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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狼與兔(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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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的氣味會放大狼對味道的感知。

坐在客廳裏的少年慢慢回過頭,在聽見蘇黎的聲音以後,那雙漆黑空洞的雙目才終於閃過些許微光,起身看向青年,唇角微勾,禮貌地問候道:“蘇先生,你回來了?”

蘇黎抓著行李箱長桿的手微微顫抖,幾乎拼盡全力地克制著那奇異香甜氣息對自己的影響和蠱惑,將暗沈目光放在少年空空蕩蕩的手腕處,低沈沙啞著聲音說:“我給你的手鏈呢?”

溫燁微怔,垂眸擡手道:“這個麽,剛才洗澡的時候取下來了。”

蘇黎話語透出幾分怒意:“我不是說過任何時候都不可以取下來嗎?”

聲音中的責備令少年頓了頓。

他意識到眼前的青年生氣了,於是輕輕握住自己空蕩的手腕,神色略微蒼白地說道:“抱歉,我這就回屋戴上。”

溫燁很快消失在了客廳,房門關上的那一刻,蘇黎迫不及待地走到陽臺邊打開了玻璃門。

外面暴雨聲不絕於耳,電閃雷鳴。

冰冷潮濕的空氣與狂風迅速帶走了一室的燥熱和香甜,蘇黎這才終於覺得好受了一些,那想要進食的可怕欲望也逐漸平息下去。

溫燁的房門打開,那少年從裏面走出來,似乎已經聽話的戴上了蘇黎給他的手鏈。

青年聽見腳步聲,回眸看向他,此時的蘇黎冷靜了下來,回到客廳重新合上玻璃門,站在溫燁面前,為著剛才的嚴厲語氣輕聲道了句:“抱歉,剛剛情急了一些。”

少年搖頭,道:“沒有,我知道蘇先生是關心我。”

溫燁手裏還有一條幹毛巾,他上前遞給青年:“蘇先生的肩膀和頭發都濕了,今晚要洗澡嗎?”

蘇黎的確也有這個打算:“當然。”

話到這裏,他忽然意識到了溫燁這麽晚依舊在等待他的原因,想了想,還是選擇直言道:“另外,關於今天的調查,可能我沒辦法給你一個準確的回覆——”

“我知道,”溫燁忽然打斷他的話:“新聞,我看到了。”

蘇黎:“……”

少年擡眸,凝望著青年的雙目,漆黑眼瞳深邃空洞,聲音也透著些許倦意:“我相信蘇先生也有自己的顧慮,所以,我沒有責怪您。”

話雖如此,但蘇黎心裏也清楚這十三歲的年紀,怎麽可能完全不產生怨氣。

他只能稍微安撫一下這少年,開口道:“明天我會再去你家那邊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

溫燁搖頭:“沒必要了蘇先生,我今天回去過一趟,在我臨走前,那裏已經被封住了。”

“封住?”蘇黎忽然蹙眉,“安全所那邊派人去的?”

“嗯,說是已經結案了,當時我也不敢相信,因為蘇先生說,這個案子你是負責人,但那時候,你正和莫二先生一起去省會城。”少年道,“不可能會在中途忽然接受采訪並且宣告結案。”

蘇黎:“……”

此刻的溫燁,在某些方面確實有著淩燁笙的影子。

冷靜,聰慧,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斷,不會受外界幹擾,因此在這時候,竟是顯得莫名的懂事,和——善解人意。

“既然不是為了從我口中得知今天的調查結果,那怎麽這麽晚了還沒去睡覺?”青年挑眉問道。

溫燁道:“我只是睡不著而已。”

雷電,暴雨。

他側目望向陽臺。

陽臺玻璃窗被雨水劈裏啪啦地擊打出異常冰冷可怕的聲音。

就像是那晚上一樣,震耳欲聾的聲響,比重錘還要使人恐懼地砸在鼓膜之上,壓抑,潮濕,又幽冷。

“蘇先生吃晚飯了嗎?”溫燁忽然又問道。

蘇黎微怔,搖頭道:“沒有。”

一路開車回來,從黃昏日落到午夜十二點,滴水未進,更別說是食物。

少年看上去比自己想象的樂觀,溫燁笑了笑,“那蘇先生先去洗澡,我去給您下碗面條。”

他說完轉身走入了廚房,拿起掛在一旁的圍裙,熟練地從冰箱裏取出了一些蔬菜和醬料。

蘇黎盯著少年背影,啟唇道了句:“謝謝。”

