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年級準備統一召開家長會， 這事時媽早知道了， 她對家長會本身期待不高， 自家孩子比較乖，和以前那些班主任談話都是誇她居多，偶爾給點建議， 批評從沒有的， 想來這次也差不多。

比起跟走過場沒兩樣的家長會，她在意的是這回到班上應該就要見到祁遇家長了。

“也不知道你倆這事祁遇家裏知不知道。”

“知道吧。”

“他也回去說了？你怎麽沒和媽講？”

時櫻盤腿坐在沙發上，她把軟乎乎的小方枕抱在懷裏，驚訝的反問道：“我沒講過？”

“反正媽沒什麽印象……”

那估計是忘了吧，本來也沒到見家長的階段。看老媽突然有點緊張， 時櫻安慰說：“我聽祁遇說過， 他父母都比較開明，是放養孩子的家長， 聽他的意思兩人素質也還比較高，性格都不錯，應該挺好相處的。”

剛說完，時櫻就哭笑不得的發現她媽表情更凝重了， 還在旁邊自言自語說：“他家應該是層次比較高的家庭，我得好好收拾一下， 不能剛見面就掉了印象分。”

時櫻放開小方枕， 靠近點還想勸勸她， 時媽就準備敷個面膜睡美容覺去了， 邊往自己房間去邊招呼時櫻也早點睡， 別熬夜，明天睡眠不足熊貓眼掛著多難看。

晚些時候等時櫻收拾好上了床，還沒感覺到困意，她就戳了祁遇一下，那邊直接撥了電話過來。

剛接通就聽到祁遇問她還沒睡？

“剛和我媽聊了幾句，提醒她別忘了明天上午的家長會……你呢？”

“一樣，剛跟我媽說完。”

“你媽媽什麽反應……？”

這個句式搭配這個語氣，祁遇立刻明悟了，調侃說：“阿姨該不會和我媽一樣？我媽期待家長會很久了，差不多從剛開學盼到現在，剛還在搭配明天穿什麽衣服，並再三叮囑我好好收拾別不修邊幅就到學校去了。”

想到明天就要和祁遇媽媽見面，時櫻本來有一點緊張，聽他說了一通之後，發現所有人都比自己誇張心裏那點緊張感就沒了。時櫻換了個更舒服一些的姿勢坐著，說：“我媽媽見過你的呀，她認識你。”

“我說了，範女士聽不進去。”

“範女士？”

“就我媽，我媽姓範，行為規範的範。”

“那我明天見了叫範阿姨？”

“她可能更高興聽你叫媽。”祁遇順口開了個小玩笑，他說完耳邊嘟嘟嘟嘟，通話結束了。半分鐘後手機QQ新彈出兩條消息——

[時櫻]：我一聲媽範阿姨明天就要留在學校走不脫了，老班得拿出畢生功力來勸分。/微笑[時櫻]：不開玩笑，我睡了。

祁遇回了個晚安，心想我也沒跟你開玩笑，最近範女士旁敲側擊從他那裏打聽了很多時櫻相關的事，聽說時櫻一開始成績不怎麽樣憑努力一直在進步就特別感動，心裏賊羨慕時櫻媽媽，覺得當她媽肯定特別開心，可以關心安慰激勵女兒見證她的進步……不像自家這個，從小學至今，範靜芳從沒期待過祁遇的成績，他成績要多穩定有多穩定，連點波動都沒有，特沒意思。

想鼓勵他沒機會，你說安慰？

更別想了，沒那麽一天。

回憶起他上幼兒園的時候還挺天真爛漫的，越長大越不可愛，這麽多年啊，範靜芳從來沒說一句“沒關系兒子”“下次再努力媽媽相信你”，她說的最多的是啥？

這回也是第一？

又是第一？

你還是第一？

……

面對這種兒子，做媽媽的沒有任何成就感，她唯一感到高興也就是家長會這種場合，在這天範靜芳總能把自己的憋屈轉嫁給其他家長，讓大家一起來感受別人家的兒子。

這次不同了，明天，就是明天，明天她就能親眼看看兒子溫柔恬靜的女朋友，之前看照片就覺得小姑娘模樣也好氣質也好，這讓範靜芳很期待這次見面。

周五晚上，兩家的媽媽都早早睡了，周六也同時起了個早，範靜芳收拾好還去了趟她經常光顧的美發中心，花錢吹了下頭發。時媽提前就和經理打過招呼說周六下午才會到店，上半天讓她盯著點，她七點四十多開車去了時洋家小區門口，接上二嫂一起去的五中。

