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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廿一章:福地兩心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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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曠石洞,水聲瀝瀝,雲蒸霧繚,煙波輕蕩,身無寸縷的男女坐於熱泉之中,閉目相對,神情肅穆,不見狎昵,二人雙掌相抵,合撐於一起。良久,女子收功,長舒一口氣後,緩緩地睜開眼。

“滄海,你還好嗎?”男子有些擔憂地問,明明不能視物,此刻卻不敢睜眼。

李滄海探了探男子的脈相,清淺一笑:“我沒事。”繼而語帶欣喜,“看來玉玲瓏的藥力已完全被你吸收了呢!”

花滿樓倒是不為突然增多的精純內力而歡喜,一想到心上人為他這般勞心勞神,便覺牽掛不舍,知曉她是累極了,有心想要將人抱上岸,又不得不顧及彼此赤-裸的狀態。

如前幾次一般,李滄海先出了熱泉,穿好衣袍後,疲軟無力地趴到溫玉石床上休養;花滿樓等女子離開了,才上岸穿戴起來。每每療傷後,他的精神氣總是充足的,便是坐到床邊,為女子蓋好被子,輕拍著對方的背,哄著人入睡後,覆又離開石洞,進一旁的玉璧庭樓裏,準備起二人的晚膳。

又過三五日,李滄海損耗的元氣才慢慢養回。兩人住在這洞府足有一月多,總是重覆著療傷、運功、休養,至今日,她這才有閑心,領著公子玩賞著谷中風景。

花滿樓笑著感慨:“神仙洞府,亦不過如此。”

李滄海自豪地頷首:“故而才叫‘瑯嬛福地’。”她牽著男子的手,沿著一條險道,緩緩而下,“穿過這地下洞穴,便能出去了。”

男子側耳細聽,略有驚奇:“這洞穴,是在水底?”

“是啊,”李滄海笑答,“洞穴之上,有瀑流深潭,是為劍湖。我年幼時,師尊常在劍湖旁,指導我的武藝與道法修行。”言語中,有些許懷念。在遇到花滿樓前,師尊是她最重要的人,或許,她執著於道,今又堅持重建逍遙派,到底是牽念著早已離去的人罷!

“尊師很是喜愛你。”花滿樓若有所思道。

“是啊。”李滄海微嘆,“師尊寡情淡泊,卻是極偏愛於我。我的武器和玉簫,皆是他親手鍛造的;我不喜歡與師兄姐待在一處,他便讓我住進瑯嬛福地;待他離世,又心寄我的安危,便將唯一一枚玉玲瓏贈送與我……”

聽出女孩話語裏的傷懷,花滿樓輕輕地攬著她的腰肢,柔聲安撫:“你師尊既是不在了,便由我來照顧你,可好?”

李滄海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愁緒來得快去得急,聽了男人的話語,失笑嗔言:“我都答應嫁給你了,你不照顧我,誰來照顧我!”

花滿樓聞言心喜。任何人面對情愛,都少不了會惶恐不安,何況他是瞎子這一事實,說甚麽照顧別人,有時候難免自覺不夠底氣,心有萎靡。

“貨物既出,概不退還。”李滄海調笑道,“你就算反悔也遲了。”語氣幽幽然,似有威嚇,“你若敢辜負了我,我必然要與你糾纏不休,那些報覆的手段,定是你無法想象的。”逍遙派弟子是率性肆意,但一旦涉及情愛,往往偏執病態,無不是不死不休。

花滿樓溫潤笑開:“我已修書回花家,想必爹已經開始著手我們的婚事了。”言罷,他緊握著女子的柔荑,“山盟海誓,你不一定相信,花滿樓只能空口矢言,此生此世,必不會錯待於你。”

“我是不信山盟海誓。”李滄海淡笑,“可我相信花滿樓的每一句話。”說罷,忽然覺得滿身不自在,一涉及情愛,再精明的人都變得黏糊,便是僵硬地轉移話題,“嗯,這裏清幽雅靜,我想聽你彈琴。”

突兀的要求讓花滿樓微楞,隨即他笑應:“好啊。”

劍湖畔,秋色如衣,澗水玲瑯,和著清越的琴音,偶有簫聲低回,相映成趣。一曲琴簫合奏罷,道袍女子忽地起身而立,對華服公子道:“花滿樓,你想不想聽我跳舞?”

