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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止饞司康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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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梧像是真的中了某種邪,後來一路上也時不時地恍惚。瘋狂的想法倒是沒了, 頭卻一直沈沈地痛。

回到院子剛好日落, 女人在石桌上擺了一盆已經放涼的菜窩頭, 旁邊還飛著兩只嗡嗡叫的蒼蠅。

沒人去拿, 玩家們心力交瘁,勉強互道晚安後就各自關進房間。

親眼見一個同伴被推入油鍋,連同面臨接下來還會有人死去才能貢獻材料的事實,基本摧毀了所有人的信念。

江沈和千梧一前一後回到房間裏。

江沈關門,掏出福袋裏的法典, 翻到別西蔔那頁。

正應驗了他的猜測, 果然有一條新的生存法則浮現。

【#3 別西蔔憎恨一切想要傷害他的人】

“是我沖動了, 但除了殺死別西蔔,眼下確實想不到辦法。”千梧低聲道:“當然, 殺他也不是出路, 我知道。”

江沈說, “你還是沒徹底冷靜下來。現在的局勢不需要我們想辦法, 只需要等待別西蔔下一次出手。”

千梧聞言看向他, “等他下次出手,意味著會有人死。”

“機制如此。”江沈口吻很堅定,“有人死是無法改變的局面, 但有人死了,剩下的人就有一線生機。今晚,我們要緊盯著別西蔔,一旦他對玩家動手, 我們就拼盡全力從他嘴裏搶下完整的屍體,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務。”

千梧看著他。

江沈向來如此。極致的冷靜和理性,當年被院長讚美的行走的法典。

如果一把刀懸在江沈頭頂,在他分析認為那是最優策略後,他也會果斷地命令那把刀落下來。

“紅燭可以抑制他的食欲,但誰都不知道最大限度在哪,也不知道他餓瘋了時紅燭還能不能起效。”千梧問道:“如果下一個人是你呢?”

江沈不過一笑,“他沒這能耐。”

千梧又問,“那如果是我呢?如果你無法阻止他對我動手呢?”

對面的黑眸微縮,片刻後江沈篤定道:“那就殺了他。”

紅燭又亮了,江沈慢條斯理地從身後把軍刀抽出來,用刀鋒輕輕撥弄著燭焰。

他專註地看著燭光,聲音低沈:“刷新一次,殺一次。直到神經機制崩潰,副本坍塌,所有玩家都被埋在這裏。你是神經偏愛的玩家,神經不會舍得判決你死。”

這就夠了。

那你呢。

千梧心裏忽然有這樣一個輕輕的聲音。

但他終歸沒有問出口,深深吸氣,片刻後揉著太陽穴說道:“算了,先說正事吧,我有了點新的想法。”

“願聞其詳。”江沈微笑著在桌邊坐下。

唐剪燭仍然孜孜不倦地在桌子上燃燒著自己。

千梧甚至不知道這蠟燭裏還有沒有她的本體,或者只是變成了一個純粹的神經裏的道具。

他開口道:“上一個副本,從第一次見到紅燭起,我就想要去觸碰它。那根蠟燭身上仿佛凝聚著很多情緒,當我靠近它時,我會不由自主地和它共情,體會它,借著那種感覺靠近真相。”

“這就是你的天賦。”江沈說,“毋庸置疑,是我們這根神經裏,最高級的天賦。”

千梧有些無奈地嘆氣:“但這次不太一樣。我能感受到的別西蔔的情緒都很淺,生氣,委屈,滿足,使壞,都很難指向線索。我不知道是因為他被設定成小孩子,變得頭腦簡單,還是因為他丟失了某一段重要的記憶。”

江沈聞言沈思片刻,“我傾向第二種判斷。但也不能說你什麽都沒有察覺到,至關重要的第一條生存法則就是你先想到的。”

“可這樣的話還要繼續等。”千梧揉著太陽穴,“我能察覺到他的記憶在慢慢蘇醒,但我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或者我們該想想辦法,推他一把。”

江沈沒吭聲,他的手指在法典上輕輕地敲擊著,過一會才又說道:“其實目前而言,副本的流程已經很清楚了。食材從人身上出,葡萄幹應該是眼珠,那麽牛奶很可能是脂肪,烘焙紙是人皮。我們唯一不清楚的就是烤箱,這大概算唯一一個工具類材料,也是村子的時代背景裏不可能有的東西。”

“會是棺材嗎?或是墳墓?”千梧皺眉猜道:“把食物放進棺材裏,點一把火?”