去學校的路上姑嫂兩個還聊了幾句，主要是時洋媽說，時櫻媽聽。

話題起初圍著時洋打轉，後來轉到老大家女兒時楚身上。這是時櫻媽提的，說往年五中考上一本的就不止四五百，時洋現在這個成績已經在一本線上，能這麽穩著總覆習再沖刺也來得及，他還有不少後勁。

“我看時洋這孩子不是放出去就收不回來那種，貪玩歸貪玩，他心裏有數的。現在才高一二嫂你別太逼他，逼過了怕生出逆反心，這兩個月大嫂和我打過幾通電話，說她天天盯著楚楚念書，從高二下學期全家都圍著她打轉，按理說這麽監督著成績早該上去了，我聽說楚楚一模不理想……”

今年全省畢業生第一次模擬考時間安排在三月下旬，現在四月二十五，一模是一個月前的事了。今年和往年也差不多，一模題目出得不算難，考前時楚媽對自家孩子期望很高，高三這年不止時楚，她當媽的都感覺辛苦，結果成績出來很不好，發揮嚴重失常，垮了好幾十分。

成績出來之後時楚媽心裏憋得慌，就給信賴的親戚朋友打電話了，想跟人聊聊看能不能把心裏這口郁氣散出來。

接到電話的時候時媽都沒敢多問，也沒問一模劃線多少，她在哪條線上，就是安慰說早點暴露問題沒什麽不好，後面還有幾十天。又問楚楚是不是壓力太大，放輕松一點會不會好些？

電話那邊時楚媽特別疲憊，說馬上就要高考誰壓力不大？

家裏還不是希望她多努力點一舉考上好大學，要是考不好再覆習一年她自己受不了家裏也受不了。這一年，全家為她付出太多，她一個人讀書家裏兩個人著急。

觀念不同勸都不好勸。

時媽多說兩句她大嫂就開始羨慕時櫻，時媽便不敢說了，還讓大嫂別在楚楚面前提櫻櫻和洋洋，楚楚這孩子心思比較細膩，有些話說出來容易刺激到她。既然模擬考是因為發揮失常砸的，總要找找心理方面的原因。

九十年代初計劃生育正搞得轟轟烈烈，因為這個政策，時家兄妹都只有一個孩子。比起同年生的時櫻和時洋，大他們一點兒的時楚心理承受能力沒那麽強，她不太會抗壓。

高三這年她是什麽娛樂活動都停了，一門心思在讀書，那成績還是不能讓老師和家長放心。

她有個問題很要命，小考出色，大考總砸。

平常反覆練習的題目到模擬考也在錯，問她是怎麽錯的她自己都回想不起來，說怕後面題目難，怕耽誤太多到頭來時間不夠，有時候突然被一道難題卡住三五分鐘都得不出答案她就特別著急，想直接跳過她又有點眉目，她不甘心。

總之各方面因素匯聚在一起最終成了悲劇。

不會的還是不會。

平常會的也稀裏糊塗錯掉很多。

有的因為趕時間沒看清楚題目理解錯了意思，有筆誤寫錯的，也有的打草稿時算錯了……出成績那天，時楚就被她老師請進了辦公室，她是抹著眼淚出來的，拿到一模成績之後她哭到崩潰，那樣子她媽看了又心疼又著急，不知道該怎麽辦。