花滿樓略感意外,繼而是快活地笑了,撫琴的手指遂是變換,曠達清逸的曲樂轉而是婉轉纏綿。李滄海抿嘴一笑,便是輕輕地旋轉起身體,手臂擺動起來,腳下舞步翩躚。

陡然想起前世聽過的一首歌,曲調歌詞簡單,她竟是記得很清楚,不自覺地唱出聲:“一樣花開一千年,獨看滄海化桑田;一笑望穿一千年,幾回知君到人間;千載相逢如初見。”

李滄海沙啞的嗓子,比不得上官飛燕的婉轉動人,聽在有心人的耳裏,卻是這世間獨一無二、最美麗的歌喉。花滿樓噙著笑,聽著女子的歌,轉變曲調,撥弄琴弦,和著這一首情歌。

“我跳得好嗎?”一舞完畢,李滄海倚著男人坐下問道。

“很好看,”花滿樓輕柔地回答,“也很好聽。”

李滄海笑盈盈地追問:“你是故意說得好聽的糊弄我吧?我可是從沒跳過舞的。”

花滿樓轉過頭,黯淡的雙眼似有幸福的光彩:“並非是糊弄你的。”舞蹈與歌曲,都是人表達情感的手段,他看不見,卻聽得分明,那舞步與歌聲訴說著怎樣的情感與心情……美好得足以打動他的心靈。

李滄海沒再故意為難人,靠著男子的肩膀,輕輕地訴說道:“這舞,是我曾有一次看見二師姐跳過的。我有說過沒,二師姐是我的親生姐姐。那時候啊,她與大師姐、大師兄,三人感情極好。他們一個彈琴,一個唱歌,一個跳舞,好不逍遙快活的模樣,有時候我遠遠地觀望著,都覺得羨慕嫉妒……可是後來呀……”

花滿樓靜靜地聽著女子講說起師兄師姐間的愛恨情仇。

李滄海說的故事,有些是已經發生了的,有些是記憶裏小說中的:“師姐反目為仇,師兄左右搖擺,辜負了她們兩個人……我見他們的樣子,一邊覺得大師兄的行為令人厭惡,一邊覺得師姐們可憐可笑了,所以那時,我總想著此生絕不嘗試男女情愛。”哪料,世事無常,她遇到了這個男人,終究不能免俗。

李滄海悠悠一嘆:“如今我好像也能體會到兩位師姐的想法了,以前是我想得太過輕巧了。”

“滄海,我不是你的師兄。”花滿樓堅定地說道,“你亦非是你的師姐。”所以,結局定然也不相同。

女子微笑:“我自是信任你的,只是回想起以前那些事情,有了另一種感想罷了。”

花滿樓不再多說,道:“我再給你彈一首曲子。”

古聲淡遠,道盡今人情。李滄海聽罷,喃喃道:“鳳求凰……嗎?”忽地笑開,“花滿樓,我可不是卓文君。”

花滿樓低笑:“我也不會是司馬相如。”

二人在瑯嬛福地隱居了一段時日後,便回了淩波洞。段文軒了結了段家的恩怨血仇,有兩個孩子的羈絆,不再心存死志,李滄海得償所願,將人留在了逍遙派。

花滿樓雖是傷愈,卻沒有離開,果如當日所言的,陪在李滄海身邊,甚至到了年底,他也沒有回江南與家人團聚。李滄海有些愧疚,花如令六十大壽時,她看得分明,這人很重視家人的,可如今她與他談婚論嫁,這世間到底講究禮教,一個女子怎能在婚前就跑去男方家過年?她雖是不在意外人的眼光,卻不得不顧及花家人的想法。

花滿樓知道她的想法後,只是輕聲安撫道:“別多想,我已經修書與爹說明了緣由。你無親無故,我總不能留你一人孤單地過年。”雖有段家叔侄,但到底下屬門人不同於親朋好友,“不過,等我們成親了,每年年底一起回本家過年,可好?”