“我們沒有試錯的機會,那些原材料,如果燒錯了就再也來不及重新收集了。”江沈手指敲了敲法典,“明天讓他們去取油,我們想辦法在別的地方花點心思。”

院子裏忽然傳來聲音。

對面一間房間的門打開,聲音細微,像是刻意壓抑著不想驚動什麽。

千梧原本以為是陳勇或者和他同住的人出來方便,但隨即院子裏靜悄悄,那人走路仿佛沒有一點聲音。

他心裏忽然產生一種不好的預感。

“別西蔔這麽早就要開始吃人了?”他看著江沈問道。

江沈皺眉,“不對——我們沒有聽見別西蔔房間開門的聲音。你聽見了嗎?”

電光石火間,兩人忽然心意相通。

“糟了。”江沈起身大步往門外去。

已經晚了。

一個單槍匹馬進本的男人已經沖進了別西蔔的房間,揮舞著劈柴的刀。

江沈和千梧趕過去時,別西蔔已經啃斷了男人的喉嚨,鮮血流淌一地,他張著血盆大口撲在上面盡情地吮吸著。

五大三粗的壯漢在這個鬼孩面前沒有半點掙紮的能力,腦袋和身體分家了一大半,一對眼睛不屈地瞪向院內。

千梧渾身的血都冷了,但他沒作半點猶豫,沖進房間一把從背後箍住了別西蔔。

睡覺的玩家都被驚動跑了出來,一群人哭著叫著縮在外頭不敢進。江沈皺眉喊了一聲,到底是鐘離冶膽子大,隨手抄起一條墻角的麻袋進來。

他把死去玩家的屍體裝進袋子裏,紮緊口,迅速拖離這個房間,在地上留下一條紅汪汪的血痕。

“我餓!!!”

別西蔔在千梧懷裏玩命哭鬧,“為什麽不讓我吃!是他先要殺我的!!我好餓啊!!”

“我娘也不讓我吃飽,你們也不讓我吃飽!憑什麽!憑什麽啊!!”

千梧在後頭死死地箍住他小小的肩膀,江沈沖上來按住他兩只腳,叫道:“彭彭!”

軟在外頭的彭彭一哆嗦,帶著哭腔道:“啊?”

“把千梧桌上的紅燭拿來,快!”江沈低吼,額頭上青筋暴凸。

這鬼孩發作起來的力氣比他想象中大很多。

彭彭邊哭邊踉踉蹌蹌地往隔壁跑,屈櫻跟著他,過一會他終於拿著紅燭跑了過來。

紅燭安靜燃燒,屋裏的人什麽都聞不到,但別西蔔的動作卻逐漸安靜了下來。

那股大得可怕的力氣慢慢消去,孩子不甘心地在地上蹬了蹬腿。

“我還什麽都沒吃,我就想吐了。”他哭著說,“我吐都沒什麽可吐的啊!我就喝了兩口血!”

“嘔!”

他側過頭不斷地幹嘔著,一邊嘔一邊費解地流著淚,喃喃道:“為什麽啊,從前我不是一個動不動就食欲不振的人啊。我是不是生病了……”

按住他的兩個大人顯然都不想搭話。

江沈等他徹底停止掙紮後才放開手,站起身,發覺自己出了一身汗。

千梧也如釋重負,松手坐在地上,長長出了口氣。

“我不服啊!!!”

