“有自知之明是一種美德，很好，原來你也有這種美好的特質。看來你比刑偵局那群整天嚷嚷著要把我緝拿歸案的草包們聰明多了。”

葉柏像是蹲累了，幹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嫌地板臟也不嫌地面涼，雙手耷拉著放置在兩腿間，脊背放松的微微彎曲著，大有一副要開始談心的架勢。

“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罪惡滔天的大反派，我給自己的定義是[反英雄]——就像傑森·托德和弗蘭克卡斯特那一類的人物。”

神他媽的反英雄！

喬奈冷漠臉，不做任何回應。

“可是你們為什麽都不理解我呢，明明我消滅的都是一些渣滓。”他狀似苦惱，眼睫垂著看向地面，一時沒再開口，似是陷入沈思。

喬奈看著他身上的長T恤，幹凈純白，沒有任何裝飾圖案也不染一絲雜質，還有他彬彬有禮詼諧幽默的待人態度；又想到他斷送在他手裏的四條人命，還有他殘暴的碎屍手段——有著幹凈外表的惡魔，比大多數反派都來的可怕。

變態而不自知，典型的反社會人格。

沈默良久之後，葉柏再次開口:“其實——”他擡眼瞅著喬奈，拉長了調子，“其實，我還要感謝你和你的家人。”

喬奈微怔。

“準確來說，是你的父親，又從某種意義上說，是你的父親成就了我。”

喬奈的神色徹底冷了下來，語氣涼寒的不帶一絲溫度，“你到底想幹什麽！”

葉柏看著表情凝重的女孩，笑容越發的意味深長，“你別緊張，我真的只是想感謝一下你們。”不等她接話，男人就自顧自的敘述了起來:“葉家村，我的老家，你聽說過嗎？那個地方離江城才不過三十多裏路。我知道你的母親是江城人，你的父親曾經在江城投資過一筆數額巨大的房地產項目，但是也許你不知道的是，當時還有一個你家註資的項目，在我們葉家村同時進行。”

“你父親，喬先生。他買下了我們葉家村大半個後山，準備建一個度假山莊，而就是那麽巧，他圈下的地盤也包括了我家的山頭和田地。”

他的敘述很平淡，平淡的仿佛在說別人家的故事，這個故事，也是喬奈從來沒聽說過的。

“喬先生給了我家八十萬，買走了那一片山頭和田地。八十萬呢，小喬總，這些錢對於你們來說可能不算什麽，但足以改變我人生今後的軌跡。而且你父親真的是一個十分守誠信的商人，即便後來那個度假村項目因為你家公司出事被擱置一旁了，他也沒把錢要回去。”

迎著溫暖的日光，葉柏微微瞇起的桃花眼泛著點點細碎的光，神情溫和又滿足，“這八十萬就是我出國留學的依仗，你說，是不是喬先生成就了我。”

其實那八十萬改變的還有很多，比如他那個扭曲的家庭，各種扭曲的人際關系……但是那些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喬奈的心情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她垂在身體兩側的指尖微微發顫，強忍下波濤洶湧的心緒，深吸一口氣，輕聲道:“我想，我爸爸應該不會因為間接促成了這樣的一個你而感到高興。”

“我高興就行了。”葉柏滿不在乎的擺擺手，支起一條腿，坐姿閑適不拘小節，他轉頭看著貓窩裏正在呼嚕呼嚕翻滾的橘貓，眼眸中的笑意漸漸加深。

他幽幽的嘆口氣，最後總結道:“沒有你父親，也就沒有我今天的成就。”

成就？喬奈內心嗤笑——比如完成了坐穩了刑偵局公告宣傳欄最高懸賞位頭號逃犯的成就嗎？那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而且你們為什麽就只盯著我的不好，不能看到我為社會安定做出的貢獻呢？”葉柏還在那裏自我陶醉，自戀到一旁冷眼旁觀的喬奈都差點忍不住呼他一巴掌，但因為清楚這個人的兇殘程度，所以只能故作幽默的諷刺道:“什麽貢獻？比如為減輕地球人口壓力作出了貢獻嗎？”

“of course！” 葉柏打了個響指，像是聽不出她話語中的諷刺，笑瞇瞇的點頭，“當然也包括這個。”

喬奈的思緒還在翻滾，腦子裏亂糟糟的，她註視著葉柏，眼神犀利，“那既然你說我家算是頗有淵源，那你為什麽還要在我家院子裏放屍塊，而我又怎能確認你對我的家人真的沒有心存惡意？”

葉柏摸摸後腦勺，對她抱以歉意的微笑，無奈的聳肩，“那真的只是個烏龍，而且我已經給你們送花表示歉意了。如果你們還介意，我可以再次真誠的道歉，唔？當面去到你父親和你哥哥面前也行啊，就是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樂意見到我。”

當然不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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