在青年拿著居家服進入衛生間以後,那個在廚房忙碌的少年忽然垂眸,靜靜盯著自己手腕上那條漆黑的手鏈。

廚房的白熾燈仿佛溫暖的燈火般驅散了一室寒意,使得周圍也明亮起來。

然而佇立在竈臺前的少年卻依舊靜默冰冷。

【在不久的將來,我們一定會再次相遇。】

紙條預告了他的未來,也指向了那四人的身份。

所以,即便這次蘇黎無功而返,甚至選擇草草結案,溫燁也並不憤怒和失落。

因為少年已經知道,那四個家夥,一定會再回來找他。

溫燁唇角微勾,臉上笑容卻不達眼底,一對眼瞳漆黑深邃,淡漠幽寒。

【你比你的父母還要美味。】

那麽他只需要等待就好。

傲慢饑餓的狼,怎麽可能會放過他看上的獵物?

總有一天,他們會出現的。

但最後,到底誰才是那個“獵物”,這可說不定了。

蘇黎關上熱水,伸手擦拭掉鏡面上的水霧,倒映出來的青年面部經過熱水洗禮後恢覆了些許血色。

剛才進來的時候,他的臉色可算不上好。

從這個世界的晝夜交替來看,他來到淩燁笙的精神世界已經過去五天了。

自己身為“狼”的特性也越發明顯起來。

起初是沒有味覺,按照印白的設定,他應該是一只後天失去味覺的狼。

一開始是可以忍受的,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對味覺的渴望逐漸強烈。

在溫燁出現的那一刻,這種渴望到達頂峰,吃掉成年以後的兔子才能夠完全恢覆味覺,因此他選擇收養對方,養到成年,再吃掉。

蘇黎剛來世界的那兩天還沒有對溫燁的氣味產生異樣反應,少年戴上手鏈以後更是掩藏了他的氣息。

沒想到適應了環境後,現在僅僅是對方洗個澡取下來那麽一會兒,就能夠對自己造成這麽大的影響。

煩躁之時,蘇黎伸手去拿自己帶進來的居家服打算換上,但手還未碰到,之前沒有放穩的衣服便從馬桶蓋上滑落到了地面,瞬間被地面的水打濕了。

蘇黎:“……”

——該死的。

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溫燁已經準備好了一碗面條。

同昨天晚上一樣,上面飄浮兩顆小白菜以及一個煎蛋。

聽見浴室門開的聲音,溫燁回眸對走出來的青年禮貌地笑了笑:“蘇先生。”

但目光落在門口那人身上時,他卻忽的頓了頓。

青年只裹了下面一條浴巾,露出的上半身腰肢線條流暢好看,肌肉緊湊有致,熱氣氤氳,腹肌上還殘留著些許水珠,順著腰身線條慢慢滑落。

那張俊美昳麗的臉上也有幾顆水滴,濕漉漉的頭發貼合著面部,零散的劉海之下隱約露出那對褐色的雙目,剛洗過澡,帶著幾分最後微醺的薄霧朦朧感。

“為什麽不開燈?”蘇黎疑惑地看著餐桌旁的少年,走到一邊,打開了餐廳的吊燈。

昏暗的客廳一下明麗起來,回過神的溫燁迅速低下頭,避開青年的目光道:“剛從廚房出來,忘記了。”

蘇黎朝著餐桌走來,少年微微抿唇,小聲地提醒了一句:“蘇先生剛才,不是有拿居家服進去嗎?”

為什麽沒穿?

蘇黎抽出椅子在溫燁身邊坐下,“洗澡的時候不小心掉地上弄濕了。”

“這樣啊……”溫燁想了想,還是道:“蘇先生,今天下雨,溫度有些低,要不,還是去穿件衣服再過來吧。”

少年聲音有些小,同蘇黎說話時,顯得小心翼翼。

玻璃削弱了雷雨之聲,蘇黎聽完溫燁的話,側目看向少年,對方面色微紅,神情似乎有些尷尬和不好意思,眼眸垂下盯著桌面,不敢擡頭。

青年見此,唇角微勾,挑挑眉,好笑地看著他,調侃著:“怎麽?都是男人,你在害羞些什麽?”