別西蔔忽然怒叫一聲,轉身一口咬進千梧肩膀。

鉆心的痛意,鮮血隨之彌漫,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屋中漫開。

四下仿佛靜謐了一秒。

江沈意識到不對,猛一回頭,只見鮮血透過千梧肩膀上的衣衫洇出來,順著別西蔔嘴邊向下淌,淋淋漓漓地滴在地上。

別西蔔像喝開胃湯一樣,剛剛吮吸了一口,就被一股狠戾的力從背後提起來。

江沈臉色陰沈得如同活鬼,他一手拎著別西蔔,另一手向風衣裏摸去。

拔刀前,別西蔔卻在空中頭一歪,哇地一聲把那口千梧的血嘔了出來。

“連他都不香了!”他委屈地狂打哭嗝:“這屋裏到底一股什麽味啊!你們都聞不到嗎??”

“……”

江沈手臂上青筋凸起,瞪著小鬼不動。

鐘離冶在背後輕輕拍了拍他肩膀,“放開吧,他已經被抑制住了。千梧肩膀上應該只是小傷,我幫他處理一下就好了。”

江沈仍舊沈默不語,他盯著千梧肩膀上洇開的鮮血,拎著小鬼走到門口,甩手在空中一掄,把小鬼筆直拋麻袋一樣拋到對面房子的屋頂上。

嘭地一聲巨響,小鬼哀叫中從房子頂上滾下來,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院子裏的玩家已經麻木成鬼了,不知道到底該怕誰。

一幅恨不得就地死了的樣子。

“千梧,回你屋上藥吧,這裏怪瘆得慌的。”鐘離冶說。

千梧很安靜,他跟在鐘離冶身後回到隔壁房間,背朝門口坐在凳子上。

鐘離冶掀開他領口飛快往裏看了一眼就蓋上,說道:“沒大事。雖然我只是個獸醫,但以我粗淺的從醫經歷來看,你這就是一點點皮肉小傷,他沒咬深。”

“需要打抗生素嗎?”江沈忍不住問。

鐘離冶看他一眼,“不用。”

福袋裏的醫藥箱被正式起用,鐘離冶翻出藥水用棉布沾著擦拭掉了千梧傷口附近的血,而後用藥物和紗布飛快制作了一個止血繃,伸進他領口替他按在傷口上。

“好了。”他說,“睡一覺估計就愈合了,晚上別壓到就行。”

千梧沒說什麽,江沈仍然皺著眉站在門口,似是對他的醫術充滿懷疑。

鐘離冶收好藥物後說道:“鬧這麽一通,你們都喘口氣,我跟彭彭去把外面玩家的屍體拖回房間,無論如何要保護好屍體。”

彭彭頭皮發麻,“啊?放咱倆屋?不要啊!”

鐘離冶皺眉,“別廢話了,麻利搭把手!”

彭彭一邊哭一邊和他一起擡起了院子裏的麻袋。

院子裏的玩家各自散去了。

別西蔔終於從昏迷中醒來,他捂著自己的大腦袋,好像被摔失憶了一樣,困惑地坐了好一會後竟然默默回到了房間。

江沈嘆一口氣,走過去低聲對千梧道:“你躺下吧,過幾個小時我再讓鐘離冶來給你換一次藥。”

等了許久,背對著他的千梧才輕輕嗯了一聲。

江沈嘆氣,“你是不是心裏不痛快?那小鬼活該做鬼,我從沒見過這麽討厭的小孩子。”

千梧繼續沈默,江沈以為他脾氣上來了心煩不想說話,於是隨手脫下風衣,說道:“鋪在床上睡吧,你明天——”

千梧忽然輕輕嘆了口氣。

那是一聲很輕,但卻極不尋常的嘆氣聲,從喉嚨裏壓抑著又重重地嘆出,透著一股忍耐。

在多年前,他們還沒分手時,江沈倒是聽到過很多次這樣的聲音。

仿佛忽然揭開歲月的面紗。

“江沈哥哥。”

