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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杜府(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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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欽不知杜植這邊的情況,再一次的跑回了院子那頭,羅羅鳥這下已大得和涼亭沒差,亭子早就被撐破了,殘垣敗壁卻不見蹤影,想來是被它壓在身下。他知道羅羅鳥可以變得更大的,但由於杜八什麽也不懂,只憑本能來驅使羅羅鳥,現在昏睡過去便斷了對它的控制,它便不用再勉強變大。

也許是感應到一團盛陽之氣朝自己走來,羅羅鳥彎下腰,頭驢對著徐欽,一動不動的,仿佛一個萬念俱灰的人在等劊子手下刀斬首。

徐欽見到羅羅鳥這個樣子,心裏忽然有點難受,他的確是拍死了不少過妖物,但這副主動求死的樣子他還是第一次見。他的手輕輕撫過羅羅鳥額前的羽毛,那柔和的觸感令他產生和動物嬉戲的錯覺,羅羅鳥張開嘴,發出了一聲很輕的低吟,閉上了那只混濁的瞳孔。

這麽溫順的妖物居然是肉食性的,若不是冥眾所的人告訴他事實,徐欽只會當作成一個笑話。

它還吃掉了杜如電,不過徐欽很清楚,它不過是杜八手中的一個工具,對它來說,食物就是食物,吃下的無論是誰,對它來說沒有差別。

尉遲迥他們的推論是建基於杜八的證詞,但倘若杜八在說謊呢?

杜八多次刻意提及杜如飛,為了讓他們相信杜如飛就是兇手,他甚至把唐花這只棋捅到他們面前,可遍遍正是唐花,令他們確認了杜如飛不是兇手。

若杜如飛真殺了杜如電,他根本不用理會杜如卷什麽時候察覺到不對勁的,反正都殺了一個,再殺便是,這樣他就可以安坐杜家下任掌舵人之位了。

但杜如電死後,杜如星和杜如卷依然活得好好的,這點就值得懷疑了。

沒人疼的孩子可以平安成長,單靠鬼之子之名可以令杜家下人選擇漠視,而不是欺壓他?可別忘了,杜家有一位少爺是唯恐天下不亂的。

這麽一來就說得通即使杜植不理,下人都不敢對杜八動手腳,任著他到處跑,而杜八每天都有飯吃、雖是破舊點也總叫有衣服穿、沒有人教導卻可以通人語,只因他背後有著同父同母的兄長杜如飛看著。

什麽沒有人可以把他關著,尉遲迥從來沒有相信過一個杜八可以操控鬼魂,他更傾向的是杜如飛背著杜植把柴房門開了。

更重要的是,杜八,是怕杜如飛的。杜如飛說過不的事,杜八不敢再查下去,最好的例子就是青花醉,杜如飛卻不肯給杜八,杜八也沒有再找下去。

對於整座杜府都是他玩樂後花園的杜八來說,杜如飛這樣怎叫他甘心?

徐欽單憑陽氣便可滅妖,杜八天生帶有陰氣鬼氣,自然可以驅使妖物,新玩物重傷羅羅鳥自行送上門,正正合適他這樣的新手控制,而羅羅鳥是吃肉的,為了養活他的玩物,首先倒黴的便是杜如電。

至於為什麽是杜如電,這就暫時不得而知了。尉遲迥猜是杜如電曾欺壓過杜八,葉衡猜是剛好那天杜如電是一個人,徐欽則是猜是吃杜家人比吃下人更有成就感。

當杜植決定邀葉衡過府時,杜八便想到可以把一切嫁禍給杜如飛,所以他留了本所謂的日記,指證了有人殺了杜如電,沒有人想到一個被忽視的孩子會跟自己哥哥過不去,他們表面上什至還一副素昧平生的樣子,在外人看來,若杜八真要是動手,對象也應該是杜植才對,輪也輪不到杜如飛。

錢繼光說過,羅羅鳥的血和人一樣,大概杜八玩弄它後沾得一手血,便借機把血弄到日記上,做出一副被他人暴力對待的假象。一個遭受虐待且營養不良的孩子,會殺人的機會就更低了,可杜八卻忽略了,受傷的人可不會這麽活潑好動的。

羅羅鳥重傷成這樣,杜八卻完全沒有顧及過它的傷勢,一味當它玩具般揮之即來呼之即去,還要把它放進水裏,它撐到這裏已是厲害得不得了。徐欽滅妖向來是沒有理會妖物的感受,可是在這一刻,他忽然遲疑了,他希望慘遭人類玩弄的妖物可以沒有痛苦離去。

徐欽嘗試把陽氣慢慢自手心輸到羅羅鳥身體,羅羅鳥感應到徐欽動手了,翅膀微微揮動了一下又再縮回去,畢竟妖物抗拒陽氣,它這樣子已經算是沒有反抗了。徐欽一直留意著羅羅鳥的反應,見它沒有表現出極大痛苦,便維持著這樣慢性的輸出。

明明一瞬間就可以解決掉的事情,徐欽花了兩倍以上的時間來完成,到羅羅鳥真的倒下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手臂麻掉了。

