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進入屋內，單弋緊跟著喬奈身後，看著屋內的擺設，和曾經記憶中的場景幾乎一模一樣，仿佛他們分開的這三年並不存在。

只是——他看著被收拾一空的照片墻和早已消失不見的木雕，還有原來放置在儲物架上刻有兩人名字的陶罐……有些事情，終究是不一樣了。

喬奈收拾了一下略顯淩亂的沙發，語氣聽不出喜怒:“想喝點什麽？”

“啊？不用那麽客氣……”傅鴻遠話音剛落，喬奈就幹脆利落的在沙發上坐下了，“你們想問什麽？”

傅鴻遠舔了舔微有些幹裂的嘴唇——其實我就是跟你客套一下，沒想到你卻當了真……

單弋緊跟著在她左手邊的空位上坐下，完全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他拿出一沓覆印件遞給喬奈，目光專註:“這是我們搜集到的一些證據，這上面表面了明喬醫院與一個人體器官買賣的犯罪團夥有不可分割的關系，你作為明喬醫院最多股份持有者之一，請把你知道的情況告訴我們。”

喬奈只是瞟一眼他手裏的東西，沒有接。

“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們家已經不參與醫院的運行和管理，醫院的經營權在十幾年前就已經抵押出去了，而且，我剛回國，這些事情，我一概不知。”

傅鴻遠一邊做筆錄，一邊繼續詢問:“那醫院現在是誰在負責？”

“我不清楚，但當年經營權和股份是抵押給了吳正良先生。我出國前，明喬醫院經營權還是屬於吳家的。”

吳正良？傅鴻遠和單弋對視一眼，接著詢問:“當年為什麽要轉賣醫院股份，吳正良和你們是什麽關系。”

“當年……我家出現了一些意外，公司遇上財務危機，沒有資金周轉，不得已變賣了一些資產，至於吳正良先生，他是我爸的朋友。”

這時，坐在一旁始終沈默的單弋突然開口:“能不能把當年你家中發生的事情以及抵押醫院股份的經過詳細敘述一遍。”

喬奈的臉色從他進門起就不怎麽好看，現下更是徹底沈了下來，“我似乎沒有將自家的家務事全部告知你們的義務吧？”

“根據搜查出合同上顯示的內容，第一起案件可以追溯到十年前，而且，幾乎每一場手術都是在明喬醫院進行的。”

剛毅的輪廓在日光的照映下愈顯肅穆，單弋看著她的眼裏多了幾分覆雜的神色，高挺的鼻梁下是抿緊的薄唇，額上青筋隱隱顯露，似是在壓抑著什麽。

“我需要知道一切細節。”

“抱歉，無可奉告。”

看來三年的時間，改變的不僅僅是她一個人。喬奈冷眼看著面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他冷硬的面孔下帶著咄咄逼人的氣勢，仿佛交往的三年中那個無微不至的男友只是她的黃粱一夢。

她想，也許這才是他原本該有的樣子，不近人情，冷漠的讓人退避三舍。而自己，又何嘗不是這一類人呢？兩只刺猬，是不可能抱在一起取暖的。

傅鴻遠感受著兩人之間怪異的氣氛，輕咳一聲，提醒道:“喬小姐，我必須要提醒你一下，面對公安人員執法，拒不配合或以各種方式阻撓執法，均屬於違法行為……”

“我又不是法盲，你不必以此來壓制我。”喬奈微紅著眼，語氣算不上太好，“我認為你們的問話已經觸碰到了我個人的隱私，如果你們一定要知道當年發生的事情，大可自己去調查，況且，你們就一定相信我說的都是真的嗎？”

單弋臉色微沈，下頜緊繃，卻不再言語。

一陣手機鈴聲打破了沈悶的氛圍，喬奈看一眼來電顯示，調整了一下呼吸，拿起手機走到一旁接通:“喻橈？”

喻橈坐在車裏，一手搭著方向盤，望一眼高樓之上，“我已經在到你家樓下了，你現在出來？還是我上去接你？”

喬奈看一眼沙發上坐著的兩個人，輕聲道:“你在原地等我吧，我很快就下來。”

掛斷電話後，喬奈回身，卻沒有坐回原來的位置上去，她對光而立，素顏之下臉色略顯蒼白。落在單弋眼中，她仿佛鍍著光。

“我現在有事要出門一趟，你們還有什麽事情需要了解的可以去華辰娛樂找我哥，他一定知無不言。”

擺明了就是要送客的架勢。

傅鴻遠感受著高檔沙發柔軟的觸感，有些戀戀不舍的起身，一旁的單弋也站了起來，收起文件，視線落在茶幾上的兩個橘子上，也只是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呵，就算人看似已經變了，某些喜好卻一如既往，三年的感情，也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還請喬小姐近段時間不要出遠門，我們可能隨時會上門詢問。”傅鴻遠交代完，就邁開腿往外走。等他走到門口，才發現單弋依舊站在原地沒有動。

“單弋？”