千梧輕輕說著,舔了舔嘴角。

江沈渾身一僵,手僵在空中。

背對著他的千梧緩緩回過頭來,眉目似比尋常更生動含情,黑眸無辜地盯著他,有些羞澀地微笑。

睫毛微垂,遮住那雙眼眸裏狡黠的神色。

千梧用牙齒在艷紅的嘴唇上輕輕磨了磨,輕聲道:“江沈哥哥,我忽然好餓啊。”

江沈:“……”

千梧手肘拄在桌上,托腮輕笑,望著江沈。

“你聞起來真香。”他小小聲說。

桌上攤開的法典上忽然又緩緩浮現了一行字【#4 被別西蔔淺嘗輒止者,食欲大增。】

“……”

**

房間內。

千梧手托腮拄在桌上,另一手的食指在桌面輕輕劃著圈,白皙的指尖若即若離,像是隔著最後一層矜持。

那層矜持一旦被戳破,這個楚楚動人的男人就會撲上來吃人。

江沈的表情前所未有地覆雜。

他沈寂許久後斟酌著說道:“我倒是沒想到,暴食癥還能傳染。”

千梧沒吭聲,垂眸看著桌面,好一會才輕輕從喉嚨裏“嗯”了一聲。

嗯得人頭皮發麻。

江沈感到自己強大的心臟已經崩潰了一半。

喪屍的電影他也看過不少,被感染者往往面目可憎,窮兇極餓。但千梧顯然與眾不同,他的理智還在約束著行為,但這架不住他散發那股想吃卻吃不到的委屈。委屈極了時整個人都霧蒙蒙的,一擡眼,哀怨的註視又讓人覺得良心很痛。

“我真的好餓。”千梧裝不下去了,輕輕嘆氣,“要不你讓我舔一口吧,就一口。”

他說著,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

江沈臉色麻木,站在地上巋然不動。

千梧站起身,註視著江沈走過來,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江沈沈思片刻,“下午你怎麽說的來著?”

千梧:“嗯?”

江沈回憶著他的原話,“需要我提醒麽,我們分手三年了。”

“我聽不懂。”千梧仿佛餓得失了智,他失落地垂眸說道:“我只是想舔你一口。我不咬,我就舔舔。”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麽。

江沈望著他:“……我信了你的邪。”

“……”

然而千梧緩緩靠近,江沈卻並沒有閃躲,也沒有推開。這似乎是一種自然的本能,江沈從不拒絕他,無論在何種意義上。

千梧頭昏腦漲地湊到離他不能更近的地方,掀開他領口,對著他的喉結拼命吞口水。

“你聽。”千梧小小聲說,“你血管裏血液流動的聲音。”

江沈:“……”

“嗚,太饞了,忍不住了。”

千梧張開嘴,江沈卻眼疾手快忽然從口袋裏抽出一個東西,千梧一口咬下去,牙齒間卻咬住了一桿涼絲絲硬硬的東西,卡在那。

“……”

他動作靜止,眼珠向下,瞧見了那行“千梧專用”的小字。

江沈這個畜生。

讓一位偉大的畫家咬筆為生。

“啊,要是餓了就先叼一會你的寶貝畫筆吧,我估計你不舍得咬斷。”江沈看著咬住鉛筆的千梧,頓了頓,“你不是說過藝術就是你的精神面包嗎?先吃這個解解饞,讓我想想辦法。”

千梧:“……唔唔唔?”

說過嗎?

江沈嚴肅點頭,“說過的。”

嬌貴的時代藝術家無論淪落至何種地步,都十分挑剔。

院子裏的菜窩頭不可能看得上,他餓得在房間裏來回來回地走,叼著那根心愛的畫筆,眼睛直勾勾地瞅著江沈。

僵持了十分鐘,江沈終於看不下去了,起身去院裏敲開了屈櫻的房門。

屈櫻看見千梧叼著筆幽幽地站在江沈背後,問道:“怎麽了這是?”

江沈稍作概括,對面的女人逐漸露出麻了的神情。

“給他搞點吃的吧,你不是個主廚嗎?”江沈手指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說道。

屈櫻有些遲疑,“但……”

你確定他吃我做的飯能止餓?