聽著男子溫和的嗓音,李滄海有些失神:“好。”

至大年夜,淩波洞格外的熱鬧,因為有不請自來的陸小鳳,令李滄海意外的是,司空摘星竟然也跑了過來,轉而想到對方的身份,她頓是明悟,倒也不甚在意,說來除了花滿樓有家可歸,其他人都算是浪子一個,大過年的,她不介意收容一下朋友們。

陸小鳳倒是好本事,不知從何處弄來了幾紮煙火,酒足飯飽後,他跑到一處山峰點起煙火,讓幽寂的深山平添了幾分熱鬧。鬧過一通後,他與司空摘星打打鬧鬧地離開了淩波洞,直說這裏太沈悶無趣了,還是去熱熱鬧鬧的大理城耍玩一把。

“我聽段文軒說,陸小鳳在大理城結識了好幾位紅顏知己。”聽著那二人笑鬧遠去,李滄海若有所思道。

花滿樓輕笑:“陸小鳳的女人緣總是很好。”

李滄海轉頭看向他,故意問:“你很羨慕他?”

“呵,”知曉這女子愛跟他斤斤計較,花滿樓不在意地回答,“我不羨慕他的女人緣,就像我不羨慕他招惹麻煩的能力。”

李滄海也覺好笑:“這倒是,他遇到的女人,每一個都會為他招來許多麻煩。”

言罷,女子眼波流轉,軟軟地趴到公子的懷裏,幽幽地問道:“那,花滿樓,我也是女人……你覺得遇到了我,也是一樁麻煩嗎?”

嗅到女子身上的酒氣,花滿樓耳根微熱,有些無奈地抱著人,他愛的人行事率性不羈,情定之後,興致一起就會故意撩撥他幾下,尤其每每喝了酒,總要癡纏半天,偶有幾次他險些把持不住了,反覆無常的某個人又突然抽身,極其無辜的模樣惹得他哭笑不得。

“滄海,”他嘆息著抱著女子,以防她坐得不穩摔著了,好聲好氣地問,“你呀,又故意鬧我了,看我的笑話很好玩嗎?”

公子的聲音溫潤好聽,尤其這種無奈寵溺的語氣,總讓人感到被愛護的安心。

李滄海吃吃一笑,醉意朦朧的眼睛裏是些許柔情與幾分認真:“我這回並沒有鬧你……”她輕聲說道,“陸小鳳告訴我,你送給我的玉佩是你的家傳寶貝,”說到這,她忽有一絲得意,“他說我收了連心鎖,就表示答應了與你長長久久……”又輕蹙眉頭,“可你當初給我的時候,我並不知道這層意思,還當自己貪了你的便宜。”哪知是這人變相地占了她的便宜。

“原來你早就認定了我呀!”李滄海笑開,眼眸晶亮。

花滿樓眉眼柔和,道:“滄海你不是早知道了嗎?”

或許在這女子第一次來小樓避雨時,他便隱隱在意了,也或許是在極樂樓中重逢後,他對她就莫名地上了心,然後在相處中,漸漸地失守了一整顆心,即使再遇到其他嬌俏可愛的女孩子,他也滿心滿眼裏只有這一個人……

李滄海輕輕地吻了吻他的唇:“我也認定了你,所以花滿樓,”她略覺赧然,“你若是想要的話,我不介意……”

用吻阻斷女子的話語,花滿樓低聲道:“可我介意。我不能為了一己之欲,傷害了你。”

言語簡單質樸,卻讓李滄海莫名地感動了。她環抱著他的脖子,悶悶地道:“花滿樓,我以後不欺負你了。”好吧,她其實也並非故意存心戲耍對方,她向來是想到就去做,沒甚麽矜持的想法,但每每真到最後,又可恥地退縮了……想來,她這性子實在惡劣了,也虧得花滿樓能受得了。

花滿樓但笑不語。情人眼裏出西施,李滄海性格反覆無常、行事肆意妄為,他卻認為這般率意隨性,著實可愛,倒是沒真的覺得為難……他不願在成親前,做出越矩的事情來,但私心裏,對心上人的撩撥逗弄,何嘗沒有幾分享受與期待,只是到底太在意愛人的感受,不願委屈了對方,故而每每親熱都刻意保留了一份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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