溫燁搖頭,“……不是,我只是擔心蘇先生著涼。”

“好吧,謝謝你的關心,”蘇黎起身,“我去換衣服。”

青年走後,留在餐桌邊的少年才稍微放松下來。

只是白皙的臉上依舊殘留著紅暈,說是害羞,倒不如說是尷尬,

溫燁對人從來都是禮貌有疏離,第一次見有人這般不遮掩的出現在他面前,難免不會如坐針氈。

少年腦子裏回憶著剛才看見的畫面,只覺得雙頰處的熱感又重了幾分,最後選擇起身,匆匆回了廚房,開始收拾廚具。

蘇黎換好了一身灰色的居家服,餐桌上的面條還是溫熱的,剛剛好。

他看向廚房裏的少年,輕笑著說了一句:“辛苦了。”

溫燁道:“沒事。”

此刻午夜十二點四十,家家戶戶都熄了燈,整個小區似乎唯有這一間屋子還亮著光。

蘇黎吃完以後,溫燁端起那碗收進廚房,青年見此,道:“我來吧,你去睡覺。”

“不用,我來就好,蘇先生。”少年禮貌地笑了笑。

蘇黎註意到了他的異樣,靠在廚房推拉門的門框邊,雙目靜靜盯著裏面忙碌的少年。

溫燁看上去沒什麽問題。

然而蘇黎並不覺得他是表面這般的平靜。

淩燁笙在經歷挫折時,也從來都不會將任何的脆弱呈現出來。

所有人對他眾星捧月,認為他即便處於挫折,也一定會重新站起來。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他們都看著他無法戰勝的一面,卻往往難以註意到那無法戰勝的背後,有著怎樣一顆千瘡百孔的心。

蘇黎的確討厭淩燁笙,小心眼,帶著嫉妒去看他。

但也容易察覺這家夥真實的心情。

有些諷刺,天天盼著這家夥死,可蘇黎更清楚,正如印白所說的那樣——聯盟離不了淩少將。

等到那一個碗洗完放進櫥櫃裏面後,蘇黎這才忽的開口道:“你在恐懼是嗎?”

溫燁關櫥櫃門的手一頓,停滯了兩秒,而後才勉強笑著回眸道:“沒有。”

青年卻道:“今晚雷雨聲很大,電閃轟鳴,就和前幾天晚上一樣。”

“……”

少年抿了抿唇,眉宇間強作的堅強和無畏在蘇黎的話語間竟有些繃不住。

雷電暴雨。

即便隔絕著窗戶,削弱了它的狂暴之聲,落在溫燁耳中,卻依舊像是被放大了數十倍一樣恐怖駭人。

再一道雷聲作響,驚嚇的那少年臉色瞬間慘白萬分。

不斷用做事麻痹自己,故意輕松,用其他人其他事來轉移註意力,努力忽略掉狂風暴雨和電閃雷鳴,明明已經裝作毫不在意的模樣了,卻在青年一句話的功夫裏碎裂掉了所有的偽裝和外殼。

反應過來之時,臉上已經是一片濕潤。

溫燁憎恨著傷害他的人,但這並不代表他已經完全不恐懼那晚發生的一切。

即便今夜早早上了床,陰霾卻總在相似的環境出現時帶給人絕望和痛苦。

黑暗同樣蠶食著爬滿螞蟻的腐肉,陷入夢魘的少年,迷茫的不知如何是好。

所以他起了身,進入浴室,用響亮的淋浴之聲掩蓋城市上空源源不斷的轟鳴,但這沒用。

直到青年回家,直到自己有事可做,才能夠稍微忘卻窗外的叫囂和冰冷。

不過現在他已經無法忽略自己的真實訴求了。

哽咽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在這燈光昏暗的狹小空間裏響起,帶著少年的稚嫩和恐懼,以及慌亂和無助——

“我……很害怕。”

“蘇先生,我……到底該怎麽辦,才能夠不再夢到那晚的畫面……”

“我該怎麽辦……怎麽辦……”

母親和父親慘死的景象在反覆拉扯著他的神經。

他沒有告訴過蘇黎,他親眼看見自己的父親被咬住了脖子。

母親瞪大眼睛,驚恐地將他塞入衣櫃中,並囑咐他無論如何都不準出來。

躲在衣櫃裏的少年只能眼睜睜看著女人被撕扯手臂,他遏制不住地想要沖出來,母親最後的眼神卻又在猙獰地警告他——別動。

鮮血噴湧一地。

帶著面具男人似乎發現了他,扔開了虛弱的母親,一步一步地向他走來。

伸出的手沾滿了刺目的血液,他慢慢拉開了衣櫃門,在發現溫燁的存在後,男人忽然大笑出了聲,抓住他的領子,直接張嘴死死咬在了小孩的胳膊上。

手中剪刀在一瞬間刺出,刺傷了男人的眼睛,他拼盡全力逃出,在這同樣的瓢潑雨夜,雷電轟鳴裏,帶著無盡的絕望和恐懼,沙啞又無力地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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