“試試總無害。”江沈嘆氣,“把鐘離冶他們也喊出來,大家一起,這兩天都沒吃過什麽正經飯。”

家裏窮得揭不開鍋,屈櫻跟女人溝通了很久才被允許使用廚房,但能用的也只有一小塊面和更小一塊肉。

等吃的時候,小分隊四個人圍坐在桌邊,千梧叼著筆面無表情地凝視空氣。

“真的會想吃人嗎?”彭彭沒心沒肺地把手橫在他眼前,湊近說,“你聞聞,覺得我香嗎?”

千梧聞言斜過眼睛瞟他,黑眸中盛滿了嫌棄。

“挑食。”江沈替他回答,“吃正常飯時都挑食,估計現在想吃人了也會挑食吧。”

“啥意思?”彭彭瞪大眼,指著自己問道:“我白給你吃,你都看不上唄?”

千梧叼著筆含糊且高冷地說道:“要不你讓我咬一口先嘗嘗味。”

“……”彭彭立刻縮回手,“大可不必。”

千梧收回視線,冷哼一聲。

不給吃就別撩。

鐘離冶並不像彭彭那樣心大,他審視著千梧,輕輕蹙眉道:“所以說,千梧現在還算是有理智的麽。”

“理智大於沖動吧。”江沈帶著些許欣慰的眼神看了千梧一眼,但轉瞬語氣又微妙地一頓,“但誰也不知道他的理智能堅持多久。我懷疑這種吃人沖動會隨時間變強,直到徹底失控。”

“我們得盡快出本,一旦離開副本,所有副本裏受到的附屬效應大概就會消失。再不濟喝一口神經的血,也能恢覆。”鐘離冶指尖在桌上敲了敲,“剛剛死去的朋友被你們搶下得很及時,眼睛,人皮,脂肪,都可以用。我們明天去油店取上黃油,這樣一來材料就齊全了。”

彭彭拼命捋著胳膊,“聽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對了,骨灰粉在誰手裏?幹料要用面粉、糖和鹽來攪拌,似乎已經可以開始動手準備了。”

“在我這,吃完飯我來吧。順便把剛剛那位朋友身上能用的材料也處理一下。”

鐘離冶一邊說著一邊隨手從筷籠裏拿出筷子,神情自然得仿佛在說天氣真好。

桌邊的人卻同時靜默。

千梧幽幽地叼著筆向江沈看去,用眼神問,你覺不覺得鐘離冶有點過於淡定了。

江沈回了一個同意的表情。

沒過多久,屈櫻從裏面端了一盆小餛飩出來。

“太窮了,她家也沒多少材料,只勉強包了三十只。”她把搪瓷湯盆放在石桌上,“人均六只,大家要是吃不飽就多喝湯。”

清湯寡水的小餛飩,肉餡很小,皮也薄。點上一點點醬油,看著非常寒酸,吃起來卻香。

千梧放下筆,低頭咬開一個,眸子裏亮了亮。

“能吃?”江沈問。

千梧點頭。

他吃得很認真,也不怕燙似的,一口一個餛飩,半分鐘不到就吃光了自己的六只。捧起碗,咕咚咕咚把湯也幹了,一邊舔著嘴唇一邊漫不經心地用視線掃著桌子上別人的份。

江沈默默推上自己的碗,“我的也給你。”

屈櫻:“……那我的也給你吧。”

鐘離冶:“還有我的。”

彭彭猶豫了一下,“給我留一只嘗嘗味道行嗎?”

千梧舔著嘴唇,輕輕點了點頭。

拿起筷子前,他又停頓了一下。

“謝謝。”

“謝謝可還行。”彭彭忍不住感慨。

江沈勾了勾嘴角,“無論如何都會經過別人允許再吃對方的食物,給多少就吃多少,絕不貪心。”

彭彭:“……我越來越懷疑你們兩個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過往。鐘離冶,你說呢?”