說她不努力吧，也沒有，她挺努力的。

怎麽就是考不好呢？？？

怎麽其他同學都能發揮出來，偏她總在關鍵時刻失手？？？

一模之前校內組織的考試她還得了六百分，結果一模垮到五百五，這成績拿回去家裏人懵了。

這事時媽聽了都沒對時櫻說，想著女兒是關心人的性子，怕她擔心楚楚去了反而打亂自己的計劃。讀書這回事，別人怎麽著急都沒用，平常積累靠自己，到考場上發揮也看自己。

照時楚媽的說法，時楚那成績正常發揮能上重點的，省內的一本線根據題目難易程度不同一般在五百一到五百七之間浮動，她平常能考六百，按說上個重點容易，也不知道哪來那麽大的壓力，大到拖累了發揮。

一模垮掉還沒什麽，就怕高考也是這狀態，五百五十分同樣能上個不壞的大學，對她來說總不甘心。

時媽提到這個事，二舅媽也想起來，嘆口氣說楚楚那孩子不是學不好是心理素質不好，也不知道是天生的還是家裏給的壓力真的太大，“我記得那年中考她發揮也一般，中考還沒那麽要命，要是高考……”

後面的話她沒說出口，姑嫂二人心照不宣。

二舅媽還感慨了句：“每回看到楚楚我就覺得像時洋這樣沒心沒肺也不賴。過年那會兒見到老大一家，我跟楚楚說話得小心再小心，她心理負擔重，我怕刺激她。我們家這個隨便你說，反正他不著急的，任你拿他跟誰比較他也不會不好意思。”

眼看著五中近在眼前，時媽找地方停車，說這樣也不錯。

現在這社會壓力大，心態不好日子難熬，不說全國，地方新聞上隔三岔五都有人想不開。

這時候已經有不少家長在五中門口，有站在門口講電話的，也有的直接往學校裏面走。時媽和她二嫂並排進了校門，跟著前面的人走就到了高一教學區。

一進教學區立刻就看到高一一班的門牌，這時候一班門口已經站了一些家長。

看時間還早，時洋媽沒立刻上三樓，她跟著過去看了一眼，在窗外就看到裏面正在布置。班委在發礦泉水，有幾個同學在做清潔，唐子豪因為學過書法被老師安排在黑板上寫字，他在上面寫時櫻在教室中間幫他看歪沒歪斜沒斜，這本來是祁遇的活，祁遇剛剛被班主任叫出去了。

時櫻站在教室中間，餘光瞥見窗外有熟悉的人，一扭頭看是媽媽，二舅媽也在旁邊。

她往前走，邊走邊問唐子豪可以了嗎？

唐子豪扭頭問她怎麽了？

“我媽來了，我出去一下。”

他看了一眼戴在左手腕上的運動表，說：“你媽這麽早？”

“……和二舅媽一起來的，應該是二舅媽著急想早點見到時洋班主任，跟他聊聊。”

唐子豪對時櫻媽沒什麽好奇，聽說時洋媽也一起來了，他立馬看向窗外，沒看到包租婆啊。想讓時櫻給指指，就發現祁遇也出現在窗外，正和一個挺年輕挺漂亮的學生家長打招呼。

那不是範靜芳女士，情況就很明白了。

“穿白色半袖那個是你媽啊？”

時媽今天穿的的確是件白色的半袖裙，裙擺到膝蓋以上，很優雅的款式，顯儀態也顯腰身，她還穿了雙適合春天的同色高跟鞋，這麽一收拾看著也就三十多點，年輕得很。

時櫻也看到祁遇去和她媽媽打招呼了，她問唐子豪上次跟時洋去吃飯沒看到嗎？

“還真沒有，那你媽旁邊那個頭發燙卷的就是時洋媽？”

“對，那是我二舅媽。”

唐子豪回憶了一下班上同學口中的神奇女俠，感慨說：“看著不像啊。”

“你覺得我二舅媽應該是什麽樣的？”

“周星馳的電影《功夫》看過沒有？那裏面有個小龍女……”

時櫻挑眉：“你猜我聽不聽得出來你說的是包租婆？”

沒等唐子豪舉手投降，時櫻下講臺往外走了：“你接著寫吧，我出去和二舅媽打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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