“來了。”低低的一聲應答，單弋的目光掃過她面無表情的臉，垂下眸子，轉身離開。

喬奈聽著耳邊開門關門聲，輕呼一口氣，回房換衣服準備出門。

喬奈換衣服速度很快，也不需要化妝，拿了件外套換了鞋就準備往外走，出了門，才發現那兩人還並未離去。

傅鴻遠雙手抱臂看著電梯旁不斷變化的指示燈，語氣含有一絲抱怨:“剛才那一班電梯我們幹嘛不上去，裏面明明才五六個人，我和你又不是四百斤的胖子，還能超載不成……”

單弋沒有說話，聽著幾步遠處輕微的腳步聲，即便沒有回頭，他也知道是她。

喬奈走近，看著一臉假笑的傅鴻遠，對他的“好巧”言論，只是微微頷首回應。

三人就這樣沈默的等待著，氣氛一度十分微妙。

“叮”一聲脆響，電梯來了，喬奈率先走了進去，占據了一個角落。單弋跟在她後面，站在中間靠前的位置，傅鴻遠站在另一個角落裏。

電梯四周都裝有鏡子，單弋透過眼前的鏡子看向左後方的人，只見她低頭看手機，正眼都沒給他一個。

曾經明明是最親密的戀人，到了如今，卻連陌生人都不如，他自嘲的勾起嘴角，移開目光，看著指示燈上逐漸變小的數字，靜靜感受這最後不到一分鐘的近距離相處時光。

電梯停靠在一樓，門剛一打開，喬奈毫不猶豫的走出這狹小的空間，朝著小區大門而去。到了電子門前，她刷完門禁卡，很有禮貌的等待著後面的兩人走出去才松開門把手。

喻橈開著的車是一輛白色的路虎，就停靠在路邊，他站在車前方，看著出現在小區門口的女朋友，大步迎上前。

單弋的車則停在路虎前邊相鄰的停車位，他和喬奈走的是同一個方向，自然，也將這一幕收入眼底。他看著前方相攜進入同一輛車的男女，看著他們交握的雙手，心一點一點的沈了下去。

喬奈坐進副駕駛，剛系上安全帶，喻橈就把一杯奶茶遞了過來，“還是熱的，你最喜歡的抹茶味，加了兩份椰果。”

“謝謝。”

她接過，將已經插好的管子送入嘴裏。

奶茶順著喉管一路流進胃裏，順帶溫暖了那顆相鄰不遠的心臟，連壓抑的情緒都輕快的不少。

喻橈看著她小幅度鼓起的腮幫，眼底神色愈發溫柔，替自己系上安全帶，便準備把車開上路。

汽車啟動，即將繞過前面的黑色吉普車時，一個小男孩突然貼著吉普車身逆方向跑了出來，喻橈下意識的調轉方向盤，不過一瞬間的事情，路虎車頭便撞上了吉普車尾。

“碰”的一聲，前邊剛坐進吉普車的兩人沒有一絲防備，被車後傳來的沖擊力猛的震了一下。

闖禍的小男孩被嚇呆在原地，很快就被聞聲趕來的家長抱走了，轉眼不見蹤影。

“沒事吧？”喻橈側身看著副駕上的喬奈，迅速解開自己身上系著的安全帶，就要探身過來查看。

“我沒事。”喬奈低頭看著被噴灑出的奶茶濺濕的外套，把手裏的奶茶放在一邊，剛要從包裏拿出紙巾，喻橈就已經拿著紙巾探身過來替她擦拭。

他神色認真，微皺著眉頭，仔仔細細擦除著她衣服上的濕跡，兩人近距離的接觸，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的淡淡煙草味。

喬奈微僵著身子，顯然不太習慣眼下的情境，低聲道:“還是我自己來吧。”

喻橈沒回答，手裏的動作不停，直到痕跡徹底抹去，才坐直了身子。

前方。

單弋收回落在後視鏡的目光，但剛才從中看到的一幕幕卻仿佛在他腦海裏循環播放，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後車上的兩人幾乎是貼在一起。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青筋暴起——原來始終放不下的，只有他一個人。

五分鐘後，兩輛車上的人都下來了，喻橈看著從吉普車駕駛座出來的單弋，徑直走向他，“對於剛才發生的事情我感到十分抱歉，由我造成的損失我會全權負責。”

單弋看著眼前身穿黑色襯衣的男人，不著痕跡的打量他一番，又偏轉目光看向他身邊的喬奈，忽然低低一笑。

“你是她男朋友？”

喻橈微怔，即便不明白這神轉折的對話，但還是態度禮貌的點點頭。

單弋背靠車門，似笑非笑，直視著眼前並肩而立的男女，語氣中帶著一絲挑釁:“好巧，我也是。”

傅鴻遠:“！”

喬奈:“……”

————小劇場————

單莨小朋友第一天上幼兒園，面對一群嘰嘰喳喳又無比陌生的小同學們，對比之下明顯矮一個個頭的他顯得十分無措。

第一節課，老師讓同學們一個個走上講臺進行自我介紹，輪到他時，他揪著耳朵看著底下的一群小蘿蔔頭，憋紅了臉，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老師鼓勵他，“不要緊張，你告訴大家，你叫什麽？”

叫什麽？單莨眨巴眨巴圓溜溜的大眼睛，懵懵懂懂，“唔？我、我沒叫呀……”

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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