鐘離冶懷疑自己在江沈看著千梧的眼神裏發現了一種名為“愛意”的惡心東西,默默扭頭發起呆來。

最後一只小餛飩,彭彭用筷子寒酸地分成兩半,自己一半,另外一半給鐘離冶。

他只嘗了一小口就忍不住迎風飆淚,“主廚大人威武!!”

“簡單美味,比神經的血強太多了。”鐘離冶也感到十分驚艷。

屈櫻溫婉地笑,“如果有機會到一個物資豐富的副本,我給你們做點好的。”

她手上輕輕舀動著剩下的餛飩湯,千梧離她近,一邊低頭往嘴裏塞餛飩一邊瞟著她的動作。

屈櫻的手不太像女孩子。手指很長很瘦,指間有繭和淺褐色的燙疤,一看就是個廚子手。

“你說話聲好像一直有點啞。”江沈忽然有些好奇,“算職業病嗎?”

屈櫻點點頭,“油煙嗆的,經年累月,對嗓子和皮膚都不好。”

“你做什麽菜系?”彭彭問。

屈櫻說,“麻辣鮮香做得,家常爽口也做得。我現在供職於帝都一家五星創新菜餐廳。”

鐘離冶滿足地嘆口氣,“我們撿到寶了。”

一頓飯千梧吃得還算酣暢,但飯後他卻像是更餓了,眾人離他稍微近點,就能聽見他肚子裏咕嚕咕嚕的聲音。

時代藝術家本人也很沮喪,主動把寶貝畫筆咬在牙間控制食欲,跟著鐘離冶進了他的房間。

“等會的場面可能有點血腥。”鐘離冶緩緩挽起襯衫袖子,推了推細框眼鏡,“希望你觀摩後能夠食欲大減。”

千梧輕輕點了點頭。

剛剛被咬斷喉嚨死去的玩家還沒涼,鐘離冶對著他嚴肅地拜了拜之後便開始操作。

小分隊另外四人在不遠處站著,在他手中的刀子切開那人的眼瞼時,屈櫻已經受不了先出去了。鐘離冶取下一只眼球,彭彭也捂著嘴巴幹嘔著跑了出去。

江沈臉色也不好看,他扭頭看向千梧,千梧神情倒還正常,甚至比剛才看著清醒了點。

他拿下嘴裏的筆,低聲對江沈說,“鐘離冶是個獸醫?”

江沈嗯了聲,“他自己是這麽介紹的。”

“唔。”千梧忍餓時思考似乎也變遲鈍了,他一字一字緩緩道:“獸醫為什麽解剖起來這麽利索。”

江沈想了想,“獸中法醫?”

“……恭喜你發明了新的職業。”

千梧冷漠臉又把畫筆塞回嘴裏。

說話間的功夫,鐘離冶已經把兩顆人眼封入酒罐藏好,他換了一把更鋒利的薄刃,將袖子又往上折了兩折,準備開始剝皮。

剛剛貼近死去玩家的身體,動作又停頓。

“那個,我要取皮了。”他擡頭對兩人說道:“你們要不然還是出去吧?可能有點血腥。”

江沈探尋地看向千梧,千梧懨懨地垂眸點了點頭。

他確實挑食很嚴重,即便對人忽然產生了興趣,但看著鐘離冶這通操作仍然覺得惡心。

很餓,但是惡心。

鐘離冶鬼斧神工,藝高人膽大,取出三樣材料不過花了半個多小時。

走出廚房時,他身上一滴血都沒沾,襯衫袖子挽到肘彎,清爽又俊朗,仿佛只是去做了個按摩而後神清氣爽地出來。

他手上還拿著三個罐子,說道:“讓別西蔔出來驗驗貨。”

彭彭當即佩服的五體投地,立刻轉身去敲別西蔔的房門。

其他玩家也都出來了,但他們似乎並沒有因為鐘離冶取到了剩下的食材而感到欣喜,反而在聽說千梧的事後用警惕的眼神看著他。

“他短時間內不會失控的。”江沈說道:“而且我們還有一根道具,可以抑制食欲。現在食材就位,只差烤箱,我們應該很快就能出去了。”