「你先回去,這裏我來處理。」

後頭傳來賀桐的聲音,徐欽這才發現她也來,從她的盤起手的姿勢來看,她應是站了很久了。

「抱歉,我不知道你來了……」徐欽尷尬道,羅羅鳥快要沒氣息時他柔聲哄著「沒闗系」、「不要怕」之類,那時他以為沒有旁人在,沒想到賀桐老早看著了。

「不要緊的,我能感解到它是最後是沒有痛苦。」賀桐一臉平靜地走上前,道:「徐欽,你果然很溫柔,我不後悔認識你。」

徐欽側起頭,不明白賀桐為什麽說這話來,但見到賀桐眼角隱隱泛著淚光,猜她是因為羅羅鳥而悲傷,便沒有再多說什麽。

「你知道嗎?我已經把你看作成我的弟弟,無論發生什麽事,你永遠也是我引以為傲的弟弟。」賀桐唇間勾起了苦笑,眸卻垂了下來,不讓徐欽看穿裏頭的情緒。

「賀副千戶,你……要嫁給葉百戶嗎?」徐欽聽到這裏還不覺得有事就有問題,可是妖皇之女賀桐按道理不會在人間遇上不順心的事,思來想去只有一件在她看來是糟心的事。

「呵,若是嫁給他就可以把事情解決,我已經跟他洞房了。」賀桐擡起眸,情緒已被藏好,只剩下一片平靜。她從懷中掏過一包薄薄的小東西,巴掌般大小很方便收藏,放在徐欽手上,道:「是我自己的問題,有感而發而已,不用擔心我太多的。這是你上次離開魏氏時問我的事,我已經替你查我了,你跟著學就可以了。」

也就說是說,裏頭是一本本運動指鑒。

徐欽臉色馬上漲紅,在光天白日下進行交收,實在是臉皮多厚也頂不住。他接過那些書冊,抖著口跟賀桐道謝,看也不看的把它們往懷裏塞。

賀桐被徐欽這副模樣逗笑,待他把書放好才道:「好了,別浪費時間了,你快回去,你尊上孫烈在等著你。」

徐欽想想也覺得對,便點頭離去了,在他轉身那刻,賀桐又回覆了剛才的木板臉,無聲地說了三個字。

「再見了。」

徐欽回去時,孫烈和杜植等人已經移駕到大廳說話了,而像是尉遲迥這些級數不夠的徒弟,自然是不能坐在裏頭,只能百無聊賴在外頭跟下人大頭瞪小眼。

「哎,你來了,都弄好了嗎?」尉遲迥見徐欽來了便問道。

「尊上派人去弄了。」徐欽答得含糊,但尉遲迥也猜到了什麽一回事,便沒有再多問。

「杜八……少呢?也在裏頭?」

「不,在那間房被綁著呢,剛才孫……尊上跟他說了一會話,八少一味叫著要見你,便先擱著了。」

「他不是醉了嗎?」

「你就別管尊上怎麽弄醒他了。你要見他嗎?」尉遲迥輕咳了一聲,葉衡飲了青花醉也不醉倒,就說明他手上有特別的解酒藥,弄醉杜八自然不在話下。

徐欽瞄了瞄客廳,看樣子他們暫時還不會出來,便點頭應下了。尉遲迥和他一道踏入房內,不忘貼上了隔音符,免得下人偷聽。

「你終於來了。」杜八坐在地上,很自然的擡頭對徐欽挑眉,即使被五花大綁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樣子,仿佛綁著對他來說不過是種游戲。

「他只是剛好路過才進來的。」尉遲迥馬上反駁,哼,杜八是什麽語氣,說得徐欽好像是專程來見他似的。

徐欽已經開始適應尉遲迥這種間歇性智商下降,便直接跟杜八道:「你剛才喝的就是青花醉。」

「猜也猜到了。」杜八不以為然道,高傲的神情完全沒有階下囚的自覺,「你就不會說點新鮮點的嗎?」

徐欽一怔,隨即問道:「怎麽才是新解點?說說你是怎樣暴露的?」

他問得無心,聽者卻覺得故意諷刺,尉遲迥見杜八一臉無言的樣子,勾起嘴角道:「對,跟他說說我們是怎樣忍辱負重,裝作被他當猴玩,私底卻是默默查案的。」

徐欽冷眼瞄了尉遲迥一眼,根本沒有這一段好嗎?他們一開始的確誤信了杜八,的確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他之所以會見到「有人放出妖物」,根本就是因為他本人正是放出羅羅鳥的黑手。

「你這小子有再犯的心,我們是不會告訴你的。」尉遲迥被徐欽用眼神警告後,坐直了腰一臉正義凜然道。

見了唐花後,他們就猜杜八定是在哪頭註視著自己一舉一動,便順水推舟去了杜五院子,跟杜五喝了場,留宿卻沒有趁機調查,外人看來就是他們以酒逼出了杜如飛真話。第二天杜八必按捺不住主動出現,那時以酒迷了他的神智,讓他喚了羅羅鳥出來。

本來他們打算在茶下藥算了,可是無論是平白沒事叫他喝茶,還是叫他喝一杯倒的青花醉,杜八定能看穿徐欽有所圖,所以只能以不是青花醉的青花醉來引他上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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