玩家們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

鐘離冶先後揭開三個罐子的蓋,對別西蔔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小鬼挨個湊上去聞,眼睛裏寫滿了興奮。

“唔,這個牛奶不錯。”他捧著一個罐子滿足地舔了舔嘴唇,放下後又看了另一只,讚許道:“用人皮做烘焙紙,也很合我意。人皮的香味也會滲進司康餅裏吧。”

眾人緘默。

別西蔔揭開了最後一個罐子,忽然皺眉。

所有人跟著緊張。

“咦?”別西蔔大腦袋輕輕一歪,“這個葡萄幹是不是有點少?”

鴉雀無聲。

別西蔔撅著嘴搖了搖頭:“一塊司康餅只有兩顆葡萄幹嗎?我看至少要四顆才行。”

沒有屍體了,這是最後的希望。

江沈冷著臉問,“你能將就一下嗎?”

“不能。”別西蔔面無表情地看向他,張著大嘴淌出兩滴口水,“我不願意將就。”

“……”

“我有一個提議。”一個女玩家忽然開口。

眾人看向她,她頓了頓說道:“現在的局勢,只要再死一個人,我們就能完成任務了。我看有現成的人選。”

沒人吭聲,大家都知道她是什麽意思,也沒人反駁。

大概她說出了很多人的心聲。

屈櫻皺眉說道:“不可能。千梧是我們的朋友,而且是我們小隊一直帶領著大家推進度,無論怎麽說都輪不到我們出人犧牲。”

“現在不是實力強弱的問題吧。”人群裏一個從未說過話的男人低聲說,“大家都知道這樣不道德,但事已至此誰又幹凈?總要死一個的,死了這個對所有人有威脅的,而且還能在結算時讓別人分一分他獲得的分,這樣不是對所有人都好嗎?”

沒人應聲,但顯然除了小分隊裏的人之外,所有玩家都是這麽想。

江沈冷笑一聲,眼神裏冰霜般冷峻。

“要殺他,我先殺你。”

他一一掃過對峙的九個人,“你們都是。想死的,就來試試動他。”

“你這樣護著他有用麽。”一直默不作聲的陳勇忽然說。

他皺眉瞥著地面,似乎不忍,但還是不得不將殘忍的話說出來。

“他已經被魔鬼同化了。護著他就像在身邊養蠱,現在眼睛還少一對,烤箱在哪裏也不知道。等眼睛找全,一切材料搞好,還要醒發一整夜。這樣算時間,我們至少還要個兩三天才能出去,千梧能忍耐多久?”

江沈冷笑一聲,“我可沒說要讓他忍耐。”

周遭的空氣仿佛又沈寂了一分。

叼著畫筆的千梧偏過頭,眼眸寧靜地註視著江沈。

江沈好笑地說道:“想什麽呢?他餓極了要吃你們,我又不會攔。”

他用帶著絲玩味笑意的眼神在眾人臉上掃過,說道:“如果要自相殘殺,我很樂意奉陪。早點有人死,我倆早點出去。真以為會有人在意你們的命嗎?”

江沈回房,千梧看了眾人一眼,也默默轉身跟著走。

**

**

子夜靜悄悄,隔著一道墻壁,能聽見別西蔔又在房間幹嘔。

不知道是不是連續被紅燭熏了兩次,這小鬼的反應更強烈了,半夜又發作起來。

屋裏紅燭安靜燃燒,千梧趴在桌子上,下巴枕著胳膊,直勾勾地盯著那根紅燭。

清俊的臉頰上漫開一片淺薄的桃色,而他眉心卻蹙著,額頭上隱隱有血管,很努力地咬著牙與餓意拔河。

過一會,千梧忽然坐直,捂著嘴巴幹嘔了一聲。

他隨即眉頭蹙得更緊,似是無法接受自己做出這麽不雅的舉動。

江沈大步過來擡手扇滅了蠟燭,說道:“別聞了。”

千梧擡頭幽幽地望過來。

他似乎被咬後就很少吭聲。江沈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敢張嘴,只要一張嘴就想咬,只能忍著,用眼神傳達所有情緒。

江沈嘆口氣,“你要不還是叼著筆吧。”

千梧聞言把筆拿起來摸了摸,筆上有兩個淺淺的牙印,他有些心痛地摸著那兩個小坑。

“筆還能再買。”江沈說著頓了頓,“只要我們能出去。”

千梧沒吭聲。

黑眸落在筆尾的“千梧專用”四個字上,片刻後他輕輕嘆了口氣,張嘴又把筆叼住。

“要不你早點睡?也許睡著了就不那麽餓。”江沈說。

千梧聞言垂眸點了點頭,慢吞吞地走到床邊,坐下,躺平。

江沈沒動,站在桌旁看著他,目露不忍,仿佛良心面臨巨大的煎熬。

好一會,他沈聲問道:“你,是不是特別餓?”

千梧瞪眼看著天花板,極緩地點了下頭。

“這。”江沈長嘆一聲,為難地踱了兩步,又問,“能睡著嗎?”

又等了好久,千梧極緩地搖了下頭。

“我有一個困惑。”江沈皺眉道:“被別西蔔咬了但沒咬死的人,會食欲大增。那被咬過的人能繼續將這種詛咒效應繼續傳遞下去嗎?”

這回千梧終於出聲了,他凝視著天花板說道:“肯定不能吧。”

“這應該算是某種來自魔鬼本體的詛咒,只有本體才能傳播,不然你真以為是喪屍電影?”他輕聲嘆了口氣,“我剛才忽然回憶起,你家那本故事書裏確實說過別西蔔可以把人變成魔鬼,但被變成魔鬼的人無權再征收信徒。可惜,我想起來得太晚了。”

江沈挑了挑眉,“既然如此。”

千梧側過頭,“?”

“吃一口吧,就吃一小口,沒事。”江沈走過來坐在床邊,解開襯衫袖口的扣子挽了兩下,把手臂遞過來。

“!”

千梧的眼神倏然亮了。

有生之年,江沈竟然聽見了千梧瘋狂吞口水的聲音。

但千梧仍在自我掙紮,在和某種堅持來回撕扯。

江沈的視線落在他嘴唇上,鼓勵道:“你想,你現在吃一口,明天白天就能忍著。明晚再吃一口,後天我們可能就出去了。我無非是讓你咬兩口,你也不至於太難受。”

那雙黑眸中的高光開始彌散,堅定逐漸動搖。

江沈又笑著說,“別擔心,白天我會監督你的,絕對不允許你再貪吃了。”

話音剛落,床上的人一躍而起,一手攥著江沈的手腕,朝他小臂上低頭就是一口。

他低頭咬下去時動作很猛,江沈做好心理準備被這家夥撕掉一塊肉,但千梧落嘴時又頓了頓,牙齒只留戀地在他皮膚上磨來磨去,磨蹭半天,腦門上的青筋都凸了起來,最終還是沒有用牙齒撕開他的皮肉。

好一會後,千梧猛然擡頭,汗水順著兩腮往下淌,像是剛洗了個桑拿。

他深吸一口氣嘆出,空洞地看著天花板,又倒回了床上。

江沈手臂上只有一塊圓形的紫紅色痕跡,像是被用力嘬出的。

痕跡旁有兩個淺淺的小坑,沒破皮。

江沈忍不住問道:“你是在意我們分手?”

千梧沒吭聲。

江沈嘆口氣,“我們也算是親人,你咬我一口又不會欠我什麽。”

千梧終於咬牙嘶聲道:“你想多了。”

“我是人,不是惡魔,我對自己有要求。”

江沈:“……”

指揮官先生有些頭痛地按了按太陽穴,說道:“行,那你盡量睡一會吧,我出去一趟。”

他剛起身,忽然感覺背後一道風,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聽一聲低啞的啊嗚。

後頸洇開一陣銳利的痛楚,千梧扒著他在頸根銜接肩膀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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